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減少與他朝夕相處的時間,衣築暄毅然決定即使是抱病也要去上班,所以她起了個大早下樓去搭計程車。真是討人厭,如果受傷的是左腳踝,至少她還能開車,偏偏受傷的是右腳踝,真是倒霉!
來到公司,同事們一個個對她報以同情的關心,問她為什麼不請假幾天在家休息,等腳傷稍好些再來上班?她全以微笑來搪塞。
因為滿懷心事,衣築暄人雖坐在辦公桌前,心卻完全不在公事上,多半時間都處在發呆的狀態中。所以她沒注意到今天公司似乎特別的忙,尤其是主管階層的人更是忙得像顆陀螺似的,原因是美國的總裁上前來視察。
「衣小姐。」
突如其來的叫喚驚得衣築暄立刻從太虛境內彈回現實中,她有些茫然的抬頭,就見業務經理急匆匆地從門口筆直的朝她走來,全辦公室的人都同情的盯著她。
誰都知道業務經理垂涎衣築暄已久,在被她毫不留情面的斷然拒絕後,便總愛找機會為難她。這下衣築暄在上班時間發呆,可想而知結果會有多慘了。
自知理虧,衣築暄認命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陳經——」
招呼聲都尚未打完,怎知自從被她拒絕後,就從未給過她好臉色的陳經理竟急忙的揮手要她坐下。她沒看錯吧?
「快坐下,快坐下,別站起來。」
衣築暄眨了眨眼,不解他怎會突然改變態度。
「快點坐下,別站著呀。」陳經理又催了一次。
衣築暄與其他同事對看了一眼,在眾人與自己好奇心的驅使下,緩緩地坐了下來。
「聽說你的腳受傷了?」他問。
衣築暄立刻瞄了眾同事一眼,只見大夥同時對她搖頭,表示沒人告訴他,她將目光再度移回陳經理臉上。
「那你怎麼不好好待在家裡面休息,還跑到公司裡來上班呢?你應該知道我不是個無理的上司,明知道員工受了傷還強制要人來上班。」
衣築暄眼角瞟見一個同事做出抹脖子的動作,露出一副把我給殺了的表情。她強忍著笑意,等著他廢話一串後的真正目的。
「你快點收拾一下桌上的東西,回家去。」
聞言,眾人嘩然,不再有任何玩笑的心情。
「陳經理,我除了發一下呆之外,並沒有做出任何為害公司利益的重大錯失,你憑什麼炒我魷魚?」衣築暄不服的起身道。
「是人都會發呆,經理,你這樣做恐怕會引起公憤喔。」有人道。
「如果只是發一下呆就會有被解雇的危險,這樣的公司誰敢待呀?」
「對呀,我看我們還是先寫履歷以防萬一好了。」
「你說的有理。」四周頓時響起一連串此起彼落的嘲弄聲。
「你們在吵什麼!」陳經理頓時生氣的轉身吼道,「我什麼時候說要炒衣築暄魷魚了,你們不要無中生有陷害我好嗎?」
陷害?眾人頓時愕然的面面相覷,有這麼嚴重嗎?
陳經理呼了口氣,緩和了脾氣後才轉身,以無害的表情面對一臉莫名其妙的衣築暄。
他叫她回家不是要炒她魷魚嗎?難道她誤會了?可是沒事最愛挑她毛病、找她麻煩的陳經理,怎麼可能會體恤她的腳傷而叫她回家休息呢?天要下紅雨了。
「我沒有要炒你魷魚的意思,你千萬不要誤會,衣小姐。」陳經理有些緊張的盯著她說道,「我只是認為你既然身體不舒服就要在家休息,公司裡的事自然有別人會做,你不必擔心太多。」
聞言,衣築暄忍不住用右手輕捏了左手背一下。
噢,會痛耶!那就表示她不是在做夢嘍?可是為什麼?
「我已經沒有特別假了。」她說。
「可以請病假。」
「我想領全勤。」
陳經理一呆。「全勤只有一千元而已。」
「可是對我來說不無小補。」為了看出他的企圖,她故意這麼說。
「那……那一千元我給你好了。」
「什麼?」衣築暄瞠目結舌的瞪著他,「陳經理,我可不可以請問一下,為什麼我覺得你好像非要將我趕出這間辦公室的樣子?」她好奇的問,沒想到他卻大驚失色的猛對她搖頭。
「我沒有要將你趕出這間辦公室的意思,你別誤會。衣小姐,我發誓我從來就沒有那種想法,即使以前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也請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拜託你。」他激動地差點沒跪下來求她。
瞪著他,衣築暄完全被嚇傻了眼。
發生了什麼事?她無聲的向四周的同事詢問道,眾人皆對她搖搖頭。
「陳經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我有辦法幫忙你嗎?」沉默了一會兒,她小心翼翼的盯著他問。
「有,只要你馬上回家休息,就算幫我大忙了。」陳經理忙不迭的猛點頭道。
「我回家休息就能幫你忙?」天底下竟會有這種事?
「對,所以請你、拜託你快點收拾東西下樓去好嗎?」
衣築暄眨了眨眼睛。
陳經理見她沒反對卻遲遲未動手收拾東西,一時忍不住自己動起手來,幫她收拾桌面上的文件雜物。
最後將她掛在椅背上的皮包拿起來掛在她肩上後,他立刻迫不及待的說:「來,我送你下去。」
真是莫名其妙,但是既不用上班又有錢賺的事誰會嫌?衣築暄聳了聳肩,請來隔壁桌的同事小琪幫忙扶她下樓,她才不會讓那個陳經理碰她一下哩!
當然,不必上班不表示她就一定得回家面對馬政逵,她打算找間咖啡廳坐上一天,直到坐爽了再回家。
怎知計程車還沒攔到,眼前卻冒出了個程咬金。
「嗨,小築,好巧。」
馬政逵?!不可能會是他的,怎麼會是他?
「要回家嗎?正好我車停在路邊,我送你。」
尚未由震驚中醒來,他已主動從被他迷呆了的小琪手中,接過攙扶她的重責大任,帶著她走向他停在路邊的車子。在他替她拉開車門的那一瞬間,她霍然驚醒的向後退了一步。
「等一下,誰說我要回家的。」她瞪著他說,怎知回答的人卻是跟在一旁的陳經理。
「你剛剛不是已經答應我你要回家休息的嗎,衣小姐?」他緊張的盯著她說。
衣築暄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將視線再度拉回到馬政逵身上。「你怎麼會在這裡?」
「如果我說只是湊巧,你信不信?」
衣築暄給了他一個鬼才相信的表情,旋即又撇了撇唇。「算了,反正那不關我的事。」她轉身想走,但一步都還沒有機會跨出去,他卻又橫亙在她前方。
「上車,我送你回家。」他說。
「我又沒說我要回家。」她瞪著他。
沉默的瞪了她半晌後,他妥協道:「好吧,那你要去哪裡,我送你。」
「我為什麼非要讓你送?」
兩人頓時大眼瞪小眼,互不讓步。
「衣小姐,拜託你,就讓老闆送你吧。」不知過了多久,陳經理終於忍受不住寒風的吹拂,哀聲說道。
「老闆?」衣築暄頓時抓住這兩個令人意想不到的字眼。
陳經理驚嚇的立刻搗住嘴巴,但是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他渾身顫抖的瞄向面無表情的總裁,又迅速地低下頭。他完了!老闆先前千交代萬交代就是不准他向衣築暄洩露他的身份,沒想到他一時口快……完了,他完了!
「老闆?美國總裁?」衣築暄緩緩地問,她只知道總裁的英文名字,根本沒想到會是他。
「半個老闆。」他更正道,「而且我只是從美國回來的總裁,並不是美國總裁,別把我當成洋人來叫。」
衣築暄瞪著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要說什麼。是恭喜他事業做得這麼成功呢,還是說,老闆您好,我要辭職?
想不到自己會在過去拋棄自己的前任男朋友的公司內上班,為他賣命?真是個大笑話!
「對不起,陳經理,我從今天開始向公司辭職,辭職書我會寄給你。」她突然轉身說,接著即跨大步準備離去。
一隻手臂快速地摟住她的腰,將她整個人往後拉靠在一個寬闊的胸膛上,他略帶怒氣的嗓音在她頭頂上響起。
「為什麼要辭職?」
「因為我高興。」她衝口道。
「你真是讓人生氣。」他說完後,完全不讓她有掙扎的機會即將她塞入車內,然後迅速地將車開走。
臨走前,衣築暄注意到陳經理始終不改姿勢的沉浸在他自艾自憐中,而小琪卻已迫不及待的往大樓內跑去。可想而知,她一定會將剛剛所發生的事一字不漏的說給其他同事聽。
不過,幸好,她已經辭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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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開上路後,天空突然下起滂沱大雨,街上的行人一一走避,不一會兒,只見凡是可以躲雨的門廊、騎樓皆躲滿了人。
看到此情景,衣築暄忍不住慶幸,還好他強迫她上車,不然右腳踝受傷的她一定會很慘。
她偷偷地瞄了他一眼,只見他亦正凝視著自己。
「在慶幸自己幸好上了車是不是?」他嘴角微揚,看起來心情似乎不錯,與剛剛上車時板著臉的他判若兩人。
「是什麼讓你的心情變好的?」她忍不住衝口道,一說完後便忍不住想咬斷自己的舌頭。她忘了自己正在生氣,打算與他冷戰到底。
「你。」
「什麼意思?」
「我喜歡你藏不住心事的表情,喜怒哀樂都可以一目瞭然。」
「你喜歡我可不喜歡,」衣築暄頓時皺起眉頭,嘟嚷道,「它為我帶來了不少麻煩事。」
「可以想像。」他忍不住的微笑。
「落井下石很有趣?」她生氣的朝他瞪眼道。
馬政逵微笑搖頭。「你想去哪兒?」他問。
「呃?」
「你先前不是說你沒要回家嗎?」
那是因為不想和他獨處,所以才不回家,可是現在她還有什麼好說的?
「你沒事要忙嗎,大老闆?我可不敢佔用你寶貴的時間,要去哪裡我自己會去,只要你在路邊把我放下就行了。」衣築暄撇了撇唇,皮笑肉不笑的說。「看樣子你是沒有特定要去的地方。」他瞥了她一眼,肯定道。
真是令人生氣!為什麼他總是可以輕而易舉就看穿她?
「誰說沒有?我要到咖啡店去。」她氣道。
「哪一家?在哪裡?」他似笑非笑的瞄了她一眼問道。
衣築暄一時答不出口,而他則立刻咧嘴而笑,似乎對於她的無言以對感到很滿意。真是氣人!他就料準了她回答不出來嗎?
憤怒的目光中突然出現了一抹得意,衣築暄揚手指著右前方,「那裡!那裡就是我要去的咖啡店。」
「這邊沒有停車位,不行。」他搖頭道。
「什麼?」衣築暄簡直不敢相信,他竟然連煞車也沒踩一下,就從那間咖啡店面前開過去,「喂,是我要去咖啡店,你只要將我從路邊放下就好,關停車位什麼事?」她生氣的朝他吼道。
「我也想去喝杯咖啡。」
衣築暄快被氣炸了。
「你到底想怎樣?」不管三七二十一,她決定跟他攤牌了。「既然你有未婚妻,為什麼不搬去跟她一起住,反正你們遲早要結婚不是嗎?幹麼硬是要跑來煩我,你未婚妻難道一點都不介意你跟別的女人同居嗎?還有,以你現在的身價,要住什麼樣的房子沒有,為什麼特地租下蘭鈴那間小房間,別告訴我你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根本就不信那套。你到底是想怎樣?」她一口氣說完。
「我有未婚妻的事讓你介意嗎?」馬政逵沉默了半晌只問了這句話。
衣築暄先是微僵了一下,然後故做灑脫的聳肩道:「我為什麼要介意?」
「如果不介意,你昨天又為何會一個人在電梯裡哭?」
「我哭腳痛不行嗎?」她硬聲說。
「你的表情騙不了人。」
衣築暄表情瞬間僵硬的將臉轉開。
「小築,回到我身邊好嗎?」他突然開口。
「從你當年背叛我的那一刻起,你就沒有資格再說這句話了。」淚水瞬間滑下衣築暄的臉頰,她用力的將它抹去,看著車窗外冷峻的說。
「我沒背叛你。」
「你竟敢說這句話!」她瞬間轉頭瞪他,凶悍的表情卻被不住滑下臉頰的淚水柔化了。
「我沒有背叛你。」他又再說了一遍。
「那麼是我背叛你了?說分手的是我,說愛上別人的是我,連逛夜總會摟抱著小姐出場開房間的人也是我。」
「我很抱歉當年演了那些戲來傷害你,但是……」
「演戲?」她嗤笑出聲,「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子好騙嗎?在我親眼目睹了一切之後,你竟然還想騙我是演戲,你當我是什麼?傻瓜嗎?我承認自己不是很聰明,但是沒有那麼笨!」
「如果你肯聽我解釋,我會將一切都告訴你。」
「不必了,把你的解釋留給你未婚妻,去向她解釋為什麼你竟然和前任女友同居吧!」
馬政逵沉默了一下。「我一直就嘗試著跟她解釋,但是她卻不給我機會,小築,你可以幫我轉達我的解釋給她聽嗎?」
放在膝上的雙手在瞬間緊握,不該再有感覺的心突然傳來一陣劇痛,讓她咬緊了牙關。這算什麼?他竟然要她去當他們倆的和事老,這算什麼?!
「抱歉,本人無才無德,對於你的要求愛莫能助。」她冷冰冰的說。
「你還愛著我吧?」
「哼,是什麼跡象讓你有此錯覺?」衣築暄渾身一僵,立刻冷嘲熱諷的出聲道。
「如果不是,為什麼你不幫我?」
「我已經說得很清楚,我無才無德……」
「只是轉句話而已,用不著才德。」馬政逵截斷她道,然後用著若有所思又令人無法捉摸的表情望著她,「當然,如果你還愛著我,叫你幫我做這件事無非就是在你傷口撒鹽,你不肯答應,我可以瞭解。」
「不,我答應!」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衣築暄發誓就算她依然愛著他,但她死也不讓他知道。
馬政逵的嘴角頓時微微地揚起,好像在壓抑笑容。「好,那我先說聲謝了,感謝你不計前嫌,還願意幫我。」
廢話少說,衣築暄多想這麼朝他尖叫,但她只是轉頭望向車窗外有些不耐地開口,「說吧,你要我替你轉達什麼話?」
「第一,幫我告訴她我愛她,這輩子從見到她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知道我要牽她的手走一輩子。」
衣築暄猛然閉上眼睛,強忍著那又急又快、排山倒海向她席捲而來的傷痛與苦楚。「第二呢?」她逼迫自己開口,啞著嗓子問。
「第二,幫我告訴她我很抱歉,這世界上我最不想傷害的人就是她,然而我卻傷害她最深。所以,我希望她能原諒我,至少答應讓我用一生來彌補曾經對她有過的傷害。」
時至此,衣築暄再也無法遏制內心強烈的痛楚,她用力的握緊車門的把手,再也無力開口,生怕發生在她心中吶喊的悲泣聲。
既然他都已經說她的表情騙不了人,那麼他就應該知道她還深愛著他,為什麼他還要這麼狠心的傷害她?為什麼?!
「第三……」
還有第三?他真是沒人性。衣築暄緊閉著雙眼,等待他繼續的傷害。
「小築,你在哭嗎?」
一隻手突然輕觸她臉頰,像是在輕撫又像是在替她拭去臉上不自覺流下的淚水。
「張開眼睛看著我。」他說。
「我想閉著眼睛不行嗎?」她沉默了一下,霍然伸手隔開他的觸碰,但卻一下子便被他攫住。
「張開眼睛看著我。」他再次溫柔的命令道。
「第三呢?你的話還沒說完。」衣築暄不理他,逕自的發問。
「等你張開眼睛我再說。」
她輕哼了一聲。「隨你,反正有求於人的也不是我。」
馬政逵沉默了一下,忽然傾身在她耳邊低聲說:「你一直閉著眼睛,不怕我乘機吻你?」
幾乎是立刻的,衣築暄猛然睜開雙眼。
馬政逵得意地咧嘴笑。「你還是張開來了。」
「你到底還要不要說你的第三,不要的話就快點告訴我你的未婚妻人在哪裡,我喜歡速戰速決。」氣自己上當,衣築暄惡狠狠地瞪著他,粗聲惡氣的說。
「第三就是,告訴她我好想她,這幾年來雖然與她分隔兩地,但是我沒有一天不想念她,沒有一天不痛恨自己曾經那樣的傷害她,所以……」
「所以?」遲遲等不到他的下文,衣築暄望向他問。
「我們結婚好嗎?」
心漏跳了一拍,她有種錯覺以為他是在對自己說,「還有第四嗎?」她面無表情的問。
馬政逵搖頭。
「那好,你告訴我你未婚妻在哪,叫什麼名字,我現在就去幫你轉達。」
馬政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認真而緩慢的說:「她就在我身邊,名叫衣築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