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了。」東方瀾把風箏藏在自己的身後。
「好了,我們進去聊吧,我房裡存了些楓露茶,你要喝嗎?」
「當然要喝,誰不知道安樂侯府裡的茶是軒轅國最好的茶。」
東方瀾很鬱悶,他不知道所謂的楓露茶有什麼好喝的,他偷偷喝了一口,沒什麼特別的味道,但是小姨跟那個姓劉的人就能講半天諸如楓露茶一定要泡到第三遍才算是真正的楓露茶之類的。
然後又繼續聊些他聽不懂的話題,他無聊地玩了一會兒自己的手指,打了個哈欠……不行,他不能走,他要在這裡監視這個人。
這個人會把小姨拐走,他如此執拗地相信著。
大人們都不肯跟他說實話,但是他每天偷聽丫環們說話也知道,府裡來了四個年輕的公子,都是要當小姨的夫婿的,其中最討丫環們喜歡的就是這個姓劉的。
好困……他今天好像沒有午睡……
「瀾兒你困了嗎?」蘇蕙發現了不停「點頭」的瀾兒。
「沒有。啊……」東方瀾一邊說一邊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看來是真的困了。」蘇蕙抱起瀾兒,將瀾兒放到裡間自己的床上,替他蓋上被子。這小傢伙又長高長胖了不少,她不過是抱著他走了不長的距離手就已經很酸了。
「小姨……」東方瀾努力跟睡神作戰,但是效果不掛,在被睡神俘虜前,他抓住了蘇蕙的手,「小姨別走行嗎?」
「小姨就在這裡。」
「他長得挺像醒蘭姐的。」蘇蕙回到花廳,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句話。劉明馨眼神複雜地望向臥室的方向,「醒蘭姐跟東方無情的結合體……聽說跟實際看到感覺很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呢?」瀾兒就是瀾兒……雖然能在他的臉上找到姐姐跟東方無情的影子。
「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小時候我一直以為醒蘭姐跟我哥就是戲文裡唱的才子佳人。」劉明馨玩著茶杯低頭說道。
「我也是這麼以為的。」可惜才子佳人的故事從來只存在於戲裡。
「我要走了。」
「呃?」
「我想回揚州待一陣子,考前再回來。」
「為什麼?」
「不為什麼,我還想沿途多走些地方,甚至找一個山明水秀的鎮子住個一年半載的。」
「你不參加今年的科舉了?」
「很想不參加……」
很想不參加……到最後卻一定要參加。蘇蕙笑了笑,有朝一日姐夫娶楚腰,甚至是娶繼弦的話,她大約也是很想不參加,然而到最後卻一定要參加吧。
「真想跟你一起走。」蘇蕙感歎道。
這句話說完之後,兩個人似乎都被驚到了,許久後,劉明馨的眼中迸發出異樣的神采,「你說真的?」
「嗯……」蘇蕙沉默了……
劉明馨眼裡的光彩黯淡了許多,「不用急著決定,我後天走,你在那之前做出決定就可以了。也不要有什麼負擔,就當成是兩兄妹一起去旅行,我知道你……還放不下他,我不會趁虛而入的。」
離開,逃離這一切,哪怕只是暫時的逃離,這個念頭像是一顆種子被埋進了適合的土壤裡,幾乎在一夜之間就在她的心裡生根發芽。
只是她有太多的捨不得,捨不得生活了六年的安樂侯府,捨不得這裡的人,尤其是捨不得那兩個姓東方的男人。
姐夫有了楚腰,可是瀾兒只有她……
可是離開這個念頭越來越強烈,強烈到讓她幾乎坐立不安的程度。
「我喜歡東方無情,很喜歡!」當在某天早晨忽然找上門來的楚腰在她面前堅定地說出這幾個字時,蘇蕙的第一個念頭竟是羨慕,她怎麼可以如此毫無避諱,如此大膽地說出喜歡這兩個字呢?而且說的時候如此的生機勃勃。
「姐夫也很喜歡你,不然不會把你帶回家。」楚腰是東方無情六年來帶回家的唯一一個女人。
「也許吧。」楚腰惶惑地說道,「也許我的那些從良又不得不回來的姐妹說的是對的,男人在家裡跟在青樓是完全不同的兩張臉,在青樓你是可人兒,出了青樓在每個人眼裡你都只是個婊子。」
第37節:遠行(3)
「楚腰姑娘大可不必如此枉自菲薄。還是……侯府裡有人亂說話?得罪了楚姑娘。」
「沒人亂說話,我也不姓楚。楚腰是我的藝名。我家裡姓蔡。」
「對不起,我不知道。」
「你看起來像是生在侯府裡的人,一舉一動都舒適隨意,我不是,我更像是闖進了雞窩裡的鵪鶉,完全分不清方向。這些日子我過得很不好。」
「這些話你應該跟我姐夫說。」就算都是女人,她也不該一大清早跑過來說這些。
「我是過來求你的。」楚腰說著跪到了地上。
蘇蕙被嚇了一跳,趕緊扶她起來,「你這是幹什麼?」
楚腰在地上賴著不肯起來,「我求你離開吧……你在這裡我永遠也沒辦法融進王府,所有的下人都在拿我跟你比,無情也在乎你多過在乎我。」
「你快起來吧,姐夫怎麼會在乎我多過在乎你呢?你才是他選擇的妾,我只不過是妻妹而已。」
「不行,你答應我,你答應我離開吧,回到你們蘇家,蘇老爺不也是朝中大員嗎?回到了家裡你照樣是堂堂正正的大家閨秀。求你了!如果我在侯府裡待不下去的話,就只能回江南繼續過送往迎來的日子,我不想再過那樣的日子了……讓我回去的話不如讓我死!」楚腰一邊哭一邊說道。
「你起來吧……」蘇蕙何嘗不知道這個青樓女子可能是在演戲,但是她言詞懇切句句打動人心,她沒辦法不動容,「你容我想想。」
走還是留下來?雖然心裡的天平越來越傾向走,可是東方瀾卻像是最重地那些籌碼,重重的壓在留的那一頭,讓她舉棋不定。
轉眼已經是劉明馨說的第三天了,在他離開前,肖臨平跟莫明錢滿江已經走了,尤其是被東方無情懷疑為拜火教的探子的錢滿江,走得無聲無息,整個侯府沒有人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離開的。東方無情也沒有追問他的下落。
那天早晨,蘇蕙看見劉明馨時他笑了笑,指了指天上的太陽,示意她在中午前告訴他決定。
學堂裡東方瀾奶生奶氣地跟柳無瑕背著天地玄黃宇宙洪荒……這孩子已經學完三字經了嗎?不過千字文的念法照樣是柳無瑕式的童謠式念法。
在看見她時,柳無瑕對她笑了笑,揮了揮手示意她進來。
「你有煩心的事?」
「如果我說我想離開,你會不會覺得很驚訝?」
「不會,如果我是你,在看到楚腰的時候就走了。」
「可是我……」
「放不下瀾兒?別忘了,這裡是他的家,他有自己的父親,他有奶娘,他有老師,就算是他會因為姨娘的離去而沮喪一陣子,但他還會繼續在自己的家裡快樂地生活下去,也許來年的這個時候,他就有自己的弟弟或者是妹妹了。你其實最放不下的是東方無情吧?可是他已經有自己的家,也會有自己的孩子,楚腰不會是最後一個走進侯府的女人,以後可能還會有更多個楚腰,其中也會包括他的繼弦,而你依舊是尷尬的妻妹。」
「走吧……走出東方無情的世界,到外面的世界轉一轉,你也許會發現有比東方無情更讓你放不下的男人。」
「我想跟劉公子一起去揚州。」
儘管已經做了有一天蘇蕙可能會嫁人的心理準備,然而聽到她親口對自己這麼說,東方無情還是愣住了……
「你要跟他走?」她不是剛剛跟他說過,她跟他只是朋友關係嗎?她還沒有嫁人的打算。
「是的,我想要出去走走看看,正巧劉公子要去揚州,他邀我跟他一同去。」
「不行!」東方無情神情有些激動地揮揮手,「你以為我會讓你跟一個沒有任何關係的男子一同出遊嗎?」
「劉公子跟我是青梅竹馬的朋友。」
「不行!如果你想去揚州玩的話我可以陪你去!」
「你不是說暫時不想離開京城嗎?再說楚腰她剛從揚州來……」蘇蕙看了一眼坐在東方無情旁邊的楚腰。
「我說過,如果你不喜歡,我可以隨時讓楚腰走!」
「姐夫!你這麼說楚腰會傷心的,我想要出去走走跟楚腰沒有任何關係。」蘇蕙沒想到他當著楚腰的面會這麼說。
第38節:遠行(4)
「這裡是你的家啊!」
「所以我會回來的。」
「什麼時候?」
「最長兩個月……」
「一天也不行。他是未婚男子,你是未婚女子,孤男寡女出遊,實在是不妥!」
「姐夫你什麼時候介意起那些世俗之見了?」
「這不是世俗!這是常識。」東方無情用看淫賊的眼光看了眼劉明馨。他是男人,他知道男人的劣根性,孤男寡女出遊,難保劉明馨不動邪念!
「我會負責的!」一直站在一邊沒有說話的劉明馨開口,「我知道現在蘇蕙還只是把我當成朋友,但我從來都不單單把她當成朋友,如果這次的出遊對她的聲譽有什麼損害的話,我會負責的!」
「你那不叫負責!叫佔便宜!」東方無情不好對蘇蕙發作的一腔怒火通通燒向劉明馨,「除非我瘋了,我才會答應蘇蕙跟你一起!」
「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擔保……」
「你的人格能擔保什麼?」
「我來擔保怎麼樣?」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在幾乎要融化一起的陽光裡,一張形狀奇特的帶有兩個輪子的椅子,帶著一個戴著遮住半邊臉的面具人走了進來……「我有事要到揚州去一趟,我跟蘇蕙還有劉公子一起走,我們三人同行,總不能算是孤男寡女了吧?」
當離開,由念頭化為行動時比想像中艱難,也比想像中簡單。
艱難在自己柔腸百轉的心,簡單在行動,只是把幾個箱子裝上馬車,跟所有人告別的簡單舉動,坐上馬車,車輪自然會載你離開那個你想離開的地方。
可是心啊……卻忍不住會牽念那個地方,那裡的人,那裡的事……
「捨不得了?」馬車很舒適,不僅有裝著各種日用品的暗格,還有一張小桌子,這是柳無瑕的馬車。柳無瑕坐上了車子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般的適意,他拿了個杯子,盛了杯酒紅色的葡萄酒給她。
「沒什麼捨不得,又不是不回來了……」只是會忍不住回憶,回憶起當初那個坐在陪嫁的車裡,透過車窗向外好奇地張望的小女孩。
「這裡以後就是你的家了。」姐夫把她抱到桌子上,讓她看清自己的房間擁有的一切……
「這裡都是我的?」
「當然。」
「床也是?」
「床也是。」
「桌子也是?」
「桌子也是。」
「這些漂亮的窗簾也是?」
「當然。這裡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
「你也包括在內嗎?」
「我是你的——姐夫。」
「我可以穿著鞋子在床上蹦?」
「如果你姐姐沒看見的話。」
「真好……我在這裡住多久都可以嗎?」
「這裡是你的家,你在這裡住多久都可以。」
因為長久的摩擦,荷包上的並蒂蓮已經有些陳舊,白色的綿緞上甚至有了一小塊微黃的汗漬,在蓮花葉上,沾著一點紅色的印記,那是他受傷時流的血。
臥室的屏風後傳來一陣一陣的水聲,跟楚腰柔媚婉轉的歌聲——「他生得臉兒崢,龐兒正。諸餘裡耍俏,所事裡聰明。忒可憎,沒薄倖。行裡坐裡茶裡飯裡相隨定,恰便似紙幡兒引了人魂靈。想那些個滋滋味味,風風韻韻,老老成成。」
「想那些個滋滋味味,風風韻韻,老老成成……冤家……現在水正好……要不要與我一起洗?」楚腰邊唱邊說,一雙玉臂搭在金絲浴桶的邊上,說不出的柔媚入骨。
可是唱了半天也沒有半點回應,「冤家?」楚腰找了件衣服披上,探出頭來向外看,外面哪還有東方無情的影子。
他到現在都記得第一次帶蘇蕙到這間房間時她的樣子,她那個時候像剛剛出殼的麻雀,雖瘦弱卻仍然忍不住活潑愛動的天性,一到這個房間就忍不住東摸摸西摸摸,對每一樣東西都充滿好奇心,她甚至忍不住想要嘗試穿著鞋子在床上蹦……
那隻小麻雀,什麼時候長大了呢?大到長成了漂亮的金鳳凰,大到想要飛了呢?東方無情透過鏡子看著自己——
眼角已經有細紋了呢……皮膚也不及前幾年的光滑,眼神中藏著一絲疲憊……他都老了呢……小麻雀怎麼會不長大?
第39節:遠行(5)
他應該像是看著小鳥第一次離巢的成鳥吧,雖驕傲卻忍不住失落。有師兄在,她只是覺得寂寞想要出去看看……
傷口早已經結痂,可是另一個地方卻依然忍不住痛,那種如同鈍刀割心的疼,在蘇蕙說要離開時就已經發作,在夜深人靜時分外劇烈。
「會回來的……」她……說了只是走兩個月……可是沒人告訴他,這兩個月他劇痛的心怎麼辦。
東方無情落寞地掃視著房中的一切,幾乎貪婪地嗅聞著這房間主人留下的氣息……在有些感情裡,對方對自己來說就像魚兒和水,觸手可及時感受不到它的珍貴,當魚離開水時才發現,沒有了水它一天也活不下去。
柳無瑕在跟他告別時那句沒頭沒腦的話忽然湧上心頭……
不是!他對蘇蕙只是親情!根本不是什麼魚和水!他有什麼資格——有什麼資格去愛蘇蕙?連有這種念頭都是污穢都是齷齪!
如果有一個人自始至終都用專注的眼神看著你,記得你的一舉一動,哪怕是一百個人長著跟你一樣的臉穿著同樣的衣服仍能在人群中認出你,那她就是真的愛你了。
柳無瑕另一句被他斥為沒頭沒腦的話在他耳邊響起……蘇蕙愛他?不是的,只是一個未嫁少女對在她身邊的唯一的一個比較優秀的成年男子的崇拜罷了,等她長大才會瞭解真正的愛是什麼。
如果蘇蕙真的愛他呢?如果……
不,沒有什麼如果!就算是這樣他也不能——蘇蕙值得最好的,他不配,他實在是不配!
「你就是這樣的一個人,骯髒無恥下流!你的呼吸裡都帶著讓人噁心的腐臭!你的髒手不知道碰過多少女人!每次它一碰到我,我就忍不住會嘔吐!你不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好像你多麼的深情無辜,其實那不過是你獵艷的手段而已……」
「你不許再接近蘇蕙,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下流的想法,你連那麼小的孩子都不放過!你就是一個禽獸!」
在那個天氣陰冷的日子,甦醒蘭的話像是重錘一樣一下一下地擊打著你的靈魂,難道你還想讓同樣的話從蘇蕙的嘴裡說出來嗎?東方無情自己問自己……
他已經老了,他飽經滄桑,他有的時候可怕到連自己都覺得噁心,他花心濫情,他本性惡劣到連他的父母都不肯要他!甦醒蘭也不要他!早晚有一天蘇蕙會看清他光鮮外表下散發著腐臭的靈魂!
她也會……也會不要他的……那個時候……他真的會死的。
所以……就這樣吧……就這樣不遠不近的,這樣在蘇蕙眼裡他永遠是可敬的姐夫……
忽然他看到了雕花木床上露出的一個白色的包袱的一角……她落了東西嗎?
裡面是一件沾著血的夜行衣……她把夜行衣仔細地疊好……放在枕邊……
「誰在那裡?」一個女聲在門外問道。等她打開門進來時卻發現——室內空無一人,只有燈亮著……不知何時敞開的窗被夜風吹得吱呀作響。
難道是進來了賊?還是有鬼?丫環嚇得驚呼一聲,跑了出去。
第40節:驚險(1)
第九章 驚險
他發誓,他的私心也不過是想帶蘇蕙離開那個腦子笨得像是榆木疙瘩的師弟,好讓他有時間好好地想想蘇蕙對他算什麼,自己又離不離得開蘇蕙。
目前的這種情況他實在是始料未及……
他們被綁架了,天知道他們只是在一個茶攤要了點水,自己煮了茶,他喝了,蘇蕙喝了,劉明馨喝了,於是……他們就到這裡了。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這裡看起來像是某間莊園裡的某間廢棄很久的房間,而且被人整理過,雖然桌椅很破,但至少有桌椅,而且還算乾淨,他們也沒有奪走他的輪椅,只不過是把它扔到了房間的一角,那段距離對現在的他來講比一萬里還長,他可不想爬過去……更何況他現在是被綁在破木椅上的,這裡還有一張破木床,蘇蕙正面朝著牆的方向睡得很熟,他沒看見劉明馨……
如果綁架是針對東方無情的話,那小子就危險了,綁匪可能會認為他沒什麼利用價值而直接做掉他。當然,另一種可能是他是綁匪的一員。
就在他這麼想時,門忽然被人從外面粗魯地推開了,來人像是扔麻袋一樣地扔進來一個人——是劉明馨。
他看起來情況好像不太好,身上遍體鱗傷不說,精神上好像也受到了極大的摧殘——「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嘴裡一直這樣說著,看來有人對他逼過供。
也許是被剛才的動靜所驚動,蘇蕙動了動,迷茫地坐起身看了下周圍的情況後,顯然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你去看看那小子,我不能動。」柳無瑕說著顯而易見的現實。他們沒有綁著蘇蕙,看來是以為一個女人不會有什麼反抗能力,真是奇怪的邏輯,他們把他這個殘廢綁得死死的,卻更願意相信一個手腳健全並且很年輕女人不會造成什麼妨礙。
看來是拜火教的人無疑了,他們一向認為女人只是生育的工具,大腦只是擺著好看的。
「出什麼事了?」蘇蕙按著自己麻木且沉重得像是一塊石頭的頭,迷迷糊糊地問道。她腳步有些虛浮地走到劉明馨跟前扶起他。
「蘇蕙……」劉明馨認出了蘇蕙,「你沒事吧?」
「我沒事。天……他們對你幹了些什麼?」
「無非是嚴刑逼供而已。」劉明馨裂了裂嘴角試圖笑一下……蘇蕙把他扶到了床上,謝天謝地,這裡水壺裡有水,這裡的人沒打算虐待他們,不過這也可能是個很糟的消息,他們準備長期囚禁他們。所以這裡才會什麼都有。
倒了碗水喂劉明馨喝下之後,蘇蕙解開了柳無瑕的繩子,把輪椅推過來扶著他坐上去,「小子……他們為什麼這麼對你?」
「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的話就不會受這些傷了,他們問我的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比如?」
「我忘了……嘶……好疼……」
這小子沒說實話,不過嚴刑拷打仍不願說出來的秘密,他不願意示人也很正常,「蘇蕙,把我推到床邊去。那幫笨蛋把我的輪椅弄壞了,我自己推不動它了。」
「嗯。」蘇蕙把柳無瑕推到床邊,醒來之後最讓她安心的就是看見了柳無瑕,這個人有一種能夠安定人心的力量,有他在彷彿什麼事都能夠輕易解決。
「還好,都只是些皮肉傷。」簡單地檢查了一下劉明馨身上的傷之後,柳無瑕鬆了口氣,「蘇蕙你轉過身去吧,我替這小子上點藥。」
「你有藥?」
「對一個殘廢來說,觸手可及的地方需要準備的東西很多。」柳無瑕一邊回答,一邊按了一下輪椅扶手上的某個地方,一個小小的暗格露了出來,他從暗格裡拿出一小瓶傷藥。小瓶大約也就是一個普通的鼻煙壺的一半大小,不過足夠裝些應急的傷藥了。
柳無瑕真是一個神奇的人,蘇蕙轉過身,走到窗邊——這裡應該是一處被廢棄的院子,目之所及是荒草叢生的小院跟一口井。井邊坐著一個戴著頭巾的蒙面男子,他正在跟一個她看不見角的角落的同伴談天,聽聲音好像很輕鬆。
在他們的門口應該還有兩個人,蘇蕙從這裡能看見其中一個人的衣服的一角。院子裡一共四個人,武功不詳。也不知道別的地方還有沒有他們的人。
「好了,你回來吧。」柳無瑕輕聲喚她。
「有四個人。」蘇蕙說道。
「可我們只有一個女人,一個傷員,一個殘廢。」柳無瑕搖搖頭,「他們四個裡有一個是練硬家功夫的,另一個應該練過鷹爪門的武功,門口的那兩個應該師出同門武功路數很奇怪,估計是西域那邊的。」
「你怎麼知道的?」劉明馨的傷口已經上過藥了,一些比較嚴重的地方甚至已經用乾淨的布包紮好了,柳無瑕的輪椅是百寶箱嗎?
「一個人是殘廢,又要在江湖上走動,總得有點過人的地方,你醒之前,我聽他們的腳步聲聽出來的。」
「準備傷藥也是?」
「殘廢經常會弄傷一些地方。我一開始用這個傢伙的時候,甚至一天能從它身上摔下來三次,不過現在好很多了。」
蘇蕙唯一受不了柳無瑕的地方就是他對自己的殘障毫不在意,甚至經常拿來開玩笑,「我們能逃出去嗎?」
第41節:驚險(2)
「逃出這間房間容易,問題是不知道我們沒看見的地方,對方有多少人。萬一要是激怒了對方造成更大的傷害就得不償失了。從現在的情況看,對方並不打算傷害咱們。」
「唉……」這就是她的出遊計劃嗎?不是去江南,而是被綁架,她現在用膝蓋想也知道,如果他們這次被救出去,她永遠都別想再出侯府的大門了。姐夫會神經質地把她看起來。
「他們不見了是什麼意思?」東方無情現在的表情已經不能用暴怒來形容了,事實上他出生以來就沒有像現在這麼憤怒、恐慌、緊張過!站在他面前報告一切的身經百戰可憐的暗衛肯定寧可面對一百名武功高過自己十倍手持利刃的殺手也不願意面對他。
「負責跟他們的兄弟跟丟了,等我們再追上去的時候,只找到了馬車。」
「跟丟了?我看你們真是太平日子過久了!」
「負責跟他們的兄弟已經被關起來了,聽憑主人處置。」
「我處置他們有什麼用?!」在他終於決定要把蘇蕙找回來的時候,得到的第一條關於他們的消息竟然是他們失蹤了?!在他最恐怖的噩夢裡都不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
現在好消息是他終於不必再左右為難,不知道把她找回來以後要做什麼,一邊懊惱自己衝出家門時的衝動一邊騎著快馬追趕他們了。壞消息是——還有比他們失蹤更壞的消息嗎?東方無情慶幸自己在這個時候還保留著一點點的幽默感。
「我們已經用了所有的手段追蹤他們遺留下來的痕跡,但是……帶走他們的人是這方面的行家,沒留下任何有用的線索。」
「只有像你們這樣的傻瓜才會留下線索讓人追!」東方無情拚命地在原地打轉,他知道自己現在這樣很蠢,但是他根本不可能讓自己安靜下來,可他必須讓自己冷靜下來,「追查當天所有走過那條路的車輛、馬匹、人……一直到找到可疑的人為止。」
「是。」
「仔細調劉明馨,我要知道近一年來他什麼時候吃飯什麼時候喝水什麼時候上廁所。還有他周圍來往的每一個人的資料!」他對劉明馨太疏忽了,如果以後事實證明這件事跟他有關的話,他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地打自己一個耳光。
「是。」
「下去吧。」
這是一間普通的客棧,客房乾淨,老闆熱情好客,飯菜可口,本來在今天日落之前蘇蕙他們一行人就會到達這裡,可是當他騎快馬趕到這裡,等來的卻是暗衛報告他們失蹤的消息。
從暗衛的報告來看,他們肯定不是自願消失的,柳無瑕無論如何也不會捨棄自己親手設計打造的馬車,那等於他的半個家。蘇蕙也不會故意甩開暗衛的,她一直是個懂事的姑娘,儘管知道暗衛一直在自己的左右,但從來不會故意躲開他們讓他們為難。
劉明馨……只有劉明馨……
可如果不是劉明馨呢?他對他的懷疑只是出於對情敵的本能敵意——是的情敵。他第一次看見劉明馨,本能就告訴他,他厭惡這個氣質有些像自己年輕時的年輕人。第二次見到他時,雖然大腦忽然短路給了他進侯府的機會,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他離開後就後悔了,曾經數十次想過收回那個承諾,把他從邀請名單中劃掉。
他對蘇蕙來講可能是個好的選擇,你拒絕給他機會,是不是因為私心作祟?所以為了自己說服自己,自己進一步地騙自己,他不顧本能的多次警告,讓他在邀請名單中留了下來。
就是現在,他也處於矛盾中,一向敏銳的感覺迷亂了,他不知道自己的懷疑到底是出於對情敵的本能抗拒,還是真的意識到了他是個危險的存在。這種迷亂從一開始就一直存在,他甚至忘了仔細去查劉明馨的底細。
感情讓他的腦子成了一團漿糊,讓他一再地干蠢事,可悲的是在出事之前他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一直在告訴自己說蘇蕙只是小姨子,他對她的所有感情不過是親情。
「梆梆……」他所在的房間的門被人輕巧地扣響。
「誰?」
「客官在裡面嗎?我是這裡的小二,有人讓我把這封信交給您。」
第42節:驚險(3)
「信?」東方無情疑惑地打開門,門口著著一個精瘦的小二,他認得他,領他來這個房間的就是他。
「是的,剛才有一位客官送了封信,說讓我交給住在天字一號房的東方公子。」小二從懷中拿出一封用火漆封得嚴嚴實實的信。
「嗯。」東方無情接過那封信,掏了幾枚銅錢給小二打發他走了之後,重新插上門。
他用手帕包住了手,用銀製的小刀一點一點地劃去上面的火漆,拆開信,在倒出拿出信紙時,從信裡掉出一小塊布料。
這是一塊珍珠紗的料子,有著如珠光般內蘊的柔和光澤,是他堅持用這塊料子為材料替蘇蕙做了條魚尾裙……
他用力握緊那塊衣料,一隻手將信展開,「想見柳無瑕跟蘇蕙的話,用拜火教人員名冊來換。」字是用左手寫的,看起來歪歪扭扭讓人很難看懂,不過比起字面上的意思,他更不懂寫信人的意圖。
名冊?難道拜火教的人竟然以為名冊還在他的手裡?而且信上只寫了用名冊來換,沒有說明時間地點,也沒有說明要如何聯繫到他們,這樣的勒索信沒頭沒腦到讓人懷疑是個玩笑。不過……手裡柔軟且仍然沾著蘇蕙身上的香味的衣料告訴他,這不是玩笑。
劉明馨受的傷果然是皮肉傷,他們被綁架的第二天早晨,他已經可以行走自如了,而且精神不錯。更好的消息是柳無瑕已經偷偷修好了輪椅,這點只有蘇蕙知道,平時他要行動,還得靠蘇蕙推著。
綁匪也果然沒有虐待他們的意思,按時送早中晚餐,一天倒兩次房裡的便桶。跟兩個成年男子被關在一起最難的恐怕就是如廁的問題了,柳無瑕指揮她拆了床單,把那個便桶用布圍起來……
不過他們三個的默契是盡量少喝水少吃東西,不到萬不得已絕不鑽到那個簾子後面去……
他們把床讓給了她,選擇打地鋪,幸好這裡的床褥還是很多的,而且很乾淨,更萬幸的是現在是夏天。地上除了有些蟲蟻之外,還稱得上舒適。
真是一群慈善的綁匪……在他們提供的牢飯裡看到雞肉以後,蘇蕙在心裡如是感歎。
不過他們還是要逃走……天知道這群人拿他們要挾了姐夫什麼……
「今天晚上。」當劉明馨忍無可忍地鑽進那個布簾後,柳無瑕在桌上蘸水寫下這四個字。
「他怎麼辦?」蘇蕙在桌上同樣四個字。
「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