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青絲如同往常陪著徐府的人用飯,一家和樂,唯獨洛兒望著青絲不斷落淚,看得眾人一頭霧水,無論所有人怎麼問,洛兒就是不肯說半個字,最後才哭累睡著了。
用完晚飯,眾人皆回房休息。
翌日,小春發現躺在床上的太祖奶奶身體已經冰冷。
徐府的人完全不清楚怎麼回事,怎會昨晚還好好的經過一晚太祖奶奶便辭世了?他們很難過,卻得強打起精神處理太祖奶奶得後事。
趙織玉站在靈堂前,注視她得牌位,名字不是她。
她是青絲。
她是狐精,永遠也不可能入徐府得祖宗之列。
「享壽一百一十九歲,真如古人所說「九」這個數字是個險關,太祖奶奶卻不能平安度過,不過太祖奶奶這年齡也算是壽終正寢了。」徐老爺走入靈堂,上完香後說。
她若不那麼傻,也不會死得那麼早。
「賢侄,我聽小春說最近都是你陪著太祖奶奶,說來真汗顏,我們嘴上說關心太祖奶奶,結果能逗她開心得卻是你,我很感謝這段時間有你陪著太祖奶奶,謝謝了。」
「晚輩非常喜歡太祖奶奶,這沒什麼。」
徐天義拍了拍趙織玉得肩膀後離開靈堂。他已經哭了好幾天,只能暫時避開這裡,畢竟他還得支撐整個徐府,絕對不能倒下,免得在天上的太祖奶奶還要替他擔心。
靈堂又剩下他一人,棺材裡裝的是他變出來的太祖奶奶,而青絲的屍體還在他房裡,變回了最初青狐的模樣,受他的咒所護,屍身不壞。
過了一會兒,徐莫生牽著洛兒走入靈堂。
看見洛兒紅著眼上香,徐莫生實在不懂洛兒怎麼會為了假的太祖奶奶哭得如此傷心,他們不是早就清楚青絲遲早會以另一個面目回到徐府嗎?
他望著背對自己動也不動得趙織玉問:「織玉,青絲何時會回來?」
「她不會再回來了。」
「不會再回來,什麼意思?」
「就是不會再回來得意思。」他簡短解釋。
徐莫生卻聽得不明白。
不是說好讓太祖奶奶壽終正寢得時候,青絲便會用她原本得面貌回來徐府嗎?什麼叫做她不會再回來了?
「莫生,青、青絲她已經死了。」洛兒淡淡說。
她看得見,所以那天看見坐在飯桌陪他們吃飯得太祖奶奶之後立刻明白了一切。
如果只是要變換原本面貌回來,青絲應該還是變成太祖奶奶的樣子,然而那個太祖奶奶卻沒有任何人氣,縱然笑得在燦爛依然沒有任何生氣。
「青絲死了?!」徐莫生驚愕得不敢置信,衝至棺材前,打開棺蓋。「那這個是?」
「假的,只是為了讓你們有個結束。」算是完成青絲的報恩。
「為什麼青絲會死?!」他氣得抓著趙織玉得衣領。
平時趙織玉壓根不讓任何人碰他,不過這次例外,他能容忍徐莫生對自己得放肆。
「說了又能如何?她也不可能死而復」
死而復生真得不可能嗎?
並不。他其實有辦法救青絲,只是那個辦法對他而言卻是一個很不理智的行為。
青絲還不夠資格讓他不顧一切。
「為什麼你一點也不難過?你不是喜歡青絲嗎?為何聽見她死了你一點都不難過?青絲很喜歡你,你知道嗎?」他也很喜歡青絲,喜歡那個疼愛他得太祖奶奶。
"為何要難過?生死本是注定的,她會死是她的命,是她太傻了。」他冷冷開口,神情無一絲痛楚。
徐莫生放開他,冷哼道:「我真替青絲感到不值,她竟然會喜歡上你這種傢伙!真是一點都不值得!」
不值得?他也這麼認定,無論如何,為了另一個人犧牲自己就是愚昧的行為,不過已經來不及了,那是她的決定,無法改變了。
「把青絲的屍體還給我們,她改入我們徐府的祖宗牌位。」
「她只是一隻狐精。」趙織玉淡淡陳述事實,並問:「徐府其他人能容下一隻狐狸當他們的祖先嗎?」
「她不是狐狸!」洛兒大喊:「她是太祖奶奶,她是太祖奶奶,她永遠都是我的太祖奶奶!如果你不要她了,請你把太祖奶奶還給我們。」她是她最愛的太祖奶奶。無論她是誰。
徐莫生摟著哭得淒慘得洛兒,趙織玉看見這一幕依然沒有任何感覺。
「不可能,因為我答應她要帶她回到她得故鄉。」
那一夜,趙織玉消失了。
徐府則是沉浸在無盡傷痛之中。
*** *** ***
趙織玉遵守約定,帶著青絲回到她出生得故鄉千雪山。
無論春夏秋冬,山峰終年積雪,眼前得一樹一景他都還有些印象,曾在青絲得情裡看過這些,不過如今親眼目睹,更覺得冷。
懷裡抱著冰冷得青絲,他一步一步朝著懸崖得方向前進。
雪地上留的腳印只有他的。
寒風刺骨,大地宛若沉睡,毫無生機。
他的心如同無聲的此刻,靜悄悄,死氣沉沉。
風勢終於漸歇,他鬆開雙手,懷裡的青絲卻沒有掉落,而是漂浮在半空中。他低頭注視她,即使是狐狸的原貌,她依然美艷,只是少了白裡透紅的膚色,少了能溫暖他的體溫,更少了那一張能令他開懷的笑臉。
左手掌心朝傷攤開,銀白的火焰串升。
他凝視著她,許久許久久到他有個錯覺時間已經靜止下來。
「好奇怪,我的本能是保命,可是我剛才怎麼會傻到去救你呢?你明明比我厲害,就算、就算是你擋應該也不會像我一樣這麼慘才對但我還是衝出去了,為什麼呢?」
「小狐狸,你真傻,你明明是最怕死的,怎會那麼傻?」
「趙織玉,我總覺得你不是在找樂趣,你只是怕寂寞罷了可惜,我再也不、不能陪著你了」
寂寞可笑,他活了幾千年,怎可能會感覺寂寞?
「小狐狸,這樣值得嗎?你死了我甚至不會覺得難受,這樣值得嗎?」呵,怎可能值得,為了一個連傷心都不會的人而死,真的最不值得的事情了。
這種事大概只有她會做。
「我想大概是因為我喜歡你吧,或許我們沒有相處很久,但我還是、還是喜歡上你了。」
喜歡這兩個字瞬間扯痛他的心。
他們的確沒有相處太久,為什麼她竟然能為他不顧一切?
即使他不斷為自己找借口,依然抹不去橫互在胸口的那抹痛楚,青絲的那句喜歡深深地扎入他心底,教他怎麼也忘不了。
他想念那一夜,她的小手包住他的手,企圖幫他取暖。
他想念她因為害怕小黑而躲入他懷裡的模樣。
他想念她對著自己露出真心的笑容。
她的一切一切全在他的腦海裡,有她的一顰一笑、她的一言一行,更有她的笑聲,而她的呼吸卻再也聽不見了。
再也
這裡只剩下他的呼吸聲。
痛。
為何他的心竟然有痛覺?既然她對他一點都不重要,在她死去的時候他也不傷心,怎會此刻他會如此難受?
心宛若遭受刀割的痛楚,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呢,小狐精?」
只有他的呼吸聲竟是如此寂寞啊。
一滴淚沿著臉頰落入地,化了雪。
銀白的火焰逐漸在他掌心熄滅,而後一顆透明的珠子自掌心浮現。
他不是沒有辦法救青絲,只是他認為不值得,呵,結果他也如同凡人一樣直到失去才醒悟——
原來他不要青絲死。
趙織玉移動掌心,眼看掌上的透明珠子就要沒入青絲的胸口,卻傳來聲音阻止——
「織玉,那是你的本命靈體,如今給了這隻小狐精一半續命,不覺得浪費嗎?」
「我想再聽見她的呼吸聲,我想再看見她對我笑。」值不值得因人而異,他還有最後機會,若再躊躇,便真得什麼都沒了。
夢鳩壓根沒想到這小狐精會突然衝入他和織玉得比鬥,害他反應不及無法收回攻勢。
「這是她得命。」
「她是我的命。」
「這次你竟是傻到交出自己的半靈,難道你忘記上一回的教訓了?」
「她不一樣。」
「我倒是看不出來有哪裡不同?只要有自我意志便會有七情六慾、會有貪念。你若是把最重要的靈體交出一半,我保證你將來必定會後悔。」
「為了她,我願意。夢鳩,我沒有忘記是你害死她的,為了贖罪,彼岸那邊的麻煩就有勞你代為處理了。」若非他還夠理智,清楚是青絲自己衝上來受了夢鳩那一擊,並非夢鳩有意殺害,否則他早就殺了夢鳩。
「什麼?!是她自己衝過來,怎麼變成我的錯?」
他和趙織玉是那種五百年見一次面的朋友,見了面就會過過招玩個小遊戲罷了,哪知道這次會引來這個小麻煩。
「夢鳩。」他的嗓音有三分警告。
「好好,算我倒霉!」
話聲方落,夢鳩的魔氣隨即消逝無蹤。
等夢鳩離開,趙織玉閉上眼,將手上透明的珠子埋入青絲的體內。
「小狐精,現在,我將我的半靈給你,延續你的性命回到我身邊來。」
獨自呼吸確實有些寂寞,他已經開始想念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