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爾一籌莫展,快要發瘋了。
自從上個星期他向石緣坦白一切後,她就一直避著他,不僅不和他見面,也不和他說話。
剛開始的時候,她只說她需要靜靜的想一想,所以在她態度堅決不讓步的情況下,他只好答應讓她暫時回隔壁住一晚,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她會在隔天到學校去之後,就一去不回的借住在同學的校舍裡,拚命的躲著他。
他快要發瘋了,他真的快要發瘋了!
他以為他已經解釋得夠清楚,也道歉得夠徹底了,沒想到她還是不肯原諒他。
她到底要他怎麼做,才肯相信他不是故意要欺騙她,只是不想破壞她一直努力想要達成的目標和夢想,想讓她自己發現這個驚喜,才沒有告訴她,他是她的長腿叔叔。
她到底要他怎麼做,才肯相信他對她的愛完全是發自真心,沒有一絲虛假,難道要他把心挖出來給她看嗎?
早知如此,他當初就不應該替她找工作,讓她和3Gre扯上關係。
可惡!為什麼丹尼爾和3Gre的關係都已經恢復正常了,一切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他和她的關係卻回不到從前呢?
不行,他不能再讓這一切繼續這樣下去,一定要想個方法打破現在的僵局,讓她重新回到他身邊才可以。只是他該怎麼做呢?
突然問,公園外傳來一聲尖銳的煞車聲,伴隨著一個大嗓門的吼叫。
「小柯,原來你在這裡!」
柯爾聞聲轉頭,只見在巷口賣鹽酥雞的林老大正跨騎在他那台被他當成貨車的醒目野狼機車上,停在公園外圍的馬路邊對著他猛揮手。
「你在這裡做什麼?全世界的人都在找你,你知不知道?」林老大以他獨特沙啞的大嗓門,誇張的對他叫道。
他眨了眨眼,起身走過草地,跳過草地邊的圍籬走到他面前。
「有這麼誇張嗎,林老大?找我什麼事?」他咧嘴問道,將煩惱全收進心底。
「不是我在找你,是有一個阿兜仔在找你。」
「阿兜仔?」
「外國人老外。」
他臉色倏然一變。「他長得什麼樣子?」
「他的皮膚很白,頭髮是金色的,卷的。長得很高,甚至比你還要高,長得也很帥,笑起來的時候,兩排牙齒白得像是可以去拍黑人牙膏的廣告一樣。」
「他的眼睛是什麼顏色?」
「眼睛?對了,他的眼睛顏色透明得像玻璃珠一樣,不知道要叫什麼顏色,看起來有點恐怖。」
「完了。」柯爾喃喃低語出聲。
「怎麼了?難道那個阿兜仔是來找你麻煩的?」林老大關心的問他。
「可以這麼說,他是來抓我的。」他揉著太陽穴說。
「什麼?!他是來抓你的?」林老大立刻轉為一臉義氣相挺的表情。「發生了什麼事?他幹麼要抓你?你和他有什麼過節?難怪我一直有種他好像不是個好人的感覺。」
「林老大,幫我一個忙好嗎?」他沉思了一下。
「有什麼事你盡量說,只要是我做得到的,我一定幫忙到底。」林老大豪氣的一拍胸膛保證道。
「跟他說你看到我在這裡。」
「什麼?」林老大張大嘴巴大叫,「你不是說他要抓你嗎?幹麼還要我跟他說你在這裡?」
「這是調虎離山之計。」
林老大一愣,接著咧嘴一笑。「我懂了,交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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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虎離山之計讓柯爾有時間回家收拾行李,他像每一次逃走時一樣,只收拾重要的證件和幾件換洗的衣服就閃人,不同的是,他這回得帶著老婆一起跑。
他就知道和3Gre扯上總沒好事,只是萬萬沒想到老哥找來的速度會這麼的快。
不對,不是老哥速度快,而是他這回被石緣的事分心了,完全忘了要去收拾善後,讓自己在台灣的事不要傳回挪威去。
從十五歲開始,他第一次在設計上嶄露頭角,就被老爸延攬進他的設計團隊裡。剛開始的時候,他只覺得好玩就隨便老爸,但是後來他玩膩了不想玩卻被老爸通緝,追著跑,連老哥都成了老爸的爪牙,助紂為虐,害得地不得不成為標準的蹺家孩子,十八歲就開始環遊世界。
他喜歡學習不同的東西,喜歡接受挑戰,所以一點也不在乎被追著跑的生活,反而還樂在其中。
為了防止被老爸或老哥抓到,他總是潛藏在不同的國家、不同的行業裡,然後一切從零開始,從無名小卒到不小心成為該行業裡的佼佼者之後,再換個地方從頭來過。
也因此,他認識很多人,懂得很多事,累積在瑞士銀行理的財富驚人,適應新環境與給交新朋友對他來說,可比呼吸還要簡單。
他當然不可能十八歲就離家出走至今都未回去,因為那樣老媽肯定會哭死。
為了不讓老媽哭死,以及有老媽的護航,他一年之內有兩個時間可以大大方方的回家住上一、兩個星期,一次是老媽生日的時候,一次則是在過新年的時候。那兩段時間愛死老媽的老爸,和同樣拿老媽沒辦法的老哥,連動都不敢動他半根寒毛。
每次他回去看到他們父子倆瞪著他敢怒不敢言的模樣,他都覺得好笑。不過即使如此,他還是很愛他們——很愛逗他們。
他有一個非常幸福美滿的家庭,老媽是個標準的小女人兼家庭主婦,卻是家裡的女皇武則天;老爸是個標準的大男人兼愛妻俱樂部的會長,在外頭呼風喚雨,在家卻成天老婆長老婆短的像個跟屁蟲一樣;至於老哥嘛,完全是老爸的翻版,不僅長相像,個性也一樣,完全拿老媽沒法度,將來哪天若娶了老婆,大概也會成為愛妻俱樂部的成員之一。
其實他又何須取笑父兄呢?要比愛妻寵妻的程度,他也不遑多讓呀!
唉!這點肯定是家族遺傳。
將車子開進校區的收費停車場,他下車後直接朝石緣上課的大樓跑去。過去一個星期為了見老婆,他早已把她每一堂課幾點上,在哪一棟樓、哪一間教室全背得一清二楚,所以要找到她並不是什麼難事,難在她願不願意跟他說話、跟他走而已。
之前他每次來找她,都因為不想惹她傷心落淚,所以從未強迫過她,但是今天不同以往,她非得跟他走不可。
來到她上課的教室外,他先從窗外確定她人在之後,便直接走到教室的前門,伸手叩叩的敲了兩下教室門板,堂而皇之的走進教室裡。
「對不起,打擾一下,跟你借個人。」他對講台上愣住的老教授說,然後直接穿過教室,走到一臉震驚的石緣面前,二話不說就動手幫她收拾桌面上的東西。
「你在幹麼?」她回神抓住他忙碌的手,難以置信的朝他低聲咬牙問。
「收拾東西,離開這裡。」他直截了當的回答,然後用另一隻沒被她抓住的手,將她的手拿開,快速將她的東西全丟進她的背包裡,背起她的背包,再將她從座位上拉起來。
他的動作流暢,一秒鐘都沒有浪費。
石緣沒有抵抗他也不再開口說話,因為她發現整個教室裡的人都在看著他們,她就算是氣瘋了,也不會在眾目睽睽的教室裡和他吵架。
「對不起,打擾了。」他拉著她走過仍呆若木雞站在講台上的老教授時,再度對老教授點了點頭。
她低著頭,完全不敢看教授和同學臉上的表情,等到離開學院大樓後,她怒不可遏的用力將他甩開。
「你到底想幹什麼?」她好生氣,他怎麼可以用這種方式強迫她跟他走,他怎麼可以?
「我們先離開這裡再說。」柯爾再度握住她的手。
她立刻又用力的將他甩開。
「小緣,你聽我說,我們必須馬上離開,否則——」
他突然住嘴,因為有兩個一點都不像是學生的男人,一左一右的來到他們面前,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你就是柯爾?」其中一個男人朝他問道。
柯爾完全沒想到他老哥的動作會這麼快,消息會這麼靈通,竟然老早就先派人在這裡守株待兔等著抓他了,看樣子他這回是有備而來、誓在必得的非要抓到他不可。
他一笑。算了,也罷,反正老媽的生日也快到了,他遲早都要回去,而又為了石緣,他也該好好的坐下來和老爸談一談,不能再繼續過那種你追我跑的生活。
有了決定之後,他朝對方點了點頭。
「對,我就是柯爾。」沒想到他話一說完,對方竟毫無預警拳打腳踢的就朝他攻了過來。
「退後!」他反射性的將石緣往身後推去,並迅速回手擋住對方的攻擊。
他的拳腳功夫不弱,但對方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而且招招狠毒,好像非置他於死地不可。
他們是誰?絕對不可能是老爸或老哥派出來逮他回家的人,他敢用項上人頭保證。那麼他們到底是誰,又為什麼要找他麻煩?
「救命!來人呀,救命呀!」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切給嚇呆的石緣回神後大聲喊叫。
聽見救命聲,四周掀起了一陣騷動,開始有人朝這方向跑了過來,攻擊柯爾的兩人眼見情況不對,立刻撤手,轉身跑離現場。
一見他們離開,面無血色的石緣馬上衝進柯爾懷裡。
「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受傷?」她一臉受驚嚇的模樣,含淚著急的問。
「我沒事,我們先離開這裡。」眼見愈來愈多人往他們這裡跑來,柯爾對她說。
石緣亳不猶豫的立刻點頭,剛剛的事把她嚇壞了,現在不管他說什麼,她都會毫無異議聽他的 。
兩人迅速離開現場,走到停車場後,上車,繳費,離開。
「柯大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們是誰,為什麼要攻擊你?」她一臉的心有餘悸。
「我也想知道。」他蹙緊眉頭,若有所思的回答。
「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
「可是你不是特地到學校要帶我離開嗎?」她不解。
「我要躲的人不是他們。」
「不是他們?」她茫然的看著他,然後慢慢露出一副好像突然不認識他的表情。
柯爾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麼。
「不要胡思亂想,我沒再瞞你什麼事,我要躲的人是我老哥,他和我老爸兩個人狼狽為奸,從我滿十八歲以後,就一心想把我抓回家去繼承家業,我要躲的人是他們。」
這件事他的確曾跟她提過,在她還不知道他就是她的長腿叔叔之前。
「那你怎麼知道剛才那兩個人不是你爸或你哥派來抓你的?」
「他們從來不曾叫人對我動手,如果可以動手的話,我早就已經被五花大綁的綁回去了。」
「那他們是誰?」
「我也想知道。」他沉思一會,接著突然低咒一聲,「該死!」
「怎麼了?」
「我們被跟蹤了。」他盯著後照鏡,一臉不悅。
她迅速的回頭看向後方,卻完全看不出個所以然。「在哪裡?」
「外線車道,距離我們三輛車後的那輛黑色轎車。」
「你怎麼知道?」
「我換了幾次車道,還轉了兩個彎,它一直都緊跟在我們車後。」
「也許只是恰巧同路而已。」
「要不要進麥當勞買點東西吃?」他突然問她。
「啊?」
「我們來看看在我們進得來速轉一圈出來之後,它是不是還會恰巧和我們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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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確是被跟蹤了,可是在確定這一點後,要甩掉跟蹤他們的人反而變得容易,只要突然轉幾個彎,從大馬路鑽進九彎十八拐的小巷,再從小巷變大路,大路變小巷來回個兩三次就夠了。
「現在怎麼辦,我捫要回家嗎?」從柯爾口中確定他們已經甩掉跟蹤者後,石緣開口再問。
「不,回去只是自投羅網而己。」
她想也是。「那我們要去哪裡?」
「機場,我們離開台灣。」
「什麼?」她瞬間呆住。
「我們到日本去。」
去日本?這會不會太誇張了呀?
「為什麼要去日本,我們有必要躲到國外去嗎?那我明天要怎麼去上學?」她有點哭笑不得的問,以為他是在跟她開玩笑。
「對不起,你可能要請假或暫時休學一陣子,在敵暗我明的情況下,我不能讓你拿自己的安全冒險。」
柯爾一本正經的模樣讓她明白他並不是在跟她開玩笑,而是認真的。但是去日本?
「怎麼會這樣?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不知道,但肯定是我的問題,對不起,這全都是我的錯。你可以怪我、打我、罵我,隨便怎麼樣都行,只要不要再不理我就好,好嗎?如果你想繼續不理我的話,那我們就直接回家自投羅網算了,隨便那些人想對我怎樣,要殺要剮都隨便他們。」他趁機對她道歉。
「不要在這個時候開玩笑好嗎?」石緣有些生氣了。什麼要殺要剮都隨便他們,他是在威脅她嗎?
「你認為我是在開玩笑嗎?」柯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我們現在回家。」
眼看他真的打上方向燈,準備將車子掉頭,她探手抓住他的手,「不要!」
他深歎了一口氣。
「小緣,不要這樣折磨我好嗎?」他握住她的手,將它拿到唇邊輕吻。「我真的從未有過想要欺騙你的想法,你要我怎麼做、怎麼說才願意相信我,不再氣我?請你告訴我好嗎?」
「我沒有。」她驀然低下頭。
「沒有什麼?沒有躲我、不理我,沒有生我的氣嗎?」
她沉靜無言。
「你不要不說話好嗎?你這樣會讓我無所適從,不知道該怎麼做。」他緊握她的手說,語氣中充滿了求饒與無奈。
「你什麼都不必做。」
「什麼意思?」柯爾渾身一僵,沉聲問道。難道她又想跟他說她要離婚嗎?
「我根本就沒在生你的氣。」
「你說什麼?沒在生我的氣?那你為什麼一直躲著我、不理我?」他皺緊眉頭。
「因為我覺得好丟臉。」她依然不肯抬頭。
「什麼意思?」
「我在你面前說盡大話,口口聲聲說我有多感謝我的長腿叔叔,結果你在我眼前,我卻認不出你就是他,我覺得好丟臉。」
「那又不是你的錯,當年你才七歲而已,而且經過了十一年,你和我的長相也都變了模樣。」
「可是我應該要記得你,應該要認得你的,你有一雙這世界上最漂亮的銀色眼睛——」
「這就是問題所在,我並沒有讓你看見我眼睛真正的顏色,所以不是你的錯。」
石緣搖了搖頭。「即使如此,我也應該在聽見Gregg的時候,稍微想到你;在聽見你父親是Kemi Gregg,你的眼睛是銀色的時候想到你,更別提你的名字還叫柯爾。柯爾.葛瑞格和柯爾.喬.葛瑞格,這兩個名字之間只差了一個字而己,而我竟然完全沒有注意到,我真的很笨、很遲頓。」她自我厭惡的說。
「所以你就為了這個原因一直躲著我?」他長歎一口氣,突然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過去一個星期來他身心所受的折磨,到底是所為何來呀?
「對不起。」
「你是應該要跟我對不起,你知不知道過去一個星期來,我簡直都快要被你逼瘋了嗎?」他溫和的說,語氣中有隱藏不住的哀怨。「你躲著我、不理我,你說要跟我離婚的話一遍又一遍的在我腦中不停的播放,結果這一切竟然只因為你覺得丟臉。小緣,算我求你,不要再這樣折磨我好嗎?」
「對不起。」
「不用跟我對不起,我只要你答應我,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不理我,不要躲我,還有,永遠不准再對我說出『離婚』兩個字。」
石緣無法不去注意他言語之外的在意,他是真的愛她,真的很在乎她。她的鼻子突然發酸了起來,眼眶跟著發熱,她看著他,沙啞的說:「你的要求好多。」
「不多,只有這些而己。」他說得溫柔。
「你確定?」
「我保證。」
看著他,她整顆心都漲滿了對他的愛意,她無法克制自己突然想吻他的衝動,傾過身去,充滿愛意的親吻了他一下。
「好。」她貼著他的唇說,「我答應你。」
他的呼吸一瞬間粗重了起來。「小緣,你想害我們發生車禍嗎?」他啞聲問道。
「可是我想吻你。」她不好意思的酡紅著臉,以無辜的神情回答道,末了,竟還意猶未盡般的伸出丁香小舌輕舔了下紅唇,害他差點沒呻吟出聲。
這個魔女!
感覺自己雙腿間的部位開始脹大,他將目光移到車窗外,開始往道路兩旁林立的廣告招牌、看板快速的梭巡著。
「怎麼了,是不是他們追來了,我們又被跟蹤了?」他專注於車窗外的反應讓石緣瞬間緊張了起來。
「不是,我在找飯店或旅館。」
她呆愣了一下,接著迅速漲紅了整張臉。不用問她也知道他突然想找飯店或旅館是想幹什麼,但是——
「我們不是要去機場、去日本嗎?」她怯聲問道。
「日本可以等。」
言下之意就是他不能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