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築暄精神恍惚的走在街道上,突然一個人從她身後抓住她。
她茫然的抬起頭,花了好半晌才認出對方。「嗨,陳 。」
「你要去哪?」陳 一臉擔憂的望著她,他已經跟在她後頭好久了,看她這樣癡傻的樣子,真教人擔心。
衣築暄茫然的看著他,就像他問了個艱深的問題,「我要去哪?」
陳 點頭,小心翼翼地牽起她的手,「你要去哪兒我可以送你,我的車就在那一頭,讓我送你好嗎?」
衣築暄眨了眨眼,努力的想跟上他說話的速度,但是她的腦袋就是無法接收這麼大一串訊息。
「你剛剛說什麼,可不可以再跟我說一次?」她認真的盯著他。
陳 看了她一眼,然後搖了搖頭。「沒什麼,我送你回家。」
「回家?」衣築暄緩緩地重複這兩個字,「現在幾點了?」
「十一點多了。」
「十一點多?」她茫然的看著他,然後腦袋慢慢地接收了這個訊息。「這麼晚了?我該回家了,要不然我爸媽會擔心。」
「對,所以我現在送你回去。」
同樣的,過了半晌後她才認真的對他點頭。「好,謝謝你。」
陳 牽著她回頭走到車門前,替她開門又幫她繫上安全帶之後,這才繞到駕駛座那邊坐進車內。同時,憂心忡忡的望了正以純真微笑面對他的她一眼。
「築暄,你沒事吧?」按捺不住憂心,陳磴將車駛上路之後終於忍不住的問。
衣築暄眨了眨眼睛,在半晌後瞭解到他的問題時,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沒事呀,你為什麼這樣問?」
皺緊眉頭,陳 看著前方沉思著,決定還是直接問出懸浮在他心中的問題,「你男朋友還好嗎?」
上次在法國餐廳用餐害她被她男朋友誤會,他感到很過意不去。
聞言,衣築暄動也不動的沒有任何反應,她以為早已乾枯的淚水又凝聚在她的眼眶,之後有如珍珠般一顆顆的往下掉。
「該死!」陳 忍不住輕咒一聲,迅速地將車子開到路邊停下,然後從車後座抓來一盒面紙,手忙腳亂的替她拭淚。
「築暄,你別哭呀,我……」
擦不盡的淚水終於讓陳 停住抽面紙的動作,他一個歎息伸手將她的臉壓向自己的胸膛,靜靜地任她一次哭個夠。
不知過了多久,衣築暄終於稍稍平息情緒輕輕推開他。
「好點沒?」他關心的望著她。
她無言的點頭,但表情依舊哀傷。
「我絕對不會跟他一樣,讓你如此難過。」他忍不住的說。
「他以前並不是這樣的。」雖然已被他傷害至此,衣築暄依然忍不住為他辯駁。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陳 極度不滿馬政逵,「築暄,給我一個機會好嗎?我保證絕對不會像他一樣讓你傷心。」
衣築暄哀傷的搖頭。「陳 ,拜託,別這樣好嗎?」
「我——好吧,」看見她乞求的眼神,陳 改口道:「但是我不會放棄的。」他認真的盯著她說,然後再度將車子開上路,緩緩地往她家的方向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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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才停在她家門口,衣母便從屋內將門推開,笑容可掬的臉在見到是位陌生男子送女兒回家時,愕然的眨了眨眼。
「伯母您好,我叫陳 ,是築暄的朋友。」陳 下車,禮貌的向衣母問好。
「呃,你好。」衣母輕點了下頭,臉上笑容有些僵硬,「你要不要進來坐一下?」
陳 看了衣築暄一眼。「謝謝伯母,不過今天太晚了,我改天再來拜訪好了。那,我先走了,築暄,再見。」
站在門口目送他開車離去,衣母看了小女兒一眼,眼中儘是濃濃的譴責之意。「政逵呢?你們今天不是在一起嗎?」
衣築暄沒有機會回答,因為一個嚴厲的質問聲突然從她身後響了起來。
「他是誰?」衣父沉聲問道。
衣築暄緩緩地轉身面對父親,卻沒有開口回答,因為她不知道要如何告訴父母馬政逵不要她了。
「說呀!」衣父怒道。
「先進屋子裡再說吧。」衣母急忙緩和氣氛,輕推著女兒進屋,同時把老伴也拉進客廳。「來,大家先坐下,有話慢慢講。老伴,夜深了,別太大聲,會吵到鄰居的。」她不忘交代道。
看了妻子一眼,衣父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氣後問:「剛剛送你回來的是誰?你今天一整天不是都和政逵在一起嗎?怎麼送你回來的人不是他?」
面對父親一連串的問題,衣築暄只回答得出——「他叫陳 。」
「這個我已經知道,然後呢?政逵呢?」衣母忍不住的問。
衣築暄無言低頭。
「小暄?」
「我們分手了。」
像個炸彈突然引爆,衣家兩老頓時瞠目結舌,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你剛剛說什麼?」衣父的語氣有些不穩。
「小暄,你別鬧了,會嚇到爸媽的。」衣母也道。
「對不起,爸、媽。」
「說什麼對不起,你……」衣母頭痛的望著女兒,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哎呀,你們在搞什麼呀?都已經訂婚這麼多年,也快要結婚了,怎麼……小暄,你們是怎麼吵架的,怎麼會弄成這樣呀?年輕人吵架總愛意氣用事,有什麼事是解決不了的,非要吵到分手?」
「你說的全是真的?」衣父霍然沉聲問道。
衣築暄閉上眼睛,阻止湧進眼眶中的淚意,輕輕地點了下頭。
「為什麼?是不是他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
衣築暄沉默無言,既然他都已經變心了,現在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見女兒似乎是默認了,衣父生氣的準備要出門。
衣母緊張的問:「老伴,你想去哪?」
「我要去馬家問清楚。」衣父怒不可遏的低吼。
「這麼晚了……」衣母嘗試著要阻止,但——
「你走開,我非去不可!」
「老伴,你別這麼衝動,也許親家公、親家母根本還不知道這件事,你這樣……」
「不知道就不用負責了嗎?那是他們的兒子!」
「可是……」
「你走開,別再攔著我。」
「爸。」衣築暄再也看不下去的叫道,緩緩地說,「變心的人不是他,是我。」
「你……你說什麼?」衣父走到女兒面前。
如果只有這個方法能阻止父母因她而受辱,她並不在意背負著負心人的罪名。
「爸,對不起。」千言萬語,她還是只有這句話,因為如果不是她當初不知輕重的高攀人家,現在也不會造成這麼難看的局面,這一切都是她的錯。
突如其來的巴掌響起,衣築暄捂著臉含淚望著父親。
衣母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老伴,你別這樣,別這樣。」
衣父氣不過的用力坐進沙發中。「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們就這樣分手,教我怎麼跟親家公、親家母交代?」
衣築暄無意的低下頭。
「是不是剛剛那個陳先生?」衣母忍不住的在一旁問。
衣築暄既不點頭也沒有搖頭。
「你說話呀!」衣父怒不可遏的朝她吼道,「馬政逵有什麼不好?為什麼你要這麼做,難道你忘記你們倆早已有婚約了嗎?」
衣母輕拍著衣父安撫他,自己卻忍不住對女兒猛皺眉頭,「小暄,你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呢?難道你忘了政逵對你有多好,你高三生病的時候,都是他在照顧你。」
「如果她還記得就不會做出這種丟臉的事!」衣父怒氣沖沖的接口。「我先告訴你,我是絕對不會允許你嫁給政逵以外的人,你馬上給我跟那個男人分手!」
「不!」衣築暄霍然驚慌的抬頭叫道。
他都已經說明不要她了,如果父親還執意要她嫁給他的話,那麼不是擺明了是他們女方不要臉,硬要巴著人家不放嗎?
「不。」她又再說了一次。
「你說什麼?!」衣父頓時暴跳如雷的從沙發上站起來。
「你別這麼大聲嘛,會吵到隔壁鄰居的。」衣母又急忙的安撫他。
衣父不理會她,一雙氣得發紅的眼睛筆直的瞪著女兒。「你說什麼,再說一遍!什麼叫做不?」好面子的他根本丟不起這個臉。
衣築暄把心一橫,咬牙道:「我不會嫁給馬政逵的,這輩子都不會。」
衣母完全來不及阻止衣父突然間的舉動,所以一聲刺耳的巴掌聲又在客廳中響起,衣築暄因衝擊而趴跌在沙發上。而頭昏腦脹的她甚至還沒來得及瞭解發生了什麼事,一股巨大的力量又將她由沙發上用力地拉了起來。
「你給起來!」
「老伴,你別這樣。」衣母緊抓住衣父的手,擔心他再次出手。
「你給我說清楚,那個男人有什麼地方比政逵好,讓你這麼想嫁給他?」衣父緊緊的抓著她,滿面怒潮的朝她吼道。
衣築暄無聲的流著淚,默然不語。
「說呀!」衣父霍然用力的扯了她一下,讓她踉蹌了兩步。「如果你不說出來的話,你就乖乖地給我嫁給政逵。」他不容反抗的命令道。
「我說。」衣築暄忽然開口。
「小暄?」衣母欲言又止的望著小女兒,她不懂,在一個月前還每天在那邊數日子,盼望未婚夫能快點退伍的女兒,怎麼可能會在一個月之後突然愛上別的男人呢?
衣築暄抹乾臉上的淚,微微地抬起頭看著父母。
「陳 他一直都對我很好,在這兩年內政逵不在我身邊的時候,照顧我、關心我……」
「所以你就可以變心,可以對不起政逵?」衣父忍不住怒聲打斷她。
衣築暄沉默不語。
「可是小暄,政逵不也一樣關心你、照顧你嗎?而且你們還相戀了十二年,你不可能會因為這兩年說變就變吧?我知道你並不是這樣的人。」衣母始終抱著懷疑與不信。
聽衣母這樣一說,衣父頓時懷疑的瞇起雙眼。
「你是不是欺騙了我們什麼?還是變心的人根本就是那小子?」
衣築暄瞬間屏住了呼吸,她不能讓父母知道事情的真相,否則她所擔心的事還是會發生,她太瞭解父親的衝動了。
「當然不是。」她穩住自己,然後以刻薄的語氣緩緩的開口道,「馬政逵他憑什麼拋棄我?充其量,他不過是一個剛退伍的社會菜鳥——」
今晚的第三個巴掌打斷了她未完的話,衣築暄偏著頭,一條帶紅的血絲緩緩地從她嘴角滑下。
「出去!」衣父咆哮的打斷她的話,一手顫抖的指向大門。
「老伴?」
「出去!我沒有你這種現實、不要臉的女兒,出去!我叫你出去聽到沒有!」見她不動,衣父毫不留情的拉起她的手,硬將她拉向大門的方向。
「老伴你別衝動,小暄,快跟你爸爸說對不起呀!」衣母在一旁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拉這邊不動,勸那邊又不聽,這時她不禁想到,如果大女兒還沒嫁出去的話就好了。
「出去!」打開大門,衣父立刻將衣築暄往門外推去,也不管門外的階梯會不會讓她跌倒,「砰」一聲即將門關上。由此可見,他真的是鐵了心。
「老伴,你別這樣,小暄她……」衣母想替女兒求情,但才開口便被衣父無情的打斷。
「不准你放她進來,我沒有這種女兒!」他們家教甚嚴,怎能容許這種事發生?
「可是……」
「如果你想放她進來的話,那麼我就出去!」
聽見父親絕然而且毫不妥協的怒吼聲從屋內傳出,衣築暄不再抱持任何希望的抬起蒼白的臉,緩緩地從地上爬起來,然後背著對家門有如行屍走肉的愈行愈遠。
終於將怒沖沖的衣父勸回房後的衣母,小心翼翼的開啟大門打算偷渡女兒回家,然而空無一人的大門前卻讓她愕然的呆住,小暄呢?
「老伴,小暄她不見了,她走了!」她立刻衝回房內對衣父說。
還在氣頭上的衣父一聽更加生氣,劈頭丟了一句給她,「讓她走,走了最好永遠不要回來了!我就當沒生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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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其妙的搭上前往市區的最後一班車,衣築暄在隨人群下車後就一個人呆呆的坐在車站內,因為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裡。
售票口拉下了鐵門,司機們互道再見,然後「答」的一聲,原本亮如白晝的車站頓時變得昏暗,整個車站只剩兩三盞裝置在走廊上的日光燈還開著。
「小姐,所有公車都已經停駛了,你還是到外頭叫計程車吧。」一位好心的司機在臨走前對她說道。
「沒關係,我在等人。」她強顏歡笑的回答。
「這樣呀,那你一個人小心點,這裡常會有流浪漢到這裡睡覺。」
「謝謝。」
司機走了,整個車站頓時只剩衣築暄一個人,儘管夜色漆黑,但是經歷過一整天的衝擊下來,她已不知該有什麼情緒。
突然之間,一陣急奔而來的腳步聲打破了四周的寧靜,一個女孩氣喘吁吁的跑進車站內,對著早已拉下鐵門的售票口喘息的叫道:「還是太遲了!」
女孩慢慢平息呼吸,她看見車站裡還有人,於是走了過來。
「嗨。」女孩對衣築暄微笑道。
「嗨。」她反射性的回應一聲。
「你也在等公車嗎?可是最後一輛公車好像已經開走了耶!」女孩說。
衣築暄沒有應聲。
「你要去哪裡?回家嗎?」女孩坐到她身旁。
「我沒有地方去。」衣築暄喃喃自語的說。
「啊?」女孩有些驚訝,「你的意思是指你不知道要去哪裡,還是指今晚找不到地方住?你要不要到我家呢?」
麻木的知覺在離家之後有了第一次波動,衣築暄看著眼前一臉熱情的女孩,感覺自己早已冰封的心崩了一角。
「你不必擔心會打擾到人,因為我一個住。」女孩朝她微笑道。
「我真的可以……」沉默半晌,衣築暄以不太肯定的語氣開口。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啦。」女孩不等她話說完即迅速地點頭。
這女孩未免太熱心了吧?衣築暄有一絲警覺,但是清清純純,看起來像不曾染塵天使般的她又不像是壞人。
「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好?我們今天是第一次見面不是嗎?」
女孩臉上的笑容頓時變得有些尷尬與不好意思。「呃,這個……」
衣築暄靜靜地等著她的下文。
女孩偷偷地瞄了她一眼,然後吞吞吐吐的說:「老實說,我今天早上出門時忘了帶錢包,身上除了十幾塊零錢外,根本沒錢坐計程車回家,所以……」
這是衣築暄和鞠璇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後來她便住進了她家,沒再離開。
她沒有再回家,為的是怕父親還不肯原諒她,或者繼續逼她嫁給馬政逵,但是她總是會定期的寄家書回家,告訴父母她過得很好,別替她擔心。
時間的河流就這麼靜靜地流,在她以為日子終歸平靜後,不料又遇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