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裡哼著由廣播裡聽來不知名的歌曲,邾梅近來的心情似乎好得不得了,讓所有認識她的人幾乎以為她治好了雙眼似的,所以每個見著她神采飛揚的人都會不由自主地問她,「小梅,你的眼睛好啦?」
然而邾梅的反應皆只是笑著搖頭,那一臉像是擁抱全世界的幸福似的表情,一點也沒有失明少女該有的憂鬱與哀愁。
「小梅,你最近是不是中了六合彩呀,怎麼整個人笑得像個呆子似的?」麗文忍耐了好久,終於受不了的撇嘴道。
「你知道老闆要我們笑口常開的呀!」她裝傻的說。
「是呀,老闆是要我們笑口常開,但也沒要你笑得跟呆子一樣呀!」麗文冷嘲熱諷的說。
「呵——呵——」邾梅除了笑還是笑。
「你不要給我露出那種傻笑,我要你老實招,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她半瞇起眼睛一臉研究的表情緊盯著邾梅的表情瞧。
「男朋友?你不要亂猜啦!」
邾梅不好意思的酡紅了雙頰,莫讎天算是她的男朋友嗎?他們倆年齡相差了九歲,每回在一起除了聊天、打屁互相揶揄之外,根本沒有更進一步的交往,和他在一起她覺得很安全、很快樂,就像和青龍他們在一起一樣的感覺,但又說不上哪裡不同……他算是她的男朋友嗎?他又把她放在哪裡呢?
「哦,你在戀愛!」麗文一臉發現新大陸的表情,瞪著她大叫。
邾梅不好意思的直揮著手,「沒有啦!你別亂猜。」
「你臉都紅了還說沒有!」麗文指證歷歷的大叫,然後一臉好整以暇的盯著她說:「快說,快告訴我是哪個白馬王子擄獲我們這個檳榔西施小梅呀,快點告訴我啦!」
「沒有就是沒有,你要我怎麼說嘛?」邾梅有絲靦腆又有絲為難的說,到底莫讎天算不算她的男朋友她都不知道,要她怎麼講嘛!
「若沒有的話,你的臉為什麼像煮熟的蝦子那麼紅;若沒有的話,你這陣子為什麼動不動就傻笑個不停;若沒有的話,你為什麼晚上都不肯替別人代班了;若沒有的話,你早反糗回我了,哪裡還會像現在扭扭捏捏,一副作賊心虛的樣子。」
「我哪裡有作賊心虛?」她嘟著嘴一副死不認罪的表情。
「還沒有,你知道你的雙手已經快把你的衣服攪爛了嗎?」麗文嗤之以鼻的拍了她扭攪衣服的雙手一下,不客氣的嘲笑她。
「我……」邾梅真恨自己這個小動作,每回心虛做錯事時總會洩自己的底。
「你什麼?現在還不老實招來,若不招的話今天就不載你回家哦!」麗文威脅的道。
「你要我說什麼嘛,我和他只是很普通的朋友,我根本一點也不知道他對我的感覺是怎麼樣,是男女之情,還是兄妹之情。」邾梅以為自己說得很淡然,其實語氣中的苦澀卻連自己都聽得一清二楚。
「你不知道他的感情,難道他從來沒對你說過我喜歡你、我愛你之類的話嗎?」
邾梅搖搖頭,她很懷疑就算莫讎天真的喜歡她、愛她的話、他那幾個字也絕對說不出口,因為相處這陣子以來,她對他的個性至少摸透了五分,他雖不屬於那種回家蹺腳、遠離庖廚的男人,但對於情與愛之類的字眼則絕對開不了口,也就是說他為了愛一個女人可以去死,可是要他親口說愛還不如叫他去死來得簡單就對了。
「那你呢?你喜歡他、愛他嗎?你跟他告白了嗎?」
邾梅又搖了搖頭。
「你搖頭是說你不喜歡他、不愛他,還是你沒有跟他告白?」麗文不耐煩的問。
「我很喜歡他,可是我不知道我到底愛不愛他,至於告白……」她不好意思的停了下來,「告白要怎麼告,我從來沒有做過。」
「告白你都不知道怎麼告?」麗文先用一副你殺了我吧的表情死瞪她,然後又用教導白癡的語氣對地說:「你就把他抓到面前大聲對他說:『我喜歡你!』就好了,這麼簡單的事你也要我教你嗎?」
「我……我不敢。」
「你不敢?」麗文一臉不敢置信的大叫,「你是我認識的邾梅嗎?我怎麼不知道世界上還有你不敢做的事!」
「自從眼睛瞎了以後,有太多事我不敢做了。」她臉上的笑容讓人看了心痛。
「小梅……」麗文一收剛剛的氣焰,欲言又止的看著她,臉上的表情除了同情還是同情。
「我很怕他會被我的主動嚇跑,更何況我又是個瞎子,有誰願意有個失明的女朋友呢?我想還是維持現在普通朋友的關係比較好,至少我們還可以是朋友。」她消極的說。
「小梅,你和他認識是在你出意外之前還是之後?」麗文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問。
「意外之後。」邾梅老實回答,「上個月有一個晚上回家,我在我家巷口差點被幾個男人非禮,是他救了我的。」
「之後見面都是他主動的?」
「嗯。」
「他對你好不好?」
「很好,昨天甚至還帶我到醫院做眼部的複診,他說他一定會想辦法讓我的眼睛有重見光明的一天……」
「我的天!這樣你竟然還說你不曉得他對你的感情?」麗文聽到這兒就再也忍不住激動的打斷她,「若是我是那個男人的話,我一定會馬上找一面離自己最近的牆壁。」
「做什麼?」
「一頭撞死呀!」麗文沒好氣的對她說,「依他會帶你到醫院複診,還說想盡辦法會讓你重見光明這兩點上,你就應該知道他一定愛你愛到掏心掏肺了,而你竟然還說你不知道他對你的感情!小梅,你是愛情智障不成?」
「我以為他把我當妹妹……」
「我若有這麼好的哥哥,我一定二話不說馬上嫁給他!」麗文說得好嘔。
「他真的喜歡我嗎?」邾梅茫茫然的雙眼瞪著前方,喃喃自語的念著,「他可能會喜歡我嗎?他明知道我是個瞎子……」
「說不定他就是因為你看不到這點才喜歡你也說不一定。」麗文突然神秘兮兮的對她說。
邾梅將頭轉向麗文坐的方向,不瞭解她為什麼會突然說出這種話來。
「小梅,你說你是在意外之後才認識他的對不對?」
「嗯。」
「也就是說你根本不知道他的長相是圓、是扁、是什麼樣子就對了。」她推測的說著,也不等邾梅點頭或搖頭就逕自說了下去,「說不一定他長得很醜、很醜,就像童話故事裡的鐘樓怪人一樣見不得人,所以才會找上看不見的你來照顧,然後等你恢復視覺後挾恩回報要你嫁給他,到時候你這朵鮮花就只能插在牛糞上,成了現實生活中的美女與野獸了。」
「麗文,你的想像力不要這麼豐富好嗎?」邾梅被她說得眉頭都皺起來了。
「這並無不可能的呀,更何況只有你認識他,而你又剛好看不到……」麗文沉思了一會兒,然後非常有義氣的說:「唉,我看這樣好了,你下次叫他來接你下班,我幫你評估一下,以免你被騙上了賊船都不知道。」
「原來,原來你說了這麼大一堆就是想叫我帶他來給你看是不是?」邾梅終於抓到了她最終目的了。
「嘿嘿!」麗文訕笑了兩聲。
「我真是服了你,每次要什麼都不直說,還得拐彎抹角的扯了一大堆,這樣你不嫌累嗎?」邾梅一臉敗給麗文的表情搖頭說道,然而在她心中是很感謝麗文這次的拐彎抹角,因為「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她始終想不透的問題竟在此時想通了,這真是世事難料呀!
浪,不斷拍打著海岸,帶來一陣陣有規律的海潮聲。
邾梅依著莫讎天坐在堤岸上聽海,喜歡大自然源源不絕的聲音,更喜歡由他身上傳來的溫暖,對他的感情已分不清是喜歡還是愛,但她真的享受有他陪伴的每一分每一秒,即使兩人皆默默無語,她亦能清楚的感到這種無聲勝有聲的感動。如果要她這樣坐在這裡一輩子的話,她也願意,只因為身旁有他。
「小梅。」身後突然響起他低柔的嗓音。
「嗯?」邾梅輕輕的回答並等待著他接下來的話,然而接下來卻是一段好長好長的沉靜,「怎麼了?」她回過頭面向他坐的方向。
「我……明天開始我有一段時間不能來看你。」
「為什麼?」邾梅心驚的叫,突然感到一陣冷氣侵襲著自己,直達心底最深處。
「我有工作。」
「有工作就不能來看我嗎?」邾梅忍不住激動的衝出口叫道,卻在叫完後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對不起,我……」她囁嚅的向他道歉,卻不知道該怎麼為自己突兀的怒氣解釋,所以只能閉起嘴巴什麼都不說,因此兩人間突然被沉默隔了起來。
浪,不斷的拍打著海岸,海潮聲也依然不斷的傳來,然而邾梅再也無心感受大自然美妙的聲韻,身旁的他依然溫暖,卻傳不進她漸感寒冷的心,她不相信莫讎天要離開她了,她怎能沒有他的陪伴,他說一段時間是多長的一段?又為什麼不能來看她?他要去哪裡?還會再回來嗎?
她真的不敢相信他要離開自己了,可是這卻是她親耳聽見的,假的了嗎?她想知道處在他們倆之間感情的真實面貌,不想再孤零零的一個人猜測推敲了。
「你的工作要出國是不是?如果回來了你還會記得我,還會來看我嗎?」邾梅開口打破了兩人間的沉默。
「我一定會回來的,小梅。」莫讎天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卻給了她一個發誓般的保證,然後溫柔的對她說:「等我回來後,我們馬上到美國去,準備替你做眼角膜移植的手術。」
聽見他信誓旦旦的保證,邾梅覺得自己的眼淚好像快要掉出來了,沒有,他並沒有要拋棄她,一切都是她自己在胡思亂想罷了,真是感謝老天,可是他要去多久呢?
「你要去多久?」她沉默好了一陣子後艱難的開口問。
「最長不會超過一個月。」莫讎天思索著回答,「但是如果一切順利的話,說不定一個星期就夠了。」
「一個月?」邾梅喃喃的念道,和他相識也不過一個多月,自己卻覺得認識他一輩子了,這一個月的等待會長得像一輩子嗎?沒有他的一個月自己該怎麼辦?
「相信我小梅,我一定會以最快的速度將事情解決的,不會拖太久的。」他緊握了她的手一下向她保證。
「阿天,我好想知道你的長相,我好想看你,這樣的話至少往後的一個月我還可以想你。」邾梅哽咽的低語著,感覺自己的淚水竟已在不知不覺間流過雙頰,滴落發間。
莫讎天溫柔的抹去她眼角的淚水,然後握住她的雙手將它們放在自己臉頰上,「來,小梅摸我,既然你看不到我的長相,那麼記住我的輪廓。」他帶著它們一寸寸的游移在自己的臉上,「這是我的臉頰、我的眼睛、我的眉毛、我的鼻子、我的嘴巴,記住它們的輪廓,將它們深深的刻畫在你心裡面,永遠不要忘記我。」
淚水止不住,邾梅現在終於百分之百的確定自己愛上眼前這個男人了,即使他真的是個鐘樓怪人、是隻野獸的話她也認了,然而手下的輪廓是那麼的陽剛、那麼的分明、那麼的英俊,是的,她看到他了,他正清清楚楚的浮現在她的心裡面。
「你現在知道我的長相,記住我了嗎?他的嗓音柔和。
邾梅用心眼看著他,不由自主地對他點了點頭。
「很好。」這次莫讎天的嗓音不只是柔和而且輕盈,「這樣的話我只需再加深你的印象就夠了……」他低語著。
邾梅還搞不清楚他打算如何加深自己對他的印象時,她的雙唇已被他吞噬,他吻住了她。
是的,這的確是加深印象最好的方法,就算她記不住他的輪廓,卻絕對記得住他的熱吻,堅定毫不猶豫,一如他做事的原則,熱烈卻又不失溫柔,一如他對她傾訴的感情,探索、糾纏、燃燒,莫讎天要她永永遠遠記得自己的吻。
從來沒有人這樣吻過她,邾梅從來都不知道男女接吻是這個樣子的,那麼的親密、那麼的佔有,就像是為對方烙印著互屬的標記似的,完全沒有任何的猶疑或保留,只要一經烙印就是一輩子的歸屬,所以她知道自己是屬於他的,今生今世。
「我愛你,阿天。」在莫讎天終於放開她,讓她偎在他胸前時,邾梅輕柔的告訴他。
莫讎天明顯的輕顫了一下,但他什麼也沒說,然而邾梅卻可以由他逐漸收緊的雙臂感受到他的深情,她想只要他是在意她的,那麼這一切已經足夠。
駱威蹙眉坐在警局內,右手中指與食指間夾了一枝點燃的香煙,左手上則握了一張匿名信,一張揭露他花了兩個月時間追查不到任何消息的殺人兇手的相關消息。信上說那名殺人兇手綽號「冷面」,最近所授的案件是殺「雲連」老大王伍,要捉他只要確切掌握王伍的行蹤即可。
「冷面」?會是那個名聲響徹國際,令FBI國際刑警都忍不住蹙眉的殺手「冷面」嗎?他狠狠吸了一口煙。
傳說中的他難纏至極,只要被他盯上的獵物絕對沒有人可在槍聲響過後留下一口氣,他下手一向以快、狠、厲、毒著名,而且百發百中槍槍要人命,難怪張世豪命案現場只有三發彈殼,三發皆能奪人性命,還真應驗了百發百中、彈無虛發的神技呢!
聽說沒有人知道「冷面」到底是何方人士,是男是女,是年輕人還是中老年人,但端看他殺人的狠厲就知道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至於他的年齡沒有四十歲,那麼他至少也在三十五歲上下,因為他「冷面」的大名早在十五年前就列在FBI重大案情的名單上了。
十五年,真難想像自詡為萬能的FBI,捉個人竟捉了十五年還搞不清楚對方長得是圓是扁,老實說駱威還真的有點佩服起這個「冷面」了呢,只可惜道不同不相為謀,官賊不兩立,要不然就衝著他讓FBI吃癟十五年的份上,駱威一定交他這個朋友。
「駱警官,FBI的貴客到了,局長要你到會議室去。」門口處探進一張臉對他說道。
「知道了。」再次吸了一口煙,他將香煙按熄在煙灰缸裡頭緩緩的起身,走出辦公室。
低著頭走進警局會議室去,駱威挑了一張最角落的椅子蹺腳坐下,根本懶得理台前裝模作樣的FBI特警,逕自閉上眼睛打算來個閉目養神。
「Rob!」
一聲訝然的叫聲在台前響起,叫的竟是他在美國時用的英文名字,駱威歎了一口氣,他早該知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的道理才對。
「John,好久不見了。」他睜開眼睛淡然的看著奔向眼前的男人打聲招呼。
「真的是你?」喚名John的男人驚歎不已的叫道。
「你們倆認識?」局長楊萬要莫名其妙的看著他們兩人。
「我們在美國時是同校同學,甚至後來畢業還差點成為FBI的同事哩,只可惜……」John對楊萬要說著,然後轉頭對駱威說:「Rob,你怎麼一聲不響就不見了?我還以為你跟我一樣最終目標是進FBI哩,沒想到你竟然……」
「這裡是台灣不是美國,大家都叫我駱警官,可不可以請你也這樣叫我?」駱威客氣的打斷他,淡漠的態度與John的熱絡有著天壤之別。
John的眼中閃過一抹陰狠之色,然而表面上卻露出大大的笑容,與他勾肩搭背起來,「叫習慣了嘛,你要我一時改過來根本是不太可能的,Rob,你就別強人所難了。」
「哈哈,既然你們兩個交情這麼好那麼正好,因為張世豪的案情就是由駱警官在負責,那件案子也就是FBI急欲捉拿的『冷面』干的,你們倆就好好研究對策吧,我還有別的事要做,關於『冷面』的事就交給你們了。」楊萬要笑容滿面的拍拍兩人的肩膀後離去,留下表情各異的兩人。
一等眾人離去,只剩他們兩人時,駱威不客氣的將John勾在他肩膀的手臂拉了下來。
「你還在氣那件事呀?」John露齒一笑的問。
駱威沒回答他,只是將桌面上一切有關「冷面」的資料丟給他,隨後即以公事公辦的態度對他說明有關「冷面」的一切案情發展後,甩門離去。
說實在的,他一點也不希望FBI介入國內案件,尤其在見到這次負責人是John之後,他更是起了大大的反感,因為John只問結果不管過程的狠心辦案手法,他擔心將會有許多無辜的人被牽累而受害。
「『冷面』,希望你能自己來自首,希望你已離開台灣,希望你並沒有要殺王伍,希望……該死的『冷面』,你為什麼要到台灣來殺人呢?真是該死!」
穿過竹圓防風林來到竹圓海邊鮮少人影的一角,一對看似父女,卻實為情侶的兩人親密的相擁著走在沙灘上。
莫讎天戴了一頂鴨舌帽,面無表情的坐在岸防上,距離不太遠的看著他們倆人。
很難相信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黑道大哥也會有兒女情長的時候,竟然斥退身旁一干保鑣兄弟,帶了個女人獨自跑到海邊看夕陽,哼,這也許是要應證那句俗話「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吧!因為今天正是他的死期,而能死在有美女、美景兩相伴的地方,想必他該不會死不瞑目才對。
莫讎天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在那幾秒鐘內留意了四週一眼,老天真的是待他不薄,因為四周完全沒有閒雜人等,就連飛鳥似乎都避了開來,只除了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飛機在頭頂飛過,帶了一陣破空鳴響,讓海邊的兩人停止一切動作,維持著仰天的姿態不動,而這卻正好讓他在這稍遠的距離開槍而不怕傷到幾乎緊貼在王伍身上的女子。
第一槍一如往常準確無誤的正中王伍的腦袋,第二槍則在女子驚駭的推開中槍的王伍時沒入他心臟部位,然而第三槍還未來得及發射前,莫讎天就已注意到原本停在防風林的小鳥們竟在一瞬間全部振翅疾速飛離,而這則告訴他林中有人,他當機立斷的跳下岸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向自己的車子。
槍聲在身後響起,莫讎天感覺子彈從身邊飛過,一顆、兩顆……他在瞬間陷入了槍林彈雨中,而他竟該死的還有心情比較自己與他們之間誰的槍技高超,他是不是被嚇呆了?迅速的回過身開槍,他愕然的發現對他開槍的人竟全是身著制服的警察,換句話說,也就是有人對他實施了「一石二鳥」之計,想叫他幹掉王伍後,再讓他被捕入獄就是了,好狠毒的手段!
連開數槍讓那些對他緊追不捨的人掛了彩不能再開槍後,莫讎天迅速的上了車,打算以雷霆萬鈞之勢衝出重圍,然而一名驚嚇過度的男孩站在他退路上的中間,讓他不得已急踩了一下煞車繞道而行,然而就在那時後頭的追兵趕了上來,槍聲再次在他四周響了起來,最令人不可置信的是那群自認為人民保姆的警察們竟不理會他眼前這名男孩,在槍林彈雨間男孩的肩膀中了槍倒下,血流如注的染紅了他原本白淨的T恤,而身後的槍聲竟依然不斷的持續著,根本不管男孩的死活。
莫讎天握緊方向盤的雙手青筋橫浮,他車一停,開了門就開槍往車後方掃射,並伸出左手掏起地上血泊中的男孩往旁邊的座位一放,油門一踩,在九拐十八彎的鄉間小路裡衝出了重圍,往他所知道最近的一間醫院前進。
「你在做什麼?難道你沒看到那裡站了一個男孩嗎?你竟然下令開槍,你竟敢!」駱威怒不可遏的揪住John的衣領,咬牙切齒的質問他。
「與其讓『冷面』繼續殺人,犧牲一兩條性命根本無關緊要。」John冷笑的說。
「犧牲一兩條……」駱威瞠目結舌的瞪著他,不相信他竟敢說出這種話,「如果站在那裡的男孩是你兒子的話,你會這樣說嗎?」駱威咬緊牙關的迸出聲問他。
「我還沒有結婚哪來的兒子?」John冷嘲熱諷的說道,隨即用力扳開他揪住自己的手,警告他,「Rob,你別忘記我才是這裡的老大,你最好尊重我一點。」
駱威握緊拳頭抑制著殺人的怒火,怒目相向的瞪著他半晌,隨即恨恨的轉身離去。
「你要去哪裡?」
「報告長官,現在是下班時間,我要去哪裡你管得著嗎?」駱威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你……」
駱威根本不理他氣得跳腳的表情,逕自上車油門一踩飛馳離去。
「冷面」真是個行事狠毒毫不留情的殺手嗎?因為駱威發現所有中槍的同事,竟沒有一人的槍傷是命中要害的,真的是他手下留情嗎?還有那名中槍的男孩,為何「冷面」要將那男孩挾持進車內,是為了拿來預防他們追上他時的擋箭牌嗎?為何那時「冷面」的臉上會出現了憤怒之色?傳聞中的他是冷血、冷面、冷心,殺人不眨眼的殺手,又怎麼可能會有勃然變色的一刻呢?
駱威的眉頭糾結不開,如果他的第六感沒錯的話,這個「冷面」殺手絕對是個面冷心不冷的血性漢子,只可惜誤入歧途……
唉,清官難為呀,他還是趕快到醫院走一趟,說不定今天就能將「冷面」揪出來,這樣正好也可以將沒心沒肺的John趕出台灣,免得更多無辜的人民受害。該死的John!
把玩著手中的槍,莫讎天面無表情的坐在房內,他在等待負荊請罪的人,或者是索命閻羅的駕臨。
他「冷面」雖不是什麼好東西又以殺人為業,但他還知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就連做個殺手都要遵守行規來殺人,只是他卻沒有想到「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多年的朋友竟會出賣他,擺了他一道!我不害人,人卻害我,生處在這種處處偽善的社會裡,到底什麼人才是可以信任的呢?
門外響起了他期待以久的敲門聲,一向膽大心細的他這次卻未出聲詢問對方是誰,就直接拉開大門用槍抵著愣住的「天馬」挾制進屋,一把將「天馬」推抵在牆上,面無表情的幾乎可以讓人膽戰心驚,當場尿濕褲子。
「冷面,你這是幹什麼?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別用槍指著人呀!」「天馬」面無血色的戰慄著,臉上強逼出的笑容比哭還難看。
「你覺得我是在開玩笑?」莫讎天冷漠的將保險桿拉開,低柔的嗓音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冷面,那不是我的主意,我先前一點也不知道呀!」「天馬」恐懼的大叫,冷汗溢出了額頭。
「是誰?」
「你……先把槍收起來好不好?」他嚥了一口唾液,有些哀求的說。
莫讎天看了他一眼收起手上的槍。
「是王陸,王伍的親生弟弟,也就是這次委託你殺王伍的人,這一切都是他設計的。」
「而你卻助紂為虐的幫他陷害我。」
「不是,冷面,我向天借了膽子也不敢陷害你呀。」
「是嗎?」
莫讎天面無表情的輕掀嘴角,雙手迅雷不及掩耳的拔出槍,一手指著「天馬」,另一手朝大門與窗口處掃射,頓時外頭哀叫聲連續不斷的叫了起來。當然守在外頭的人再也埋伏不下去,一個接一個的舉槍攻了進來,可惜就是沒人是「冷面」的對手。
「冷面」兩槍在握,生平第一次狠下心來大開殺戒,對於敵人是來一人殺一人,來兩人殺一雙,恰恰命中要害槍槍斃命,因為他知道以現在這種局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根本不許他存有一絲人性,否則那個倒下去的人絕對是自己。
「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要說?」他最後的槍口指著「天馬」。
「饒了我,冷面,我是被逼的,王陸抓了我的馬子,如果我不照他的話做的話,他就會殺了我的馬子的,我是被逼的呀!」他瑟縮的在牆角顫抖著哀鳴。
「他為什麼要殺王伍?」莫讎天瞇著眼問。
「為了權勢,他想當老大。」
「那他為什麼想殺我?」
「天馬」囁嚅的說:「因為錢,他不想給錢。」
「所以向警察洩漏我的動向,好來個一石二鳥之計?」
「天馬」不敢回答,只有用點頭來表示。
「這麼說來現在黑白兩道都想找我麻煩就是了,沒想到我『冷面』走到哪裡紅到哪裡呀!」莫讎天冷漠的表情看不出心中在想什麼,說出的話卻有著濃郁的自我嘲諷與危險,「王陸真的不打算給錢?」他問。
「天馬」根本不敢點頭說是,但面無血色的臉孔卻道盡了一切答案。
「看在我們倆曾是朋友的份上,今天我放過你,但是下回若再碰面的話,就別怪我下手無情了。」莫讎天冷淡的看了他一眼,突然收起槍支低柔的說:「回去告訴王陸叫他把錢準備好,我會親自去向他要的,現在,滾!」
「天馬」道聲謝,狼狽的連滾帶爬的逃離,他直到今天才真正見識到「冷面」的厲害,臨危不亂、面不改色的態度,雙手握槍,槍槍斃命的厲准,自己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樹立這個敵人的,可惜現在後悔已莫及。
仔細的研究過與「冷面」相關的一切刑案,駱威驚駭的發現了其中的共同點,那就是死者一定是一槍斃命,並且每場案件從未有牽涉過其他傷者的,惟一的例外就是他在台灣所做的兩件案子,一為張世豪案件,誤傷了一名叫邾梅的女孩,另一次則為兩天前的王伍案件,傷者卻是因警方的失誤所造成的,而他竟冒死將受傷的男孩送醫急救。
「冷面」也許真的是冷面,但那顆心卻絕對比任何人都熱,所以他大膽的假設「冷面」也許會出現在那名喚邾梅的女孩身邊,他打算守株待兔的賭一賭,或者張世豪與王伍的案件可以在短期內解決,正好也可以將John趕回美國去。
邾梅,一個十八歲的女孩,薄薄的檔案資料上以「孤兒」兩個字簡單的交代了她的身世,因張世豪一案而受傷,弄瞎了雙眼,結論上寫著並張世家一案處理。
駱威看著檳榔攤內與同伴巧笑倩兮的邾梅,懷疑的蹙起眉頭,一個孤女可能有這麼純真無邪的笑容嗎?更何況在禍從天降、雙目失明之後,她為何還能笑得如此無憂無慮?她真的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嗎?邾這個姓很少看到,它好像是現在朱姓的前身,但為何她的姓會是邾而不是朱呢?
看著她,駱威不知道為何心裡總覺得這個女孩似乎透露著些許古怪,不是那種壞人罪犯的古怪,而是感覺她身上好像有著不為人知的神秘感……
「駱警官、駱警官,聽到請回答。」車上的對講機突然響了起來,打斷了駱威的思緒。
「我是駱威,有什麼事?」他拿起對講機回答。
「水尾街角發生一起重大槍擊命案,死傷相當慘重,局長要你馬上趕到現場去。」
「知道了,我現在馬上過去。」駱威皺眉答道,立即發動車子向水尾街的方向急駛而去。
二十分鐘後,他穿過圍觀的人群,跨過尼龍界線走進案發現場。
「多少死傷?」他看著一具具蓋著白布的屍體問。
「總共七個人,全部死亡。」
駱威皺緊眉頭蹲下身去查看屍體,第一具屍體中兩槍,一槍在原本握槍的右手,另一槍則不偏不倚的正中心臟部位,而第二具、第三具皆有著同樣情形,駱威的心中立時浮現出一張冷然的臉孔。
「死者都是什麼人?」他沉重的問。
「『雲連幫』的七惡。」
「七惡?」駱威這回才注意到死者竟都是幾起重刑案中主角,警方急欲追拿的惡徒「雲連」七惡人。
「這間屋主是誰?是否有收出任何證物?」他沉寂了一會兒才又開口問。
「屋主是個瞎了眼的老寡婦,專靠租金為活,只知道這次租她房子的是個很有錢的男人,其餘什麼都不知道,也沒有任何租賃契約的憑據存在。至於屋內除了一般生活用品之外,根本找不出任何線索。」
「我知道了。」駱威沉思了一會兒後點頭走進屋內。
屋內簡單樸素,並且看得出槍戰前的整潔有序,衣櫥內稀少的衣物說明此人並不打算長住此處,也說明了其高挑的傲人身段,而這只有更加肯定了駱威內心的想法,是他,先前住在這個地方的人就是「冷面」。
駱威坐在柔軟的床上,眼光不由自主地看到床櫃上的醫學叢書,而所翻的那頁卻正是有關眼睛,而且大標題下寫的是「眼角膜移植」五個字,他伸出手輕畫著「眼角膜移值」五個字,嘴裡喃喃的念出聲。
「『冷面』你要小心了,因為我已經快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