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倍靜靜回到臥室。
接著,父母也再沒有製造噪音。
第二天六點,管家喚方倍:」叫你呢。」
父母都坐在會客室,司徒律師一早已經來到,他們商議妥當大事,正在簽名。
母親抬起頭,」小倍,你小心聽著,你的生活學業均不受影響,不用擔心,這裡沒你的事。」
沒你的事。」
母親臉上又罩上嚴密完美的化妝,與昨夜判若二人,她緊小外套鈕扣,腰圍縮小三吋。
父親頭頂添了黑色發臘,又顯得年輕。
他們臉上全無歡容。
司徒輕輕說:」二人公司解散,孫女士承擔所有責任,我會與柏爾曼交涉。」
孫公允說:」他定要咬死我們。」
律師答:」他也是生意人,總有轉圜餘地。」
方倍發呆。
王正申說:」先把大宅賣掉吧,存入小倍教育基金。」
司徒說:」我即記得辦妥。」
大家靜默下來。
司徒律師這時輕輕說:」公允,其實這種事……遲早拆穿……客戶越來越精明……」
孫女士臉色煞白。
司徒歎口氣,」我先走一步。」
方倍顫聲問:」盡快賠償,不行嗎?」
孫公允解脫鈕扣,剝下外套,她的胸腹贅肉撲出來頓時下垂。
她在會客室踱步。
方倍忽然意味到還有其他問題。
她渾身寒毛豎起。
她瞪著父母。
不止是一盞假水晶燈吧,可能其餘一切也都被揭穿了。
果然,孫公允沙啞著喉嚨說:」小倍,我有話要說。」
王正申吆喝她:」你還想說什麼?」
孫公允也再次提高聲音:」你別管我。」
王正申阻止,」這孩子在我們家不過三餐一宿,你別煩她好不好?」
方倍越聽越奇,她忽然想起,爸媽的姓名都正氣凜然,正、申、公、允、但是生意手法卻沒遵從名字方向。
「小倍,你得有個心理準備,」孫公允低聲說:」我們兩人都不是建築師。」
王正申罵:」孫公允,我把你這張嘴切下來!」
「我與他只讀過設計科,建築專業,全是假的。」
方倍睜開雙眼,這是噩夢,她快要醒來,這不是真的。
「開始創業的時候,有人誤會我倆是建築師,叫一一聲則師,這稱呼太過悅耳,我竟沒有否認,一直沿稱了二十年。」
王正申如洩氣皮球般坐下。
方倍似金魚般嘴開了又合,只是發不出聲音。
孫公允說:」王正申,人家叫你建築師你可是沒有否認。」
這時方倍哭起來。
「對不起,小倍,牆上輝煌的燈畫全是假的,五千美元一張,連豪華相架,柏爾曼已查出此事,一定要叫我們身敗名裂。」
把事實說出,孫女士像是鬆一口氣,她剝下名貴鑽飾,隨意放在桌子上,她說:」我累了,我想好好休息,別叫我。」
她走到酒櫃前,挑一瓶拔蘭地,打開瓶塞,對著瓶口便喝。
方倍焦急:」媽媽。」
孫女士抬起頭來,眼光空洞,目無焦點,胸口像是已經掏空。
她回到臥室,關上門,不再出來。
方倍轉身,看到父親披上外套離去,一個家用了廿年建立,一夜之間就忽剌剌傾倒。
方倍站在屋子中央,徬徨地轉圈。
管家緩緩走近,」小倍,一位馮先生電話找你。」
方倍搖頭,」我不聽電話。」
「與朋友出去散散心。」
「我不想上街。」
「小倍,你在家也幫不到他們。」
方倍抬起頭,管家抹去她淚痕說:」你已長大,考驗你的時刻來臨,堅強一點,拿出勇氣。」
方倍握住管家的手,」是。」
她回應馮乙電話,他有點擔心,」方舟,你不舒服?」
方倍喃喃說:」大雨下了四十個日夜,挪亞與家人以及動物登上方舟……」
「管家說你們家裡發生了一點事。」
「她真多事,」
「我可以分憂嗎?」
方倍挑輕的說:」父母決定離婚。」
「啊,我馬上來。」
馮乙沒到,地產仲介帶著客人已經上門,方倍這才想想,父母已決定把房子出售。
只見兩個中年太太穿著香奈兒套裝,拎著配對手袋,全身裝備足夠為宣明會助養第三世界十個貧童十年。
她們肆無忌憚地批評著房屋間隔及裝修。
——」太高調了,不懂欣賞。」
「所以說裝修不能賣錢。」
「主臥室今日不能進去?」
經紀笑說:」紀太太,周太太,出售牌子一掛出來,就失之交臂了,如今地產朝天火熱,真有意思,照開價加三萬必定成交。」
「我大把房產,我不急。」
那周太太說:」那你是看不上眼了,哈哈,我要吧,同業主說,意思意思,加一萬,我喜歡這個海景。」
經紀說:」我去同律師說。」
「主人就在房裡,你同她說呀。」
經紀回說:」一切交由律師處理。」
方倍發愣,她一生只住過一間屋子,就是這間高原路八三八號,賣了大屋,搬往何處?
這些年她見坤容一年搬好幾次,欠了租,遭房東趕出,便急急帶著行李走,似喪家之犬,東家踢,西家蹂,因為窮,人家把她們當皮球耍玩,坤太太卻還要把陌生男人帶回家。
方倍一向以這間大屋為榮,家是她的定海神針,如今這個家快要不存在了。
她的耳畔嗡嗡響。
忽然有人問她:」你是王小姐?你父母均是建築師,你也讀過建築?」
方倍抬起頭,不發一言,看到周太太濃裝面孔。
「我兒子也想考建築系,平均分要多少才能入學?」
方倍,勇氣呢,你的力氣呢。
忽然方倍笑笑,溫和地同富泰相的周太太說:」那看你考哪間大學了,哈佛大學亦有建築系,倘若科學數學美術都有一百分,又有三名老師推薦,令郎又曾往第三世界救災,那麼,歡迎入學。」
那周太太知道遭人挪揄,呵一聲,不悅退下。
方倍心中苦惱到極點,她想跑到叢林,大力搥胸大聲呼喊。
幸虧這時馮乙來按鈴,方倍拉起他的手,」帶我走,走得越遠遠好。」
「你想去何處,海濱亦或市中心?」
方倍回答:」從這裡開車,一直往北部駛去,我們經過育空到阿拉斯加到阿留申群島,去到西伯利亞。」
馮乙知道方倍受了刺激,微笑回答:」讓我先租一輛悍馬軍車。」
方倍歎口氣,」男生口中說喜歡,是吃頓飯聊聊天看場戲散散步。可是,真要你們挑起責任,女生變成負擔,可划不來,可是這樣?」
馮乙看著她,」你怕不怕吃苦?」
方倍忙不迭回答:」怕,怕得不得了。」
「所以,我哪敢叫你跟我上車。」
「據說如今二三十歲的老青年都住在家裡靠父母。」
馮乙說:」我十二歲往中學寄宿就離開家裡,父母都有工作,我學習獨立。」
「你確實是好青年。」
馮乙感喟:」可是女孩子戀愛對象與品格無關,你有聽過一首歌嗎,叫《換你的微笑》,那少女說,願將一整個天空來換他的微笑,不計後果,多叫人氣餒,尊重呢,責任呢,都不願?」
管家說得對,出來散散心,心情果然好過一些。
「小倍,父母離異是父母的事,不要攬上身。」
「倘若他們分手之後我三餐不繼呢?」
「那是因為你要節食減肥吧,這麼大一個人,有手有腳,無不良嗜好,怎麼捱餓,天無絕人之路。」
「馮乙,你真樂觀。」
「我剛初抵埠,睡在一個牧師家的書房,找工作,進修,說好英語,週末在茶餐廳做侍應,晚上到球場打掃衛生間,什麼都做,終於進報館做打雜,出任校對,一年後當上助編,我不信餓飯這回事。」
方倍露出敬服神色。
「我的秘決是『做好它』,在快餐廳洗廁所,也是一項勞動服務,不怕做,做得乾淨,領班眼睛雪亮,便推薦我做廚房,千萬不要高不成低不就,嘴巴無敵,手腳無力。」
方倍怔怔地看著馮乙,患難見真情。
「我們從事文字工作的人,更不應懼怕艱辛,試想想,一個個字寫出來,平面,黑白,要與七彩活動聲響變化無窮的電子娛樂爭知音,多麼艱巨!」
方倍一直點頭。
「方倍,你不怕,你做得到,擱下大小姐架子,更是一條好漢。」
方倍沉著下來,她握著拳頭,」多謝激勵。」
「隨時效勞。」
「送我回家吧,我擔心家母。」
回到家,看見母親已經在簽署文件。
方倍問司徒律師:」我們搬往何處?」
「我替你倆租了一間公寓,兩房兩廳,待風波過後,另作打算。」
「我倆?我父親呢?」
「他回亞洲,暫時不會回來。」
方倍不置信,」他丟下妻子?」
律師說:」把他拖下水一點好處也無。」
「不是說有難同當嗎?」
孫女士忽然插嘴:」不不不,有難獨當。」
她笑了,笑聲比哭聲還難聽,不過,見過大場面的她始終沒有流淚,她這樣說:」是我錯,這是果,這不是因。」
非常快,像一塊大石落到井裡,急墜,轟地一聲,水花四濺,已經到底,搶救再也不及。
搬家那天,方倍到圖書館,回程一時不察,竟回到老家,只見人去樓空,大門緊緊鎖著,這才如夢初醒,她垂頭回到公寓。
傢俱剛剛放妥,管家一身汗,正在替她整理床鋪,只見客廳只有老房子玄關那般大小,她走到床邊,輕輕坐下。
管家抹了抹汗,坐到她身邊,」小倍——」她忽然哽咽,這叫做家道中落,四個字解釋一切。
方倍問:」我媽媽呢?」
「她往日本辦事。」
方倍茫然問:」你睡在什麼地方?」
管家再也忍不住,她哭訴:」「我已被辭退,小倍,以後,你得照顧自己。」
方倍要過片刻才聽懂,」你們都不與我住?」
管家抹乾眼淚,」你母親說你不再需要保母。」
方倍低頭,」她說得對,我應當照顧自己生活起居。」
「我教你用洗衣乾衣機,吸塵器在櫃裡,廚房有燉鍋,做難湯其實很容易,我不捨得走……」
方倍問:」你有地方可去嗎?」
「太太一向對我周到,五年前地方最低潮之際她助我買入一間平房。」
「啊,那我放心了。」
「她也付我豐裕的遣散費。」
方倍點點頭,她忽然跳起來,」我的生活費呢?」
「你放心,司徒律師管理你的教育基金,事情並不如看起來那麼壞,這一切不過是防對方抄家。」
方倍不住搖頭,既有今日,何必當初。
「希望過一陣子風平浪靜,太太又再叫我回來。」
方倍雖然年輕,卻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
「我每個星期會來看你,給你處理家務。」
「不,親愛的瓜達露比,你的責任已經完成,你不必為我擔心,許多十七八歲少年留學寄宿,比我更加能幹。」
「這是司徒給你的本月零用,他留下一輛小小房車給你應用。」
方倍我:」看,我這環境已經比許多人她。」
她取出筆記開始寫專欄,全神貫注,做到一半口渴,抬頭,才發覺置身陌生環境,她愣住半晌,突然醒悟這狹小公寓往後就是她的家,不由得悲從中來。
管家對她說:」我走了,明天再來。」
「不用再來,我不會給你開門。」
「我已配多一條門匙。」
方倍急說:」喂,我約會男伴,你闖進來,可大大不便。」
「那我事先說聲不好意思。」
老好管家走了。
像那些繡像小說裡的落難書生,至少她還有一個忠僕,廚房有意大利菠菜面及香濃咖啡,還有一大盤羊腿,她都替小倍想好了。
傍晚,馮乙咚咚敲門,他擒著白汁龍蝦及素蛟,滿臉笑容說:」趕快趁熱吃,吃飽了比較不那麼愁苦。」
方倍啼笑皆非。
馮乙打量好的新居,作出吃驚的樣子,」啊,方舟,你現在同我們一樣了。」
方倍搖搖頭,」不,」她一點也不生氣,亦不怨懟,」你們比我能幹。」
馮乙說:」我仍然愛你,不會更多,不會更少。」
方倍默默點頭,像那些落難書生,她還有一個患難之交,夫復何求。
馮乙告訴她:」華文報獲財團收購,我們換了老闆。」
方倍的心一動:」是誰?」
「極之神秘,可是對我們動作情況十分瞭解,一上來便把兩個愛在社團吃喝吹的老人家開除掉,平日我最討厭他們剔著牙籤的模樣,此刻又覺惻然,往後,他們日子怎麼過?」
方倍喜問:」你升上去了?」
「是,我心驚膽顫。」
「恭喜你死我活,你見過老闆沒有?」
「我只見過公司律師。」
方倍站想來,」真奇怪,難怪律師們業務越來越興旺,什麼都借他們嘴巴說出來,普通人講話已不算數。」
「會計部人事部廣告部全體新人,平均年齡艱險似只得十八歲,氣像一新。」
「老闆最終會出現吧。」
「下星期一上午八時召見我們。」
方倍忽然抓緊馮乙的手,」這是你幫我大忙的時候了,放我進去見他一面。」
馮乙愕然,」你並非我們職員。」
「通融一次。」
馮乙想一想,」你在接待處等,一到適當機會,我打電話叫你進來。」
方倍鬆一口氣,」謝謝你。」
「你想做我們同事,同我講已經足夠。」
方倍說:」龍蝦都攤凍了,快動口。」
晚上,方倍躺在小床上看牢天花板一會,忽覺眼澀,年輕的她覺得命運如脫疆之馬,已不在她控制範圍,她只得無奈地鼻酸入睡。
第二天她的收音機鬧鐘把她叫醒:」今日陽光充沛,氣溫高達攝氏二十六度……」
方倍睜開眼,希望她仍然置身大宅,但是不,這不是噩夢,這是事實……她已搬到小公寓。
住所大小沒有關係,她只希望爸媽仍與她在一起。
可是,母親的衣帽間比她此刻的寢室還要大,父親的運動室也足足佔地三四百平方尺,他們不得不另外找地方居住。
過一陣子吧,一定會習慣的。屆時,又存活下來,人類適應環境一向有一手,能縮能伸。
星期一,方倍天未亮就起床梳洗請馮乙接她到報館。
馮乙是個聰敏人,再也沒有問任何問題。
??? 他這樣說:」方舟,原來新老闆是位華裔女士,助手稱她鄧小姐,本來可以去打探一下,她是何方神聖,但我的直覺告訴我,那是一件不禮貌的事。」
方倍小心聆聽。
「內部會議從八點到九點,招待茶點,可見氣氛輕鬆,近散會時你悄悄不經意闖入,大家扮作不知情,你可以訪問幾句。」
方倍說:」我終身感激你。」
「方舟,你瘦了許多,臉都尖了。」
方倍苦笑問:」是嗎?」
這幾天,她起碼瘦十多磅,以前圓圓純稚雙頰現在已經消失,眼睛卻增大近倍,五方倍換了樣子,今日的她看上去精練,沉著,成熟。
患難使人成長,信焉。
方倍在接待處等。
第一個鐘頭還算易過,第二個小時叫她坐立不安。
會議室裡彷彿有說不完的話,她如坐針氈,一杯咖啡早已涼干,她的胃液驚惶竄動,唉,開口求人難。
坐在門口的她一如乞丐。
方倍清晨起來,煤無胃口吃早餐,到了中午,胃裡嘔酸,她忽然想吐,連忙從口袋掏出口香糖放進嘴裡嚼動。
這一等等得腰酸背痛,終於叫王方倍知道什麼叫做冷板凳,什麼叫做上山打虎易,開口求人難。
她強自忍著淒酸,淚水幾次在眼眶打轉。
堅強,方倍,堅強。
正在關口,會議室忽然大門打開,報館同事陸續走出來,人人表情舒暢,顯然會議氣氛及效果良好,勞資雙方洽商過程愉快。
但是,馮乙忘記通知她。
馮乙見利忘義,興奮得忘記朋友在會議室門外頭苦等。
這就是朋友了,方倍的心冷了一截。
這時馮乙也看到了她,頓時一愣,像是不認得她的樣子。
方倍知道機不可失,連忙把私人恩怨撇在一旁,她急步搶進會議室,看到鄧融正預備離去,兩名助手一左一右幫她整理桌子上文件。
方倍過去稱呼:」柏太太,可以讓我說幾句話嗎?」
她們抬起頭來,看住這名不速之客。馮乙本來把住門口,此刻又回轉來。
鄧融輕輕問:」方倍,你有話說?」
方倍連忙回答:」你記得我就好,柏太太。」她忽然哽咽,」大家進中國人……」話甫出口,馬上覺得肉麻,虧她講得出口。
鄧融對助手說:」你們先出去,我與方倍說幾句。」
助手與馮乙退出。
方倍鼓起勇氣,清心直說:」請原諒我父母。」
鄧融攤開手:」怎樣原諒?」
「請容許他們賠償,叫他們重頭開始,給他們一次機會,不要告發他們。」
鄧融好氣又好笑:」他們叫你來?」
「我自動央求。」
「難為你了,方倍,我對你好感,才與你坦白,王氏夫婦聯手下欺詐客戶,已經超十年,他們停工後,我以十分之一價錢,叫人完工,新年工程人員對我說,王氏提供的一切所謂名貴古董材料,全屬贗品,統統偽造,你想想,客戶應當生氣嗎?」
「是,柏太太。」
「再追究下去,更加稀奇,原來王氏夫婦根本不是持有執照的建築師,從未一日讀過建築系,這是多麼可笑的事。」
方倍低頭,」柏太太,我代他們致歉,請你網開一面。」
鄧融看著方倍,狹長雙眼露出迷惘的神色」「你還不知道吧。」
方倍緩緩抬起頭,不知道什麼?
鄧融輕輕說:」他們二人並未正式註冊,他倆只是普通法即同居夫婦。」
方倍臉色慘敗,這件事要由外方告訴她,實在不妙,看情況柏氏已把他們調查得一清二楚。
不料鄧融接著說:」方倍,你也根本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
方倍耳聰目明畔嗡嗡作響。
「你還不明白?他們兩人一生都是假,沒有一件真,他們生活在幻象中,四周圍的人都是騙局的受害人。」
方倍全身冒出汗來。
這時助手進來說:」鄧小姐,我們趕時間。」
鄧融取起她手提包,」「我要走了。」
方倍不知哪能裡來的力氣,她拉住鄧融,」請給他們一次機會。」
鄧融看著她,忽然歎一口氣,」方倍,我沒看錯你,你幾時來擔任我的主筆?」
「我——」
「你回去考慮,我也回去考慮,這樣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