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細的小手在畫板上描繪著,一筆一筆,都是她的用心,她的執著。
沒多久,畫板上多了件美衣,韓雨茉的唇邊淡淡揚起滿意的笑容。
她是個服裝設計師。
這工作是岳文亟幫她找的,她一畢業,他就運用了關係將她安置進這家規模不小的設計工作室裡。
還好,她的表現差強人意,並沒有讓岳文亟丟臉。
「忙完了?要不要一起去吃飯?」一個溫柔的男中音輕緩地出現在韓雨茉身邊。
韓雨茉忙不迭地回過頭,唇上漾起溫和的笑,卻是帶著疏離的那一種。
「我不餓,你先去吃吧!我有些想法,得趕緊畫下來,要不然就忘了。」她不待男人反應,拿起另一張畫紙,又開始畫了起來。
有這麼急切嗎?
答案是否定的,但這是最不傷人的一種說法,也是她一直以來的推拒方式。
男人,她已經有一個了,岳文亟是她唯一的男人,其他的……就算了吧!沾染無用。
服裝設計是她的本科,說不上狂熱,但至少是謀生的工具,她頗能自得其樂。
雖然現在吃穿無虞,但難保哪一天她得靠自己生活,這樣的危機意識她還是有的。
岳文亟的未來沒有她——這一點,她一向很清楚。
行動電話鈴聲響起,韓雨茉的唇再次揚起,因為是他……
「我買了小籠包,在停車場,下來。」
岳文亟簡單明瞭的收了線,知道掛了電話之後,她會放下手邊所有的事情,飛奔到他的身邊。
再重要的事,她都會放下,因為他。
他因為這樣的自信而無法自抑地自滿著,她總是能滿足他當男人的自傲,除了她,別的女人都做不到。
果然,韓雨茉小跑步地出現在停車場,那飛揚的發,讓她看起來更像個女孩,不過是個能迷人心神的女孩。
一上車,韓雨茉便送上她最熱情的吻。
就說吧,她已經是個能迷人心神的女孩了,一個吻便教他急喘起來,大掌忍不住伸向她的後腦穩住,讓她的唇更加貼近他的。
韓雨茉有些頭昏,分不清是無法適應太過冷沁的車內冷氣,抑或是因為他熱烈纏綿的吻。
熱吻稍歇,岳文亟輕吻著她的嘴角,竊取她迫切的喘息。
「剛出爐的小籠包,你最愛吃的那一家。」岳文亟拿起一旁的包裝盒,才一打開便香味四溢。
「謝謝!」韓雨茉再次送上頰吻,肚子也很給面子地咕嚕叫了兩聲。
岳文亟寵溺地揉了揉她的發,看著她嘟起紅唇吹涼了小籠包,卻沒往她的嘴裡送,反而送到他的面前。
「你吃。」岳文亟搖搖頭,肚子都在抗議了,還不趕緊餵飽她自己?
「你先吃。」韓雨茉很堅持,岳文亟只好張口,一口吞下小籠包。
看著岳文亟滿意地點頭,韓雨茉才開始喂自己的五臟廟,小臉滿是幸福。
「下次自己去吃午餐。要是我沒空過來,你就打算餓肚子了?」岳文亟是頗具知名度的期貨師,業績一等一,上班時間相當自由,只是,他常常一忙就忘了時間,害她也跟著三餐不正常。
「我喜歡吃你送來的東西。」韓雨茉說的坦然,看著他的表情再自然不過,沒人會懷疑她話裡的可信度。
「再說,一餐不吃也不會怎麼樣。」她對著他眨眨眼。
現在的她,就很有小女孩的嬌態,教人忍不住想疼寵。
「你不會怎麼樣,我會。」岳文亟捏了捏她的小臉蛋。「就這麼一丁點兒肉,還不吃飯?」
韓雨茉睨了他一眼,伸手握住他的大掌,嬌媚地看了他一眼,拉著他的手往下移,覆在她的柔軟豐盈上。
「這裡……瘦了嗎?」她靠在他的耳邊詢問著最親暱的問題,一句話就教岳文亟的眸裡著了火。
岳文亟僵硬著身子,克制著沒有回應。
一直以來他都知道,她瘦歸瘦,該有的卻很得天獨厚地一點也不含糊。
「雨茉!」岳文亟壓低了嗓音,低沉的語氣裡有著近乎壓抑的渴望,當然,還有淺淺的責備。
她的挑逗已經太過分,沒有男人能夠忍受這麼甜蜜的折磨。
韓雨茉的額頭抵著他的,細吻著他的鼻尖,讓她溫暖的氣息拂在他的俊臉上。
岳文亟發出一聲低吼,隨即反被動為主動,再一次封緘她的唇,飢渴地開始享用她試探性的吻。
他從不曾這麼渴望過一個女人,而此刻她就在他的懷中,萬分柔媚而心甘情願,哪個男人能夠抗拒這種誘惑?
又一次,他發現他捨不得放開她的原因。
他無法明白,為何她總給他一種既近又遠的錯覺?她就在他的身邊,賴在他的懷裡,但若要細細研看起她時,她又一下子跳得好遠好遠,遠得就像是伸長手也握不住。
她的一雙眸,像星子般雪亮,卻又像霧般迷濛,他想,他永遠不會有弄懂她的一天。
但,那又如何?女人不需要懂,只需要寵。
而他,只寵她一個人。
這是他從來沒想過的,他們的開始只是利益交換,而她的初夜,只是他的生日禮物。
「今晚……能來接我下班嗎?」韓雨茉開口輕問,語氣裡揉進一抹戰戰兢兢,但她掩飾得很好,並沒有讓他發覺。
岳文亟眉頭微微皺起,很快地便舒展開來。「今晚我約了人吃飯。」
韓雨茉輕輕扯唇一笑,她知道,那種「吃飯」是吃到床上去的那一種。
因為在他跟人「吃飯」的隔天,她總是能在他的身上找到一些青紫的吻痕……唯恐別人不知的深切,帶著愛、也帶著恨的那一種。
「不要笑得這麼無奈。」岳文亟捏了捏她的鼻尖,知道她不愛一個人孤單,但她卻從不試圖留下他。
連試都沒試過……
韓雨茉笑笑,又埋頭開始吃小籠包,剛才的話題似乎不曾出現,她臉上又是那種幸福愉快的表情。
她的表情,總讓他弄不清她究竟是在乎他,還是壓根就不在意?
她問完那個問題之後的態度,跟知道今天星期幾的表情一模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她的笑容,她一向笑得很燦爛,只有在知道她要獨處的時候,才會露出淡淡的無奈。
他猜,她的無奈是因為她的孤單;而他,只是填補她的孤單的缺口。
他可以不理會她的,但是,他總是會回來,回到她的身邊,看見她睡眼惺忪地窩進他的懷裡,發出貓兒般滿足的歎息,然後沉沉睡去。
因為知道她睡不好,所以,他放不下她。
說不出那是一種習慣,還是一種什麼,但是,他就是放不下她。
「我會早點回來。」輕吻著她的額頭,他給了她承諾。
「好。」她回以一個微笑。
這樣就夠了,她滿足了;縱使,在她不願承認的某個角落裡,有種酸液正在發酵,酸到有些荒謬,酸到心口有些發痛,但她告訴自己,這樣就夠了。
☆ ☆ ☆
時鐘指著十點,還不到韓雨茉睡覺的時間,但她已經在岳文亟藍黑色的床單上翻來覆去了好一陣子。
唯有聞著他的氣息,她的心慌才能得到平息。
這些年來,在岳文亟的保護傘底下,李大全沒能再傷害她,但是母親就沒這麼幸運了,最後竟因吸食毒品過量而喪命。
她想,母親是怨她的。
在母親生前,她不曾再回去探望過母親,她一直記得母親說過的那句話,希望她成全李大全的獸慾。
她無法想像,一個母親怎能說出這種話?於是,她賭氣地不再踏入那個家,一直到母親過世。
接下來,她就惡夢不斷,覺得自己失去了所有的依靠。
她不禁要想,岳文亟是她的依靠嗎?他能慷慨地提供這個懷抱多久的時間?
隨著年紀的增長,她知道自己不能自欺欺人,他必須成家、立業,必須繁衍下一代,而她呢?他又該置她於何處?
愈來愈有離開的認知,讓她的不安愈加嚴重,每每他不在身邊的時候,心慌就無邊無際地漫來,像是被拋入靠不著岸的暗黑色大海裡。
他是成年人,而她也是,但她總做不到跟任何男人出去,她的身邊一直只有他。
岳文亟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加上又是一個很有財力的男人,在女人圈裡有多吃得開,她心裡有數。
她不曾阻止,因為知道,所以無法阻止。
許多教訓告訴她,除非有極大的把握,否則她不做自不量力的事。
岳文亟寵她,但並不表示他能縱容她的嬌縱。
他喜歡她的,一向是她的聰慧,她的懂事,還有……她的沉默。
「唉……」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韓雨茉有時真的很討厭自己的早熟,她寧可什麼都不知道,或許日子會過得快樂一點。
「小女孩學人家歎什麼氣?」岳文亟倚著門,一手環胸,一手撫著下顎,帶笑地問道,不知道在那裡站了多久。
「你回來了?!」韓雨茉又驚又喜地從床上跳起來,直接撲過去給他一個熱情的擁抱。
岳文亟笑了笑。就衝著這個擁抱,他把那個嬌蠻的林家大小姐丟下,也算是正確的選擇。
「歎什麼氣?」岳文亟沒有忘記剛才那聲綿綿長長、教他的心都揪起來的歎息聲,那竟然出自於他的小女孩、他的雨茉口中?
「是誰讓你歎氣?誰欺負你了?」他握住她的下顎,抬起她的頭,望進那雙綻放美麗的晶眸裡。
韓雨茉很用力地搖搖頭,笑得很愉快。
「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他惦記著她的歎息,一如她疑惑他的早歸。
「女朋友不漂亮?」韓雨茉猜測著,揚起一邊的黛眉。
岳文亟微皺著眉,像是很認真地思考著這個問題,攬著她的肩膀,直接走向沙發落坐,而韓雨茉則自然地調整一個適合的角度,窩在他的頸項裡。
多讓人心安的氣息……
韓雨茉的小手不自覺地收緊了他的腰,將小臉埋得更深,希望他的男人味、他的大掌能吞噬她的不安。
然而,他的話,卻教她動作一僵。
「不,她很漂亮。」過了幾分鐘,岳文亟才很認真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誰?」韓雨茉輕問,察覺自己嘴角的笑容有些僵凝。
但是岳文亟沒有發現,他很認真地思考著。「林莉,一個世伯的女兒。」
察覺他臉上的表情與平常不同,韓雨茉的心微微地提高。
「她既然很漂亮,你為什麼還這麼早回來?」不對……他的表情不對!
「因為她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呃……上床的女人。」岳文亟難得有些吞吞吐吐,因為他的心裡,韓雨茉依然是個小女孩。
一句話教韓雨茉的笑容凝住,下一秒,她隨即低下頭,沒讓他有機會看清她臉上的表情。
她知道他說這句話沒有惡意,她卻自己有認知——她就是那種隨便就能上床的女人。
而且,他們倆的第一次,還是她採取主動的。
「我爸有意思要跟林世伯聯姻,我沒什麼意見。」岳文亟自顧自地說著,父親的底限是今年年底,希望他盡早定下來。
韓雨茉的心思慢慢地飄遠……他提到了他的家人,他提到了聯姻,他說他沒什麼意見……
她現在才發現,在他身邊這麼多年,她對他的家庭一無所知,他也未曾提起過。
她想……該是他覺得沒有必要吧?一如他對林莉的態度……
因為林莉是世伯的女兒,不是隨便能上床的女人,她是他打算娶進門的未來另一半。
未來……原本,他的「未來」已經出現了。那她呢?
「你又發什麼呆?」岳文亟發現,最近韓雨茉發愣的情況多了很多,像是無時無刻都有別的心思,是誰在她心裡佔了個位置,恣意地騷擾著她?
韓雨茉沒有回答,只是看了岳文亟一眼。
「我可以交男朋友了嗎?」她突地冒出一句。
岳文亟的胸口像是被什麼撞了一下,這就是她這些日子以來心神不寧的原因?這就是她計算著償還報恩日期的原因?
「你想交男朋友?」黑眸沉了幾分,語調也驀地加重,表情顯得若有所思。
「不想。」韓雨茉聳了聳肩,覺得自己冒出來的問題很好笑。
會突然問出那句話,是因為她很慌,驚慌他已找到他的未來,而她卻不明白她的未來在哪裡。
她想,如果找到男朋友,或許就能托付她的未來。只是,當他的問題出了口,她才發現,她一點都不想交別的男朋友。
在她還這麼喜歡他的時候,她實在提不起精神應付另一個男人。
「我不相信你不想。」岳文亟突地冷冷開口,有種莫名的情緒揪住他的心口。
平心而論,韓雨茉很美,有種清靈、與世無爭的淡漠,而這樣的女孩,應該吸引不少男人的注目。
這時候,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韓雨茉不曾交過男朋友。
為什麼?因為她覺得要報恩,所以拒絕了所有的男人?
而她最近的發呆、發愣,是因為有某種男人困擾了她、干擾了她嗎?讓她不由自主地計算著什麼時候才能離開他嗎?
韓雨茉看了岳文亟一眼,不明白他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不相信她不想?
「是不是……已經倦了留在我的身邊?」岳文亟淡淡地問。
韓雨茉想也不想地搖頭,不倦!她一點兒都不倦!她依然迷戀著他醉人的氣息,她甚至懷疑,她是否有倦了的一天?
但是她的否認,並沒有入岳文亟的眼,他很認真地在剛才的幾秒鐘裡思考了可能的結果。
他就要成家了,擁有一個正式的婚姻,對像極可能是世伯的女兒。
世伯從小便待他極好,他至少應該善待世伯的女兒,所以,他早有認知,結婚之後沒有花天酒地的權利。只是,他一直拒絕去考量韓雨茉的去留。
而她的問題,提醒了她,他不能一直將她留在身邊,如果她想走,他的確應該要放手。
「你的確應該交個男朋友。」岳文亟語氣極淡,卻極為肯定地宣佈,像是他一這麼說,她就應該這麼做。
韓雨茉錯愕地看著岳文亟下決定,不明白事情何以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她搖頭,不要!她不要!
「你說過,要我留在你身邊,而且,只能有你一個男人。」她說出他的「生日願望」,表示她堅決守護承諾的決心。
但她的話,卻只是換來他幾聲大笑。
「那只是開玩笑的。」他甚至已經忘記那些對話,沒想到她卻記在心上。
「不是開玩笑。」也不能是開玩笑,否則她該如何自處?
「當然是。」岳文亟肯定地點頭,「再說,就算是生日願望,也只有一年的效力,每年都會許下新的。」
韓雨茉茫然地看著岳文亟,想著他的話。他的意思是……他每年都會要求不同的女人,許下新的願望?
她並不是太特別,她只是……剛好遇到嗎?
沒有察覺韓雨茉的怔愣,岳文亟接著又開口。「傻瓜,我不能照顧你一輩子。」他的表情很溫柔,黑眸裡滿是真心。
如果可以,他願意照顧她一輩子,但是這對她來說,卻不是一個好的結局。他得為她的幸福著想,她值得找個好男人。
一直以來,他都不是個善良的人,但是面對她,他卻暫時變成好人,畢竟,她是這些年來一直陪著他的人,他疼她、寵她,當然也要替她顧慮到更多。
韓雨茉有些遲鈍,停擺的腦子以著十分緩慢的速度吸收岳文亟的話。她不知道怎麼形容心裡的感覺,只覺得好痛、好痛。
終於,也到了推開她的時候……
心像是被人用力緩慢地劃過,皮開、肉綻,然後血流成河。
「你開始……安排我的去處了?」韓雨茉柔柔地開口,語氣是連她自己都意外的平靜。
是不是早就知道這一天的到來,心痛了、碎了,卻也同時醒了……
「這樣對你比較好。」岳文亟客觀地說。
因為是真心寵她,所以用盡全力放手,天知道,他也很不甘願。或許,那時許下的生日願望,就是因為察覺她的美好。
韓雨茉的心像是被尖刀刺了一下,又像是被誰砸碎。他的溫柔融化了她的心,卻也同時炙痛她的情。
「好!」韓雨茉點頭,淚霧氤氳了她的眼眸。「你要我交男朋友,我就交!」
意思是,他要她走,她就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