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見了!
就像水滴蒸發在空氣中一樣,不留一絲痕跡的消失。
周巽簡直不敢相信!
過去三個月來,他不眠不休的與趙漾周旋,除了想早日成就自己的目標之外,最主要就是想早日接她回來。
他必須承認他想她想到快要發狂。
所以一等情況穩定,趙漾肯定至少要吃十五年免錢飯,其餘黨羽歸順的歸順,逃亡的逃亡,並肯定不敢再出現在他面前後,他便迫不及待的驅車來到她上班的地方,直接衝上樓找正在上班的人兒。
「葉小姐已經離職了。」大門的接待小姐這麼跟他說。
離職了?
她不可能離職的,她怎麼會離職呢?這是他現今可以聯絡到她的唯一方式,她不可能離職的!
然而事實證明,即使他將那間公司整個翻過來,還是找不到她。
她離職了,為什麼?
她的同事一致回答因為她搬家了。
搬家?
他當然知道她搬家,但問題是誰能告訴他,她究竟搬到哪裡?現在人又在哪兒?
沒有人知道,竟然沒有一個人知道她搬去哪裡!!
恐懼像支利箭狠狠地刺穿他的心,周巽茫茫然的呆坐在與葉紫共同生活將近一年的房內,怔忡著。
他失去她了嗎?
不,不可能的,他是那麼的愛她,而她也愛他,兩個相愛的人怎麼會分離呢?絕對不可能!
可是為什麼他連她現在人在哪裡都不知道?而她要辭職換工作也沒告訴他一聲?
對了,他差一點忘了是他要她別跟他聯絡的,必須等一切危機都解除後,再由他接她回家,可是辭職……
為什麼他從沒聽她提過這件事,那現在他又該去哪裡接她回來?
葉子,你是故意要報復我嗎?報復我讓你一個人離開,連大門都沒踏出去送你上車;報復我丟下懷著身孕的你,沒盡到照顧你的責任;還是報復我不聽你的勸告,執意要走黑道這條路?
一個女人,懷著孩子,辭了工作,全身上下就只帶了兩個塞不下十件衣服的背袋,這樣的她會去哪裡?該怎麼生活?
他真的該讓人千刀萬剮的,為什麼當她離開的時候,他沒想過這些問題,直到現在找不到她的人,才在後悔莫及?
後悔?是的,他後悔了。
原來他一直汲汲營營追求的權力、勢力和財富並非真的無所不能,因為它們抹不去他的後悔,填補不滿他的失落感,更無法讓他心愛的女人回到身邊。
周巽啊周巽,為什麼你一定要等到失去了,才知道後悔?
他苦澀的笑,然後將臉埋入雙掌中,感覺淚水緩緩地濕潤了手心。
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而已。
***房門「砰」的一聲被大毛用力一腳踹開,他和阿撇兩人急切的衝進屋內,並在看見屋內的那個「人」後,不約而同的低呼出聲。
「老天!」
坐在房內的「人」只有在房門忽然被人用力踹開的那一剎那,抬頭看看來者何人,之後便再度恢復先前望著電話的姿勢,一動也不動。
「周巽……」
沒錯,房裡的「人」正是周巽,只是此刻的他和一個月前完全判若兩人。
瞧他現在的樣子,一個月未理的頭髮早已變型,滿臉末刮的鬍子,顯得骯髒而邋遢,然後,瘦削的臉頰配上國寶級熊貓眼,他的樣子簡直就只有嚇人兩個字可以形容。
他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會變成這樣?大毛和阿撇對看一眼,心中同時產生這個疑問。
「發生了什麼事?」阿撇蹙起眉,沉聲問。
周巽沒有回答,甚至動也不動。
「周巽?」
「媽的。」大毛克制不住的咒了一聲,「周巽,你說話呀,你這樣一聲不吭,我們怎麼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要怎麼幫你?」
阿撇拉了向來衝動的大毛一下,無言的告訴他讓我來。
大毛重哼一聲,煩躁的走到窗邊抽煙。
「周巽,怎麼沒看到葉子?」阿撇左右張望一下,假裝不經意的問。如果他猜得沒錯,周巽會變成這個樣子,八九不離十肯定與葉子有關。
周巽沒有立刻回答,卻在沉默許久後,突然以連自己都從未聽過的黯啞嗓音,粗嘎的說:「我找不到她。」
「葉子嗎?」
他僵硬的點頭。
「你不是知道她上班的地方?」
「她離職了。」
「所以你就每天把自己關在房裡,等她或許有一天會打電話給你?」阿撇瞄了一眼他身邊的電話。
他盯著身旁的電話,沒有回答。
「你有幾天沒睡覺了?」
周巽搖頭。他根本就不記得自己上回睡覺是什麼時候的事。
「吃飯呢?你有多久沒好好的吃一餐了?」阿撇繼續問,語氣卻明顯的嚴厲許多。
他依然搖頭。
「他媽的,!」阿撇再也受不了的咒罵,一把將他由床邊給撈起來,「你自己選,是要先睡覺還是先吃飯?」
周巽撥開他的手,再度坐回床上。
「我不餓也不想睡。」
「他媽的,你以為把自己餓死、累死,葉子就會回到你身邊嗎?」
「她愛我。」他強硬的說,目光始終沒離開過身旁的電話。
「媽的!」大毛怒斥一聲,將手中的煙蒂丟到地上,用力的踩熄。他走向周巽,將他由床上扯起來。
「你他媽的可不可以像個男人呀?為了一個女人,你把自己弄成什麼樣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你他媽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你的目標呢?你的雄心壯志呢?你知道有多少兄弟跟隨我們、信任我們,而你卻他媽的一聲不吭失蹤了一個月,就為了一個忘恩負義的女人,那種爛女人……」
「注意你的措詞。」周巽戾眼看向他,冷聲警告。
大毛冷笑,「我就偏要叫她爛女人……」人字才出口,一記有如鋼鐵般的拳頭猛然擊向他,讓他踉蹌的連退好幾步。
「我說過注意你的措詞。」
「你他媽的竟然為了個女人打我?」大毛難以置信的瞪著他,「好,你不讓我說是不是?我就偏要叫她爛女人、賤女人!」
「大毛!」阿撇喝道,企圖阻止他在老虎嘴上拔毛,但是太遲了。
連續精神緊繃了一個月的周巽,像頭出閘的猛虎般,猛然撲向大毛,而大毛亦不甘示弱的予以反擊。頓時屋內拳影齊飛,兩人不分青紅皂白的打了起來,毀了屋內一大半的傢俱與用品。
「夠了,大毛。」阿撇終於受不了的插入兩人之間,一手攔下失控的大毛,一手將早已搖搖欲墜的周巽推到床上。
大毛用力的甩開拳頭,重哼一聲轉身離去。
阿撇知道他是先回車上,所以沒有攔他。他在床沿坐下,看著仰躺在床上幾乎可說是慘不忍睹的周巽,重重的歎了口氣。
「你知道大毛只是關心你。周巽,別再這麼虐待自己了,如果葉子突然回來,看到你變成這樣,她會有什麼反應?」
「她不會回來了。」周巽沉默了許久,絕望的啞聲說。
「你愛她嗎?」阿撇看了他一會兒才問。
「我愛她。」但他的愛卻留不住她。
「既然愛她就去找呀,這樣每天關在家裡有用嗎?」
「也許她會打電話來。」
「那只需要裝個答錄機就夠了。你與其整天耗在這裡浪費時間,不如到外面逛逛說不定還會遇見她。」
「該找的地方我都去過了。」
「你確定?也許有些地方遺漏了。」阿撇蹙眉說,「例如她的同學、朋友、同事、親人……」
周巽絕望的搖頭,感覺失去她的恐懼就像根繩子勒住他,抑住他的呼吸,斷了他的生息。
阿撇的眉頭在瞬間蹙得更緊了。
「也許……我記得你曾說過,你帶過葉子回台北見你媽媽,你有沒有找你媽問問看,也許她跟你媽還有聯絡。」
一語驚醒夢中人,周巽猶如一頭受了傷,卻依然精力旺盛的猛虎由床上躍起,迅速拿起電話撥了媽媽麵店的電話號碼。
鈴響三響後被人接起,那頭傳來一句「周媽麵店你好」的聲音,也是令他這輩子永難忘懷的聲音。他沒有開口,在對方再度開口又說了一次「周媽麵店你好」時,顫巍巍的將電話掛上。
「怎麼樣?為什麼你沒說話就掛掉電話?」阿撇一臉不解的盯著他問。
周巽全身顫抖得幾乎說不出話,好半晌之後才以微哽的嗓音說:「我找到她了。」
***「怎麼了,你從剛才就一直往外看,外頭有什麼嗎?」支憶晴看了店門外一眼,轉頭問未婚夫唐聽。
「你去把梁列叫出來。」唐聽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嚴肅的說。
支憶晴立刻往店後方走去。
不一會兒,梁列便從店裡快速的走出來。他先是一臉凝重的看了外頭一眼,然後才轉頭看向唐聽。
「怎麼了?」他沉聲的問。
「有沒有看到斜對面那部藍色的BMW?」
梁列點頭,「那部車有什麼不對勁?」
「車內那三個人從半個小時前,就不斷地往店裡面看。」
「要報警嗎?」梁列皺緊眉頭。
「你的拳頭夠不夠硬?」唐聽突然問。
「還算不錯。」梁列嘴角微揚。
「那走吧,我們去看看他們到底想做什麼。」唐聽丟下剛剛用來擦手的抹布,率先走出店門,朝那部藍色的BMW走去。梁列跟在他後方。
兩人尚未走到車前,車內三人已連袂下了車,筆直的站在車門邊等他們。
兩隊人馬各佔一方。
「三位有事嗎?」唐聽緩慢的開口問道,他粗獷高大的外表總是能讓人心生戒意,即使連在黑道混了十年有餘的阿撇和大毛都無法避免。
「這是周媽麵店沒錯吧?」周巽開口問。
「沒錯。」唐聽點頭。
「你們是新來的夥計?」
唐聽與梁列對看一眼。
「可以這麼說。」梁列笑笑的回答,「你也想來應徵當夥計嗎?」
「我是來找我媽和老婆的,我叫周巽。」他沒理梁列的調侃,緩緩地道。
周巽?
唐聽和梁列對看了一眼,原來眼前這個男人就是周媽口中的不孝子,害得他們倆一個不能回家結婚,一個不能好好寵愛老婆,享受人生的罪魁禍首呀。
「周媽有交代,她沒生過一個混黑道的不孝子。」梁列雙手交叉在胸前,涼涼的說。
「我會退出黑道。」周巽語氣堅定的表示。
「周巽?!」大毛和阿撇驚愕的齊聲叫道。
「什麼時候?十年後,還是二十年後?」唐聽緊接著問。
「從此刻起。」沒有猶豫,周巽毅然而然的回答。
「周巽!你他媽的在說什麼?」大毛用力的將他拉住面向自己,激動的大吼,「你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成就,說什麼退出?更何況你以為說退出就能退出嗎?巖哥會放過你嗎?還有那些信任你的兄弟們呢,你又要如何向他們交代?」
「還有你們在。」
「你……」
「算了,大毛,人各有志,周巽想怎麼就隨他吧。」阿撇臉上平靜的表情像早已預料這事會發生似的。
周巽感謝的看了他一眼。
「隨便你!」看著他們倆眉來眼去,大毛倏然用力的甩開他,怒不可遏的坐上車,不再多看他一眼。
「兄弟們那邊,我和大毛會替你頂著,但是巖哥那邊,你自己要小心。」阿撇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巽點頭,「謝謝。」
「還是朋友?」
「當然。」他堅定的說。
「保重。」阿撇朝他伸出手。
「你們也是。」周巽立刻握住他的手。
兩人緊緊地交握一會兒,一切盡在不言中。
阿撇率先抽手,上車發動引擎,最後一次向周巽道別後,絕塵而去。
***經過那兩名落井下石的壞心男子一陣揶揄,又被周媽冷嘲熱諷的訓了足足一個小時之久,周巽終於看到令他魂牽夢縈的愛人。
她正熟睡著,眉心卻微微地皺著,似乎睡得不太安穩。
她是仰躺而眠的,五個月的身孕已看得見凸起的肚子,因她的呼吸而規律的起伏著,他們的孩子正孕育在裡頭。
心情是激動滿溢且忐忑不安的,周巽輕輕地走到床前,小心翼翼地坐在床邊,並伸手輕觸她。他必須更確切的感覺到她,以證實自己不是在作夢,她又回到他伸手可及的範圍內了。
當床面突然傾斜時,葉紫便慢慢地自沉睡中醒來。她以為自己還在夢中,因為她似乎聞到了屬於周巽的味道,還感覺到他正輕撫著自己的臉。
他吻住她的唇,輕柔得像是被絲綢拂過一般,她不自覺的輕吟出聲,接著便接受到他熱情擁吻。
葉紫猛然張開雙眼,因為這感覺實在真實得嚇人!
沒想到,他真就在她眼前,深情的凝望著她。
「葉子,你願意嫁給我嗎?」他開口道,「嫁給一個人生都已經過了三分之一,卻一切都得重新開始的人嗎?」
葉紫遏制不住的落下淚來。
「你願意嗎?」周巽再次問。
她點頭,吐氣般的說:「我願意。」
他激動的緊擁住她,然後將臉頰埋入她秀髮中。
「老天!」他顫抖的說,「我以為我真的失去你了,別嚇我,葉子,永遠不准你再這麼嚇我聽到沒有?」
葉紫哭得不能自己,只能點頭。
「我愛你。」他低頭輕吻她的頭髮,將她緊緊的擁在懷中,發誓永不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