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山寨盜匪交手一事,沒有驚動太多人,縱使李崇傲的兩個弟弟看見大哥臉上的傷勢,不斷追問,但他本人沒說,楊慈雲守在夫君身邊早已養成習慣,夫君不說,自有理由,所以她也不說。
事實上,她知道夫君的心意,知道這群盜匪都是貧苦的百姓。饑寒起盜心,有時候該怪的不是他們的盜心,而是誰讓他們饑寒了。
從這一點她知道,子謙仁慈,雖然是個武將,但他並不想用武力來解決這個問題,不能根除禍源,只是強硬壓下民怨,等待下一次爆發。
她佩服夫君,更為這樣有如此氣度的男人折服,知道自己好眼光,愛上的是這樣的人。只是……看著他受傷,還繼續努力批著公文,運籌帷幄,讓他好是心疼,邊擦藥、邊哭泣。
她自己傻,哪有武將不受傷?她知道,她更知道自己的不捨,真的很小家子氣,只是愛一個男人,自然希望他安好,而她更深刻的體會到以往的自己見識多淺,以為在京城那裡見到的就是天下,來到了清城,這才知道還有這樣的世界。
幾個月下來,京城裡將軍府來的家書,幾個與李家交情深厚的將領來的探報都沒有好消息——
北方饑荒已經演變馬民怨暴亂,宮軍強力鎮壓,掃蕩屠殺,幾個大城的郊區宮道上滿是死首,屍橫遍野。
民亂雖然暫時壓下,但是民怨已起,恐難善了。
楊慈雲知道:魏丞相遭到免職,自己離京,當然沒有人再給災民籌辦賑糧,災民嗷嗷待哺,朝廷卻是不聞不問,民怨自然難息。
這些事李崇傲都是不敢讓她知道,他一直知道,她雖然遠在清城,但也憂心局面的發展,擔心亂事隨時會爆發。
現在他寧可瞞著她,也要讓她安心度日。
可是宮裡幾個忠心的公公總會傳訊給她,或許他們還是寄希望於她,希望清平長公主總有一天能擾亂朝政;但他們卻不知道,楊慈雲心裡已經瞭然,終有一天,有德之人會起,天下會改朝換代的……
也就是因為有了宮裡的內應,讓楊慈雲提前知道了那驚天動地的消息——皇上要動李家了……
聽說是幾個奸臣的讒言,皇上打算撥了李家的俸祿與爵位,再將李家上下全部流放……
楊慈雲一驚,知道若是如此,將軍府絕對不會給子謙來信,他們知道將在外,軍務如麻,他們不可能讓子謙在這個時候煩家中的事,甚至子謙可能因此擅離駐地,給皇上大開殺戒的藉口。
於是楊慈雲下了決定,結合幾個宮內還算是效忠的太監,以及幾個與李家交好的將領,循著當初馳救魏丞相的方式,將李家的人分了好幾批趁夜往京城外送。
老將軍與老夫人,還有子謙其他的弟妹,則當然是送來清城——一家人總要團聚,在這個混亂的時候,一家人能在一起,那更是彌足珍貴。
兩個月後,就在李崇傲根本始料末及的情況下,數十名士兵護送著將軍府其他人來到了邊塞的清城。
李崇傲聽到消息,衝出軍賬、趕到大廳;另外兩個弟弟也是,小青跟郭倩倩則在身後陪著楊慈雲一同趕到。
當然不敢置信,李崇傲還在煩惱——自從抵達清城以來,卻不敢跟任何人吐露。
他當場跪下,眼眶濕紅,他的兩個弟弟也跪下了。他啞聲喊著,「爹,娘,你……怎麼會來?」
老將軍歎息,看向跟著李崇傲也跪下的楊慈雲,對這個媳婦,他既感激,又是感佩,真沒想到就在他以為李家就要遭到誣陷下獄,含恨冤死時,竟是媳婦救了一家人。「說來話長,都是……慈雲救了我們。」
李崇傲看著妻子,「雲兒,到底怎麼回事?你怎麼都沒有告訴我?」
老將軍拉起兒子,父子再見面,感動莫名、緊緊相擁;楊慈雲在一旁看得也頻拭淚。
李崇傲原先留在京城的弟弟說:「大哥,我們本來都要被皇上抓起來了!皇上身邊的小人誣陷我們,要把我們一網打盡,都是大嫂先得到了消息,聯合幾個將領趕在宮裡行動前將我們都救出來……總之這一段路真是險,險到一言難盡!」
李崇傲聽得心驚肉跳,不敢相信家中發生了這樣的大事,他急忙追問:「其他的親人……」
「慈雲夠聰明,她我們都打散,送到不同的地方去,你的姑姑、嬸嬸、叔叔他們現在有的到了江南、有的去了雲南,有的則到塞北,天南地北……」老夫人既是高興,也是歎息。
李崇傲看著妻子,不敢相信這女人竟然默默做了這麼多,他情不自禁,握住了妻子的手,「你怎麼都沒告訴我,自己一個人在煩惱?」
楊慈雲眼中含淚,「夫君忙著軍務,慈雲不忍夫君再操煩,慈雲能力,自然要為夫君解勞,請夫君見諒,原諒慈雲的隱瞞。」
他抱住她,眼眶有淚,聲音沙啞,「說什麼隱瞞,你……你做得好啊!我……感謝你……」
他激動莫名,不知如何言語,能娶到這樣的女人,真是他的幸運,她的所作所為一點一滴收服了他的心,讓他甘心沉淪。
「夫君,爹娘都在這兒呢……」她不好意思的掙扎。
眾人一笑,氣氛很是融洽。經過大半年的分離,將軍府一家人終於在清城團圓了。這一切自然都是楊慈雲的功勞。
老將軍看了看四周,再加上方才進清城時一路上的觀察,看樣子這裡雖然落魄,但兒子很努力的想將軍務辦好。「子謙,這段時間在這裡,一切都還順利嗎?」
李崇傲放開妻子,卻依舊牽著妻子的手,他看向父親,「清城相當貧困,辦軍困難,百姓困苦,鄰近盜匪也多,但我們還是正常操兵,也招兵買馬,畢竟五百兵力確實不夠。」
「軍餉夠嗎?」
苦笑,「當然不夠,朝廷給的早就用完,現在都靠慈雲賣嫁妝,靠慈雲的俸祿在辦軍。」
看看他的妻子,早已卸下所有華麗的服飾與首飾,已經成為了一個普通的婦女,再也不是以前的長公主。
老將軍感歎,「慈雲,真是辛苦你了。」
搖頭,「爹,不要這樣說,這是慈雲應該幫的……撇開慈雲的身份,天下人本是楊家的責任,可是……楊家讓天下人失望了,所以現在,我只是做我應該做的,幫助夫君……」
她一字一句,輕聲說著,每一字都讓李崇傲心痛,也讓他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他就是知道她總給自己這麼大的壓力,總要自己承擔起一切責任,實在是傻……
楊慈雲努力甩開擔心,拋棄負面的情緒,她拉著郭倩倩跟小青,對著眾人說:「夫君,爹娘,慶祝一家人團圓,今晚我跟倩倩和小青下廚,大伙好好慶祝一番,夫君還藏了幾覃酒……」
「這個都被你發現了。」李崇傲故作訝異與扼腕。
看著楊慈雲與郭倩倩也處得很好,看來這段時間至少在清城,兒子跟兩個媳婦都過得不錯,兩位老人家也就放心了。
就在此時,外應有士兵衝了進來,對著李崇傲跪地,興奮高喊:「將軍,屬下有事稟報。」
「說!」
「城外頭聚集了上百人,他們自稱是鄰近山寨的盜匪,為首的叫陳平,他們說他們要進清城投軍。」
李崇傲愣了愣,臉上隨即露出笑容,「現在人呢?」
「屬下不敢貿然讓他們進來,但是他們說,為了展現誠意,以及表現效忠將軍的決心,他們交出了全部武器,統統跪在城外。」
老將軍不明就理,只能問:「子謙,究竟是怎麼回事?」
李崇傲笑了,「爹,我們得到助手了!」轉身對著幾個弟弟吩咐,要他們立刻換穿戎裝,隨他出城納降。
他知道,看來自己對那個陳平的激將法已經奏效——現在清城內的士兵不過七百多人,雖然略增,但幅度太慢;如果這批盜匪真能洗心革面,加入清城守軍,一同防守胡族入侵,扞衛家圓與老百姓,那必是大有助益。
不知怎的,眾人就是感到振奮,覺得似乎情勢大好;楊慈雲也笑著,臉上始終帶著微笑,但更深的憂心卻是放在心底。
她知道,她真的知道,李家來到清城,京城內沒了人質……下一步,遭殃的可能是她自己了……
在清城的這段日子,是楊慈雲與李崇傲一生至今最安和、最幸福、臉上最多笑容的日子,雖然在這貧困的清場面,日子過得苦,早晚都要辛勤工作,可是能和自己最愛的人在一起,能一家團圓,能遠離塵囂與紛亂,豈不幸福?
陳平帶領的那幫盜匪洗心革面,全部投軍,一下子,清城守軍增為上千人,甚至還不斷增加,因為鄰近的山寨盜匪在李崇傲的感召下也棄暗投明、金盤洗手、決定投軍報國。
李崇傲跟這些人約法三章,軍紀嚴明、不殺手無寸鐵之人,忌盜不義之財,違者處死。
李崇傲的四個弟弟領著軍操練,李崇傲跟著妻子一起規劃築渠灌溉的事情,他們知道要解決清城的貧困問題,終究必須解決農荒的問題。
最後李崇傲決定,就用這批士兵以及城中堪用的男丁一起來開渠,頓時間,整座清城幾乎都動了起來。
李崇傲身體力行,帶著眾人挖渠;他所有弟弟全部投入,沒有一個偷懶,甚至連老將軍都想加入。
在這樣的感召下,所有士兵賣力工作,連陳平那些原來是盜匪的兵都備受感動。
楊慈雲則帶著幾個女眷以及城裡的婦女,日夜為了男人們的吃喝忙著,從早忙到晚,就怕這些每天勞力付出的人餓著,反而拖延了開渠的進度。
十里的渠,李崇傲預定一個月挖完,甚至於在楊慈雲的建議下,他們決定——
「設閘築塘?」
「沒錯夫君,塘築在城外,閘設在山腳。這樣的作用在於夏季大量融雪,水流入塘,我們可儲水;冬季也才能灌溉,但也要預防融雪過巨,反倒成災,因此要設閘,在水量大時開閘,方能保命。」
「好!好主意,就這麼辦。」李崇傲知道,這些都不是他能想到的,只有雲兒有這樣的智慧,能夠面面俱到,他甚至常在想如果女兒可以繼位,慈雲必能成為澤披天下的好皇帝。
那天,李崇傲帶著眾人努力挖著,其實他身為守將,大可不必這麼辛苦,可是,他總覺得應該身體力行,則能帶兵,而且他也認為,雖得有勞動的機會,可以藉機強身。「大家努力挖,趕在秋天前要挖好,才能通渠取水;否則冬天一來,山頭結冰,沒雪可融,可就得等明年了!」
「沒錯!大家用力挖!」
每個人都勤奮工作,沒有絲毫偷懶,連守城將軍都這麼辛苦的干了,他們這些小兵哪有資格偷懶?
辛苦工作了一上午,終於到了日正當中用午膳的時間,楊慈雲領著李家一干女眷,包括郭倩倩,還有李崇傲幾個妹妹,還有小青,還有清城的許多婦女,抬著一鍋又一鍋的飯菜來到工志,甚至連李家老夫人都來幫忙了。
「夫君,還有大家,可以來吃飯了。」楊慈雲忙了一早上,滿頭大汗,但臉上淨是笑容,看著一群又一群士兵湧了過來,吃著又香又熱的飯菜,每個人都胃口奇佳。
楊慈雲當然幫夫君添好備好,就等著夫君用膳;李崇傲走向她,用手背擦拭著頭,臉上與手掌心滿是髒泥。
楊慈雲在一旁,立刻拿出備好的毛巾幫夫君擦臉;李崇傲則乖乖的站在原地讓妻子服侍他,而這樣的畫面讓大家看得津津有味。
李崇傲的幾個弟弟在旁邊又是鬧、又是笑,「老大,到哪去找這麼好的老婆啊?給兄弟介紹幾個啊!」
「囉嗦!你們沒福氣,滾一邊去吧!」
大家哈哈大笑,一旁的士兵也笑了,將軍跟夫人的恩愛是出了名的,任誰看了都會羨慕不已。
李崇傲知道妻子臉都紅了,很不好意思,於是帶著妻子離開現場,來到遠處一棵樹下,享受獨屬於兩人之間的用膳時間。
李崇傲將手擦淨,自己拿著筷子吃飯;楊慈雲則在一旁備湯備茶,好不忙碌。但臉上還是帶著幸福的笑容。
「雲兒,你自己怎麼不吃?」
笑了笑,「全清城就你們最晚吃,我們早就吃飽了,吃飽才來的。」
大口扒著飯,李崇傲有點口齒不清說著:「習慣了嗎?」
「什麼?」
吞下口中的飯菜,「我說習慣嗎?這裡的吃喝畢竟比不上以前在將軍府,更比不上宮裡。」
「剛才相反,這裡的飯甜、菜香,雲兒很愛。」比起宮裡,她更愛清城。在這裡,她可以全心全意與夫君在一起,不用再為了朝中的一切,為了那個皇帝弟弟,偽裝出長公主的模樣,那畢竟不是她。
李崇傲知了,看了看碗裡的菜色,說不上豐富,但是菜肉都有了,「現在我們的軍餉還夠嗎?我看這菜色還不錯,一定花了很多錢吧!」
「還好!城裡的人都有捐獻,有的人捐米、有的人捐菜,大家都知道挖渠是為了城裡好,他們都願意奉獻;等到渠通了,灌溉水源有著落,下田耕種,總會有收入的。」
點頭,「辛苦你了,唉……」
「夫君為何歎息?」
「我知道你自己也出了很多錢,身為男人的我,總想叫你為自己省一點、留一點,可是現在辦軍需要用錢,我反而說不出口,我……真沒用……」
握住他的手臂,楊慈雲溫柔的看著夫君,「子謙,不要這樣說,我們是夫妻,為了你,我很樂意,況且為了清城好,這些都不算什麼,我還是那句話,錢財乃身外之物。」
李崇傲吃著飯,楊慈雲知道現在四下無人,放鬆自己靠在他身上,「夫君,雲兒好喜歡這段在清城的日子,雲兒想,雲兒一輩子都忘不了。」
「幹麼說知這麼老氣,才幾歲的人,就這麼輕易說一輩子?」
他笑了,而她卻滿眼的憂思,最近,她的心裡有著很深 的擔憂與愁緒,每過一天,她就感恩一天,因為她不知道:明天她還能不能繼續待在清城,待在夫君的身邊?
那種恐懼,那種不確定,日日夜夜都壓著她,很多夜裡,夫君在身邊,她都感覺不到安全,常常驚醒,更遑論子謙在倩倩那過的夜裡。
「怎麼不說話?」
「沒事,總之就算以後我們離開清城,我還是不會忘記這裡。」
這一點李,李崇傲很認同,「是啊!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竟然覺得……在這裡有一種很平和、很幸福的感覺,有你、有家人,大家都在一起,感覺真好。」
「雲兒也是這樣想的。」驚訝抬頭,看了他一眼,語氣裡很是高興。
「看來我們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這是當然,他們是夫妻,日夜相處,當然心靈相通。他知道,她一定跟他一樣喜歡這裡,因為這裡有家人、有愛人,更可以不去理會京城情勢的險惡。
李崇傲甚至說:「我甚至想能不能讓我……跟你,永遠在這裡就好,其實這樣的生活也不錯,當個守城的小將,過著簡單的日子,這樣的幸福已經很難得了。」至少在亂世裡,已經很難得了。
楊慈雲笑了,「夫君是將和,應有鴻鵠之志,這小小的清城是關不住夫君的。」對於這一點,她很有自信。
李崇傲挑挑眉,「娘子這麼看得起為夫?」
「那當然。李大將軍可非浪得虛名喔!」
總有一天,他李子謙必能成為平定天下的賢者,有朝一日,民怨沸騰、天崩地裂,他若肯登高一呼,風雲變色,楊氏王朝頹圮就不遠了。
她知道,她可以猜想得到,一定會有那一天的;就不知道到那一天以後,她的命運又變成怎樣……
「誰愛打仗啊!要是能太平,誰不想過太平日子?我其實也想安穩度日,只要有機會,我還是希望就在這裡,我倆、我們一家人就在這淹過日子,這樣就好了。」
「夫君,會不會有一天雲兒反而成為夫君不能安穩度日的原因……」
「別說!」抱住她,親吻她的額,「更別亂想,我就怕你亂想,雲兒,我……老實告訴你吧!我想過了,倘若世局大亂,皇上決意相逼……我們全家人就離開中原……」
「離開中原?」
「對!我們往西域去,離開這兒去過我們的日子,你不用自苦,我也不用為難,只要我們在一起就好!」
她含淚,淚水卻直落,靠在夫君懷裡,暫時覓得一片安穩的淨土。她好希望這一天能成真,跟著夫君天涯海角,遠離一切紛擾。
可是,命運不准……
一個月後,開渠已成,眾人興高采烈的慶祝,城內外一片喜氣洋洋,李崇傲領導有方,再加上楊慈雲在背後獻策,此事才能這樣順利達成。
記得開閘引水葫蘆那天,看見水灌入了原已乾涸的農田,所有人好開心,這是大家努力了一個月的成果,就連陳平那些人都跟城內的百姓高興得抱在一起互相祝賀。
開渠過後,李崇傲專心注意力放在操兵演練上,軍務不容弛廢,一天都不行,因為眾難知胡族會不會有一天又回來進犯。
這清城竟在短短一年內,就成為邊疆最穩固的陣地——解決了灌溉水源,許多居民開始定居,也開始有男子加入駐軍。
轉眼間,清城的守兵來到了近五千人,其中也有很多是山寨盜匪慕名而來,自願加入。
從原先的五百變成五千,駐軍自給自足,閒暇時種植農糧,平常照例操練,清城瞬間成了相當熱鬧的城鎮。
邊防城鎮守兵嚴密,城樓上隨時有人駐守,而李崇傲的四個弟弟身為副將,每個人負責巡視一方城樓,期能做到滴水不漏。
那一天,正城樓上守兵來回巡邏,城內市集熱鬧,交易熱絡,卻在此時感受到不尋常的氣氛,彷彿聽見吆喝聲。
此時,守城的士兵發現遠方的異狀,趕緊通知副將,「副將!遠方有異狀。」
李崇傲的弟弟看向遠方,「該死!可能是胡族來犯!通知主將,通知其他城樓的駐兵。」
傳令兵立刻通知下去,不到一會兒,李崇傲身著俊挺的軍裝奔上城樓,看著遠方,果然是大批軍馬,他們的速度不快,緩步前進,無急行跡象,可是馬上坐著的確實是士兵,而且是朝廷的兵。「到底怎麼回事?」
這時,連老將軍都上城樓了,眾人一同商量,都無法猜得原委。
過了將近一刻鐘,朝廷的兵馬終於兵臨城下,他們並未攻城,反而停在原地,動也不動,似乎正在等待首領發號司令。
李崇傲一雙銳眼立刻知道領軍的是誰,「伍宗漢!」
「是他!怎麼會是他?難道是皇上叫他來的嗎?」
伍宗漢是皇帝的親信,是皇帝還是太子時的伴讀,也是眾人口中的奸臣,隨著皇上登基,他開始得勢,甚至為了奪兵權陷害了幾個忠良。
現在,伍宗漢就站在城下,他也一身戎裝,身後領兵三萬,顯然是有備而來。有大軍作後盾,伍宗漢氣焰炙人。「李將軍,別來無恙啊!」
李崇傲不知來人用意,但知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他微拱手,朗聲說著,聲若洪鐘,遍傳曠野,「伍將軍,千里迢迢,來我清城,有何用意?」
「明人不說暗話,李將軍果然快人快語,既然如此,我也省去客套,我是奉了皇上命令,日夜兼程,來此地接長公主回宮。」
眾人一片驚呼,連李崇傲的心都漏跳數拍,他勉強自持,「長公主是我的妻子,皇上何事要她回宮?」
「皇上與長公主姐弟情深,自然是要見她一面。」
誰相信……李崇傲心裡這樣嘲諷著,可想而知,皇上發現李家人全都逃離了京城,頓失人質,深怕再也無法威脅於他,同時又聽聞他與雲兒感情深厚,因此特來要雲兒回宮坐質。「雲兒是不會回去的!」他堅定說著。
城下的伍宗漢瞇起雙眼,「李將軍是要抗旨嗎?外頭的謠言甚囂塵上,說李將軍招募了許多山寨盜匪為兵,難道李將軍是要造反?」
「放你媽的狗屁!」李崇傲的幾個胞弟難忍羞辱,出言怒斥,頓時,城上城下相互叫囂,氣氛緊繃。
伍宗漢使出最後威嚇,「李將軍,不要違抗聖旨,皇上只是想把長公主接回宮,如果李將軍執意抗旨,休率兵進城,領三萬兵攻下進清城,到時候就不會只有帶走長主這麼簡單!」
李崇傲面色鐵青,「你敢!」
「為達聖命,我非敢不可!」
就在雙方對峙的此時,楊慈雲接到通報,已經從城內趕到城樓,她一臉慌張,強自鎮定卻無效,眼眶泛紅,三步並作兩步爬上城樓。
上了城樓,看見了她的夫媚,這裡高,冷風吹得滿淒厲。
李崇傲一轉身就看見了她,心急怒喊,「雲兒,你過來幹嘛?誰叫你來的!」
沒理他,她看城樓外,看見城外那千軍萬馬,看見那騎在馬上,狂妄囂張的伍宗漢,看見那三萬士兵——清城守軍只有五千,來兵三萬,真要交戰,只是徒然犧牲性命!還有這裡的數萬百姓各個索然無辜……
「長公主終於出現了,恕末將聖命在身,不便跪拜。」
她故作鎮靜,擺出那高貴尊崇的姿勢與態度——天知道,這樣的她,連她自己都已經好陌生了,好久沒有看見那個清平長公主了……
「伍宗漢,你要攻城?率三萬人侵門踏戶而來,你哪來的狗膽,竟然妄言攻城!那下一步,你是不是要把本宮給殺了?」三兩句,就給他扣了帽子。
伍宗漢臉色一白,長公主果然是長公主,氣勢驚人,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燈。
「末將領了聖旨:要長公主隨末將回宮。」
楊慈雲一震,這一刻終於來了,她日夜驚憂的這一刻,終於來了。「如果我說不,你是不是就要攻城?」
「真要如此,末將別無選擇,只能攻城!」
楊慈雲大怒,從一旁士兵身上的劍鞘中抽出了劍,抵著自己的脖子。
眾人驚呼,這時趕來更多的人,包括郭倩倩,包括老夫人,包括小青,包括李崇傲幾個妹妹都趕了過來,每個人都嚇了一跳。
「本宮不信你,你這小人,就算本宮跟你回去,你也抱定了主要要攻城對不?」她厲聲高喊。
伍宗漢一驚,他確實本來就是有意思要這麼做——他嫉妒李崇傲,遠放至清城還有這麼大能耐招兵買馬、深得民心,因此驚動了皇帝。
「伍宗漢,帶著你的兵馬給本宮退三十里,你如果不從,本宮立馬自盡,你領本宮的屍體回去,到時候看皇上怎麼麼處置你,看你還有多大的前途,看你九族上下有多少人頭可以落地!給本宮退後!」
李崇傲痛苦大喊,「不可以!雲兒!」
「公主,把劍放下……」
「姐姐……」
「都不要過來!」楊慈雲不斷落淚,劍抵著自己的脖子,上頭已出現一道血印,憂自驚心,更讓李崇傲痛苦不已。
「雲兒……」
伍宗漢大喊,「長公主不要衝動!」他就是來抓人質的,如果讓楊慈雲自盡,皇上必會怪罪於他。
本宮再說一次,帶著你的兵,給本宮退三十里,你自己留下,如果是你的人,有一兵一卒進了清城,如果清城的士兵與百姓,有人傷了一分一毫,本宮人如此發!"拿著劍,抓著自己的髮絲,劍一揮,髮絲當場飄落;風一揚,立刻吹散無蹤
雲兒!不可以___"李崇傲痛苦怒吼,淚水不自覺的流下
楊慈雲淚水模糊了雙眼,動都不敢動,也不敢再看夫君,再看這些家人___她知道這是她的命,因為楊家欠盡了天下人,所以她必須代為償還
好!長公主,我答應你退三十里,只留我一人,還有一頂轎子,只要長公主隨末將立刻走人,但也請長公主守信,如果長公主違背承諾,末將只能攻城!"手一揮,眾士兵開始撤退,現場塵土飛揚,城樓下剩伍宗漢騎著馬,還有兩名士兵以及一輸馬車
楊慈雲全身一軟,手緊抓著劍柄,但手一鬆,就這麼將劍自脖子處移開,雪白的頸上已經留下一道血痕,顯見方纔她的用力
閉上眼睛,任由淚水流盡;張開眼後,她就不能再哭了,她必須做對的事情___為了夫君,為了李家的安危,為了清城的士兵,為了清城的百姓,她不能再遲疑,不能再等待……
眼睛緩緩張開,裡頭的情緒化為一片死寂,那讓李崇傲看得驚心.知妻者,夫也,他知道她已下定決心.楊慈雲轉過身奔下城樓,李崇傲追了上去,小青也追了上去,現場一片死寂,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