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性喪失記憶?
她還以為這個名詞只在小說或電視劇裡頭出現,沒想到它竟然發生在她身上。
歐陽憐從醫院出來後,就一直處在一種難以置信和哭笑下得的複雜情緒裡。
她想,現在即使有人告訴她中了樂透頭彩,她也不會驚訝了,反正連選擇性喪失記憶這種事都能發生在她身上了,還有什麼會比這件事更扯的。
在她的記憶裡,她前一秒明明才帶著行李坐上計程車要到8樓公寓,下一秒卻咻的跳到半個多月後的今天,她從第八樓的床上醒來,客廳裡坐了四個她完全沒見過的陌生人,熱絡的與她打招呼。
她的記憶出現了一個大斷層,她完全記不起過去二十天所發生的任何一件事,甚至為什麼能休長假不用去上班?
這麼匪夷所思的事情,為何會發生在她身上呢?
她真的是完全想透不透,也想不通。
8樓公寓裡的人——雖然現在她一個也不記得了,但卻很明顯的感覺到他們都是好人,對她的關心全出自於真心真意的,沒有一絲虛假或者是強迫。這讓她不禁懷疑起過去二十天的時間裡,她究竟做過什麼事,才能贏得這麼多值得珍惜的友情?
和陳浩白分手的事感覺像是昨天才發生的。雖然她失去了二十天的記憶,但應該不至於受到太大的影響才對,然而奇怪的是,當她想起那個絕情絕義的人,居然一點心痛、生氣、難過、悔恨的感覺都沒有,只是不想再想起他而已。
她所喪失的記憶真的只有二十天,而不是兩個月或者是兩年嗎?不然的話,她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從傷心中復原過來呢?
這件事一直深深困擾著她。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奇怪的事——關於她的室友。
這間公寓住著她和一名男性房客,這點讓她很困惑,因為她根本無法想像自己會和陌生男子同住在一個屋簷下。
依照林雪顏的說法是,她因為被假房東騙了,身上沒錢又無處可去,再加上不小心扭傷了腳踝,所以承租第八樓的房客便收留了她,將屋裡的套房分租給她住。
8樓公寓的人告訴她過去二十天發生的點點滴滴,包括她如何成為這裡的新房客,如何與大家結識成為好朋友,平時大家在一起時都會做些什麼事等等。
這三天以來,他們積極熱心的幫她重建失去的記憶,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是對於她那個已經回美國去的室友的事,卻總是輕描淡寫的帶過,這讓她莫名其妙的很在意。
晚上大伙各自回到自己的樓層休息,歐陽憐一個人待在五十坪大的公寓,突然覺得有點寂寞。
看著安靜的四周,她猶豫的將目光轉向室友的房間,掙扎了好一會兒後,終於忍不住好奇的走進他的套房裡,東張西望的看著。
他的床、他的枕頭、他的衣櫥、他的書桌、他的——筆記型電腦?!
歐陽憐眨了眨眼,懷疑的瞪著那台超小超薄超炫的筆記型電腦,這麼輕便的機型不就是方便讓人隨身攜帶的嗎?怎麼他竟然將它放在這裡,沒帶回美國?
房裡看起來很乾淨,不過一個大男人真的懂得何謂整理嗎?至少過去她就從未認識過這樣的男人。
整齊清潔的房間讓她完全看不出任何有關於房間主人的蛛絲馬跡,她將目光栘回書桌上的筆記型電腦,猶豫的走向它。
她伸手輕輕撫過它炫麗的表面,感覺手心癢癢的,有股想將它打開來看的衝動。
看一下應該沒關係吧?有個聲音在她腦中說著,她總覺得似乎可以在這台電腦裡找到些什麼。
她作賊心虛的望了下,雖然明知這層樓裡只有她一個人,她卻還是為自己即將要做的事感到不安。
深深吸了口氣,她終於動手將筆記型電腦的液晶螢幕蓋打開,然後按下鍵盤最上方的開機鍵。液晶螢幕閃了一下,畫面由全黑變為全藍,然後在她眨眼的瞬間,一張全螢幕的照片驀然跳進她的視線裡,讓她整個人頓時呆若木雞。
那是一張男女合照的大頭照片,兩人親密的緊靠在一起,女人還微側著頭,將紅唇印在男人的臉頰上,笑得一臉幸福。而那個女人不是別人,竟然是她!
這是怎麼一回事?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瞪著眼前的照片,歐陽憐突然覺得手腳發軟、全身無力。
她跌坐在書桌旁的椅子上,雙眼仍然瞪著螢幕上的照片,整個思緒陷入了驚惶失措的震驚中。
她瞪著照片中的男人,那是個一臉粗獷,有著方正下巴,笑起來有點憨厚傻氣的男人。
他長得並不難看,但是離俊帥斯文有點距離,與她過去所喜歡的男人類型迥然不同,但是照片中依偎著他的她卻笑得一臉幸福。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忽然明白為什麼自己會願意和一個陌生男人同居,因為這個男人根本就不是什麼陌生男人,而是她的男朋友!
腦袋一片紊亂,跟她突然知道自己得了選擇性喪失記憶症時的反應一模一樣——不,是更加驚恐無措和難以置信!
她曾經在短短的二十天內愛上一個人?這件事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想不起來,她什麼都想不起來。
歐陽憐抱著頭,忍不住敲打著它,但她的腦袋裡仍是一片空白,關於照片裡男人的事,她一點也想不起來。
二十天內從傷心的失戀打擊中復原,還愛上另一個男人?這種事對她而言根本不可能發生,可是眼前這張照片又該做何解釋?
太多的疑惑混淆了她的思考能力,怎麼也理不出頭緒來。
除了螢幕上的照片,電腦裡應該還有什麼吧?
紊亂的思緒中突然躍出一道清明,讓她從失神中恍然清醒過來。
她咬著唇瓣,猶豫的瞪著眼前的電腦半晌,終於將手伸向觸碰式滑鼠,在電腦裡搜尋著她所遺忘的記憶。
她在資料夾裡又找到了一些照片,有她的獨照也有她和那個男人的合照,還有8樓公寓裡的其他人,看得出來都是在這層公寓裡照的。照片中的她總是笑得開心,沒有一張例外。
不僅是她,看得出來他和8樓公寓裡的人也相處得極好,但為什麼於寒她們在幫她重建記憶時,對他總是輕描淡寫的帶過,甚至是避而不談呢?
一股莫名的情緒揪緊了她的心,有些不安又有些鬱悶,甚至可以說是心痛。但,心痛又是為何?輕歎了一口氣,她搖了搖頭讓自己甩開那複雜的心情,再度將注意力放到電腦螢幕上。
她找到了另一個資料夾,上頭的檔名是吸引她目光停駐的原因,那些檔名全是以日期為名,而且是從她喪失記憶的第一天開始存檔的。
她開啟了檔案,才發現裡頭全部都是英文。
她對英文根本就沒轍。
對了,她可以到樓下找曲蓓幫她翻譯呀,她的老公和兒子全都是英國人,她的英文肯定沒問題……
不行,她現在的舉動可說是一種偷竊的行為,又怎麼好意思請曲蓓幫她呢?更何況大家不知道為了什麼原因,拚命隱瞞她有關這個男人的事,如果她真的請曲蓓幫她的話,曲蓓會不會說實話呢?
看來這條路行不通,她得想想別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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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路真是個神奇又充滿人情味的世界,即使是為了一個從未謀面的人,大家也竭盡所能的提供協助。
因為不確定這些以日期為名的檔案文件究竟寫了些什麼東西,所以歐陽憐一開始只截取了其中的一小段英文貼到網路上請人幫忙翻譯。很快的,十分鐘後便得到了網友的回應——
翻譯文如下:
我從未有過一見鍾情的經驗,所以不確定這種對她放心不下,看到她皺眉就覺得疼痛,聽到她痛呼就想把幫她包裹受傷腳踝的醫生抓來痛扁一頓,見她不懂得照顧自己則想卯起來對她狂吼笨蛋的感覺是否就是所謂的一見鍾情?
如果不是的話,那麼對她念念不忘,回到家之後仍滿心都走她的心情,應該就是了吧?
今晚我鐵定要失眠了。
一見鍾情?真是不可思議。
這是什麼?情書嗎?
不,應該說是日記才對,原來這些以日期為名的文件檔是他的日記。
既然知道這些檔案是他的日記,她就不應該再繼續看下去才對,可是這段文章裡提到的「受傷腳踝」讓她不得不在意。
這個「她」該不會就是指自己吧?
猶豫了好一會兒,她還是忍不住又剪貼了一段英文請網友翻譯。沒多久,回應就出來了。
翻譯文如下:
幸福定可遇不可求的,一旦你有機會遇見它就要將它緊緊的抓住,別讓它擦身而過,因為機會僅有一次。(本人認為這話說得不錯)
悍將說得沒錯,既然我有幸能遇到這個機會,說什麼我也絕對不能讓它錯過。至於那讓我如梗在喉的刺,也就是她曾經深深愛過別的男人的事實,雖然光想起來就覺得非常不爽,但是我既然無力改變過去,也只能接受了。
不過在此我對天發誓,我將會用我所有的愛在最短的時間內進駐她的心,讓她忘了那傢伙長得是圓是扁,甚至是不記得曾經有這號人物存在過。(本人認為這話說得很漂亮,不過真的做得到的世間又有幾人?)
真的做得到的世間又有幾人?
歐陽憐愣愣的看著文章後頭網友加注的想法,心中莫名其妙的浮出了答案——他就做得到。
她被自己肯定的直覺嚇了一大跳,但隨即想了想,又覺得自己會有這種想法也無可厚非。雖說她已經忘了關於這個男人的一切,但從照片中看得出來,她和他在一起真的很幸福快樂。
那時的她肯定一點也不記得陳浩白是什麼東西,甚至連想都不會去想那傢伙,不然她一定連笑都笑不出來,又怎能笑得如此燦爛呢?
雖然不記得了,但是她相信這個男人已經實現了他的誓言,用他的愛在最短的時間內佔據她的心。
但如果這個男人真是她現任男友,於寒她們為什麼要隱瞞不告訴她他們之間的關係呢?而她又為什麼會突然得到選擇性喪失記憶的病呢?
選擇性?
她渾身一僵,突然間如夢初醒。
在網路上留下她真誠的感謝後,離線,關機,歐陽憐頹然的走回房間,然後倒在床上瞪著天花板發呆。她怎麼會這麼笨,竟然到現在才發現問題的癥結點根本就不在她和室友的真正關係,或是於寒她們奇怪的態度上,而是她的選擇性喪失記憶為什麼獨獨「選擇」了遺忘男人出現後的那段時間?究竟是什麼嚴重到不能解決的事,迫使她選擇用這種方式遺忘?
她目不轉睛的瞪著天花板,使勁的想從空白的腦袋瓜裡挖出些東西,但結果根本就是白費力氣。
可惡,她的腦子到底是怎麼了,又不是七老八十患有老年癡呆症,為什麼會連不久前才發生的事都記不起來呢?
真是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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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
細微的聲響在夜裡響起,觸動了雙眼閉合平躺在床上的男人。
男人睜開雙眼,懷疑的思緒才在腦中閃過,來人已迅速穿越房間,準確無誤的找到他所在的位置,隨即銀光一閃,一個冰冷細長的東西就這樣抵在他頸問,快得讓他連閃避的機會都沒有。
不過,床上的男人連一點害怕的感覺都沒有,反倒還咧嘴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
「不怕死嗎?」來人冷聲問道。
「怕呀,不過你又不會殺我,我有什麼好伯的?」羅傑邊說邊將脖子上的拆信刀栘開,並從床上坐了起來。
奎狩之瞪了他一眼。「你應該要怕的,因為現在有一堆女人想要你的命。」
「8樓公寓裡的女人嗎?」他明知故問。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要結婚的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奎狩之坐到他床上,一臉疲憊的無奈問道。
從台灣搭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飛到這裡之後,他便在機場附近租了車,馬下停蹄的跑來找他。原以為只要報上名字,說是羅傑的朋友就能夠見到他,沒想到卻被擋在門外,別說見到人了,連影子也沒看著。
在不得已的情況下,他只好趁夜溜了進來。不過說真的,過慣了安逸的生活,再叫他做這些翻牆、飛簷走壁的動作,還真累壞了他這身老骨頭。
「那是我家人一相情願的想法。」羅傑撇唇道。
「想法而已嗎?如果只是如此,為什麼要發新聞稿,甚王連結婚日期都定了?」
「他們要怎麼做我無法阻止,但是我是絕對不會結這個婚的。」
「那你為什麼還要待在這裡不回台灣,而且連通電話都不打?」
「我爸的狀況不好,所以我想多留幾天陪陪他。至於不打電話,老實說,剛開始真的是沒時間,等我有時間想要打的時候,卻發現手機被我弄丟了,而我的腦袋裡連一個台灣的電話號碼都沒有。」羅傑苦笑道。
「那你不會上網和我連絡嗎?」
「我的電腦沒帶回來。你和悍將的連絡方式比較特別,都存在裡面。」
奎狩之翻了個白眼。「難道你不靠那些電子產品就不行嗎?」
「這就是資訊太過發達的結果和弊端,不是嗎?」他再度苦笑。
「那麼你家戒備森嚴,任何人都見不到你本人是怎麼一回事?」
「還不是他們怕我逃婚。」
奎狩之看了他一會兒,然後皺緊眉頭。「所以連沃譽的舅舅,堂堂警局局長他們都能拒絕?」
羅傑嘲諷一笑。「大概只有美國總統來才行吧。」話一頓,他問:「沃譽的舅舅曾來找過我?」
奎狩之點點頭。「你丟了手機、忘了電腦,難道就沒想過可以從沃譽他舅舅那裡拿到我們的電話?」
羅傑一聽頓時愣住了,他張口結舌的看著好友,半晌後,他才喃喃的開了口,「我真的沒想到還有這個方法。」
「不管用什麼方法,寫信也好,登報也好,上網貼文留言也好,在你要結婚的消息發佈之前,你應該設法將你真正的心意傳達給我們,而不是在事情發生之後如同默認般的置之不理。你知道歐陽憐在知道這件事之後,受到多大的打擊嗎?」奎狩之怪罪的沉聲道。
「她知道了?她怎麼會知道?是你們告訴她的嗎?」羅傑激動的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怒聲質問道。
奎狩之輕歎一口氣,將他的手從自己的領口上拿開。「你到這裡後連續一個星期音訊全無,歐陽憐在擔心你的安危又苦無對策的情況下,跑來問我們是否可以連絡到你。我們試了很多方法都找不到人,最後只好請沃譽他舅舅幫忙,沒想到得到的卻是你要結婚的消息。」
「所以你們就把這件事告訴她?」他憤怒的大吼,聲音之大已然引起房門外一陣騷動。
「羅傑少爺!少爺?」
外頭的人下停的敲門叫喚,甚王叫人快去拿鑰匙來,但房裡的羅傑卻置若罔聞,只是怒不可遏的瞪著好友。
他之所以能夠放心的對這件事置之不理,就是因為美國和台灣相距十萬八千里,而歐陽憐的英文又只有小學生程度,所以他要結婚這於虛烏有的消息即使被貼上英文網站,他也不必擔心,結果呢?
他千算萬算也算不到他這群朋友竟會從背後捅了他一刀!
奎狩之歉然的對他輕點了下頭。
「我老婆知道這件事後非常的生氣,又看見歐陽憐因為沒有你的消息而擔心到茶飯不思的地步,所以才會在一氣之下把你要結婚的事給說了出來。」停頓了一下,他說:「我很抱歉,羅傑。」
羅傑怒氣衝天的瞪了他半晌後,突然用力的爬了下頭髮,勉強將自己的怒火壓抑下來。「為什麼你們不相信我呢?」
「我就是不相信你會對歐陽始亂終棄,所以才親自跑這一趟。可是這裡畢竟和台灣有段距離,所以……」奎狩之欲言又止。
「所以什麼?」他沉聲問,不知為何有一股濃濃的不安襲上心頭。
奎狩之沉默的看著他,猶豫著該如何跟他說接下來的事。算了,還是直接說吧。「歐陽憐得了選擇性喪失記憶症。」
羅傑一動也不動的瞪著他,表情從茫然、驚愕,到面無血色。
奎狩之垂下同情的眼,不敢再看他的反應,並決定趁自己勇氣還在的時候,一鼓作氣把話說完。
「羅傑,現在的歐陽憐已經完全不記得你了。聽到你要結婚的消息,連我們都不能接受了,可想而知對她的打擊一定更大,所以在無法承受心碎和傷心的痛苦之下,她選擇了將你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