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內有股尷尬的沉靜,眾人目光一致看向因找不到資料而急得滿頭大汗的宏輝副總王亦東。
「對不起,易總裁。我原來的秘書辭職了,新秘書還有點進不了情況,所以資料準備得有點遺漏,我立刻打電話叫她傳真過來。」確定資料夾裡少了他所要找的那份資料,王亦東一臉抱歉的起身道,離開座位去打電話。
「抱歉,他少了秋楓就像少了雙手一樣。我們先討論下一件事吧。」宏輝總經理王士升替弟弟向易傲陽道歉。
「少了秋楓?」易傲陽緩慢地看向他。
「他的秘書。」王士升作了解釋。
「她是什麼時候辭職的?」他無法阻止自己開口問。
「好像上個月底。唉,塗秋楓是個能幹的好秘書,雖然學歷低了點,但是能力卻比任何大學生,甚至是碩士要好。聽說她要辭職,我也覺得很可惜。」
「她為什麼要辭職?」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
易傲陽突然感覺到一陣憤怒,還有一股說不出來的鬱悶。她竟然辭職了?在他有機會將她裁掉之前?腦袋裡倏然閃過什麼,他懷疑的看向王士升。
「王總,你剛剛說她學歷低,她不是大學畢業嗎?」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她讀的還是台灣第一學府,台大。
「好像不是,她好像是個專科畢業生。」王士升猶豫的回答,抬頭看見王亦東剛好走進會議室,便問他,「亦東,秋楓是讀專科畢業的,不是大學畢業,我沒記錯吧?」
「對。」王亦東點頭,「怎麼了?」
「沒什麼,易總裁好像有點不相信你的秘書只是個專科畢業生。」
「秋楓雖然只有專科畢業,但能力絕對不輸給一般的大學生,甚至碩士也不及她。」王亦東對自己過去的愛將稱讚不已。
「這些話我剛剛也說過。」王士升忍不住笑道。
「所以她真的沒有大學的學歷?發生了什麼事?」易傲陽一臉震驚的問。
王家兄弟不解的看著他,覺得他的反應有些奇怪。
「易總裁?」
「她為什麼要辭職,用什麼理由辭職的?」他倏然看向王亦東,焦躁的沉聲問道。
「我不是很確定,不過好像和她要搬家有關。」雖然有點好奇他怪異的反應,王亦東還是回答了他的問題。
「搬家?」胃部像是突然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腳,易傲陽臉上血色盡失。
她為什麼要搬家?要搬去哪裡?她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要躲避他、逃離他,讓他永遠也找不到嗎?他不准!絕對不准!
「給我她的地址。」他驀然衝口叫道。
「什麼?」王亦東呆愕的問。
「給我塗秋楓現在住的地址,把她的地址給我。」
「易總裁?」
「快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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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她的地址,易傲陽立刻將會議丟給屬下進行,不理會他人懷疑的目光,像道旋風股衝出公司,尋著紙張上的地址開車一路狂飆。
她別想這樣撇下他離開,想都別想!
七年前她已經羞辱過他一次了,七年後她還想再傷害他、折磨他一次嗎?
七年前她說他游手好閒,沒有工作讓她覺得難堪,而今他擁有了足以讓她抬頭挺胸的一切,為什麼她還是對他不屑一顧,甚至想要離開他?
她好可惡,到底要怎樣折磨他才滿意?
雖然他恨她,但是卻更恨自己,不解自己為什麼忘不了她,為什麼一聽說她要搬家?就慌得六神無主?
難道他還愛著她?
是了,他早該承認,不應該再讓那該死的自尊蒙蔽自己的心。
七年前,因為自尊無法接受她所說的一切都是事實,才會惱羞成怒的離她而去,並且努力闖出一番事業,就為了讓她刮目相看。
因為對她的恨,促使他往上爬,但如今想想,他能有今天的成就,至少有一半應該歸功於她,因為當年如果沒有她的當頭棒喝,今天的他極有可能還是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不知人間疾苦只會跟父母要錢的大少爺。
如果她真的已經搬離原住處,那他該怎麼辦?
彎進計程車司機指引的巷道後,他放慢車速對照著門牌號碼,終於找到紙張上的地址。他將車停在路邊,三步並作兩步的跑到那棟舊公寓前,伸手按下門鈴。
他的胸口劇烈的起伏著,感到緊張與害怕。他來得太遲了嗎?她已經搬走了嗎?
他又伸手用力的按了兩下門鈴,但對講機那頭仍是靜悄悄的。
拜託,老天,別對我這麼殘忍。他焦慮又恐懼的三度舉起手來——
「你要找誰?」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他回過頭,卻得低下頭才能看見發聲之人,那是一個——不,四個穿著國小一年級制服的小男生,其中有一對長得一模一樣的雙胞胎,還有一個小孩眼熟到讓他雙眼發直,臉上血色盡失。
「浩雷你看,他是不是長得很像你?」其中一個小男孩驚聲叫道。
頓時八隻眼睛全瞪著他的臉看,但易傲陽卻一動也不動的,連眨眼的動作都做不了。
他太震驚也太驚嚇了,這一切來得太突然,讓他不知如何反應。
那是他的兒子,幾乎毫無疑問,因為他們長得實在太像了!
他的眼眶難以控制的發熱,不知不覺伸出去的手懸在半空中,控制不住的顫抖著。
「浩雷,他被嚇呆了。」塗浩霆扯了扯嘴角。
「看樣子秋楓阿姨好像沒有告訴過他你的存在。」塗浩霙若有所思的說。
塗浩霽好奇的問塗浩雷,「你覺得他長得怎麼樣?」
「我覺得浩雲他老爸比較高。」塗浩霆插嘴發表他的意見。
「冷叔叔是個外國人,當然會比較高。」塗浩霽理所當然的說。
塗浩霆不同意的撇嘴,「誰說外國人就一定長得比較高,我就看過長得很矮的外國人,你不也看過嗎?」
「那只是少數而已,依據數據而言,外國人的平均身高是高過我們東方人的。」這可是經過研究的。
「那是現在,以後就不見得了。依據數據,台灣人和日本人的平均身高都有逐年成長的跡象,總有一天我們東方人的平均身高會高過外國人。」他不服輸的說。
「那是將來,而我說的是現在。」
眼前的小男孩你一言我一語的辯論,讓易傲陽突然有種誤入小人國的感覺。他看著他們制服上的名牌,忍不住要懷疑他們真的是國小一年級的小學生嗎?
「你是我爸爸嗎?」塗浩雷第一次開口,聲音中沒有驚喜、羞怯或憤怒等情緒,只有單純的好奇。
易傲陽立刻將視線移回兒子的臉上,才散去的淚意又回到眼中,他勉強抑住不讓淚水流出,神情顯得既激動又緊張。
「如果你媽媽叫塗秋楓的話,那麼是的,我就是你的爸爸。」他目不轉睛的凝望著他,沙啞的回答。
「你結婚了嗎?」塗浩雷一臉嚴肅的問。
「不,沒有。」他搖搖頭。
「曾經結過婚?」
「沒有。」
「那麼就是你不愛我媽,或者是我媽不愛你,我才會以私生子的身份來到這個世界喏?」塗浩雷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他說得輕鬆,但易傲陽卻像是突然被人砍了一刀。他臉上滿是震驚、駭然與心痛的表情,哀傷的情緒更是溢滿了他的雙眼。他蹲下身來,單膝跪在兒子面前。
「我愛你媽媽,你媽媽也愛我。」他嘶啞的對他說,「我們是因為誤會而分開的,分開的時候我並不知道你媽媽肚子裡已經懷了你。如果知道的話,我不會離開,而且會和你媽媽結婚,讓你擁有一個完整的家,還有一個全世界最寵你愛你的爸爸。」
塗浩雷沉默的看著他,像在評估他所說的話可不可信。
「浩雷,你幹麼像個啞巴一樣不說話?」塗浩霽忍不住推他一把。
當初冷叔叔出現的時候,他們幾個雖然嘴裡沒說,但是都好羨慕浩雲有了爸爸。如今浩雷的爸爸也像冷叔叔一樣出現了,浩雷應該比任何人都要高興才對,怎麼反應這麼冷淡?
「你才是啞巴。」塗浩雷沒好氣的瞪他一眼。
「不是啞巴你幹麼不說話?你不是一直很羨慕浩雲有爸爸嗎?現在——」
「我才沒有羨慕,羨慕的人是你!」塗浩雷大聲打斷他。
「才怪,你明明就很羨慕,比我還要羨慕!」
他惱怒道:「塗浩霽,你再說話我就揍你!」
「來呀,我才不怕你,而且你也打不過我。」
「屁蛋!」塗浩雷倏然大叫一聲,就往他沖打過去。
他的動作很快,不過早有準備的易傲陽動作比他更快,手一伸便輕而易舉的將他整個撈起,抱在胸前。
「不可以打架。」
他沒有提高音量,但嚴肅的語氣與微蹙的眉頭卻已讓四個小男生意識到父親的威嚴,不敢稍加違背。
塗浩雷雙腳懸空,第一次體驗被人抱在半空中的感覺——當然嬰兒時期不算。這種感覺很新奇、很興奮,還有一種讓他鼻子酸酸的感覺。
他皺了皺鼻子,想想,是該叫人的時候了。
「嗨,老爸。」
易傲陽激動得差點說不出話來,淚水燒灼著他的眼睛,模糊了他的視線。他的兒子,天啊,他竟然有個兒子!
「嗨,兒子。」他努力說出話來,然後緊緊擁著兒子,直到他的情緒稍微平復才彎下身將兒子放回地上。他與他四目相對,堅定的說:「我要見你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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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秋楓躺在床上啃小說,聽見客廳大門處傳來開門聲,轉頭看了一眼床邊的鬧鐘。
好呀,竟然遲了十五分鐘。
她將手邊的小說往床上一擱,起身走出房問。
「你們遲到了十五分鐘,是不是又跑去玩甲蟲王——」她雙目圓瞠,腳步停了下來。
不可能。她瞪著那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拒絕接受的搖了搖頭。
「我大概是看小說看到睡著了,正在作夢。沒錯,這一定是個夢。」她喃喃自語的告訴自己。
閉上眼睛,揉揉太陽穴,她轉身回房,才剛往前踏出一步,卻又猛然回過頭來瞪著他手上拿著的四個書包。
血色迅加速從她臉上褪去,她驚恐的發現這一切根本不是她所想的一場午後惡夢,而是真實的。他就站在她家客廳裡,而且手上還拿著兒子的書包。
他突然放下手中的書包,舉步朝她走來。
「站住!」她驚恐的大叫出聲,卻沒能遏止他的步伐。她迅速轉身想逃,下一秒卻發現自己已經落入他懷中。
他的胸膛貼著她的背,他的手臂環在她腰間,他的呼吸噴在她頸間,氣息、體溫、味道瞬間將她包圍,讓她陷入他所交織的網,無處可逃。
「放手!」她渾身僵直的叫道。
「為什麼不告訴我?」
他的聲音沉鬱沙啞,隱隱透露著什麼,但她卻拒絕去探究。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還有,放開我。」她冷聲道。
易傲陽將她翻轉過來,讓她面對著自己,然後緩慢地說出一個名字。「浩雷。」
塗秋楓猛地一窒。他果然已經知道了,但是只要她死不承認,他又能拿她怎樣?
「誰?我根本沒聽過這個名字。」她撒謊道。
「那我可以把他帶走嘍?」
冷靜面具在一瞬間碎裂掉落,塗秋楓震驚而憤怒的朝他撲了過去,揮拳攻擊他、搥打他。
「你敢?!他不是你的兒子,他是我的兒子,如果你敢動他一根寒毛,我絕對不會放過你,你聽到沒有?你這個可惡混蛋——」
「浩雷是我的兒子。」他攫住她猛力搥打他的雙手,要她承認兩人皆知的事實。
「他不是!」
「見鬼的不是,他跟我長得一模一樣!」
一股恐懼的感覺在塗秋楓胸膛內迅速的擴散,讓她感到窒息。他來跟她搶兒子了,他現在擁有了一切,錢財、權勢、地位,卻要來跟她搶她唯一僅有的兒子。
他恨她,對他而言,剝奪她的工作根本無法讓他洩恨。他知道只有搶走她身邊最重要也最在乎的人,才能讓她痛苦一輩子,所以他才會出現在這裡。
她用力抽出被他攫在手中的雙手,迅速地向後退去。
「出去。」
「我們需要談一談。」
「滾出去!」她厲聲斥喝,「你沒有權利這麼做,浩雷是我的兒子,我絕對不會把他讓給你,絕對不會!滾出我的房子,你這個混蛋,滾出去!」她對他尖叫,雙手握拳。
易傲陽愕然的看著她,臉上一度充滿了困惑,隨即恍然大悟的瞭解她誤會他了。
「我不是來跟妳搶兒子的。」
「我不會上當的。」她仍一副戒慎恐懼的模樣,一點也沒因為他所說的話而放鬆。
他沉默的看著她,突然釋然了,他的表情變得溫柔而充滿歉意。
「對不起,」他語氣輕柔的對她說,「我不知道妳懷孕了,如果我知道的話,我不會離開妳。」
她渾身僵硬的瞪著他,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還有上次在妳公司樓下大廳裡對妳說的話,我也要跟妳說聲對不起,那並不是我的真心話,我只是……」他一頓,自我厭惡的撇了撇唇瓣。「我不僅是個混蛋,還是個膽小鬼。我只是不敢面對自己,害怕控制不了想要妳、想愛妳的心,才會說出要辭退妳的話。」
塗秋楓依然瞪著他,只是臉上多出茫然的神情。他到底在說什麼?來到這裡又是為了什麼?
「剛剛在會議中突然聽說妳辭職了,還聽說妳要搬家,我頓時震驚得說不出話,還被嚇得六神無主,根本沒辦法繼續開會。」他坦承自己的感覺。「我想像著妳搬到一個我找不到的地方,想像我的世界中不再有妳,那種感覺……」
他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伸手抹了抹臉,再次看向她時,眼中除了赤裸裸的深情與愛意之外,再也沒有其他。
「我依然愛著妳,秋楓。」他目不轉睛的凝望著她,沉聲告白。「妳願意再給我們倆一次機會,讓我們的兒子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嗎?」
聞言,塗秋楓一臉不知所措,忙著消化這突如其來的一切,並思考著他話裡真實的成分佔了多少,或者這只是他想跟她搶兒子的緩兵之計,好讓他能得到最大的勝算。
她無法阻止自己的多心,因為她上次見到他時,他渾身上下仍充斥著讓人發顫的恨意與怒火,一個人怎麼可能說變就變?
「我需要想一想。」她終於開口對他說道。
「我可以相信這不是妳想爭取搬家的時間所用的拖延戰術嗎?」他想確定這點。
「到底是誰告訴你我要搬家的?」塗秋楓忍不住皺眉。
「王亦東。」
「副總?」她呆了一下,突然想起搬家好像就是她當初寫在辭呈裡的理由。她對他搖了搖頭,「那只是用來辭職的借口,我並沒有真的要搬家。」
「我怎麼知道妳沒有騙我?」
她看了他一眼。「我說的都是實話,信不信隨便你。」
看了她一會兒,易傲陽突然轉頭看向四周。「這間公寓似乎有很多個房間,除了妳之外,還有誰和妳住在一起?」
「你問這個做什麼?」她懷疑的問。
「只是好奇。剛剛和浩雷在一起的還有另外三個小男生,好像也和你們住在一起。」
「他們是夏美和冬顏的兒子,我們住在一起。」她稍微猶豫了一下才回答。
「夏美和冬顏?那麼春雪呢?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妳應該還有一個叫春雪的姊妹才對,她沒和妳們一起住嗎?」他好奇的問。
沒想到他竟然會記得春雪的名字,塗秋楓有點小感動,下意識的不再如此敵視、防備著他。「她結婚了,現在和她老公、兒子一起住在巴黎。」
「那麼她一定很想念她。」他看著她說。「過去妳常常跟我說,妳根本無法想像和她們幾個分開的感覺,所以在我們結婚後,妳希望屋子裡一定要準備三個房間給她們住。在她們結婚前,妳希望還能和她們住在一起。在她們結婚後,則希望她們可以常到家裡來團聚。」
「沒想到你還記得這些。」她低下頭說。
「關於妳的一切,我全都忘下了。」
「可見過去七年來,你一定很恨我。」她自嘲道。
「只有恨才能讓我產生動力。」他沉默了一下說。「如果承認那是愛而不是恨的話,我一定會在飛到美國的同一天又搭原班機飛回台灣,回到妳身邊。」一頓,他的表情變得陰鬱。「也許我當初真的應該這樣做才對,這麼一來,妳就不必一個人養育我們的孩子,還放棄了讀大學的機會。」
塗秋楓突然發現自己的心已經開始動搖,但是她不能這麼輕易就棄械投降,即使他對她、對兒子是真心的也一樣,至少他得付出點什麼,彌補她過去七年來獨自撫養兒子所受的苦,那麼她心理才會比較平衡。
她猛然吸了一口氣,下定了決心。
「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你該走了,而我也該去把那幾個蹺家的小鬼抓回來。」她明白的下達送客令。
「妳知道他們幾個去了哪裡?」他挑眉問。
「甲蟲王者遊戲機那裡。」她想也不想的就回答,然後抬起頭來瞪了他一眼。「你給了他們多少錢?以後不准你再隨便給孩子錢,聽見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