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宇,你今天一定要跟我出門!」
「我不想出門,我還有工作。」書房裡,韓宇坐在寬大書桌後,打算用成堆的公文淹沒自己,就算工作進度不小心超前,也可以多研讀一些數據,身為「擎宇集團」的總經理,他理當忙到天昏地暗。
「已經三個月了,你老是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我真的看不下去了!今天是星期六晚上,你不准加班,跟我去派對瘋一下!」周逸峰雙手拍桌,口氣相當堅決,自從好友被甩了以後,什麼娛樂社交活動都沒興趣,整天除了公司就是家裡,再這樣下去會悶出病的。
「你那些派對我都沒興趣。」韓宇不是第一天認識周逸峰,他們從小一起玩到大,兩家又是世交,什麼面子底子都摸清了。周逸峰就愛搞些誇張的把戲,所到之處都引人注意,韓宇卻是低調作風,而且很注重隱私,話雖如此,他們仍是彼此最重要的朋友。
「今天這場派對不一樣,是特別為你舉辦的,你要是不去,就是不給我面子。」周逸峰策劃了一個星期,昨天還親自勘驗過,做朋友做到這程度,連他自己都佩服自己。
韓宇感謝好友的熱心,但他不打算就此妥協。「你的面子很重要嗎?」
「就算我的面子不重要,至少你的身心健康很重要,不信的話你問問別人的意見。」周逸峰打開書房大門,穿著一身黑衣的盧映竹就守在門邊,他是韓宇的私人保鑣兼司機,可以說有韓宇的地方就有他,彷佛光與影的存在。
「映竹你說,你們總經理是不是該去找點樂子?」周逸峰和韓宇都是二十九歲,盧映竹小他們兩歲,已在韓家工作了好幾年,他們也習慣直呼他的名字。
生性沉默的盧映竹忽然被這麼一問,不免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做出回答。「是,我建議韓先生應該出門走走。」
盧映竹不願看主子繼續消沈,失戀並不是世界末日,韓先生在各方面都相當優秀,在情場上絕對大有可為。
韓宇有種「窩裡反」的感覺,怎麼連他的保鑣都這麼說?難道他臉上寫著「我很悲慘」四個字?
得到同伙附和,周逸峰哈哈大笑。「映竹果然是個好員工,走吧,我們三個一起去high!」
「我只負責韓先生的安全。」盧映竹無意介入這兩位貴公子的娛樂,他沒資格也沒興趣。
周逸峰臉色凝重地說:「那可由不得你,韓宇在happy的時候,你也得跟著加油吶喊,至少要推他一把,不然他都快忘記怎麼把妹了。」
「你在胡說什麼?」韓宇實在拿這個老友沒辦法,狗嘴吐不出象牙。
「別再蘑菇了,你們兩個是不是男人啊?走走走!」就在周逸峰軟硬兼施的纏功下,韓宇終於帶著保鑣出門,不管今晚會有什麼情節,或許該是他呼吸新鮮空氣的時候了。
愛情總會消失,友情卻能長久,他算是個有福氣的人,就露出一點感激的笑容吧。
半小時後,他們來到一家私人會員俱樂部,今晚已經被周逸峰包場,從大門經過長廊,眼前出現一處舞池和舞台,在迷離的燈光下,紅色簾幕彷佛隨時會升起,為今晚的節目揭開序幕。
一個身穿銀色小禮服的女人走來,滿臉甜笑,眼角有掩不住的歲月痕跡。「周先生,等您好久了,還以為您不來了呢!」
周逸峰瀟灑地撥一下頭發,替兩人介紹。「甄姨,這位是我的拜把兄弟韓宇,今天一定要讓他開心,這是妳們唯一的任務。」
「韓先生您好,請放心,包君滿意。」甄姨已年過半百仍是風情萬種,說著還拋了個媚眼。
韓宇全身一陣雞皮疙瘩,周逸峰這家伙到底在搞啥?眼前看來不像一般派對,反而布置得跟酒店一樣,他們該不會是來買春的吧?真要女人的話,他隨手一勾也有,從來沒想過買春這檔事,畢竟他的身分特別,隨時可能引人注意,若是因小失大就麻煩了。
周逸峰拍一下好友的肩膀。「安啦!等等你就知道了。」
甄姨雙手一拍,舞台上的簾幕隨之揭起,果然讓人眼睛為之一亮,眼前可以說是「紅粉軍團」,一行十人,前後排了十行,不多不少總共一百人,全穿著粉色系薄紗,包括粉藍、粉黃、粉紫、粉綠、粉紅,加上環肥燕瘦,長發嫵媚,短發俏麗,讓人目不暇給。
「妳旗下的小姐果然有本錢,一站出來就知道貨色齊全。」周逸峰相當滿意,彷佛古代皇帝選妃,露出得意又垂涎的表情。
「好說,就怕你們看不上眼。」為了取悅金主,甄姨這回可是砸下重本,能找的小姐都找來了,就連不該找的也上場了,只希望如此大陣仗的場面,不會被看出魚目混珠。
周逸峰轉向韓宇,得意地笑問:「怎樣?不愧是哥兒們吧?」
「你在搞什麼鬼?」韓宇刻意壓低聲量,不想讓場面難堪,但事實上他已經快抓狂了,這些女人衣不蔽體、搔首弄姿的,跟人肉市場有什麼分別?在這種二月天,外頭溫度才十度,室內雖有暖氣,卻也未免太強人所難,瞧那些女人臉上掛著笑,其實雙腿都在發抖。
周逸峰當然看得出好友的不悅,但他照樣老神在在,像個心理諮商師說:「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女人造成的傷害就要由女人來彌補,你瞧瞧,這裡有一百位美女,都是上上之選,你想挑誰都行,甚至全部一起上也行,保證讓你忘了關旭瑩!」
「別提她的名字。」聽到那三個字,韓宇的神情轉為沉重。
「抱歉、抱歉,一時忘了。」周逸峰也認識關旭瑩,大家都是同一個社交圈,但他一向不欣賞太聰明的女人,也不懂為什麼韓宇對她念念不忘,總之失戀需要猛藥,轉移注意力就對了。
韓宇明白好友的用意,只是這種做法未免太誇張,現在的他根本無意風流,但若不應付一下,怕好友的面子會掛不住,畢竟「賣方」都表現出最大的誠意了。
甄姨提出建議。「韓先生,我叫她們先走台步給您看,要唱歌跳舞也行的。」
「沒錯,她們可不是只有美色,還有各種才藝,我們只要當評審,坐下來評分就行了。」周逸峰就喜歡這種豪華又隆重的感覺,百中選一多麼有趣。
韓宇聽了只是皺眉,又不是選秀節目,他哪來的時間?當煽情的音樂聲響起,他決定速戰速決。「哪一個最嫩?」
「您是指年紀最輕的嗎?有幾個才十八歲的美眉,我叫出來,您看喜不喜歡。」甄姨早有准備,反正年紀這種東西看不太出來,就算要變造身分證也不難。
韓宇搖頭。「不,我要最資淺的,以前從來沒接過客的。」
「您的意思是要處女嗎?其實有經驗的比較好,我們這邊的小姐都做過檢查,還有健康證明,您絕對可以放心。」甄姨旗下各式各樣的女人都有,就是處女不多,沒辦法,總不能每次都找醫生做假膜,而且有些識途老馬的客人是騙不過的。
「我要完全沒經驗的小姐。」韓宇再次強調,他就是要找個「涉世未深」的女人,否則今晚的情節可能會荒腔走板,甚至擦槍走火,他可不想日後付什麼封口費。
服務業的最高原則就是以客為尊,甄姨當然懂得見風轉舵的道理。「有有有!保證處女,就是這個,您看喜不喜歡?」
甄姨從最後一排拉出一個女孩,那女孩低著頭,一副瘦巴巴的樣子,走起路還有點遲鈍,但韓宇一點也不在乎,反正沒經驗就行了,這一百個女人對他來說都一樣。「好,就選她。」
周逸峰在旁看完這場選妃戲,嘖嘖了兩聲說:「沒想到你有處女情結,真是老派作風,還要親自調教不是很麻煩?」
「你少囉唆。」韓宇瞪了好友一眼,還不都是某人害的。
不管怎樣,至少韓宇今晚不用孤枕難眠了,周逸峰心情輕松起來,轉向盧映竹說:「見者有份,映竹也選一個吧!」
「不用了,我有工作在身,我得保護韓先生。」盧映竹嚇了一大跳,連忙搖頭又搖手,二十七歲的他多少也有過經驗,但他是屬於慢熱型的,不願跟陌生女子上床。
「放心啦,這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保全,來,你喜歡哪一款的?別客氣,我招待。」
「我真的不用了,多謝周先生的好意。」盧映竹黝黑的臉上浮現紅潮,叫他面對大批歹徒都沒問題,這種情況卻讓他手足無措。
周逸峰就愛逗這個老實人,拉著盧映竹開始挑三揀四,還不斷發表評語,分享他的鑒賞要點。
韓宇無法解救手下,連他自己都撩落去了,眼前的百美圖只讓他頭暈,他承認自己有點大男人主義,卻不想看到女人有如商品般排列,那已經超出某種界線,讓他毫無欲望,只覺得可悲。
「房間在哪兒?帶路。」
「是!有請∼∼」甄姨親自帶路,她非常明白,今晚只能聽天由命了。
房門一開,韓宇就皺起眉頭,這家俱樂部的房間真是俗得可以,全是艷麗的紅色和紫色,配上做作的燈光和擺飾,讓人一看就膩。
「韓先生,我們這位蘇小姐才剛上班,如果有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您多多包涵。」甄姨拍一下女孩的手,笑容轉為嚴厲。「婉綾,好好侍候韓先生,記得我交代妳的事。」
從被選中的那一刻,蘇婉綾的腦袋就一片空白,呆了幾秒才點頭說:「是!」
甄姨在內心歎口氣,這位客人什麼人不好選,偏偏選中這個傻女孩。「韓先生,有需要的話就請按服務鈴,如果想多玩幾個也歡迎喔!」
「妳可以走了。」韓宇神色冷漠,說什麼玩不玩的,聽了就刺耳,風流可不等於下流。
甄姨不再多說,僵著微笑走出房間,事到如今也只有求老天保佑了。
房門一關,韓宇坐到沙發上,看看表才晚上八點多,真想立刻回家,可惜他不能一走了之。此刻周逸峰想必是如魚得水,盧映竹卻可能水深火熱,三個人三種情況,也算奇景了。
蘇婉綾呆呆地站在原地,努力回想甄姨的「教誨」,終於想起第一個該問的問題。「先生……請問您要先洗澡嗎?」
「不要。」他不想在這種鬼地方赤身露體,說不定有針孔攝影機。
「那……現在就要開始了嗎?」他不洗澡就不能拖時間,看來她必須立刻面對命運,盡管心中萬分驚恐,但個性誠實的她,不願讓客人有被耍的感覺。
看她伸手就要褪去薄紗,他立刻喝令:「不准動!」
「啊?」她自己脫不行嗎?還是他要親自動手?
「把衣服穿好。」他轉開視線,不想讓自己動搖,這女孩並不是他喜歡的那一型,但他禁欲好幾個月了,還是小心一點好。
「喔。」有錢人可能怪癖比較多,也許他喜歡穿著衣服辦事?「請問您想要怎麼做?」
「什麼都不用做,我很累了,妳睡床上,我睡沙發,就這樣。」他決定干耗到明天早上,應該就能顧全周逸峰的面子,做朋友做到這種程度,他自認已仁至義盡。
既然有了決定,他脫下皮鞋,把雙腿放到沙發上,靠著抱枕就讓自己躺平,雖然沙發的花色亂了點,幸好材質不錯,再加上柔軟的抱枕,躺上一晚也不會太難受。
蘇婉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位客人居然什麼都不想要?還這麼客氣地讓她睡床上?「可是……甄姨已經收了錢,我不能不做。」
她不知道該怎麼說明這件事,也許是職業道德,也許是公平交易,總之人家付了錢,就該得到等值回報,雖然她不認為自己值幾個錢,但她能做的一定要盡量做。
這女孩顯然受過訓練,還挺敬業的,他眉頭一挑。「那女人是妳的誰?」
「是甄姨花錢把我買下來,我已經跟著她五年了……不過我真的是處女,我們沒有騙你,以前我只是做家事,上個禮拜他們才叫我准備做……」她無法說完這句話,該如何形容自己現在的處境?妓女嗎?聽起來怎麼會那樣刺耳……
「妳的家人在哪裡?」他並非涉世未深的公子哥,風塵女子通常都有好幾套劇本,加上精湛的演技,才會有眾多恩客搶著當火山孝子。
「我對他們沒什麼印象,也不知道他們在哪裡,我三歲的時候就被賣掉了,我第一個主人也是我的養母,要把我嫁給她老板的兒子,怕他有自閉症娶不到老婆,但是那位少爺生病過世了。十八歲的時候我被賣到這裡來,每天就是煮飯、洗衣、打掃,上個月我剛滿二十三歲。」
「甄姨把妳買來,只要妳當女傭?」這年頭還有人在賣女兒?她被賣了二十年居然還守身如玉?他不怎麼相信這套說詞。
「因為我太笨了,而且甄姨說我不適合,沒有客人會喜歡我……」
上周末甄姨宣布要找一百個小姐,眾人忙得跟什麼一樣,還把念頭打到她身上,給她上了幾堂課,每天吃好喝好,硬是要讓她氣色變好,就這樣把她推上陣。原以為站在最後一排不會引人注意,誰知道她唯一與眾不同的處女身分,讓她成了今晚的雀屏中選者。
韓宇仔細一瞧,她確實不是這塊料,首先,她實在太瘦了,骨感不一定等於性感,應該是長期營養不良造成的,一身的粉色薄紗只顯出她的單薄,讓人忍不住想替她添件大衣,她長得還算清秀,但沒什麼女人味,只有一臉呆憨。
呆憨?這形容詞似乎有些矛盾,除非這女孩是演技派高手,否則她給人的感覺就是如此,像個從小生長在深山、不解世事的孩子。他忍不住想起前女友關旭瑩,她美麗、機智、有才華,從小在男人的愛慕中成長,說她是公主或王後都不為過,至於眼前這女孩,大概只有當女傭的分了。
「先生,雖然我不漂亮,又沒經驗,但我有上過課,我可以幫您做一些服務……」要她說出這些話,需要莫大的勇氣,也難免臉紅起來。
他懶洋洋地看她一眼,不抱任何期待。「妳能做什麼?」
「呃……」她深呼吸一口氣。「如果您不反對的話,我來試試看。」
她走上前,在他面前跪下,伸手想解開他的皮帶,因為緊張又顫抖,摸索了老半天還是不得其門而入,為什麼影片中那麼容易?為什麼他不穿運動褲就好?更大的疑問是,像他這種外表和氣質一樣出眾的男人,為什麼要來花錢買樂子?
瞧她彷佛忘了呼吸,一副快暈倒的樣子,他忍不住失笑,這種服務未免太搞笑。「妳不用勉強。」
「我可以的,我再努力一下,請您給我一個機會。」奮戰了十分鍾,她終於解開他的皮帶,接著就是緩緩拉下拉煉,嗯,裡面是黑色的……內褲,然後依照甄姨所說的,拿出客人的寶貝,給予溫柔的呵護……只是當她看到那玩意兒,忽然一陣頭暈腦脹,整個人就往旁邊軟倒了。
搞什麼鬼?他及時拉住她的肩膀,否則她可能要人頭撞地,說不定還會腦震蕩什麼的,心一橫,他干脆把她抱到床上,當他把她抱在懷中,發現這女孩瘦得離譜,體重可能不到四十公斤,教他怎麼狠得下心出手,今晚還是過個「平安夜」吧!
當蘇婉綾被放到床上,緩緩睜開眼,一口氣也順了過來。「對不起,我真的很沒用……」
「無所謂。」坦白說她挺有娛樂效果的,讓他沉重的心情放松許多,他是第一次買春,她是第一次賣春,也算半斤八兩吧。
閉上眼,淚水不由自主滑落,她哽咽地說:「怎麼辦?甄姨一定會罵我,她說您是很重要的客人,我卻沒辦法讓您開心……」明明她都看過相關影片了,實際做起來卻截然不同,或許她沒天分,不適合走這行,但客人沒有義務體諒她的處境,花錢就是大爺,她這簡直是詐欺了。
不會吧?這樣就要哭?他最討厭女人掉眼淚,哭哭啼啼的看了就煩,輕松的心情又轉為沉重。「夠了,不准哭也不准說話。」
「對不起……」她干脆翻過身,把自己的臉埋進枕頭裡,因為她停不下難過的心情,這位客人對甄姨非常重要,她卻搞砸了,明天開始她會過著怎樣的日子,她想都不敢想。
他望著她的背影好一會兒,瞧她不斷抽噎又發抖,悶在枕頭裡是要怎麼呼吸?他可不想鬧出命案,只得把她轉過身來。「妳想悶死自己啊?」
「我還是先走好了,對不起,讓您失望了……」她擦去淚水,低下頭想離開,他卻拉住她的手。
「妳想去哪裡?開房間才二十分鍾,妳現在就要走,以後傳出去我怎麼見人?」買春客也有名聲要顧,萬一被人評為「快槍俠」還得了?
「啊?」她不懂他的意思。
「反正妳給我躺好就對了。」他關上主燈,自己也爬上床,拉起羽毛被替兩人蓋上,在這冬夜有人一起取暖也好,盡管是個排骨妹,而且說哭就哭,多少仍有溫度。
他居然替她蓋被?她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既然他選擇了她,還要她留下,或許她該再多做些努力。「韓先生……要不要我再試試看?」
「不要。」他才這麼說完,就聽到她吸鼻子的聲音,媽呀,這女人是水做的嗎?拜托水龍頭不要一直打開行不行?
「對不起……都怪我太笨了。」他真是個好客人,付了錢卻不求回報,還願意讓她留下來,至少甄姨不會現在就處罰她,但就因為如此,才讓她更覺得愧疚。
「閉嘴。」他的語氣不耐,她不敢惹他生氣,只得乖乖保持安靜,但是鼻子塞著,又不能張開嘴,呼吸好困難,才忍耐一分鍾她就咳嗽起來,像個溺水的人差點窒息。
「現在是又怎麼了?」他輕輕替她拍背,不想看她掛在他身旁。
她深呼吸了幾口氣才回答:「因為我鼻塞,如果閉嘴就不能呼吸……」
聽到這個可笑的理由,他完全被她打敗,嘴角忍不住揚起微笑,幸好燈光昏暗她看不到。「妳想怎麼呼吸就怎麼呼吸,別給我惹麻煩。」
「對不起……」
「我不想再聽到這三個字。」這是她的口頭禪嗎?聽得他心煩。
她差點又說出同樣的三個字,慌忙中咬到自己的唇,好痛,但是不能發出聲音,絕對不能。
當室內一片沈靜,他反而睡不著,現在才九點,叫他怎麼睡得著?既然閒著也是閒著,隨便說點什麼都好。「妳每天的工作有哪些?說來聽聽。」
「咦,我可以說話?」他剛剛不是才命令她閉嘴?
「說吧,現在太早了,我還不想睡。」聆聽一個陌生女子的生活,或許可以轉移他對前女友的思念,他不想每晚都夢到前女友而醒來,那失落感總讓他沈痛得難以呼吸。
蘇婉綾不認為自己的工作有什麼好談的,但既然客人要求,她理當聽話。「我早上六點起來,一邊洗衣服一邊准備早飯,等大家吃完我才能吃,然後洗碗盤、曬衣服、擦地板,時間到了就做午飯,然後洗碗盤、去買菜,小姐們累了會叫我按摩,有時要陪她們去看婦產科,晚上當然也要做飯,其它就是甄姨交代我的事,像是跑腿買東西、幫她上網貼訊息等等。」
「上網?」他聽了一愣,現在的***工業可真先進。
「甄姨有個網站,客人和小姐看了就會跟她聯絡,我第一個主人是開服飾店的,教過我打字和上網,所以我稍微會一點。」她國中畢業後就沒再升學,大多從現實生活中學習。
「妳有沒有想過要離開?」她才二十三歲,只要認真工作,應該不愁生活。
「我不知道我能去哪裡,我沒有錢,證件都在甄姨手上,而且那些大哥很可怕,小姐如果不聽話,就會被打到送醫院。」自從有記憶以來,她就習慣聽主人的話,早已失去獨立的能力,世界那麼大,她一個人該何去何從?
他沈思了片刻,問了一個自己也覺得訝異的問題。「妳快樂嗎?」
他們才初次見面,怎麼就談起心來了?一個男人當然可以關心一個女人快不快樂,但發生在性交易的場合裡,簡直是本末倒置。
「我沒有快樂不快樂,只有害怕不害怕,再辛苦的工作我都願意做,就怕甄姨要我接客,我想我不是這塊料……」她不確定自己活著有什麼意義,或許就只是為了活下去吧,至少她沒想過***,不管日子過得再苦,她仍有求生的本能。
他相當同意她這句話。「這倒是真的。」
「對不……」她差點又開口道歉,趕緊咬住嘴唇,好痛,可能流血了。
「總有一、兩件事能讓妳開心吧?」
開心的事?她必須很用力地回想,才能找出答案。「甄姨有時會稱贊我,說我字寫得漂亮、又會上網,那些小姐和大哥們,也會說我煮的飯很好吃,只要別人誇獎我,我就很開心。」
他聽了只覺得不可思議,很少看到這麼單純的女孩,不懂得什麼叫享受,只要一點肯定就夠了。他不禁又想起前女友關旭瑩,對她而言,贊美和崇拜早就是家常便飯,甚至有點膩了,如果沒有點創意的話,休想看到她的笑容,公主和女傭果然有天壤之別。
聊著聊著,兩人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如果讓周逸峰知道他們是「蓋棉被、純聊天」,可能會笑掉大牙,但這確實發生了,而且他睡得很平靜,遠比周逸峰預期的效果更好,原來快樂與否都是自找的,就在某一個自己也沒察覺的關鍵點,他心頭的傷悄悄結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