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你不是才對那個可憐的男人介紹過那幅畫,我聽到的。」對於他略顯卑鄙的行為,歐陽性德大言不慚,不認為自己做了什麼錯事。
「那你更應該知道其中的涵義……」
「你是想藉此諷刺女人是用心談情,男人是用下半身談愛,對吧?」他打斷她的話,不耐煩地說道。
「知道了還問?」霍思暖白了他一眼,認為他很無聊。
「你是這麼解釋,但在我看來只覺得有幾個人體器官被胡亂放置在畫布上,整個畫面混亂不堪,感受不到你想表達的涵義,反倒像是小朋友塗鴉。」
也就是說,她畫得很爛,爛到連小朋友的塗鴉都贏過她!
「你眼睛瞎掉了嗎,我的畫面哪裡混亂?」她氣到口不擇言。「是你的智商太低,看不懂其中的涵義,其他人可都清楚得很!」
「真的嗎?」歐陽性德反唇相稽。「要不要請在場所有人投票表決,看是你對還是我對,我向你保證,一定是我得到的票數比較多!」
「表決就表決,你以為我會怕你,霍思暖跟歐陽性德卯上了,發誓非贏過他不可。
結果兩人大吵一架,時間彷彿又倒流回到大二那年,那個時候他們也是經常發生爭執。
「既然我的作品這麼不入流,你幹嘛不快滾,還要留下來虐待自已?」吵到最後,霍思暖祭出逐客令,完全在歐陽性德的計算之內。
「我正打算這麼做。」他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兩手插進褲袋準備走人。
「別太想念我,我們很快會再見面。」他臨走前補上這一句,差點沒把霍思暖氣死。
「拜託你快滾!」霍思暖不顧形象,在一堆同業和媒體記者面前發飆,為自己及畫展做了最好的負面宣傳。
歐陽性德果真沒有再留下來,霍思暖總算能鬆一口氣,但後果已經開始發酵。
「發生了什麼事,思暖?看你氣呼呼的!」柯蘊柔和霍思烽在展館外,遠遠就聽見她的怒吼聲趕來查看緣由,卻已經晚了一步。
「沒事,倒楣遇見一個瘋子,你們不必管我。」霍思暖氣到什麼都不想說,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瘋子?」柯蘊柔和霍思烽兩人互相對看,一臉莫名其妙。
「你們忙你們的,我也去忙了。」霍思暖獨自走到落地窗前生悶氣,氣歐陽性德,更氣自己。
她似乎只要一碰上歐陽性德,就會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氣,天曉得她的脾氣已經夠糟了,不需要他再來雪上加霜。
倒楣,真是倒楣。
霍思暖不明白歐陽性德為什麼會再次出現,只希望他們別太常見面——不,是永遠不要再見面,她衷心祈願。
為期十天的個展,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對於一個新銳畫家而言卻是必要的養分,可以使人們更快認識「霍思暖」這個名字。
「呼!」距離畫展閉幕還剩三天,霍思暖總算找到時間喘息。
這一個星期以來她幾乎天天跑展館,一會兒被粉絲要求合照,一會兒應付上門採訪的媒體,幾乎都沒有辦法好好休息,更別提到溫室照顧她心愛的花草。
連續忙了一個禮拜,霍思暖總算偷得浮生半日閒,她用心栽種的花花草草,總算又見到它們心愛的媽媽。
在去溫室之前,她先跟外傭要了信件,近一星期的郵件量累積起來挺嚇人的,足足有兩本小說那麼厚。
她一封一封過濾,在一疊厚厚信件的最下方,找到了最新一朝的《當代藝術》,撕開信封將它拿出來。
霍思暖雖然身處藝術界,但對於這類雜誌其實不怎麼捧場,她會迫不及待翻開它,是因為當中可能會有關於這次個展的報導,她想看看專家怎麼說。
她翻開目錄那一頁,歐陽性德的照片赫然映入眼簾,嚇了她一大跳:
怎麼是他?她有沒有拿錯雜誌?
霍思暖翻回雜誌封面,上面清清楚楚寫著「當代藝術」四個大字,她沒有搞錯。
太不可思議了。
她翻到報導歐陽性德的page,更讓她覺得誇張的是橫跨兩頁的照片。照片中歐陽性德身穿一件鐵灰色的襯衫,頸上戴著一條由黑色皮繩串成的銀墜項鏈,眼神專注地看著前方。負責拍照的攝影師完全捕捉到他的神韻,巧妙地利用光影呈現出他立體的五官,將他獨特的氣質完全顯露出來。
搞什麼東西.又不是服裝雜誌!
霍思暖忿忿地翻到下一頁,心想《當代藝術》真是越來越不入流了,竟然搞這種噱頭,再說,他憑什麼跟人上藝術雜誌?他不過是個——
霍思暖原本想說他不過是個退休的大學助理教授,但斗大的標題明白告訴她,她錯了,他或許曾經是個大學助教,但現在已經是頗有名氣的藝術經紀人。
仔細看過報導,霍思暖才知道歐陽性德過去幾年在歐洲沒在閒晃,而是致力於將亞洲一些新銳藝術家推向國際舞台,並且取得極大的成就。
可惡!
看完這篇報導,霍思暖第一個想法是她被耍了,那天他故意讓她以為他是個無所事事的公子哥兒,事實上卻是在歐洲闖蕩出名號的藝術經紀人,他出名的程度甚至足以讓他登上歐洲專業藝術雜誌的封面,許多新銳藝術家都爭先恐後想要巴結他,藉他的力量登上國際舞台,根本就是個大騙子!
霍思暖簡直氣到快吐血,不過最教她無法忍受的,是他自以為是服裝模特兒的噁心樣,擺什麼pose!
她生氣地往後翻幾頁,本想藉其他報導轉換一下心情,未料竟又看到歐陽性德的名字,這回他不再擺姿勢勾引良家婦女,而是寫了一篇文章,針對她的個展進行分析討論,把她批評得體無完膚。
畫作內容粗糙,毫無層次可言……這是什麼和什麼,那不要臉的男人竟然敢這麼說她?
霍思暖勉強自己把整篇報導看完,怒火中燒已經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事實上,她想殺人,最好能將歐陽性德大卸八塊,才能稍稍紆解她心中的仇恨……
「思暖,我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說!」
她正想找人吐苦水,柯蘊柔就自己送上門,省去她打電話的麻煩。
「你來得正好,我正想打電話給你。」她搶先柯蘊柔一步發面。「你看這篇報導!」
她氣沖沖地把《當代藝術》這本雜誌丟到桌子上,整個人都在冒火。
「這混帳居然把我的畫展批評得一文不值,實在是太過分了!」
讓霍思暖火冒三丈的原因,正是歐陽性德所寫的畫評,篇幅不算小,足足佔了三頁。
柯蘊柔拿起雜誌,大約把評論內容看了一遞,發現這名畫評的用詞相當尖銳,難怪思暖會抓狂。
「到底是誰寫的?寫得這麼過分……」她翻回到第一頁找畫評的名字。
「歐陽性德……歐陽性德?!」看見這個古老卻熟悉的名字,柯蘊柔大叫,眼睛瞪得跟銅鈴一樣大。
「你沒看錯,就是我們那位清朝貴族。」霍思暖用力把雜誌從她手上搶回來,不屑地丟回桌上。
居然有這種事,思暖的死對頭——不,她們大學時代迷死人不償命的助教竟然回國了,而且一出現就對準思暖開炮。
「他不是旅居在國外嗎?'某個歐洲國家。
「本來我也是這麼聽說。」霍思暖氣壞了。「但他顯然回來了,還不請自來地在我的個展上出現,當著我的面批評我的畫,我當場就不客氣地把他轟出去,誰知道他心有不甘,竟然投書到雜誌上繼續批評我的畫,真是個沒有風度的男人!」
「那天在會場跟你吵架的男人就是歐陽性德?」當天他們聞聲趕到會場,只看見那個男人的背影,思暖又氣到什麼話都不想說,沒想到那個男人竟會是她們大學時期的助教。
「就是他,討人厭的清朝貴族!」霍思暖忿忿地回道。
「清朝貴族」是霍思暖當初惠賜給他的封號,只因為他恰巧跟清朝有名的詞人「納蘭性德」同名,而納蘭性德又是出身貴族,從此以後,歐陽性德就和清朝貴族劃上等號,她們幾個好朋友私底下也會這麼偷偷叫他。
「清朝貴族——不,歐陽性德回來幹什麼?」記憶中他已經出國好幾年,頭一、兩年還有聽人提起過他的情況,之後就沒有下文。
「誰知道?」她對他一點興趣也沒有。「反正那傢伙只要一出現就沒好事,我們不要再討論他了!」
消滅天敵最好的辦法就是別理他,省得被人誤會自作多情。
話雖如此,柯蘊柔仍然能夠感覺出霍思暖話中的恨意,不過也難怪她會生氣,任何人用心畫出來的作品被批評得如此不堪,臉色大概都不會好到哪裡去。
「對了,剛才你說有什麼話要跟我說?」狠狠地罵了天敵老半天,霍思暖總算想起柯蘊柔找她的目的。
「哦?」柯蘊柔自己也差點忘了。「你先看看這個……」
柯蘊柔帶來的訊息,震撼威力不下於歐陽性德的突然出現,她弟弟竟然成立了一間動畫工作室。而且他還會畫畫,要不是好友指證歷歷,她會以為她在說天方夜譚。
「思烽會不會在喜歡你?」老是藉機捉弄她,現在又請她當模特兒,動機十分可疑。
「不可能吧?」柯蘊柔愣住。「思烽他……不可能喜歡我……」
「我本來也是這麼以為。」霍思暖說道。「但是那小子最近的反應,讓我不得不開始懷疑他根本就在喜歡你。」
霍思暖肯定的口吻,讓柯蘊柔徹底呆愣,幾乎不會思考。
「這只是我自己的猜測,給你當作參考。」見她已經呆成木頭人,霍思暖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要她自己感受。
柯蘊柔支支吾吾地跟她扯些有的沒有的,霍思暖看得出她已經無心和她聊天,乾脆把她趕回去,省得耽誤彼此的青春,畢竟都是快接近三十歲的女人,時間比什麼都重要。
唉!女人三十,聽起來真可怕,再不加油她們這一掛都快成為敗犬。
霍思暖是不介意當敗犬啦!反正婚姻也不見得適合她,能夠隨心所欲地過日子比什麼都重要。
她聳聳肩,拿起灑水器為花草澆水,心想愛情這玩意兒真複雜,幸好她不必理會這種事……只是當她這麼想,她的腦海裡竟又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歐陽性德的臉,害她險些對心愛的花草下毒手。
她一定是中邪了,最近老想起他,得盡快找時間找人驅魔才行。
放下灑水器,霍思暖決定與其待在家裡胡思亂想,不如到展館逛逛,反正也快結束了。
霍思暖回到房間換衣服,今天是非假日,應該沒什麼人潮,穿輕鬆一點應該就可以了。
當她換好襯衫和牛仔褲,不經意瞥到擱置在化妝台上的鋼戒,才想起自己還沒有把戒指還給歐陽性德那個可憎的男人,得趕快解決這件事才行。
其實她最想做的是把戒指朝他的臉丟過去,叫他別再來煩她。她隨後想起,她連他的人現在在哪裡都不知道,要怎麼還?
她越想越覺得自己真是自找麻煩,幹嘛跟他借這些戒指,當場脫還給他不就好了嗎?
儘管如此,她還是把它們放進包包、開車到展館,卻發現歐陽性德已經早她一步到展館,跟她的經紀人有說有笑。
這個混蛋!欺負她也就算了,現在還進一步勾引她的經紀人,到底是想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