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小天使。
專屬於他的小天使。
蘇潔甜甜的這麼想著,在座位上發呆。
這時電腦螢幕下方突然亮出msn訊息,她迅速點閱,然後快速的拿了份文件,腳步輕快的走過一張張辦公桌旁,甩著蓬鬆的鬈發,在梁御辰的辦公室前站定,輕輕的敲了兩下門,聽到一聲沉穩的回應,她開門走進去,唇邊的微笑隱沒在門後。
將她的表現全看進眼底的阿守,嘴角有些抽搐,不解的問Dora,「小潔瘋啦?」
「嘿咩,沒有人被梁先生傳喚還笑得這麼開心的。」
「太奇怪、太奇怪了。」阿守嘀咕著,又道:「自從他們合作後.就走得很近耶。」
Dora直點頭,「嘿咩、嘿咩。」
「難道梁先生其實……很好相處?」
「嘿咩、嘿咩。」
「還是小潔有什麼把柄落在梁先生手中啊?」
「嘿咩、嘿咩。」
阿守沒好氣的說:「你不能說些除了嘿咩、嘿咩之外的話嗎?跟你講八卦很無聊耶。」
Dora瞠大眼,很想反罵他,他以為她愛聽他抱怨喔?偏偏她是他的小天使,要忍辱負重,要加油努力……「嘿咩。」照樣:溢出這兩字,這是她小小的叛逆。
阿守撇唇,超不屑的瞪Dora一眼,然後轉身找其他同事聊八卦去。
另一頭,梁御辰的辦公室內充滿可可香味,桌上一對杯子上霧氣氤氳,散發著暖暖香甜。
蘇潔坐在單人沙發上,拿起熱可可喝,享受這個下午茶時光。最近粱御辰頻頻找她來他的辦公室裡喝可可,他們閒閒的聊些新消息或者熱門新聞,有時交換讀書心得,兩人距離拉近了,她發現他的表情變得輕鬆多了,不再為失戀的事黯然。而且,多了很多醉人的微笑。
她惶惶然的知道自己已經不妙了,享受兩人相處時光的同時,她獻出的感情也呈等比例成長,她發現自己很喜歡見他微笑,那上揚的嘴角總輕易讓她心跳如擂鼓,無法抗拒的離不開視線。
「明天星期六,有沒有活動?」她這麼問。
「沒有。」事實上,最近這兩個週末,因為與她相約走透透,他的生活變得鮮活了起來。
「去爬山,要不要?爬山可以增進身體健康,而且接觸大自然也不錯。比起山來說,我比較不喜歡海,海讓人覺得好深沉,而且我不會游泳。」她俏皮的吐舌。
「我可以教你。」蘇潔打趣,「梁先生是水中蛟龍嗎?」
又喊他梁先生。他在心底歎氣,對於因為這樣就很不愉快的自己感到無奈,這稱呼太疏忽,他聽起來覺得太刺耳,卻又不知道該怎麼改變。
「我倒比較喜歡接觸自然,像游泳池,我覺得太人工了,既然要游泳,就該去海邊。」她自顧自的說下去。
「初學者去海邊太危險。」
「是啊,所以我才學不了,之前也有人想教我游泳,也是這麼說。」
有人?梁御辰敏感的聽見這個詞,心生疑竇的問:「誰?」
「什麼誰?」她眨眨眼,不明白。
「也想教你游泳的人。」聞言,蘇潔的眼眸失去光彩,有些不知所措,許久後才回答:「一個教我很多的人。」
「什麼意思?」梁御辰展現出追根究柢的態度。
「他是個好人,教我用碎紙機剷除煩惱,第一次帶我去那家咖啡館的也是他。他也想教我游泳,不過,我說想去海邊學,他也說了跟你一樣的話。」她的眼神飄向遠方,充滿了情感。
「前男友?」梁御辰壓抑著心底翻起的難受感。
那男人是多麼的幸福啊。
蘇潔苦笑,「是啊,有機會真想介紹他給你認識。」
「我沒有很想跟他認識。」
她有些訝異梁御辰酸溜溜的態度,給了他一個不明就裡的眼神,直接說:「反正沒機會了,他死了。」
梁御辰震住。死了?
「你……還想他嗎?」他小心翼翼的問,聽見自己的語氣分外輕柔。
「是懷念,我很懷念他。」她語氣中太過誠懇的感情讓他心口發酸,不禁比較起自己與前女友的感情,怎麼他跟蘇菲雅分手後,就不能有像她這樣毫無遺憾的態度?他越想越悶,竟幼錐的脫口而出,「他又沒有劈腿,你當然很懷念。」話一出口,她滿瞼震驚,他則覺得懊悔。
深深地,蘇潔看著梁御辰,不敢相信剛剛那麼尖銳的話是出自於他。不過,他眼神閃爍,此刻似乎也感到尷尬。
兩人就這麼沉默著,許久,她眨眨眼,淡淡地說出心傷。
「他怎麼沒有劈腿?他就是載著別的女人,然後出車禍死的。」
聽見她的話,梁御辰不禁充滿內疚,那像要淹沒他似的堵住了他的口,讓他說不出安慰的話。他在心裡罵自己怎麼這麼衝動,這一點不像他,讓她難過難道是他想看見的嗎?
蘇潔斂下目光,看著自己素淨的手,語重心長的說:「你知道嗎?剛開始我當然很氣,很難過,但是我努力回想他曾帶給的快樂;想著、想著,我不氣也不難過了,只是深深的懷念他,而且好感激他教給我的很多事。在感情裡,就該享受快樂,痛苦的就該都忘掉,想著幹嘛呢?何必折磨自己?生活已經很累了,不該再找煩惱讓自己更累。」
深吸一口氣,她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梁御辰。
「梁先生,我奉勸你該往其他地方想想了,別讓痛苦一直藏在心中而不去化解它,或許我的話對你來說並沒有任何份量,但我是誠心的,不想看你難過。」
粱御辰詫異地盯著她的臉,發現她雙頰紅紅的,眼裡也有著血絲,像是氣極了,但是,那雙眼眸透露出的關懷仍然是毫無保留的。
蘇潔轉身走出辦公室。她真難過,努力帶給他快樂,做他的小天使,以為他笑了就是釋懷了,結果他只是將傷痛藏在心中,甚至將自身的傷痛拿來刺傷她。
就因為她也有這樣的經歷,所以她能體會他的痛苦,明白這時該面對,而不是逃避挖洞鑽。
她無聲的歎氣,決定暫時不再理他,發頓小小的脾氣。
這也是她身為小天使的一點點小叛逆。
這一晚,梁御辰失眠了。
夜風沁涼,他沒有關上窗子,任由風兒吹入室內,些微的寒意襯著他淡淡憂鬱的心情,讓他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最後他索性起床,走進書房裡。今晚外頭沒有野貓吟叫,滿室寂靜,他磨墨執筆,在宣紙上寫下一首七言絕句,而後放下筆,審視自己的墨跡。
起筆太快,運筆欠穩,失了平時的水準,誠實地反映出他心裡的紊亂。
為什麼?蘇潔的話,總能讓他深思。
他過於沉浸在失去戀情的痛苦中嗎?或許吧,他承認,有時候想到被背叛是讓他很難受,可是,大部分的時候,他已經很少、很少想起了。
因為,大多時候,有蘇潔陪在他旁邊,她帶他去咖啡館消磨時間,找他去住在台北多年卻從未造訪過的植物園,甚至讓他獻出捐血初體驗……他一個人從不會做的事,她全帶他去體驗,這些新鮮感讓他忘了情傷,精神放鬆,歡笑增加。
梁御辰很輕的歎了口氣,再度舉筆在紙上寫下一個「蘇」字,瞪著這個字,他想到蘇菲雅的風情萬種,然後,又想到蘇潔的善解人意。
他怎麼會拿她們來比較呢?其實這一刻,蘇菲雅的風情萬種已然離他很遠,而他有股衝動想立刻見到蘇潔,感受她的善,解人意。
一筆一畫,他很用心的接著寫下「潔』這個字,收尾很專注。
放下筆,看著蘇潔的名字,梁御辰的臉有些發熱,他竟然如此念著她,這感覺太曖昧了。
曖昧。他反覆咀嚼這個詞,竟發覺自己並不排斥這情況。
清晨五點,蘇潔起床了。其實她也睡不好,索性早早起末,去買早餐和報紙。
隨意套了件上衣跟休閒褲,她將蓬亂的鬈發綁成馬尾,一派輕鬆的下樓,經過管理員前面時還很愉快的打招呼。
才打開大門,晨風有勁的撲在她臉上,她瞇起眼笑了,享受空氣清新的早晨。
然而下一秒,她看見一輛熟悉的車停在對面,不禁愣住,眨眨眼,不敢置信的看見從車上下來的是梁御辰。
「對不起。」他劈頭就是一聲道歉,震得她有些暈眩,整個人無法思考。
五點半耶…梁先生這麼早出現在這裡,就為了向她道歉?
其實她昨天並不算生氣,夜裡睡不著,是因為想起前男友的事,又聯想到梁御辰,所以,這會兒她不禁反省自己昨天是不是把話說得太過分了。
「唉,我不知道該怎麼說,總之我很感謝你用心良苦,我想通了。昨天我太尖銳,真抱歉。」梁御辰態度誠懇,眼神灼灼的看她。
「道歉……其實也不必。」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行,一定要道歉。」他很認真。
「你這麼早來就是要道歉嗎?」幾點來的,等很久嗎?她打量著他有些疲憊的神情。
「就是來道歉。」他睡不著,只想見她。
蘇潔看著他過分認真的表情,終於笑了出來,甜甜的說:「那好啦,道完歉,你可以回去了。」
他聽了,有些手足無措。她不找他出去嗎?昨天不是說要爬山?她是真的不開心,所以以後不再找他出門了?
沒有意識到自己像個孩子般,有著一顆期待出遊的心,他只是惶恐的發現,當她沒有開口約他時,他的生活變得好貧瘠,下午他該去哪裡?以前他是怎麼排遣假日時光的?
蘇潔睜著眼,不解的望著他。「我要去買報紙跟早餐了,星期一見羅。」她揚起柔柔的笑容,向他揮揮手,然後轉身離開。
被留在原地的梁御辰,在看著她纖瘦背影一陣子後,才寂寞的開車離開。
另一頭,蘇潔帶著愉快的笑容買早餐,想著梁御辰特地來跟她道歉的樣子,她的心情因此飛揚。原來他這麼在乎她啊?
踩著快樂的步伐回到住處,原本他停放車子的地方已經空了。她回想著剛剛他跟她道歉時臉上的執著與認真,那雙深濃的墨眸像是有魔力般,吸引著她。
直到中午時分,她的心仍處於這淺淺的震撼中,餘波不斷。
下午一點,她換上外出服,準備出門走走。
前幾天看見電視廣告,故宮舉辦巴洛克時期的畫展,她為那華麗的畫風著迷,馬上將展覽排進週末行程。她決定再度當起城市獨行俠,看完畫展後,她要去大型連鎖書店的外文設計書區消磨時間,晚餐則在夜市打發,回家前要去租片,挑一部恐怖片,一部浪漫文藝片。
她的假日可是很忙的呢。
蘇潔瞪著住處大門外又出現的熟悉車子,已經不僅是訝異了,而是震驚。
一天之內,梁御辰來她家兩次?
太不可思議了,她沒有這麼受重視吧?不過,她心底仍不禁感到甜甜的。
「你……幹嘛又回來?」她的語氣有些不確定。
梁御辰靠著車身,回答道:「我很無聊。」
「無聊?」這是嚴肅的工作狂梁先生說的話嗎?
他的語氣有一些任性,復誦道:「嗯,我很無聊。」她輕輕揚起眉,沒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他認真的神情,覺得他像是有些無賴的主動來找她,要求她得對他空白的下午負責。
「你下午要做什麼?」
「看展,去書店,逛夜市。」
他沒細問她要看什麼展覽,去哪家書店,逛哪個夜市,只是詢問道:「介意多個人嗎?」
她靜默了會兒,暫時享受這彷彿被他央求的感覺。這時候她是不是該拿喬?是不是該遲疑一下?
可是,只不過一秒,她就聽見自己回答他,「完全不介意。」
唉,真是不爭氣啊。蘇潔偷偷揶揄著自己。
梁御辰終於揚起微笑。他開心極了,剛剛他好忐忑,怕她已與人有約,怕她想一個人逛街,就是不想跟他在一塊,現在他安心了,這才發現,原來剛才他的心跳好快,大氣也不敢喘。
像個向女孩告白的小男孩一樣。他在心裡如此自我取笑。
這個下午,他們坐捷運四處走。
兩人先去看畫展,眼前是與梁御辰簡單的風格回異的華麗巴洛克畫風,旁邊的蘇潔眼神晶亮,讓他跟著她一起體驗巴洛克式的浪漫風情。
出了故宮,他們一起到書店去,瀏覽著書中新奇的設計。
接下來,他們坐在夜市的蚵仔煎攤上,坐著窄窄的椅子,她幼稚的比較誰的蚵仔比較大,而他,回以一個微笑,便將蚵仔挑進她的盤子裡。
晚上九點,街燈暈黃的燈光打在相偕回來的兩人身上。
蘇潔覺得今天真像作夢,看著前方的住處,她有點寂寞,遺憾的想,梁御辰就要回去了。
這份似戀愛又不像戀愛的曖昧感覺,讓她覺得愉悅又甜蜜,同時也有種即將分開的黯然。
她無聲地歎息,皮包裡剛剛一起去租的片子正呼喚著,身為女性,如果她這時候像電影裡的演的一樣,問梁御辰要不要上樓坐坐,一定會被看不起的。
可是,她又不想讓他走。
旁邊,梁御辰也正想著,他希望能多跟她聊聊,傾聽她訴說她的人生觀,感受兩人之間和樂的氛圍。偷覷著她沉默的刨顏,淡淡的光線下,她柔白的小臉像帶著光芒,那頭鬈發隨著她的步伐飛揚,佔滿了他的視線,他真想摸摸那頭鬈發,收藏她洋溢著喜悅的笑容。
站在蘇潔的住處樓下,他們一同陷入沉默,誰也不願先說再見,先轉身離開。
梁御辰看入她的眸子裡,鼓起勇氣說:「我正好也想看『奪魂鋸』。」事實上,他才不愛看恐怖片,覺得幹嘛自己嚇自己。
她眨眨眼,開懷的笑了,「我正好一個人不敢看呢。」其實她是蘇大膽,還愛重播恐怖的血腥片段。
「我正好可以陪你看。」
「我家客廳兩個人坐正好,」
正好、正好、正好。兩人不約而同的大笑,她清亮的笑聲和他低低的笑聲在電梯前合奏,極為悅耳。
蘇潔的家在三樓,門旁貼著喜氣洋洋的春聯,進門後,玄關裡有著不少鞋子,但都井然有序的擺著。
職業習慣使然,梁御辰開始打量起她家的擺設。
基調是純白的,白色的牆壁、白色蕾絲窗簾、白色的瓷磚,給人一種清新的感覺。她家沒有沙發,只是以桌子為中心,鋪了一塊極大的圓形地毯,地毯的顏色是由五顏六色的同心圓組成,增添活力,屋內處處可見到馬賽克圖案的小物品,如桌上的杯墊、面紙盒上,都以多彩的馬賽克DHY,頗富巧思。
整體來說很溫馨。她看見他的目光很認真的梭巡,便道:「打個分數吧,梁大設計師。」
「七十。」這分數很高了。
「及格之後還加十分啊?這樣我會得意哩。」她端來兩杯水,說:「抱歉,只有白開水,我在家都只喝水的。」
他點頭,看她忙著放片子,之後,電影便開始播放。
螢幕裡,緊張的氣氛不住蔓延,梁御辰背脊發涼,旁邊的蘇潔卻看得津津有味,到了中段,他索性不看了,決定不再折磨自己看血腥畫面,轉而偷偷注視身旁的小女人,她的鬈發正搔在他右手臂上,她睜著大眼一動也不動,被畫面震撼,但臉色一點也不驚恐,反倒充滿興奮。
十一點半,片子播完,他說:「我正好想看『婚禮終結者』。」
她接著說:「我正好不想睡,看兩部片剛剛好。」
於是,下一部片開演了,她為電影中的床戲吻戲感到尷尬,想著身邊的梁御辰怎麼想,然而她並不知道梁御辰並沒有專心看片子,只是想著這部片也看完後,他該怎麼樣才能留下?他捨不得離開。
一點四十七分,「婚禮終結者」落幕,他知道該回家了,可是他精神很好,一點也不睏。
蘇潔亦然,她怎可能睡得著?和他在一起是這麼的愉快。
「我正好……」他開了頭,許久說不出話,一秒、兩秒、三秒…他忽然揚起笑容,說:「想看一公升的那個什麼……眼淚?」
她聽了,笑咪咪地說:「一公升的眼淚是嗎?我正好有耶!」
兩個人哈哈笑著一起看這部催人熱淚的日劇,看到第二集時,之前早看過一遍的她此刻已抵擋不了襲來的睡意,她的頭不由自主的靠在他的肩膀上,就這麼墜人夢鄉。
梁御辰再也沒有心思看日劇,因為她是這麼的靠近。他伸手摸她柔柔的鬈發,觸感真舒服,像他鍾愛的毛筆。他將大手輕輕撫上她柔白的小手,想像將這隻手握在手中的感受,想著、想著,他心口熱了。
對她湧起太多幻想,他是怎麼了?
是因為……愛上她了嗎?
這時,一隻蚊子飛過,停在蘇潔的手臂上,他看見了,想要趕蚊子走,卻又不敢有動作,怕驚醒了睡著的人兒,於是他鼓起雙頰,滑稽的向蚊子吹氣。
蚊子被輕輕吹動,但還是不走,他不死心地又吸氣,用力再吹,終於,蚊子飛走了,他才鬆了口氣。
為了不讓蘇潔被蚊子叮,他努力呵護,又不敢吵醒她,這樣小心翼翼的舉動太不尋常了,而且,這會兒蚊子改為停在他手上,他卻不趕,任由蚊子叮,心裡想著,蚊子叮我沒關係,只要不要叮蘇潔就好。
呵,這犧牲奉獻的精神不是戀愛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