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令的不安成真了。
在大賣場外的停車廣場上,白夜艷被人強行擄走,孫幼翎及時記下車號,坐上於修司 的車快速追上,且立刻撥了電話給他。
皇甫令憑借貼在妻子手機上的晶片追蹤她的去處,然而最終,卻只在偏僻的路上撿到 她破損的手機。
安潔接獲通知之後,立刻動用關係調請警方出動,豈料警方追上車子,卻將對方逼得 狗急跳牆,一路衝過堤防,衝進大海。
車未撈起,卻先撈起一名死者,確定特徵與雷震所形容的休傑一模一樣,現在打撈的 工作還在進行中,只因無法確定他的車上是否還有另一名被害者。
十五月圓,據說今晚是月亮最靠近地球的一日,又大又圓的月娘在海面綻放銀亮光彩 ,恍若可以照亮每個醜陋角落,卻照不進皇甫令晦黯的心。
安潔強迫送他回家,隨即趕回現場與孫幼翎和於修司會合。
「說不定夜艷中途下車了,你留在這裡,夜艷要是回來,才不會沒人知道。」臨走前 ,安潔是這麼說的。
皇甫令沒有回答,因為知道機會太渺茫。
休傑是衝著他來的,不針對他,而挑了他的弱點,寧可玉石俱焚,用最激烈的方式報 復他毀了他的王國。
喝著烈酒,一杯又一杯,他企圖用那股燙辣麻醉自己,不想感受那撕魂般的痛楚,如 行屍走肉地走到庭院,夜風拂面而來,吹動他凌亂的發,不冷,心卻顫著,想哭,卻沒淚 。
他走到屋後,任性的關掉整個社區的電流控制閥,黑暗將他完全籠罩,他抬眼望月, 圓月卻被飄來的烏雲吞噬。
還記得,他曾為她關閉整個社區的電流,陪她賞月觀星,她笑得好開心,好滿足…… 明明一切都那麼幸福的,為什麼卻因為他的一步錯而全錯了?!
「如果人生可以重來一次,我不會再犯下這個錯誤,我不會讓你離開我!」握著她唯 一留下的手機,腦海中想著的,都是她要撞入海裡的瞬間,不知會有多害怕、多恐懼的臉 ……全是他的錯,都是他的錯!「誰可以給我一次機會,讓我逆轉時空?我願意拿一切去 換!」
他無力跪地,沉痛地閉上眼,用此生不曾有過的虔誠祈求上天,給他一次機會,給他 阻止悲劇產生的奇跡!
許久,他突地發覺似有亮光出現,他抬眼,意外瞧見月光自雲中破出,外圍尚有一圈 稀薄光環,整個庭院被莫名更亮的月亮映照地遍地生輝。
「你在撫慰我嗎?」他啞問,成大字躺在草皮上,將手機貼在耳邊,想像他最愛的女 人就在他身旁,還在他的身旁。
天啊,他想再聽聽她的聲音,好想再聽聽她的聲音,如果時光可以倒轉,他願意回到 他們相識時,放棄相戀,杜絕悲劇的發生……
「喂?」突地,手機竟接通了,他錯愕了下,驚見手機上頭竟然是滿格收訊,面板是 七彩的光亮,他貼向耳朵,啞問:「你是誰?」
他在作夢嗎?是夢吧,壞掉的手機怎麼可能接通?他啞聲笑著,淒惻而哀絕。
他的神智恍惚,月光太強烈,眼前的一切顯得很不真實,但他卻寧可沉浸在這片刻寧 靜裡頭,在夢裡偷得慰藉,對著手機裡聲音很像他寶貝的女孩,訴說自己的愛情。
他說著相遇的美好,婚後相戀的甜蜜,說了好多好多,壓根沒注意到電話早已斷訊, 那頭沒了聲響,而他也啞了嗓子,說不出話,瓊漿廣映的大地只有夜風呼嘯而過的淒涼, 還有只剩他一個人的靜謐。
明明昨天還吵得他發脾氣的,怎麼現在卻只剩他一個人了?
「夜艷……夜艷……」酒意在他體內發酵,他心痛得無以復加,淚水滑落耳際,濕透 了耳邊的手機。
突地——
「喂?」
「欸,怎麼還是你?」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讓他愣了下。
拿起手機看了下,面板上頭又閃著七彩絢爛光芒,他緩緩地再移到耳邊,一抬眼才發 現,月暈竟罕見的大,幾乎要佔滿了整個天際,異常皎亮,甚至四周飄遊著七彩的光痕。
他從沒見過這麼弔詭的月亮,也無心欣賞,沒有人共賞,再美的風景也徒然。
他悲傷的只想訴說痛苦,只能胡亂和手機裡的女孩閒聊,卻突地聽見——
「寶貝,你在做什麼?」
他怔了下,覺得那聲音很像自己,正想要問,手機又斷訊了。
好奇怪的夢,為什麼在夢中,心還這麼痛?
耳邊一片寧靜,靜到他心痛欲死,酒氣散去,他開始清醒,完全無法忍受半點聲響都 沒有的空間;他想要說話,想跟人說話,想讓人聽他說話,不然他會瘋掉!
靜了沒幾分鐘,他開始不斷按重播鍵,不斷地按,在接通的瞬間,他有些不快地說: 「你怎麼切了我的電話?」
「款,是大哥啊,好久沒聽到你的聲音了呢。」
「哪有好久?不就是幾分鐘。」他沒好氣的說。
「幾分鐘?大哥,你還醉啊?距離上次,都已經快一個月了。」
「快一個月?!」他愣住。
「對呀。」
「哪可能?只是幾分鐘前而已啊。」
「大哥,你還好吧?」
抱著頭,皇甫令開始懷疑自己快瘋了,不然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不過才幾分鐘,她 怎麼說已經過了一個月?
這是夢,一定是夢,可是……為什麼又好像真實得讓他喘不過氣?
這支壞掉的手機,怎麼可能有人與他對話?
可偏偏,手機那頭就是有回應,而且時間已過了那麼久……
他瘋了?肯定是瘋了。
思及此,他不由得咧嘴啞笑,笑得整個胸臆充滿著剮肉似的痛還不放自己,逕自沉溺 在自虐的錐楚裡。
驀地,他又聽見另一端有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夜艷,修司把車開過來了。」
夜艷?!那是幼翎的聲音!
冰凍的血液驀地如狂浪反捲而上,熾烈而猛烈,讓他瞬間從草皮上彈起,瞪著天上異 常燦亮的月光,回想著幼翎曾說,在大賣場前的廣場停車處,夜艷接了兩次電話……
他活絡的腦袋瞬間清醒,開始拼湊出一個奇異的假設。夜艷跳艷舞的前一天晚上,很 神秘的地接了通電話,當時他走到客廳,問她在做什麼,她說,那是一位喝醉酒的大哥打 來的。
那個大哥,難道是現在的他?!
皇甫令錯愕地瞪著手機面板上的七彩顏色慢慢轉變成銀亮,不斷擴大,他不由得再看 向月光,頓時不得不相信,這是一通穿越時空的電話,而這通電話正好是在夜艷被擄上車 之前!
這是老天給他的奇跡!
「夜艷?你的名字叫夜艷?!」他瞳眸劇烈收縮著,不自覺地發抖,渾身肌肉緊繃到 極限。
「大哥?你認識我嗎?」
「夜艷,快跑!」他吼,聲淚俱下。
「嗄?」
「快——」他聲嘶力竭地大叫。
驀地,手機斷訊,沒有聲音了,皇甫令急紅了眼地狂按重撥鍵,但是手機面板已是一 片漆黑,猶若天上瞬間消失不見的月光。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他喃喃自問,痛苦的抱著頭,整個人像是快要發狂。
他不斷按著手機,按到破損的機身最後徹底破爛碎裂,心瞬間幾乎停住跳動,無法接 受這樣的結局。
失魂落魄的,他像遊魂似地環顧四周。
黑暗,依舊,孤寂,未變,他還在不醒的惡夢中。
再也承受不了更沉重的打擊,他霍地將手機丟開,無力地倒回草皮,覺得魂魄快要四 分五裂。
是他不好,他沒有發覺手機的異樣,沒有福份承接月光給予的奇跡,可是夜艷呢?她 是如此單純美好,卻因為他而被捲入不幸,沉屍海底……這算什麼?打一開始他們就不該 相遇的,他不該害了她,早該離開她的,他卻做不到!
虧老天給了他一次機會,他卻沒有善加利用……他在做什麼?他在做什麼?!
皇甫令陷入瘋狂自我厭惡的痛苦裡,雙手搗著臉,沒發現在月光底下有抹影子佝僂地 接近,拾起他面前的手機,無力地坐在他面前。
「老公,你不冷嗎?」
輕軟虛弱的嗓音傳來,皇甫令驀地坐起身,入眼的,是自己妻子衣服殘破,細墨的檀 發凌亂,就連白瓷般滑膩的面頰都擦著傷的狼狽樣,但她眸底眉梢滿是俏皮笑意,黑潤的 眸在月光底下瀲灩生光,清透得恍若是從月亮裡來到他面前的仙子。
「夜艷?」他掀了掀唇,好不容易才開口,就怕又是另一場惡夢。
「老公,你傻啦?說好你要叫我寶貝的。」她佯惱,抱怨得好甜,然後笑吟吟地舉起 她的雙手,用一手抓著另一隻手腕,做了個往旁邊側擊的動作。「老公,我很厲害吧,一 次就成功了。我說過,會保護自己的。」
「寶貝?」他顫著聲探出手,卻不敢碰她。
反倒是白夜艷主動抓過他的手,輕觸她微涼的頰。「老公,還好你打電話給我,讓我 發覺不對勁,所以我就趁他不備,給他一個肘擊再跳車,只是他車開好快,我跳車之後就 暈過去了……對不起,你一定很擔心我吧。」
她醒來後,人已經在醫院,才知道是那附近的居民好心將她送醫,想打電話聯絡他, 才發現手機掉了,怕他擔心,她只好趕緊從醫院溜出來。
他抖著,再也說不出話,一把將她摟進懷裡,緊密地貼合,讓兩人之間完全無距離。
「你真的沒事……」他喉頭抽動著,再次落下淚,但這一次是喜極而泣。
他終究還是改變了歷史,還是打一開始,她就沒事?但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她回 到他身邊,就夠了。
「我當然沒事啊。」她被抱得胸口很悶,很想告訴他,其實她胸口有挫傷,要他溫柔 點,但看在貼在她頰邊的他激動的淌著淚,她就不跟他計較了,只是——「老公,我是從 醫院溜出來,請計程車司機送我回家的,那………計程車司機還在外頭等著,你要不要先 幫我付車費啊?」
☆☆☆
過完了年,冷鋒再次南下,溫度驟降,但寒意跨不進熱鬧滾滾的皇甫家庭院。
今日,為了慶祝白夜艷完全康復,於是大伙在庭院裡架起烤爐,冷風陣陣,吹送著令 人垂涎的香味。
休傑的案子確定已經完結,危險解除,至於雷震的檔案為何搞得如此複雜,乃是因為 另一個檔案裡頭,是他寫給他老婆的情書,可以想像當時的狀況有多危急,讓他只能把關 於休傑的檔案和情書放在一塊,以密碼區分,上頭顯示選錯檔案會自動毀壞,不過是唬人 的玩意兒罷了。
掛在天際的初生新月,月彎如眉,嬌羞而惹人憐愛,細緻地抖落風情,但是比月光還 閃亮的兩人,卻讓其他三人一頓晚餐吃得很悶。
「老公,啊——」
「寶貝,謝謝你。」
「不客氣~」
皇甫令和白夜艷兩人在烤爐旁表演著如膠似漆、形影不離的戲碼,如往常一般,皇甫 令負責烤,白夜艷負責喂,可更可怕的是,氣氛太好,竟讓白夜艷一時興起,忘了自己五 音不全的嗓子,唱出情歌。
「OH~只有為你,我願變成影子跟隨著你,寸步不離~」
「OH~只有為你,我的心變成了一座城堡,一生一世都專屬於你。」皇甫令立即唱出 下一句,完全的婦唱夫隨。
「夠了!」其他三個人不約而同地吼出聲。
現在是怎麼樣?炫耀他們感情很好,他們這些沒情人的人都應該去死一死是不是?!
「他們吃醋了。」白夜艷好甜蜜地偎進丈夫懷裡,突地發現只穿著棉質貼身背心的男 人,好像泛著雞皮疙瘩。「老公,你冷啊?」
「不冷。」硬 漢,是不怕冷的。
「哇,老公好厲害!」她用力誇讚。
「當然。」咬著牙,皇甫令忍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雞皮疙瘩。為了老婆一聲誇讚, 他沒有什麼是不能忍的。
「真強啊,八度耶,穿背心。」孫幼翎裹著羽絨大衣喝湯配烤肉,還看了下風勢,偷 偷往於修司身邊挪了下,利用他擋風。
「想當年在西伯利亞時可是零下二十度,我和雷震為了要進美國駐俄大使館,穿著背 心短褲……」
「哇,老公,你去過西伯利亞喔?」
看著老婆瀲灩的眸光滿是崇拜,皇甫令好虛榮也好驕傲,從沒想過她會愛上他以往的 歷史。
「聽你在放屁!你零下二十度穿背心配短褲,我告訴你,你只會凍到截肢!」安潔很 不客氣地唾棄昔日戰友。竟為了得到老婆歡心,連這種鬼話都說得出口,不過說真 的, 會相信的人也真是太好騙了點。
「那有什麼了不起的?我也是零下二十度潛到冰河裡頭去啊!」於修司喝著熱湯,加 油添醋地美化自己的英勇,只為了博得身旁孫幼翎的欣賞,可惜,美人如冰……他要是能 夠融化她,才是真正的英勇吧,唉。
「真的嗎?」白夜艷很狐疑地看著他,擺明不信。
「喂,差這麼多?他說的你就信,我說的你就懷疑?」一樣都很唬爛,為什麼她卻可 以相信皇甫,相信得那麼義無反顧?
「因為他是我老公嘛~」蹭進丈夫懷裡嬌笑著,那銀鈴似的笑聲成串,隨風蕩漾,感 染著眾人。
「寶貝,我愛你。」這就對了,只要相信他就夠了。
「老公,我也愛你~」她害羞的回應,還送上一記香吻。
就這樣,兩人就在烤爐邊,月光下,由淺吻到深吻,吻到日月無光,風雲變色,完全 當一旁三人是空氣。
三人一致搖頭,識相地轉頭看向掛在天空的那彎皎潔新月,寧賞月亮也不賞討人套的 閃光。
只是——
「喂,湯咧?」
「肉都烤焦了啦!」
「吵死了你們!」慾求不滿的皇甫令火大地暴咆,「餓死鬼啊?我就活該倒霉負責喂 你們?!」
「天地良心啊,為了你,我們也是奔波得很,做人可不要過河拆橋,小心報應!」安 潔哼哼笑得很壞心眼。
「還敢說,新年的時候,你們在我這裡賺了多少?!」
「拜託!你老婆打麻將討了不少回去好不好!」
「說到這裡,你們根本就沒給錢!」那日事出突然,誰還有心情管錢怎麼算?不過, 今天有空,就好好算一算。
「我突然想起我媽要我早點回家。」孫幼翎第一個站起身。
「對啊,我家裡養了一隻貓,忘了喂,要先走一步。」於修司也立即跟進。
安潔更絕,立刻掏出手機。「有任務?好的,我馬上回去。」話落,一臉無奈,一副 他非走不可的遺憾。
「去你的!你跟我一樣都是孤兒啦,哪裡來的媽?」皇甫令的炮火首先對準孫幼翎, 接著立刻再轉向於修司和安潔。「你哪裡來的貓?明明就對毛過敏!還有你!手機根本沒 開機好不好,當我瞎啦?給錢!」
三個人笑成一團,各自分散,讓欲追的皇甫令氣得跳腳。
「老公,有我就好了啦。」白夜艷笑吟吟地從背後環抱住他。
皇甫令瞅著她,像上癮似地將她摟進懷裡。
是啊、是啊,如果失去那麼一點小錢就是換回她的代價,他甘願、無悔,可是就是有 人喜歡挑戰他耐性的極限——
「哇!」正感性浪漫之際,冷不防有人從他背後潑了桶冷水,也不想想今晚才八度, 可憐的他為了得到老婆崇拜,才穿了件很薄很薄的夏季棉質背心——
「你們真該死!」皇甫令真的抓狂了,暫且將老婆拉到一旁,抓人去。
月光底下,三男一女跑著跳著,叫著笑著,讓白夜艷也笑瞇了清艷水眸,跟著加入戰 局。
「我也要玩!」
「寶貝,我不是在玩……」說歸說,皇甫令還是牽起她的手,打算緝拿三個沒心沒肺 的損友。
今晚的皇甫家,好熱鬧,好熱鬧……
想知道月光奇跡還讓哪些人終成眷屬?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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