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
飛龍幫。
東廂。
飛龍幫乃淮安第一大幫,其總壇自然設置得豪華無比。府內雕梁畫棟,隨處可見小橋流水、假山奇石。
回到幫中,一番引見,英俊挺拔的耿二當家在見到自己心中仰慕已久,卻一直無緣得見的二位偶像之後,當場激動興奮莫名,差點兒把自己未來的妻子拋到了一邊。瞅他那副走來走去、坐立難安的樣子,估計今晚是睡不成了。倒是岑大當家沉得住氣,在雷大谷主坐下來打了第三個呵欠之時,他便已命人打掃好偏院內平日用於接待貴賓的東廂房,小心翼翼地親自引領著二位貴客進入一極為氣派而又富麗堂皇的房間,並且特意叮囑幫中弟子將一張超大號的雙人床擺在了屋子中央。接著,為了不打擾到二位貴客的“休息”,岑大當家攜同所有閒雜人等一起退出了院落,臨走前還不忘體貼地替客人們掩上了房門。偌大的庭院寂靜無聲,只剩下蘇樓主和雷谷主呆立在場,面面想覷,半天都說不出話。
房中除了那張令雷玉覺得刺目之極的大床外,另有一個大得離譜的浴桶,足足能容納三、四個彪形大漢。桶中騰騰地冒著熱氣,桶邊擱著一張紫檀木椅,椅上整齊地疊放著兩塊干淨整潔的浴巾。
“看樣子,”蘇放大聲咋舌,“謠言真是深入人心吶。”
“你敢說這是謠言?”雷玉挑眉。
“傳出去的時候的確是假的吧?不過——”蘇放斜目睇著他,臉上的表情活象一只偷吃了魚的貓。“現在嘛……”
“干嘛笑得這麼惡心?”雷玉被他盯得渾身汗毛集體起立,“你又想干什麼?”
“我只想親親你罷了。”說出了自瞧見雷玉入浴就一直想說的話,蘇放表現得輕松自若、渾不在意,只是放在身後的手卻偷偷地捏成了拳。“情人之間做這種事很平常吧?還是……你已經開始後悔了?”
“誰後悔了?”聽到蘇放的最後一句話,雷主眸中的退卻之意登時化成不甘示弱的火焰,“親就親,誰怕誰?”
“喂,你別一副要決斗的樣子瞪著我行不行?”蘇放搖頭,“太沒情調了。”
“我肯讓你親你就該偷笑了。”雷玉撇撇嘴,“哪還有那麼多講究?如果你不想的話……”他語帶威脅。
“誰說不想的?”蘇放一把抬起雷玉的下巴,眼睛一閉,一鼓作氣地吻了下去。
“哎喲!”
“好痛!”
“這是第二次!”雷玉捂著被撞得隱隱生疼的牙齒,“你究竟會不會親吻啊?技術也太爛了!”
“我有什麼辦法?”蘇放舔了舔差點兒破皮的嘴唇,“我又沒有經驗。”
“哼,”雷玉不屑地以眼角瞄著他,“還是讓我來教教你吧。”
“你不也是……”
“廢話少說!”雷玉勾住蘇放的脖頸,仔細地量准了距離,這才將頭湊了上去。四片溫熱的唇膠在了一起,這次終於沒有因為用力過猛而撞上。
——成功了!雷玉放開蘇放,偏過頭,洋洋得意地瞅著他:“怎麼樣?還是我比較高明吧?”
“這有什麼?”蘇放嗤之以鼻,“真正的親吻是要把舌頭伸進去的,吻得人神魂顛倒那才算。”
“舌頭?”雷玉疑惑地道,“那不會很惡心嗎?”
“我也沒試過。”蘇放眼珠一轉,“不如……咱們試試?”
“這個……”
“試過就知道了。”蘇放勸誘,“如果覺得惡心,大不了以後不做。”
“……”
見雷玉不再反對,蘇放用雙手輕輕捧起他的臉,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才慢慢地俯下了身。由於這一次蘇大樓主不再魯莽行事,動作瞬間溫柔了許多,厚實柔軟的唇貼在雷大谷主嘴上又令他甚覺舒適,所以當蘇放的舌開始試探著不斷舔舐的時候,雷玉不由自主地開啟了雙唇,任他長驅直入。兩個人都非常富有求知欲和實踐精神,不約而同伸出舌頭與對方的攪和在一起……這是什麼?酥酥麻麻的,就象小蟲子在身子裡鑽,特別撓心,也特別舒服。當熱吻進行到某一個階段的時候,雙方均感到氣息不穩、心跳加速、頭腦發暈、身體發熱,天雷勾動地火也不過就這趨勢……
不妙了!
糟糕!
兩人同時撤身抽離對方,步履不穩地向後退開幾步,眼神氤氳、視線交纏。
“小玉兒,”蘇放火熱的雙眸直視著雷玉,聲音暗啞地問,“你覺得……惡心嗎?”
“不……不惡心。”雷玉竭力試圖平息流竄在體內的熱潮,想盡辦法抑制自己下半身的變化。
“我……”蘇放顯然也有著相同的困擾,值得慶幸的是,兩人的衣物皆十分寬松,一時半刻看不出異狀。
“你……”雷玉咽了咽口水,潤了潤干澀的嗓子,“你該洗澡了,我、我先去外面逛逛,你洗好了再叫我。”說完,轉身疾步落荒而逃,連門都忘了關。凝視著略顯狼狽的纖細背影,蘇放緩緩地揚起了一抹了然的微笑——難得他如此慌張——原來不止是自己,小玉兒也挺在意啊……
庭院深深,樹影重重,枝葉隨風搖曳。
月光如練,灑在倚著院門抬首而望的秀麗男子身上,平添一份靜謐與柔美。
一陣踟躕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磨磨蹭蹭、停停走走地邁向偏院——今天晚上夜不成寐的人可真多。腳步挪到了偏院門口,身材壯碩、濃眉大眼的漢子一眼便瞧見自己念念不忘的人兒正靠在門邊仰視著他,那微微濕潤的瑩亮黑眸、分外紅潤的嬌艷雙唇,顯得比初見時更為動人。
“雷、雷、雷谷主……”囁嚅著叫出了口,丁熊的臉已漲得通紅,“你、你、你還、還沒睡……”
“丁二局主,”乍見方才把自己當作女人死死盯著不放的大漢,雷玉面沉似水。“深夜至此,不知有何貴干?”
“我……在、在下……”丁熊吃吃地說不出話。
——又是一個覬覦自己外貌的人。由於平素被人糾纏的經驗實在太多,丁熊心裡在想些什麼,雷玉又豈會不知?只不過雷大谷主一向對此類視線敬謝不敏、感冒之至,目前除了蘇放,尚無其他特例。
“如果沒事,我先回房了。”雷玉淡淡點了點頭,轉身欲走。
“等一等!”好不容易見到日思夜想、魂牽夢縈的意中人,丁熊怎麼甘心白白錯失大好良機?當下顧不得唐突,伸手抓向雷玉的衣袖。
“丁二局主,你逾規了。”輕易地閃開這倉促急速的一抓,雷玉的嘴角勾起了一縷淺笑——在絕心谷,一旦他露出這種笑容,所有的人立馬能閃則閃,方圓十丈之內,連個鬼影子都看不見。
丁熊既不是絕心谷的人,亦不象蘇放那麼了解雷玉的脾氣,自然不會明白雷大谷主笑臉背後的真正涵意。完全沉溺在優雅而美麗的笑顏中,丁熊的三魂一下子走失了兩魂半,哪裡還能分神去注意對方輕柔卻飽含危險的語氣?
——原來有人居然可以睜著眼睛做春夢。瞅見丁熊一臉癡癡迷迷的表情,雷玉又好氣又好笑地在他眼前揮了揮手:“丁二局主?”
白皙秀美、纖瘦修長的手指讓丁熊一時熱血沸騰,什麼也不及細想就摸了上去——他的手直接撞上了鐵板,整個人被震得向後退出七、八步,一屁股坐倒在地。懵懵懂懂地抬起頭,才發現那塊“鐵板”是一個人的手臂——一個高大結實、憨厚木訥的人正橫眉立在雷玉身前。
“蘇樓主!”
“夜已深了,”蘇放占有意味十足地攬上雷玉的腰,狀甚親密。“丁二局主似乎也該回房歇息了吧?”
見此情景,丁熊翻身一躍而起,怒目而視:“你……”
“小玉兒是我的情人。”蘇放大方地宣布,“這件事江湖上人盡皆知,想必丁二局主也有所耳聞。”
“……”丁熊瞅了瞅自信滿滿的蘇放,再瞅了瞅默默倚著蘇放肩膀不置一詞的雷玉,忽然大叫道,“我不信!”
“?!”蘇放與雷玉互覷一眼,“為什麼?”
“江湖流言大半不實。”丁二局主亦非道聽途說之輩,“而且話全是你在說,”他一副替雷玉抱不平的模樣,“雷……雷谷主他一句話也沒……”
“他不說話,就是默認了。”蘇放奇怪地望著他,“這有什麼不對?”
“分明是你看雷谷主柔弱可欺……”
“誰?誰柔弱可欺?”蘇放懷疑地掏了掏耳朵。
“當然是雷谷主。”丁熊說得十拿九穩,“肯定是你以力壓人,強迫他答應你的要求……”
“你說我……強迫誰?”蘇放張大了嘴。
“他。”粗壯的手指毫不猶豫地指向心目中“柔弱可欺”的對象,丁熊氣勢凌人。
一聽這話,雷玉迅速將臉埋進蘇放的胸膛,雙肩不住顫動。
“我沒說錯吧?”丁熊憤慨地瞪著滿臉啼笑皆非的蘇放,大聲道,“就算你是武林中名聲最響、手段最辣的殺手,我也不怕!我一定會幫雷谷主擺脫你的控制!!”
“喂,”蘇放忍不住歎了口氣,“就算我是武林中名聲最響、手段最辣的殺手,可是你別忘了,他也是武林中名聲最響、手段最辣的黑道霸主,又豈會受我控制?”
“你……”丁熊張口欲辯。
“多謝丁二局主關心,”雷玉轉回身,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剛才悶笑得不行,現在肚子還有點疼。“不過雷某並未遭受任何人的箝制。阿放說得對,我是自願跟他在一起。”
自願?如若當真是心甘情願又為何要一面說一面抹眼淚——丁熊壓根不信雷玉的解釋,只當他是受了蘇放的威脅,才不敢道出實情。但是,為了心上人的“安全”著想,丁二局主並沒有蠢到把這層紙捅破,而是一本正經地點點頭說:“我明白了。”然後微一抱拳,便即快步離開偏院,返回自己的住所。蘇放的武功深不可測(這是他從方才自己被撞到地上的慘痛教訓中得出的結論),他必須回房好好地想一想,如何才能解救出被惡魔囚禁、美麗動人、楚楚可憐的公主。
“你說,他明白了什麼?”凝視著邁著堅定步伐遠去的背影,蘇放喃喃道。
“我看他什麼也沒明白。”雷玉翻了翻白眼,繼而感歎道,“世上還有這樣的人,真是難得一見。”
“他對你可是癡心一片,”蘇放擁著雷玉往東廂走去,語中不無調侃之意,“你那麼害他,不會心中有愧?”
“我什麼時候害他了?”雷玉裝傻。
“嘖嘖嘖,”蘇放一把捉起雷玉的手,“多麼滑嫩的小手,就這麼在別人面前輕輕一晃……”
“喂,”雷玉使勁兒抽了回來,“什麼‘滑嫩的小手’?”他大皺其眉,一邊說雞皮疙瘩一邊往外直冒,“你不怕惡心,我還怕聽了沒地方吐!”
“那你告訴我,剛才你的手在他鼻子底下揮了揮,究竟是給他下了什麼藥?”蘇放擺出一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架勢。
“反正不是什麼大不了的藥,”雷玉聳了聳肩,“略施薄懲而已。你還真以為我會下毒害他?放心,我不會讓你白白送出兩塊玉佩的。明天的婚禮一定能照常進行,只是丁二局主多半不會太有精神。”
“什麼?”蘇放大失所望,“干嘛不下重一點的份?最好讓他十天半個月起不了床。”他狠狠道。
“奇怪,”雷玉大惑不解,“你為什麼這麼討厭他?”
“誰教他膽大包天地想摸你的手?”蘇放把手重新伸了過去,緊緊握住,他嚴正申明。“這是我的特權,絕對不准讓別人隨便亂碰。”
雷玉怔住。漸漸地,面上隱隱現出一絲笑意,那朵笑容愈開愈盛,最終演變成前仰後合的大笑。
“哈哈哈……原、原來……你是在吃醋啊……哈哈……”
“誰……”蘇放本待高聲否認,卻在瞧見如春光般明媚的笑顏後驟然沉靜,情不自禁地湊過身去,堵住那頑皮愛笑的唇。
“……”
月光下,兩道人影膠成了一體。第二次的深吻比第一次更為甜蜜,也更為煽情。一吻既罷,雷玉已快站不住腳,反觀蘇放,亦是氣喘吁吁,彼此的眸中都映照出對方深沉而又渴切的欲望。
“你……”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停止。
“你說。”
“你先說。”
“還是你先說吧。”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雷玉遲疑地道,“你……知道接下去該怎麼做嗎?”
“不知道。”蘇放坦白地承認自己理論知識的極度貧乏,“男人和女人我還了解一點,男人和男人——一點都不知道。你……”
“我也不知道。”雷玉非常誠實地回答,他眼珠一溜,“不過,我知道有個地方……”
“我也知道。”蘇放搶著道,“咱們明早一起去見識見識如何?”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