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天空除了幾許星光未讓烏雲掩蔽外,連月亮都躲在厚厚的雲層中,四周顯得一片幽暗。
杜柔提著燈籠,身旁緊貼一臉害怕的小翠,悄悄的來到悅來客棧灶房邊的小門。她先左右張望了一下,又側耳傾聽了一會兒,確定附近沒有其他人後,這才伸手在門板上輕敲了一下。
「阿牛哥哥、阿牛哥哥,你在嗎?」她小聲的喚著。
「黑妹妹,是你嗎?」一會兒,門內傳出特意壓低的聲音。
「是我。」杜柔迅速的答道,不一會兒,小門慢慢的被拉了開來,手舉蠟燭的店小二阿牛出現。
「來,快點進來。」他招招手。
杜柔和小翠兩人迅速的走進小門內,而阿牛則探頭向外左右張望了一下,確定沒有人在附近後,才將門關上。
「謝謝你願意幫我的忙,阿牛哥哥。」杜柔先向他道謝。
「黑妹——呃,我應稱呼你……」
「阿牛哥哥,你還是叫我黑妹妹沒關係。」杜柔微笑的搖頭,隨即又皺起眉頭,「阿牛哥哥,我真的可以這樣做嗎?如果掌櫃阿叔發現了,會不會害了你?」
「不會的,瀉肚子的原因有很多種,可能食物出了問題,可能客倌自己的身體不好,從外地來的客倌最常因水土不服而瀉肚子,所以即使他們全部一起瀉了肚子,也不會有人懷疑的。」
「這樣最好,如果真出了問題,阿牛哥哥,你儘管將我的名字說出來沒關係,一切罪過由我獨自來承擔就可以了。」
「不會有問題的,交給我!」阿牛拍胸脯保證。
「好,這是我從藥堂拿來的瀉藥,」事實上是她偷來的,「你必須仔細的聽我說清楚,它的使用方法與用量。」阿牛認真的點頭聆聽,但是聽完之後,他卻是一臉懵懂樣,讓杜柔看了忍不住直蹙眉頭。
「我看,阿牛哥哥,你還是帶我看一下明早你們要準備的早餐好了。」杜柔不放心的說。
阿牛如臨大赦般的立刻點頭,否則的話,他還真怕自己會把事情給搞砸了哩。
三人躡手躡腳的行動,小翠負責在門口把風,以防突然有人半夜起床撞見了一切。
杜柔隨阿牛走進灶房邊的小倉庫,那兒儲滿了各式各樣的食材,其中有一缸泡著水的黃豆放在地上,阿牛說那是明早要做豆漿用的。
隨即杜柔問明其製作出來的份量後,將部分瀉藥分了出來,然後與一顆黃豆包在一起交給他。
「明天豆漿煮好之後,你就把這包瀉藥摻進去。」
阿牛接過後,點了點頭。
接著,他又帶她去看了盛著明早要做饅頭、燒餅油條與稀飯等食材的槽子,杜柔照樣在問清份量後,又各自交給了他三包分別附了辨識方法的瀉藥給他。
阿牛謹慎的將瀉藥收入懷中,「放心,我會拖住他們的。」
「謝謝你,阿牛哥哥。」杜柔微微一笑,再次向他道謝。
「我沒有讀過書,不太會說話,我只知道你是我見過最漂亮,而且心地最好的人,所以我希望你這輩子都能快快樂樂、幸幸福福的。」阿牛靦腆的搔了搔頭。
「謝謝你,阿牛哥哥,我會的。」她嗓音微啞的說。
「小姐,我聽到樓上有聲音,好像有人醒了。你好了沒?我們該走了。」小翠衝進廚房,小聲地道。
杜柔朝她點點頭,又轉頭看阿牛。「再見了,阿牛哥哥。還有,謝謝你。」
說完,她與小翠兩人迅速的離去。
至於她所要的結果,明天便可看到。
下了瀉藥讓這群從臥龍堡來迎親的人耽誤了時辰,來不及將花轎抬到杜家大門口,那麼不管是爹娘或是媒婆,都無法將她送上一頂趕不上時辰的花轎,
她杜柔要嫁的人是祁霽龍,誰也沒辦法改變這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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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真是津州城有史以來最特別的一日。
津州城百姓如往常般起了個大早,卻未像往常般振奮一下精神後便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男人、女人、老的、少的,在梳洗過後,成群結伴的來到了悅來客棧到杜家這段路上湊熱鬧。
今天是杜家千金的大喜之日,傳說杜家千金美若天仙,心若菩薩,津州城裡受其恩惠的老百姓不計其數,不知道她或沒見過她的人,簡直就枉為津州人。所以,衝著這句話,在杜柔要出嫁的這一天,幾乎全城的百姓都聚集到這兒來了。
觀望、等待,等待、觀望。
眼見卯時已過,該從悅來客棧整裝出發的迎親隊伍卻依然不見蹤影,這是怎麼一回事?
眾人開始議論紛紛,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傳來消息,說是來迎親的人因水土不服而生了病,根本就沒法去迎親。
這、這怎麼可以?!
杜家小姐人是那麼的好,不該在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留有遺憾的。此起彼落的議論聲不絕於耳的迴盪在人群中。
缺媒婆嗎?我就是媒婆。
缺吹喜樂的樂隊?我會。我也會。
再來還缺什麼?人數?這更簡單,只要不缺新郎就好。
很快的,新的迎親隊伍在最短的時間內統合了起來,其聲勢甚至於比原先的還要浩大數倍。只聞樂聲響起,迎親隊伍浩浩蕩蕩的從悅來客棧出發,往杜家前進。
響徹雲霄的樂聲與鞭炮聲由大廳那方傳來,杜柔身著新娘嫁衣,緊張的坐在房內等待前去打探消息的小翠回房。
外頭的樂聲停了下來,鞭炮聲劈哩啪啦的沒斷過,是花轎到了吧?只是來的人是祁霽龍?抑或是那不受歡迎的臥龍堡?
去打探消息的小翠,怎麼到現在還不回來?
杜柔坐在椅上乾著急的想著,若不是因為頭頂上的鳳冠重得差點沒壓斷她纖細的脖子,讓她只能安分地在床鋪上坐好,否則她早就將房內地板踩出一道溝渠了。
終於,就在她望眼欲穿時,門外響起了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小翠推門而入。
「怎麼樣了?怎麼樣了?」再也按捺不住緊張,杜柔迅速的起身問。
「我看到姑爺了,是祁公子。」小翠一口氣道。
「感謝老天。」杜柔喘了口大氣,像是虛脫般的坐回床鋪上。「對了,有看到另外一頂花轎嗎?」她忽然想到。
「沒有,就只有一頂。」
「這表示說我們的計劃成功嘍?」她忍不住微笑,才說完,房門便被人推了開來。
「唉,小翠,你在幹什麼?時辰就快要到了,你怎麼還沒替小姐將喜帕蓋上?」奶娘緊張道,而小翠則趕忙替小姐蓋上喜帕。有沒有遺漏的?」奶娘忙不迭的問,一連串的問題問得小翠焦頭爛額,卻被杜柔當成了催眠曲,讓她昏昏欲睡。
確定危機解除,緊繃了一整晚的神經瞬間鬆懈下來,緊接著周公便來叩門。
杜柔本欲跟周公去下棋,怎知一個尖銳的嗓音突然竄進她耳朵,讓她瞌睡蟲跑了大半。接著她整個人便被扶了起來,還有人在她耳邊不斷描述著她的正前方有些什麼,何時該抬腿,何時該低頭,何時該轉彎,何時該直走。
「新娘來了、新娘來了!」
四周傳來興奮的聲音,嘈雜的情況足以將周公獨自打回夢中世界。
杜柔終於完全清醒過來,才發現自己該跪該拜的都跪拜過了,而她正被送上了花轎,不一會兒,轎子搖晃了一下被抬起來。
她終於還是在這一天嫁了,過程雖然有些波折,但幸福卻是可期的。
杜柔心滿意足的想著,抹著胭脂的紅唇愉悅的向上勾了起來,只是她絕對想不到,一場災難正在等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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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轎出了津州城,來到城南五里坡亭,熱心協助臥龍堡娶親的人們在收下一份豐厚的謝禮後,一一離去,四周頓時冷清了下來。
「情況怎樣?」祁霽龍沉聲問著先行離開客棧到此與他會合的屬下。
「回少堡主,大多數人在多跑幾次茅廁後已無大礙。」
「大夫怎麼說?」
「大夫說大伙可能吃到某種東西。」
「什麼東西?」
「瀉藥。」
「瀉藥?」祁霽龍深冷的目光中霍然閃過一抹懷疑。
自從離開杜柔回臥龍堡準備迎娶事宜,這些日子來,他沒有一天不期待迎親之日能早日來臨。可為了小妹失蹤的事,他不得不先抽開身,要迎親隊伍先行出發,而他則不管尋不尋得著小妹,定會在婚禮當天,趕到津州城迎娶他的新娘。
還好小妹及時尋到,他連忙快馬加鞭地連夜趕到津州,沒想到,迎接他的竟然會是一群連站都有困難的迎親隊伍。
最隆重、最盛大、最風光、最令人津津樂道而難以忘懷的迎親全成了泡影,不管是哪個混蛋破壞了他精心計劃的一切,他發誓那人將為此付出代價!
殺人的慾望在津州百姓熱情的幫助下勉強壓了下來,得以依照時辰順利迎娶到新娘,而過程如此盛況空前,這是他所意想不到的,不過那個差點壞了他好事的混蛋,他還是要給他一頓教訓。
「有找到證據嗎?」他沉聲問。
「有,在大伙吃剩的早膳裡。」
「誰做的?」
「一名店小二。」
「誰指使的?」一個小小的店小二是絕對不敢做出這種事的,所以可想而知,這件事一定有人指使。
「這……」
一直以來都知無不答、答無不盡的下屬突然間遲疑了起來,祁霽龍不禁瞇起眼,目光落在他身上。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回少堡主,屬下不敢說。」
「說。」
「店小二說要他這麼做的人是……是杜姑娘。」
「杜姑娘?」祁霽龍一時之間想不出這杜姑娘是何許人,直到發現下屬怪異且直往花轎方向飄去的眼神,他猛然睜大雙眼,無比震驚的迅速轉頭望向花轎。
一顆頭頂著鳳冠,來不及躲藏的頭在窗口上的紅簾晃了一下,接著便傳來一聲碰撞聲,與「哎唷喂呀」的驚呼,花轎晃了晃。
祁霽龍滿腔火氣,一步步的走向花轎,刷地掀開了簾子。
簾內,杜柔正抱著剛剛被她撞落的鳳冠,拚命的想辨別出它的前與後,好將它戴回頭上。
她抬起頭,見那張令她思念許久的俊臉出現在眼前,欣喜地咧嘴一笑,只是見到他黑眸裡燃燒的不是愛火而是怒火,一張薄唇抿成了一直線,她才發覺不對勁。
完了,完了,他這回真的是氣壞了!
「我可以解釋!」她迅速的開口,「我根本就不知道你也下榻在悅來客棧,如果知道的話,我會特別要阿牛哥將下過藥的早膳只端給臥龍堡的人。」
祁霽龍瞪著她,眼神像是要吃人般。
「我說的是真的,你不相信我?」她眼底有抹受傷的神色,「你想想,我怎麼可能會對你下藥呢?我要害的當然是臥龍堡那群不知羞、不要臉的人,明明都已經……啊!」
一聲尖叫,杜柔忽被祁霽龍攬出花轎,整個人幾乎可以說是平貼在他身上。
「不知羞、不要臉?」祁霽龍咬牙切齒的問。
「你幹嘛這麼生氣,我罵的是臥龍堡的人,又不是你。」她眨了眨眼。不解的皺起眉。
「不是我?」他進聲怒道。
「對呀,不是你。」
怒不可遏,他忽然抱著她一展輕功,遠離人群,直到遠到屬下們無法看到或聽到他們倆的對話,這才停了下來。
可惡,他剛剛甚至還聽到有人在悶笑!
「嘩,感覺好好,你以後可不可偶爾帶我這樣飛一下?」杜柔至今猶不知死活。
累積的怒氣讓祁霽龍沒心情再與她胡搞,他倏然將她按壓在膝上,連聲預告都沒有便啪啪啪的連打了她的小屁股好幾下。
「哇啊!哇啊!」杜柔瞬間發出淒慘的哀叫,「你幹什麼打我?不要打,嗚……你可惡,放開我,我不要嫁給你了啦,嗚……」
他停下手,輕歎一口氣後將她扶正坐在自己的膝上,臉上嚴厲的神情在看到她哭泣的小臉時,不由自主的柔了下來。
但該說的還是要說。「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打你?」他伸手替她抹去眼淚,卻被她生氣的揮開。
杜柔氣得不肯說話,她真的好傷心、好難過,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她?她嫁他甚至於還不到兩個時辰而已耶,沒想到他竟然就出手打她,她看錯人了嗎?她愛錯人了嗎?嗚……他怎麼可以這樣莫名其妙的打她,怎麼可以?
「臥龍堡堡主是我爹。」
臥龍堡堡主是誰幹她什麼事,她只知道他打了她!
「臥龍堡堡主是我爹。」
是啦,臥龍堡堡主是他爹又怎樣,這跟他打她的事根本就無關!
「臥龍堡堡主是我爹。」
他到底要說幾次,她已經知道臥龍堡堡主是他爹了,這很了不起嗎?他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重複這無意義的話?
「臥龍堡堡主是我爹。」
他再講一次臥龍堡堡主是他爹的話,她——他、他爹?臥龍堡堡主是他爹?!杜柔倏然轉向他,一雙淚眼瞪得大大的。
「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打你了?」祁霽龍伸手為她拭淚,這回她沒有拒絕,事實上她根本就是被嚇呆了。
臥龍堡?他爹?他爹是臥龍堡堡主?她沒聽錯吧?若臥龍堡堡主是他爹的話,那他、他……不就是、是……那個打死她她也不嫁的混蛋嗎?
「你、你……你……」
「我怎樣?」她嚇呆的表情很好玩,讓他忍不住的想逗弄她。
「你……你是……」
「是什麼?」
「臥龍堡少堡主!」她不敢相信地一口氣將話說完。
「對,也就是你發誓絕不嫁的人。」祁霽龍輕笑出聲,低頭將嘴巴輕貼在她唇上,戲謔的補上一句,「不過可惜,我已經是你夫婿了,我的娘子。」
說完,他吻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