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錢迷,下班後我們一起去唱歌吧。」坐在錢晶左方位置的林淑美,趁著秘書長不在辦公室的時候,偷偷伸手戳了戳錢晶的手臂,等她轉過頭看她時,小聲道。
這裡是旭成集團十三樓的秘書部辦公室。由於第十三樓共設有業務部、企劃部、海外企業部和人事部四大部門,所以旭成集團直接規畫出一個秘書部,讓四大部門的秘書在同一個辦公室裡頭工作,上司有事則直接以內線吩咐。
秘書部中除了四大部門的秘書外,還有一批秘書助理,一方面可訓練成為正式秘書,隨時遞補離職的秘書缺;另一方面則可在各個部門需要人手時,調去充當救火隊。
錢晶是企劃部經理秘書,林淑美則是公關部經理秘書,雖然工作內容不同,但因為她們都在同一辦公室辦公,所以大家的感情都不錯。而不論是正式秘書還是秘書助理,統一管理她們的就是資齡最長,對工作要求也最嚴謹,但非上班時間人卻相當好的程大秘書長,所以林淑美才需要偷偷的跟錢晶說話——畢竟現在可是上班時間!
「抱歉,淑美姐,你知道的,我晚上還有別的工作,所以你們自己好好去玩,不用掛念我。」錢晶沒多考慮就回絕林淑美的邀請。
公司五點半下班,而她晚上六點到十點,在距離公司不算太遠的餐廳兼差,所以她很少參加同事的聚會。
「說你是小錢迷還真沒叫錯,你才二十四歲,正是揮霍青春的大好時機,需要這麼拚命賺錢嗎?」林淑美搖搖頭。
旭成集團的薪資和福利已經是全台數一數二了,偏偏錢晶還嫌不夠。有時她常在想,如果旭成集團規定公司員工不能私下兼差的話,錢晶會怎麼做?是收斂自己,乖乖做好秘書工作,還是會偷偷的去兼差?事實上,她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我喜歡看著錢寶寶不分先後的跳進我的口袋,當它們最後的窩。」錢晶聳了聳肩,笑道。
十年前,家中曾面臨因為父母經營不善而使得公司倒閉、負債纍纍的情況,即使後來債都還清了,但那種三餐不繼,處處求錢卻碰壁的困境,讓她一生難忘,以至於到現在,只有不斷的賺錢才能讓她有一點安全感,至少看著存款簿上的金額一天比一天多時,表示她還有能力養活自己!
「你喔,難道都不想去交個男朋友嗎?」林淑美看著她那張笑起來很甜的娃娃臉,實在想不通她怎麼會這麼愛搶錢,而且還說得如此理直氣壯,讓人不知該怎麼說她。
「再說吧。」錢晶回道,但她放在鍵盤上的雙手卻突然頓了下,因為她突然想起上回跟幾個好友去香港玩時,遇到的那名算命婆婆所說的話——她將會在七夕這一天,遇到命中注定的真命天子!
「再說?小錢迷,別說我對你不夠好。這樣吧,你開出想要的男友條件,我負責幫你找來,如何?」沒察覺她的發愣,林淑美突然興起當紅娘的念頭,轉過椅子對她說道。
「淑美姐,別鬧了,快下班了,我可不想因為手上這一份工作沒做完而留下來加班。」聞言,錢晶一愣,笑笑的轉移話題。
「我哪有在鬧,我是認真的,難道你從小到大,不曾幻想過你的完美情人嗎?」
她沒回答,因她還真的沒想過。雖說少女情懷總是詩,但在她十四歲時,家中經濟遭逢變故後,所有人,不論是親戚還是同學,甚至是曾夢想過的白馬王子,個個一見她就躲,面對人情冷暖,就算是曾有幻想也早就破滅,剩下的只有努力賺錢、賺錢再賺錢的念頭。
就算有時會感到空虛,但只要翻出存折,看著上頭的數字,這份空虛很快就被她壓在心底最深處,讓她再度提起幹勁去工作。而且到目前為止,對她來說,還沒有出現一個男人,在她心中占的份量能夠比可愛的錢寶寶重!
「不會吧,小錢迷,你真的沒有幻想過你的另一半,是要怎樣的人喔?這樣不好,人生苦短,做人就是要及時行樂,尤其是女人,更要多談戀愛,才不枉我們來到這世上啊!」林淑美的座右銘是——女人要懂得寵愛自己。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談戀愛。
她真的沒想到,長得如此甜美可愛的錢晶,日子竟然過得這麼「空虛」。一股強烈的鬥志突然在她眼底熊熊燃燒,為了讓可愛的小錢迷知道何謂女人的人生,她決定了,她一定要「拯救」她脫離只有錢的生活!
「你們在說什麼?聊得這麼大聲?不怕被秘書長抓到你們在摸魚啊。」似乎被她們的說話聲吸引了注意力,坐在錢晶斜後方的王小敏也離開座位,加入她們的談話。
「呼,嚇我一跳,我還以為是秘書長回來了。」突然被拍肩膀,林淑美轉頭一瞧,發現是王小敏在惡作劇,不禁鬆了口氣。
「膽小鬼。」王小敏調侃道。
「我是膽小鬼?要不,下回你在偷偷講電話時,我從後面去拍你的肩膀,看你會不會嚇到。」林淑美沒好氣的回道。
「好,我投降,淑美,快說,你們剛剛到底在說什麼?」放棄跟她爭論,王小敏有興趣的是她們剛才的談話。
「就是幫小錢迷找男友的事啊。」
「什麼?小錢迷要找男朋友?」王小敏大叫出聲,像是看見外星人般,視線不斷掃射一旁的錢晶。
「我沒有。」錢晶注意到所有因聽到王小敏的話,而投射到她身上的視線,苦笑著反駁。
「真的嗎?小錢迷終於開竅了啊……」
「小錢迷想要找哪一種男朋友?我可以幫忙介紹喔!」
「當然要是有錢人啊,不然小錢迷哪有時間談戀愛?」
「說得也是……」
錢晶的反駁馬上被辦公室中的討論聲淹沒,大家都忽略她這個當事人,興致勃勃的討論起來。頓時,代表著專業、幹練的秘書們,搖身一變成了鬧烘烘的菜市場裡的三姑六婆。
「我說我沒有……」錢晶想插嘴證明清白,只可惜討論得火熱的一群人,沒人理她,最後她只好放棄,回過頭把自己剩下的工作做完再說。
後來,秘書部的吵雜引來程大秘書長的探視,除了乖乖做自己工作的錢晶外,全部在場的秘書都被罰加班一個小時才可回家。
不過隔天上班時,錢晶聽說,秘書部加的那一個小時班的工作內容,竟是由秘書長帶頭討論如何幫她介紹男友、介紹什麼樣的男友為主題——
唉,看來人緣太好,有時也不是一件多好的事!「小錢迷,你今天的心情看來很好喔。」午休時間,林淑美吃著便當,看向臉上掛著笑,哼著小調的錢晶,好奇詢問。
「是啊,因為你們終於放棄要替我介紹男朋友,壓力消失,我的心情當然也變得輕鬆啦。」錢晶故意調侃著。
這幾個星期,她真的見識到同為秘書的姐姐妹妹們,完美的規畫能力和超強的行動力——
知道她不可能放棄賺錢的機會,跑去參加她們為她安排的相親宴,所以她們直接換個方式,把她工作的時間地點調查得一清二楚,然後選定她工作最清閒的時段,帶著她們為她介紹的男友人選,大搖大擺的上門,當然,她們指定的服務員是她!
或許是她工作時呈現出的完美笑臉和服務態度,讓那些被拐來跟她相親的男主角產生錯覺,以為她是個溫柔賢淑的好女人,個個都表明要和她繼續交往。但抱歉的是,那些男人的面孔,只有在她工作時能清楚呈現,其餘時間,她是一個都沒印象。
對於此,秘書部的姐妹實在拿她沒轍,只好宣告放棄,等著小錢迷自己開竅,找到能夠讓她比錢寶寶還更愛的男人。
「小錢迷,你可別不識好人心喔,你都不知道,那些跟你相親過的男人,一開始都以為你對他們有好感,結果咧,走在路上人家跟你打招呼時,你竟然回給人家一臉問號。我的耳朵都快被那些男人煩死了。」林淑美故意板起一張兇惡的面孔,沒好氣道。
小錢迷在餐廳工作時,總能輕易記得她們再次帶去的人選的姓名,和他們的飲食習慣,可是等換到她在路上碰到那些相親對像時,她竟然把他們當作陌生人,一點印象都沒有。要不是她們曾親眼看過,她們也不會這麼快就放棄。
在她們的逼問下,她竟說會記得客人的姓名和習慣偏好,是分內的工作,因為跟親愛的錢寶寶有關;在非工作時間,她習慣把腦袋放空,不然從以前到現在工作時遇上的客人姓名及偏好,早把她腦袋塞爆了——當然相熟的同事跟朋友例外。
小錢迷不愧是小錢迷,聽見她的說明,說真的,她們實在不意外!
「是是,我當然知道諸位姐姐對小妹的一片心意,也很抱歉讓你們困擾了,可是目前我真的不想交男朋友,要是哪天我突然想了,或是我找到有好感的男人,我一定會告知各位姐姐,讓你們幫我出主意,這樣行嗎?」聽出林淑美話中的嗔怪意思,錢晶打揖說歉。
其實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不知何時,她的腦袋變得像一台計算機,依不同工作地點、遇到的客人數據,切割成好幾個儲存槽。也只有在工作時,她才會啟動腦中計算機,叫出客人檔案,其餘時間她就是處在關機狀態……所以她才會一下班就把所有客人檔案關掉,當然秘書部姐姐帶來的相親對象,也一併忘光光。
「你啊,就是那一張嘴會說話,怪不得不論是公司客戶還是你餐廳的客人,都被你哄得服服貼貼的。」林淑美被她的話逗笑。
「嘻嘻,這可是我賺錢的小秘訣。淑美姐,記得自己好好品味就好,不要告訴別人喔。」錢晶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唇邊,對她眨眨眼。
「你這小鬼靈精。好了,你還沒說你今天為什麼心情這麼好?」林淑美搖搖頭,扯回正題。
「我啊,昨天收到朋友提早送的生日禮物,看,就是這一雙高跟鞋。」
錢晶獻寶似的秀出穿在腳上的鞋子。那是一雙淑女款的高跟鞋,鞋頭繫著淡紫色蝴蝶結,鞋後跟則是米白和淡紫交錯的帶子纏繞在她雪白的小腿上,相當吸引人注意。
「哇,這雙鞋子真好看,和你很相配唷。」林淑美出聲稱讚。
「嘻嘻,謝謝。」
「啊,我完了——」突然,一道帶著哭腔的嗓音從秘書部的大門傳出,跟著跑進一個身著套裝的女人。
「玫玫,怎麼了?」直到女人跑到自己的位置趴下大哭,林淑美才發現那人是秘書助理,吳玫。
「我,我不小心把總經理要的企劃書數據全都消除了,那些數據是總經理晚上和客戶見面時要用的……」吳玫抬起一張哭花的小貓臉,抽抽噎噎的把她犯的錯誤說出。
「怎麼會這樣?你不是今天才去總經理那裡幫忙而已嗎?」
由於總經理的秘書請三個星期婚假,所以便由程秘書長調派秘書助理前去幫忙,只是面對總經理說一是一的要求,被派去的秘書助理最長只維持了一天半就宣告放棄換人。
吳玫是這一星期來,第四批被調去總經理那幫忙的人,可是才一個上午,她已經哭著回來,只是這回她是因為自己做錯事!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嗚嗚……」話才說了一句,似乎想到如果總經理知道她把他晚上要用的數據全部弄不見的話,一定會氣得把她開除,吳玫又忍不住大哭起來。
「玫玫,你先不要哭,把事情完整說出來,我們才能想辦法幫你解決啊。」錢晶也安慰道。
「我,我……」吳玫拿張面紙擤了擤鼻涕,再打了一兩聲嗝,總算恢復了一點平靜。「早上我去找總經理報到後,總經理馬上丟給我一份企劃整理的工作,說那是他晚上六點跟客戶見面用要的。原本我以為時間很充裕,可是我剛打開計算機整理時,總經理又丟了好幾份工作下來,途中有客人來,我還得去幫忙泡茶、煮咖啡……
這還不打緊,我也應付得來。可是等客人走後,總經理說我煮的咖啡不對他的味,要我重煮,不然就直接叫他慣喝的咖啡外送……我找到了總經理秘書留下的咖啡外送名片,還有幾張百元鈔,旁邊有附註那是用來付總經理額外要求的錢,然後我打了外送電話,咖啡也很快送來了……」說到這,原本已經停下眼淚的吳玫又忍不住淚流滿面。
「可是,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早餐沒吃,加上從向總經理報到後就一直在忙的關係,我接過外送小弟手上的咖啡後,竟然一時頭暈,手軟,咖啡就整個倒在鍵盤上——我怕總經理看到,付過錢,把外送小弟打發走後,我一面注意著辦公室的動靜,一邊拿面紙擦鍵盤,偏偏電話聲突然在這時響起,我一時嚇到,不知按到什麼,整個計算機屏幕就不見了……我正在整理的資料也都消失不見了……」
「那是什麼數據?」不讓吳玫有機會繼續哭,錢晶搶先問道。
「是……是一份上個月企劃部交上來的度假村整體規畫企劃。淑美姐,小錢迷,你們說我到底該怎麼辦?我還是趁著剛巧午休鈴響溜過來的……」吳玫如今已經是六神無主,看著林淑美和錢晶的表情,就像是一個溺水的人,極需要浮木一般。
「在下班前,把企劃書重寫一遍給總經理。」身為企劃部經理秘書的錢晶,很快回想起上個月交出的度假村企劃一事,她記得她的計算機中還有一開始的企劃初稿。
「重寫?」吳玫愣住。
「小錢迷,你覺得有可能嗎?」林淑美也擔憂的問。
「你們別忘了我可是企劃部經理秘書。」錢晶臉上依舊帶著笑,嬌脆的嗓音充滿了自信。
「我知道,可是光靠我們三人有可能嗎?」林淑美提出疑問。
「誰說我們只有三人的,我相信,秘書部的姐妹們都會很樂意幫忙,而且我跟企劃部的同事交情也都不錯……淑美姐,你看,我光這樣簡單一算就有一堆助手啦。」錢晶俏皮的對吳玫眨眨眼。
「算你有理。」林淑美點頭笑道。
「小錢迷,謝謝你。」聽了錢晶的話,吳玫擦乾淚水,有了一絲笑容。
「謝我一個人做什麼,等事情解決了再謝謝大家吧。還有……快去洗把臉,別讓你那張小花臉嚇到其他人了。」錢晶故意調侃著。
「啊,真的嗎?我變成貓臉了嗎?」心情一放鬆,聽到錢晶這樣講,吳玫不由得掩面,發出尖叫,快速跑進辦公室裡附設的洗手間。
錢晶和林淑美相視一笑,等秘書部的同事一個個吃飯回來,知道吳玫犯下的錯誤,基於同事情誼,每個人都擠出時間來幫忙。
其中最忙的人要算是錢晶了,因為她最瞭解這份度假村的整體規畫,要調出計算機中的企劃初稿,又要找原本做出這份企劃的同事,除此之外,工作能力相當好的她,本身要負責的工作也不少,加上她完全不想把今天該做的工作,丟到明天或是靠加班完成,所以一心好幾用的錢晶,要算今天最為忙碌且疲憊的人了。
「呼,終於完成了。」錢晶看向身旁也累癱在桌面的同事們,吐了好大一口氣。
好不容易將企劃書搞定,讓吳玫送去給總經理後,時間已經超過五點五十分。
「啊,完了,我快遲到了。」抬頭看向牆上時鐘,錢晶發出驚呼,距離她下一份工作時間只剩十分鐘了。
為了節省養車的費用,她上下班都以腳踏車代步。原本在下班後,她都會把高跟鞋換下,改穿球鞋,可是現在的時間已經來不及,她只好拿著隨身包包,向所有人道別後,便急急忙忙的往公司大門跑去。
還沒出公司大門,透過玻璃門往外看去,錢晶才愕然發現外頭竟然在下雨。
「天哪,早上明明還是好天氣的!」錢晶哀號著,她根本沒有帶雨傘出門。
眼見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錢晶一咬牙,把隨身的包包放在頭上,決定沖了。只是當她衝出大門,跑下了最後一階階梯時,一個男人突然從她背後撞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