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妞。」
肩膀突然被人用手搭上,耳邊還傳來一句輕佻的叫喚,任何半夜單獨走在路上的女人,都會因此被嚇得渾身僵硬,臉部血色盡失,俞安安也不例外。
她嚇得連尖叫聲都發不出來,幸好她還記得用皮包當武器,狠狠地打向對方,再拚命的往前狂奔。
「安安!」
身後有人在叫喚她的名字,讓她拔腿狂奔的腳步瞬間停頓下來,然後略帶懷疑地回頭看向後方。
「是我啦!」
她的鄰居,那個要她叫他那大哥的那嚴,正微笑著向她走來。
「被嚇到了吧?」他看著她說。
「你幹麼嚇我?可惡!」俞安安瞪著他,怒不可遏的拿手上的皮包用力打他一下。
她真的被嚇到了,心臟到現在還卜通卜通的狂跳不停。
「難道你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嗎?」她生氣的質問他。
他的表情突然從微笑變得嚴肅。「我不是說女生一個人不要太晚回家嗎?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她愕然的看著他,熊熊怒火在一瞬間平復下來,下過仍有些怨懟。「我當然知道現在幾點,才十一點多而已不是嗎?」
「才?」
「今天是星期六,對許多台北人來說,十一點本來就還很早不是嗎?」
「你是用這種方式定義早晚的?」
俞安安眨眨眼,先是露出一臉「不是嗎」的表情,隨即又好奇的將他從頭打量到腳。
嗯,他今天的模樣就符合了自己對他的想像,乾淨的皮靴、流行的褲裝、熨燙過的襯衫,以及看似隨性卻又充滿造型的髮型,怎麼看都像個社會精英、都市雅痞。
「你要出去?」她充滿好奇的發問。
那嚴點頭。
「你看,你現在才要出門約會,這時間怎麼會晚呢?」
他一臉嚴肅,沉默不語的盯著她。
俞安安被他看得有些心虛的低下頭。
她當然知道自己這樣說是在強詞奪理,但如果她可以早點回家休息睡覺的話,誰不想早點回家躺平在床上呀?可是她沒有辦法呀!她必須賺錢付房貸和生活費,還得打腫臉充胖子的拿點錢回姑姑家,以防被姑丈扣上忘恩負義的大名。
她也是萬般無奈呀!
「下次如果再約會約得這麼晚的話,記得叫你男朋友送你回家。」
「啊?」俞安安驀然抬起頭來看他。
他以為她是和男朋友約會才這麼晚回家?真希望她有這麼好命就好了,不過她也沒必要到處宣傳自己的苦命就是了。
「好。」她點頭答應。
「走吧。」他又沉默的看了她一會兒,才又說道。
「走去哪裡?」她呆愣了一下。
「我送你回家。」
「不用吧?」俞安安有些失笑,「剩下不到三百公尺的距離,我自己走就行了,而且你不是有事要出去嗎?」
「不差這幾分鐘,走吧!」
他都已經抬起腳步率先往前走了,她既不能把他拉著停下來,也不能命令他不要往前走,只好乖乖地跟上去讓他送自己回家。
「那大哥,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走著走著,她突然開口詢問。
那嚴看了她一眼,一副「你問」的酷表情。
「你的工作是屬於三百六十五行中的哪一行?」這個問題她已經想好幾天了,好不容易又碰到他,她非得問清楚不可,免得繼續為難自己的腦袋。
「為什麼想知道這個答案?」他若有所思的挑眉問道。
「好奇。」她據實回答。「我每天早上出門上班的時候從來不曾遇過你,所以我想你應該不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才對,還有,我每次遇見你的時候,你的穿著風格都不一樣,交的朋友好像也不是正常人,所以……」
「不是正常人是什麼意思?」他打斷她的話。
「就是……嗯,我講出來你不可以生氣喔?」她欲言又止、小心翼翼的望著他。
他點頭,示意她講下去。
「你那些朋友的鞋子都好髒好臭,好像八百年沒洗過的樣子,你怎麼會受得了他們進去你家呢?」她皺眉不解的說完。
那嚴被她這麼一問,頓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她這個問題。
「他們都是我同事。」
「同事?」
「做水泥的、漆油漆的、做裝潢的、做水電的,他們的工作都在工地裡比較多,所以鞋子才會弄得這麼髒,再加上工作時流的汗,鞋子難免都會有點異味。」他解釋道。「對不起。」
「不不不——」俞安安急忙搖手,突然覺得自己以貌取人真的很糟糕。「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我不知道……我沒想到……我——唉,對不起,那大哥,請你忘了我剛才說的話好嗎?」她說著便伸手打了自己的腦袋一下,自我厭惡罵了聲,「我是笨蛋。」
那嚴見狀忍不住失笑。
「你沒有錯,是那些傢伙太不修邊幅了。」他笑著說,「以後我會叫他們定期洗鞋、擦鞋或是換雙新鞋子的。」
「不要啦!」她瞬間雙目圓瞠的哀號出聲,「你這樣會害我以後走在路上,莫名其妙的被人拖進暗巷裡毒打一番的,拜託,不要啦!」她雙手合十的乞求。
「哈哈……」那嚴聽她這麼一說,更是放聲大笑。
「你不會真的跟你同事提起關於洗鞋子、換鞋子的事吧?」她滿臉擔心。
「到了,快進去吧。」那嚴停下腳步,笑著用下巴指向他們住處的大門。
「那大哥?」她繼續哀求著。
「我不會說是你要求的。」他微笑的對她保證。
意思是他還是要說就對了?
嗚~~怎麼會這樣呢?她會不會害他多管閒事之後,成為同事們最不受歡迎的人物或者公敵呢?
「那大哥……」
「快點進去,我的朋友已經在等我了。」他輕聲催促。
俞安安哭喪著臉,可憐兮兮的睇著他。
「放心,不會有事的。」他伸手拍拍她的頭,然後轉身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愈行愈遠,她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拜託老天爺別讓他因為自己的關係,成為同事間最不受歡迎的人。拜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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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水泥的、漆油漆的、做裝潢的、做水電的,所以他到底是做什麼的呢?
做水泥的會建房子,油漆工會漆油漆——廢話!做裝潢的……唉,她家非常需要裝潢,可惜以她現在的經濟能力實在沒有錢可以做裝潢,不知道他願不願意讓她分期付款,攤個二、三十期來還?最好能再打個幾折,只算成本價最好了。
思緒突然一頓,俞安安忍不住伸手打了自己的腦袋一下。
神經病,她現在連他是水泥工、油漆工、木工或水電工都還搞不清楚,居然就在這邊胡思亂想的想從人家身上撈些好處,她是何時變得這麼市儈了?
不過說真的,如果她真向那嚴開口的話,他肯定二話不說就會幫她,他就是這麼熱心的一個人,當初樓上樓下的鄰居對他的評語還真是實在。
嗯,有道是受人點滴之恩,必須泉湧以報。他上回幫她搬東西又護送她回家,自己都還沒感謝過他,而且最重要的是,擁有一個這麼熱心助人的好鄰居,她不好好敦親睦鄰一下就太浪費了,因為誰知道以後她還有多少事必須麻煩到他?
嗯,愈想愈覺得自己應該跟那嚴建立起良好的關係才對。
腦筋迅速的轉了一下,她起身走到廚房打開前幾天買下送來的新冰箱。
她是個窮光蛋,沒有太多的本錢可以買禮物送他,但是煮點東西請他吃應該難不倒她才對。正好今天是她的生理假,不用上班,就讓她來煮頓晚餐請他吃,反正她自己也要吃,呵。
想罷,她看了下時間,然後從冰箱裡拿出早上才去傳統市場買來,準備吃上一個星期的菜,開始忙碌了起來。
她先打開水龍頭挑菜,這些動作對她來說早就習以為常,因為住姑姑家的時候,為堵姑丈或表姊的攸攸之口,她還得幫忙做家事才行,不過這都是過去的事了,因為她現在已經搬出來,且有自己的家,不必再寄人籬下了。
輕哼著歌,她愉快的工作著,卻在突然間感覺腳底傳來一陣濕意,她懷疑的低下頭來,只見地板一片濕漉漉的。
「搞什麼鬼呀?」她退後一步,仔細的到處探看。這水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呀,難不成是她剛才洗菜的時候,不小心從水槽裡潑出來的嗎?
可是不像呀,水槽四周明明就是乾的,該不會是水管在漏水?
她雙眼圓瞠,迅速地蹲下身來,打開水槽下的櫥櫃,裡頭早已是汪洋一片。
「天啊,怎麼會這樣?」她瞪著那一片濕,完全不知所措。
她住在姑姑家的時候,雖然什麼事都得幫忙做一些,但是她可沒做過修理方面的事,這些事都是家裡唯一的男人,也就是姑丈做的,所以她根本一竅不通。
現在怎麼辦?問題出在哪裡?為什麼會漏水呢?會是水管破掉嗎?
她蹙緊眉頭,猶豫了一下,決定自己先試試看好了。
她拿了條乾毛巾,先將地板和水槽下方擦乾,想了一下,又將帶著歷史痕跡的斑駁水管擦了一下,這樣待會兒比較容易看出漏水的地方,然後才站起身來,打開水槽上方的水龍頭。
由於太小的水流完全看不出水管的漏水處,因此她只好再把水開大些,沒想到一下子開得太大,大水一往下衝,水槽下的水管竟整個掉落下來。
「啊!」她驀然大叫一聲,反射性的立刻將水籠頭關上,但已經來不及了,廚房地板再次被水淹沒。
「我的天啊,怎麼會這樣?現在怎麼辦?」她一臉呆愕,腦袋一片空白的瞪著脫落的水管和滿地的水喃喃自語。
不用問了,除了找人來修之外,她還能怎麼辦?她又不懂水電——
等一下!
水電?
水電工?
水電工那嚴!
雖然她還不確定他到底是不是水電工,但是男人對修繕這類的事總是比女生強,他應該有辦法幫她才對。
想罷,她立刻轉身跑出家門,到對門去按鈴求救。
「啾啾啾……」
曾經聽過一次的門鈴聲從他家門內響起後,她這才猛然一頓,後知後覺的想起今天非假日,他又沒有生理期生理假,這個時間怎麼可能會在家呢?她真是有夠笨的啦!
伸手打了自己的腦袋瓜一下,她頹然的轉過身,沒想到後方卻傳來開門的聲音,讓她一瞬間又驚又喜的轉了回來。
「你在家?!」她像見到救星般的叫道,差點沒高聲歡呼。
「怎麼了?」那嚴好奇的看著她發亮的雙眼問道。
聞言,璨亮的雙眼立即黯淡下來。「我廚房水槽的水管掉下來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你可以幫我看看嗎?」她以一臉煩惱、請求的表情看著他說。
「可以呀!」他毫無猶豫的答應。
「謝謝。」她立刻喜出望外的用力點頭,接著轉身帶路。
跟她走進她家廚房後,那嚴直接蹲下身來,把頭鑽進水糟下察看水管的損壞程度。
「接頭的地方鬆掉,重新接上去就可以了。」
「太好了。」
「不過問題不在水管的地方。」
聽到這句話,她一愣。「什麼意思?」
「牆上這裡在漏水。」
「哪裡?」她學他把頭鑽到水槽下。
「這裡。」他指著牆上水管與壁面的接觸點,「看到沒?雖然水流不大,但是它在漏。」
「它也是接頭鬆掉嗎?」
「要徹底檢查過後才知道,我去拿工具箱過來,你去把自來水的開關關上。」他起身交代。
「啊?」她一臉茫然的看著他。
「怎麼了?」
「我不知道開關在哪裡。」她尷尬的回答。
「在頂樓。」
「喔,那……那要怎麼關?」她不想顯現自己的無知,但是如果不問的話,她只會讓自己多跑一趟而已。
「先找到屬於你家住址的那個開關,然後照上頭的標示將水閥扭緊,上面會有開關的標示。」
「好。」她馬上往外跑,兩人分工合作,一個人上樓關水閥,一個人返回對面尋找所有需要用到的工具與材料。
兩人再度回到屋內後,那嚴指示俞安安先將水管內的水全部漏掉,確定水閥已經關掉後,立刻捲起袖子著手修繕。
因為她完全幫不上忙,所以只好繼續先前洗菜切菜的工作,只是必須將廚房的工作移到客廳去做就是了。
她希望等他修理好廚房漏水的問題後,便可以直接動手炒菜,請他吃飯。
「安安。」約莫過了二十分鐘,他突然叫她。
「是。」她立刻起身跑進廚房。
「你再去樓上把水打開。」
「好。」她轉身要走,卻被他叫住。
「等一下,你把手機帶上去,開了水之後就打電話告訴我,你先別下來。」那嚴仔細交代。
「好。」她點頭,然後舉步離開。
「安安。一那嚴不得不再次叫住她,「你有我的手機號碼嗎?」
她怔愣的回頭看他,臉色在一瞬間的泛紅。「沒有。」她吶吶的回答。
他輕笑著將自己的手機號碼念給她,然後看她紅著臉快速跑開。
真是個可愛的小女人,若不是昨天他去二樓幫忙修水管,聽到張媽媽肯定的說這位新搬來的俞小姐已經二十五歲的話,他實在無法相信個頭嬌小、髮型清湯掛面、臉上脂粉不施,穿著簡單又隨性的她,竟然已經二十五歲了。
二十五歲呀,只和他相差七歲而已,這個差距應該不會很大吧?
他原以為她頂多只有二十歲而已,和自己可能相差一輪的年齡,沒想到她已經二十五歲了,和三十二歲的他只差了七歲。
七歲而已,他若追求她的話,應該不會被人說是老牛吃嫩草吧?
不過重點好像不在別人怎麼說,而是她怎麼說,尤其她又好像有男朋友了。
那嚴用力的爬亂自己的頭髮,怎麼想就是搞不懂自己怎麼會對一個小他這麼多歲,而且才見過幾次面、說過幾次話的女生情不自禁、怦然心動的?他過去可從沒發生過這種事,更別提是在明知道對方可能有男朋友後,滿腦子都還在想要怎麼把她變成自己的,他真是鬼迷了心竅。
「鈴鈴——」
這時手機在他口袋裡響起,他拿出來按下接聽鍵。
「喂?」
「那大哥,我把水閥打開了。」
「我知道了,你等我一下。」
「好。」
那嚴把水龍頭打開,不一會兒,只聽水管裡的空氣被水追迫著,發出啪啦啪啦的聲音。
「怎麼樣,還會漏水嗎?」俞安安在電話那頭迫不及待的問。
「水還沒到。」
「喔。」
幾聲愈來愈大的啪啦巨響後,水終於從水龍頭裡流了出來,他將水開到最大,然後再蹲下身來,用手電筒檢查之前漏水的地方,等了一會兒之後,又伸手在管線周邊摸了一下。干的,看樣子應該沒問題了。
「安安,你可以回來了。」他站起身來把水龍頭的水關上,同時對電話那頭的她說。
「修好了嗎?不會漏水了嗎?」
「對。」
「太好了!」她忍不住大聲歡呼。「謝謝你,那大哥,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沒有你的話,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她誇張的稱讚。
「有這麼誇張嗎?救命恩人?」那嚴不禁微微一笑。
「有,所以你若不嫌棄的話,我請你吃晚餐好不好?」
「原來救命之恩只值一頓晚餐呀?」他一邊將散置在地上的工具收回工具箱裡,一邊與她開玩笑。
「唔,那兩頓好了。」
沒想到她會這樣回答,他忍不住笑出聲來。
「我以為救命之恩應該要以身相許的。」他笑著揶揄。
「那是古代人的想法,現在已經不流行了。」
「是嗎?可是我只接受這種報恩方式,你說怎麼辦?」
「以你熱心助人的程度,肯定已經妻妾成群了,所以也不差我這一個。真好,我還可以省下一頓飯呢!」
那嚴頓時大笑出聲,沒想到自己竟會被她反將了一軍,還真是不能小看她呀!
沒多久,客廳處傳來開關門的聲音,他走出廚房,看見她笑容可掬地走進大門裡對他微笑。
「我剛才說的是真的,待會兒請你吃晚餐好不好?要煮的菜我都準備好了。」她指著桌上已洗好切好的菜。
「你要自己煮?」他訝異的看著她,還以為她說的請吃飯是要到外面吃。
俞安安點頭,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我的手藝還不錯喔,包準你吃了之後會讚不絕口。」
「這麼有自信?」
「你不相信?」
「不相信。」他搖頭。
「沒關係,待會兒你就會相信了。」她捲起袖子,準備大展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