今天天氣晴朗,陽光普照,大地一片欣欣向榮,草木扶疏。
寇富看著車窗外隨風搖曳的樹影,卻一點也感受不到它向榮的生氣。
台中那塊地至今仍搞不定,眼看再過兩天就到父親給他的最後期限了,他只好丟下手邊繁忙的公事,親自下台中來處理這件事。
其實他一點都不在乎總經理這個職務,若非為了媽媽,為了盡全力輔助他的二弟寇貴,和為他隱匿己身卓越能力的三弟寇利,以及為他拒絕進公司任職的小弟寇達這三個好兄弟的話,他早已離開寇氏集團自行創業了。
想到那三個弟弟,寇富不由得在心底重歎了一口氣,因為那三個傢伙竟然會在短短的一個月裡全結了婚!
賭氣的賭氣結婚、為放棄繼承權的棄權結婚、為增進公司利益的聯姻結婚,他們三個EF他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罵他們。
身為寇氏長公子,他已經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不能照自己的喜好行事,不能任性妄為,凡事都得以寇氏集團的利益為優先考量,即使心情欠佳的想咆哮怒吼,在人前卻仍得微笑持重,那是身為長子的無奈與責任,他很早以前就已經認命,只希望三個弟弟能活得比他自在、自我、快樂些,沒想到他們還是拿自己的人生大事這樣胡鬧瞎搞,真是把他氣死了!
「總經理,到了,就是這裡。」
顏協理的聲音從身旁響起,招回他難得失神遊太虛的心思。
「這裡?」他回神看向車窗外。
外頭一片斷垣殘壁,景象相當狼藉,舊屋倒的倒、廢的廢,馬路兩旁更是充滿了瓦礫、石堆、垃圾,一看就知道是片百廢待舉的重劃地段,但是偏偏有棟房子聳立在這片廢墟中,庭院還掃得乾乾淨淨的,露出一副怡然自得、與世隔絕的模樣。
「嗯。」顏協理一臉無奈的點了點頭。
「他們是怎樣的人?」眼前的景象讓寇富興起了好奇心。
「一對非常倔強的母女。」顏協理的語氣中充滿了無力感。
「母女?這間屋子裡沒有男主人嗎?」
「有,但是聽說不常回來,每次回來不是要錢就是胡鬧,鄰居們都對那傢伙很反感。」
「知道他們不肯出售這塊地的原因嗎?」
「據安太太的說法是,這是她父親留給她的房子,所以她不賣,但是EF」他突然猶豫的沉默了下來。
「為什麼突然停下來不把話說完?」寇富將目光從車窗外移到下屬臉上。
「其實安太太並不是絕對不肯賣這間房子,只是有一個讓人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無言以對的條件,這件事讓我一直猶豫不知道該不該跟總經理說。」顏協理決定誠實以告。
「什麼樣的條件?」
「安太太希望總經理能夠娶她女兒。」
「什麼?」寇富眨了眨眼,以為自己聽錯了。
「安太太希望總經理能夠娶她的女兒安歆。」
寇富生平第一次嘗到啞口無言的感覺。這位安太太是不是瘋了,還是說──
「子欽,我認識你這麼多年,第一次發現你有說冷笑話的天分。」
「我EF總之,總經理待會兒見到安太太,就知道我是不是在跟你說笑話了。」顏子欽欲言又止的搖頭,決定還是由上司親自確認,因為連他自己也覺得很匪夷所思,不知該如何解釋啊。
寇富輕輕地蹙起眉頭,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會兒後,霍然伸手推開車門,走下車去。
「走吧。」
不管子欽剛才說的事是真是假,這塊地他誓必要得手的,否則過去三年來他對這宗土地建案的努力與付出不全成了白費?
反正他已經可以預見他們四兄弟裡,至少有三對未來會走上離婚這一條路,那麼多加他一個又如何呢?
所以,如果娶安家女兒是唯一能夠得到這塊土地的方法,而對方又不是長得太醜的話,也許他真的會做──
哈哈,這是笑話。
這是最後一次機會,如果對方仍敬酒不吃想吃罰酒的話,就別怪他這個奸商心狠手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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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
接到母親打來的電話後,安歆立刻急如星火的奔回家,就怕遲了一秒,會在母親身上看見更多繼父施暴的傷痕。
用力推開家門衝進屋裡,客廳裡多出兩個陌生人的景象讓她的腳步猛然間一頓,但母親被掌摑的紅腫臉頰卻讓她瞬間忘了陌生人的存在,飛也似的衝到母親身邊。
「媽EF你還有哪裡受傷?他為什麼又打你?為什麼進得來屋裡?你放他進來的是不是?」紅著眼眶,她心疼的看著母親的臉頰,整個人充滿了疲憊與無力。
「我沒事。」
母親的安慰讓安歆聽了只有更想哭。「媽,他要錢,我們就把房子賣掉給他錢,然後離開這裡,讓他永遠找不到我們好不好?」她要求。
「媽媽不能這樣連累你。」
「媽,你為什麼要這樣說,我是你的女兒,照顧你本來就是我的責任、我的本分,你為什麼要說出連累這種話?」
安母搖搖頭。當年她若不是被愛情沖昏了頭,再婚嫁給這麼一個嗜賭成性的男人,女兒又何需要跟著她吃苦?
她知道只要把房子賣掉,把錢給那傢伙,也許就能一勞永逸的擺脫他,但是她怎能這樣做?
她的胃癌已從第二期變成第三期了,將來需要花多少醫藥費沒有人能夠預測。
她是不在乎生死,但是女兒又怎麼可能允許她放棄任何一絲可以救治的機會呢?所以她才會堅持不肯賣房子,以防錢才拿到手就被奪走,以防真的需要用到錢時,至少還有棟房子可以變賣、抵押。
不過她也知道這並不是一個解決事情的好方法,只要房子沒賣掉,那傢伙沒拿到他想要的錢之前,必定會不斷來打擾她們母女倆,而且行為肯定還會變本加厲。
所以她想來想去,只想到一個辦法,那就是找一個有錢有勢、那傢伙完全威脅不了的男人,將女兒托付給他照顧,這樣即使她突然死了也能安心。
「歆歆,幫媽媽倒兩杯水請客人喝好嗎?」她拍拍女兒的手背說道。
聽見母親的話,安歆才猛然想起屋裡還有兩個陌生人的存在。
她轉頭看向對方,其中一個有些面熟,好像就是想向她們買下這塊地的建設公司的人,而另外一個則是她從未見過的陌生臉孔。
她不知道怎麼形容眼前這個陌生人,只能說他長得溫文儒雅,很有豪門公子的味道,但那雙目不轉睛凝視著她的雙眼,卻又隱約地充滿了一種形容不出來的掠奪感,一點也不符合他所散發出來溫文儒雅的氣質。
他懾人的目光定住了她。
「歆歆?」
「什麼?」母親的叫喚讓她猛然回過神。
「幫媽媽倒兩杯水給客人好嗎?」
「喔,好。」為了掩飾自己剛才的失神,安歆迅速的回答,然後起身走到廚房裡去倒水。
再回到客廳時,她已擺脫之前莫名其妙的失神情緒,有禮的將兩杯水分別放在客人面前,然後退回母親身邊安靜的坐下來。
「歆歆,媽媽幫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寇氏建設的總經理寇富先生,這位顏先生你之前應該已經見過,不必媽媽介紹吧?」
安歆點點頭,臉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不懂媽媽為何要替他們介紹。過去在建設公司派來的代表面前,她一向都是置身事外的,不讓對方誤認為她有力左右母親的決定而對她糾纏不休,不過事實也是如此就是了。
「歆歆,媽媽剛剛已經決定要把房子賣給寇先生了。」安母突如其來的開口。
「媽?」安歆驚愕的睜大眼,以為自己聽錯了。
「不過條件是寇先生必須娶你。」她接著說。
安歆瞠目結舌的瞪著母親,如果剛才的情緒是驚愕的話,那麼現在就是驚嚇了。
「娶我?」她難以置信的脫口驚叫。
「對,而且寇先生也同意了。」
「他同意了?」她倏然轉頭瞪向那位寇先生,腦袋一片空白。
媽媽應該是在跟她開玩笑吧?媽媽說他同意要娶她,但是他們今天才第一次見面,他甚至於有可能連她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又怎麼可能同意娶她呢?
這一定是個玩笑。
「媽,人家還在這裡,你別亂開玩笑。」她尷尬的收回視線,眉頭緊蹙的對母親搖頭。
「我並沒有在開玩笑,歆歆。」安母一本正經的看著她。
安歆怔怔的看著母親一臉正經的神情,再轉頭看向寇富,只見他緩慢地對她點了點頭,證實她母親所說的話不假。
她無法遏制的瞠大雙眼,簡直就被嚇呆了。
他們是認真的?!
「媽?」
她看向母親,拚命的搖著頭,不相信母親會做出這麼離譜的事,更不相信對方會跟著胡鬧。
「歆歆,媽媽的身體撐不了多久了,我希望能在走之前見到你有一個好歸宿。」安母語重心長的說。
「媽,你以後再說這種話,我就不理你了!」安歆用力的搖頭,怒不可遏的叫道。
「歆歆,我們必須接受這個事實。」
「醫生說可以治療!」她大聲反駁。
「那只是醫生安撫病人的善意謊言,媽媽的身體自己知道。」
「媽!」
「歆歆,媽媽不在乎生死,唯一在乎的是我死後留你一個人該怎麼辦,再加上如果那傢伙又把目標轉移到你身上的話EF」
一想到那情況,她就難過得紅了眼眶。
「我得在死之前替你找到一個可以確實保護你安全的人。」她堅定的說。
「媽,我不許你再說死不死的事,聽到沒有?」安歆用力的眨回淚水,但眼眶仍遏制不住的紅了起來。
她不哭,她絕對不會哭的,因為她相信媽媽的病情一定會轉好,相信醫生的醫術,相信老天不會這麼不長眼,讓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她相信一切都會有轉機,還不到絕望的時候,所以她絕對不哭,絕不。
「歆歆,這也許是媽媽生前最後一個願望,答應媽媽,和寇先生結婚好嗎?」
安歆死命瞪著母親,不說一句話。這才不會是媽媽最後一個願望,她能夠長命百歲,所以以後還會有一百個、一千個、一萬個願望!
「歆歆EF」
「安太太,可以讓我和令千金單獨談一談嗎?」寇富突然開口打斷。
安母目不轉睛的看了他一會兒後,點了點頭。
「歆歆,你和寇先生聊聊天,媽媽有點累了,想回房間休息。」
聽母親說累了,安歆即使有再多話想說,也只能暫時按捺下來。
「我送你回房間。」她點頭。
「我可以自己走,你們好好的聊聊。」安母搖手起身,臨走前她深深的看了寇富一眼,將說服女兒的希望寄予他。
安母離開後,客廳剩下三個人,顏子欽自覺是個局外人,便對上司說了句「我到外頭抽根煙」,離開了。
頓時間,客廳只剩下孤男寡女兩個人。
屋裡安靜無聲,氣氛有點沉重,又有點尷尬。
「我很抱歉。」半煦,安歆突然輕聲道歉。
寇富不解的輕佻眉頭。
「我對我媽媽向你提出這樣無禮的要求道歉。」她看著他,表情認真,:「我知道你們公司很想要買下我們家這塊地,所以才會接受這麼離譜的交易條件,但是請你忘了我媽媽剛才說的話,因為我不會答應和你結婚的。」
「為什麼?」
「為什麼?」似乎沒想到他會這樣問,她呆愣了一下。
「你母親這個決定很明顯對我們雙方都有利,為什麼你不答應?」寇富直勾勾的盯著她。
「雙方都有利?」她眨了眨眼,微微地皺起眉頭,「除了你們能夠成功的取得這塊土地之外,我看不出利在哪裡。」
「如果你和我結婚,我可以保護你們母女倆不再受到你繼父的騷擾,也可以替你母親找到最好的醫生,讓她受最完善的醫療照顧。」
「這是對我們有利,那麼對你呢?為了一塊土地娶一個陌生女人為妻,你難道一點都不在乎嗎?」她奇問。
「你是為了我而拒絕這件婚事?」寇富有些訝異的看著她。
「也是為了我自己,畢竟我根本就不認識你。」她聳肩。
沒有花太多時間思考,寇貴就說:「結婚前我們可以先交往一陣子,讓彼此熟識對方。」
安歆呆呆的看著他,不懂他怎能對此事表現得如此熱切。他們才第一次見面,完全不知道對方是個怎樣的人,不是嗎?他怎能如此輕而易舉的就接受了結婚這種提議,這塊土地對他而言真的比自己的終身大事還要重要嗎?
「這塊土地對你真的這麼重要嗎?如果是的話,我會努力說服我媽媽把房子賣給你,只要再等一段時間就行了,沒必要做這麼大的犧牲。」她就是論事說。
「犧牲?」他看著她,就見她用力的點頭。
「其實我們本來也想賣掉房子搬離這裡,只是我媽媽一直擔心我繼父會來搶走賣房子的錢,到時候不只房子沒有,連錢也沒了,我們會流離失所,所以才會堅持不肯賣。不過我會說服她,錢只要存在銀行裡,我繼父想搶也搶不到。」
「他可以威脅你們,甚至動手打你們。」
「只要藏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就行了。」
「你母親仍然需要定時到醫院就醫,他只要守在醫院外就可以找到你們,還有你工作的地方也一樣,這些你母親剛才都跟我說過了。」
安歆突然失去聲音,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為這的確是她怎麼想也無法解決的難題。
「我媽媽可以轉院,我可以換工作,相信天無絕人之路。」半晌,她低下頭來低聲說。
「對,天無絕人之路,所以我現在才會出現在這裡。」他目光炯炯的看著她回應。
她抬起頭來看他,訝然的說不出話。
「我很醜嗎?」他突然問。
她眨了眨眼,一臉茫然。
他醜?
那這世界上大概就沒有所謂好看的男人了。
她用力的搖頭。
「那麼是你不喜歡我這種長相的男人,或是我的聲音讓你覺得難聽,還是你剛好討厭穿西裝打領帶、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的男人?或者是──」
「等、等一下。」這番突如其來連綿不絕的問話讓安歆有些跟不上,連忙開口打斷。
寇富無異議的闔上嘴。
「對不起,我有點跟不上你的思考,你為什麼要問我這些問題?」
他沉默的看著那雙清澈卻茫然的眼,發現她並不是在裝傻,而是真的不懂他剛才對她說那些話的意思。
這女生雖生長在不幸福的家庭裡,卻出乎意料之外的率真無邪,心無半點城府,突然之間,他覺得也許娶了她,未來也不一定會走向離婚那條路,因為他發現就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自己對她的好感居然急速增加。
「我只是想知道你嫌棄我哪裡,才會讓你毫不考慮和我結婚的可能性。」他微笑。
安歆一聽,隨即露出尷尬的表情。
「不是這樣的,我沒有嫌棄你,只是覺得婚姻大事不應該拿來當成交易的條件,我媽媽不應該拿這塊地威脅你答應這種事。」她迅速的搖頭解釋,一頓又補充說:「你長得很帥,什麼條件都很好,真的很好,沒有什麼可以嫌棄的。」
「既然如此,你何不考慮一下和我結婚的事?」
她呆若木雞的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一切來得實在是太突然也太莫名其妙了,讓她的腦袋一片紊亂,完全理不出一點頭緒。
「你再和你母親好好的談一談吧,考慮清楚之後再給我答案。這是我的名片,隨時都可以打電話給我,我會等你的電話。」從皮質名片夾裡抽出一張名片遞上,寇富朝她點點頭後便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