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杜家的老太太,真的很奇怪,這個稱呼跟隨我很多年了,久到我幾乎都忘記自己曾經的名字,不過那有什麼關系呢,不管是誰家的小姐,嫁進杜家來就被人們很自然地稱呼為杜太太,現在更升級為杜老太太,誰還會記得我從前的名字呢?!!
如果每周起碼還能看一次報紙雜志的話,總能在上面發現杜家人的名字,嗨,其實說真的,沒有一個杜家人會喜歡這樣被公眾矚目,我們已經過去了那種急不可耐地向大家展示自己的時代了,我的丈夫,雖然他已經死,,但是現在依然從掛在牆上的照片裡很有威嚴地看著大家,仿佛在說:〃不,我絕對不希望看見杜家任何人的名字和新出道的肉彈小明星放在一起,什麼?是青春玉女掌門人?同樣不行。〃
是啊,杜家的名聲一向極好,可以說幾十年來都沒有出過任何〃不得體〃的事情,你要知道,在某個圈子裡,這種〃不得體〃的事情可以嚴重到直接毀掉一個人的名聲,雖然我一直認為這很無聊,但是有什麼辦法,人們就是這樣認為的,尤其還是某些自認為掌握了游戲規則的人。
我的四個孩子都很優秀,每一個,都很優秀,我愛他們,自從我的丈夫去世之後,我全部的愛,都放在他們身上,他們都是我的羔羊,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他們平平安安地生活,快快樂樂地微笑,然後在幸福中度過一生。看他們的名字〃歡樂如意〃就知道了,做父母的,並沒有更大的要求。
至於幸福的含義,那就要看個人了。
比如我唯一的女兒杜樂,她是我所見過的最聰明最可愛最活潑最善良的女孩子,會畫兩筆畫,唱唱歌,書法很可以蒙住一些人,會用七種樂器彈奏我喜歡聽的曲子,跳舞也還不錯吧,最拿手的運動是游泳和騎馬上大學的時候她不太拿得定主意,噢噢,女人,總是這樣的,你知道,年輕的女孩子有隨時改變主意的權力,不管在哪方面 ,所以到最後她干脆拿了三個碩士,先是法律,再是企業管理,最後是什麼?哎,
我忘記了,不過她就是這樣的,你想想看,年輕的姑娘到店裡去買衣服,拿不定主意的時候也會多買幾件的對不對?!
可是越優秀的女孩子通常也都有一點毛病,就是她們的眼睛裡通常看不大上男孩子,因為能和她們匹配的男人太少了,但是在我們家,就絕對不存在這個問題,因為樂樂還有個和她一樣優秀的弟弟杜如。
你看,他們是雙胞胎姐弟,我一胎生出來的,所以樂樂會喜歡小如也是很正常的對吧?畢竟他們有單獨相處的時間,還是十個月呢!所以當我發現樂樂總是用那種眼神看她的親弟弟的時候,我並沒有驚訝。什麼,哪種表情?哎呀,真是不好意思說,就像我從前看我丈夫的眼神嘛,一個女人,看著男人的那種。
噢噢,他們是姐弟沒錯,所以有感情是有感情,結婚是不可以的,這個我知道,杜家怎麼可以出這樣的事情,我是絕對不會允許的,你看,自從我丈夫去世之後,這個家就要我來維護了,雖然他們都說杜老太太深居簡出,從不過問家事,但是他們大概都忽略了我還不是死人呢。
扯遠了,樂樂是杜家人,這點沒錯,所以啊,她就算喜歡小如,也只是在心裡想想,並沒有做出什麼事,看著她有陣子愁眉不展的樣子,我真的很心疼呢,我都想告訴她,樂樂,不要顧忌那麼多了,愛誰就誰吧,你看,小如不也是用同樣的眼光看著你們的大哥麼?我並沒有責怪他啊!
只要孩子們喜歡,姐弟啦,兄弟啦,又有什麼關系呢,我相信他們最後都能自己漂漂亮亮地處理好的,如果他們真的辦不到,還有我呢,是不是?
如果這句話還不能讓樂樂高興起來,我甚至准備告訴她,你在看著小如的時候,都沒有注意到小意也在看著你麼?啊,我知道,我這個最小的孩子有著嚴重的戀母情節,在移情的作用下,轉而愛上了自己的姐姐,和我最象的樂樂。這是我的推測沒錯,難道還會有哪個心理醫生能大膽地知道這樣的秘密麼?他還沒有走出門就會被管家干掉的。
管家,沒錯,家裡怎麼可以沒有管家呢?從前的查理吳雖然是杜家幾代的老僕人,很忠心,可是他的年紀也太大了,居然忘記規矩是每兩天換一次床單而不是每三天,而且這樣的事情發生了不止一次,想想看!睡在兩天沒換的床單上是多麼可怕的事情!所以我堅決地請他回家養老,然後請了現在的管家。
管家名叫大嘴,這只是個稱呼,就像我在四十歲的時候就被人稱為杜老太太實際上我並不老一樣,他雖然名叫大嘴但是其實很沉默,幾乎都不說話,這點我是很中意的,你說說,象我們這樣的人家,如果有個多嘴的管家會怎樣?難得一次晚餐桌上的鮑魚是八頭的,明天打麻將的時候,劉太太一定就會閒閒地說:〃哎呀,最近的行情似乎是不太好,要緊縮開支了,杜老太太你說是不是?〃
所以我錄用他,不僅僅是看他年輕能干,長相英俊,有大學學歷,更重要的就是他守口如瓶,說起來我有自信杜家不會發生什麼事,可是什麼叫以訛傳訛我還是懂的。
不過現在的行情是真的不好麼?連大學生都要來應征管家這種下人干的工作了,據小如說大嘴畢業的那個大學還蠻有名的,你問我?我怎麼知道呢?我那個時候上的是女校,我唯一知道的大學名字就是我的孩子們上的那幾個對了,大嘴畢業的學校也就是小歡畢業的學校,可是小歡也是學士啊,現在卻掌管著杜家全部的生意,好了好了,別跟我說他實際管理的只是房地產和貿易那一塊,傳媒是樂樂在打理,而小如是信昌投資集團的執行董事,這些我不懂,我也不關心,可是就比他低幾屆的大嘴居然就找不到一個體面的工作麼?不過當我對小歡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他歎著氣說:〃媽,你知道我們給大嘴的起薪是普通畢業生的五倍麼?〃
哎,沒辦法,我又在天真了,這是我死去的丈夫當年經常對我說的,他會仔細地捧著我的臉,認真地拿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眼睛看著我,然後充滿愛意地歎氣說:〃你這個小天真。〃
杜歡有和他爸爸一樣的眼睛,當然啦,別的地方也很象,但是眼睛是最象的,如果認真地想一想,連個性也很象,冷靜精明,任何事情都能處理得很完美,最重要的是,他維護這個家的心情,和我一樣,甚至比我還要慎重,是啊,杜家是他的,將來總歸是他的。
有的時候他謹慎到多疑的程度,比如說吧,他就曾經懷疑過大嘴是來圖謀我們家的家產的,這不是很可笑麼?你說,他要怎麼干呢?在我每晚的臨睡牛奶裡加安眠藥?娶樂樂當杜家的女婿?樂樂那麼聰明,怎麼會犯這樣的錯誤呢?所以說,就算我知道大嘴曾經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強吻過樂樂,我也沒有太過驚訝,更沒有想趕他走,他畢竟是個好管家,盡職盡責,我想等我死後,我會特地留一小筆錢給他,不管他那時還干不干了。
我倒覺得樂樂畢竟還是太年輕了,想法很單純,堅持沒愛不上床,不然可以和大嘴享受一下做愛的樂趣嘛,說起來大嘴還是蠻英俊的,我有個瘋狂的想法,如果我再年輕一點,啊,也許他可以通過和我結婚得到杜家的財產,哈哈,我只是說笑啦,我從來沒有動過改嫁的念頭,你覺得,一個女人,既然已經當上了杜老太太,她還會有可能再次結婚麼?我是那麼愛我的孩子們,我是那麼愛我死去的丈夫,我是那麼安分於杜老太太這個身份。
婚姻,對於我們這樣有了一點名氣也有了一點地位的中等人家來說,這是很重要的,至於底下的事情嘛,只要知道的人不多,實際上也是不要緊的,我們幾個常在一起打八圈的搭子裡,曾經有位太太,她先生的外室倒是很低調,她反而吵上門去弄得盡人皆知,最後還不是丟了她自己的臉,真是,我真的很瞧不起她的做法,家裡的事情,只有幫著隱瞞的,哪有往外面去宣揚的呢?
再說,對於性,我很開通的,只要不牽扯到婚姻,孩子們私下該干什麼干什麼,每個人都是有欲望的是不是?那麼只要不被別人知道,放縱一下自己又有什麼不可以呢?再說,我的孩子們是如此的優秀,杜家的血統,是這麼的高貴,如果他們之間不發生點什麼,倒是真讓我失望了。
你看,杜歡作為杜家現在的掌權者,未來的家主,他是該結婚的,這點我清楚,他也清楚,現在他已經准備好訂婚了,對方是我娘家那邊一個世交的小女兒,相當溫柔的小女孩子,我很滿意,所以也從來不去干涉他偷偷帶男人到自己房間過夜,男人嘛,都是這樣,可是他自己倒反而有點作賊心虛呢,還特意把自己的房間安排在離大廳最遠的位置,唉,我的傻兒子啊,難道你以為這樣我就發現不了麼?我知道的事情還多著呢,我知道樂樂喜歡上了一個眼睛很象小如的男人,漂亮而神秘,偷偷地把他帶回家來,瘋狂地做愛,不顧一切地沉淪放縱,那麼激情的聲音連我聽了都要臉紅,想想大嘴在換床單的時候一定也很尷尬吧,可憐的管家。
什麼,你說那個男人就是昨天死在客廳裡的那個?不不不,怎麼會呢,我看過,不是一個人,雖然也很漂亮,但是不是,我不認識那個死在客廳裡的男人,一次也沒見過,真的,樂樂的情人胸口有個刺青,那個男人也有麼?那我記錯了,樂樂的情人胸口並沒有什麼刺青你問我為什麼知道,哎呀,人老了就是容易失眠,尤其還是寡婦凌晨時分他會離開,我有時起早了就會看到他穿越花園離去,敞開著襯衫,露出健美性感的上半身,長腿一抬,輕易地跨越我的郁金香,輕快而敏捷,年輕男人就是好啊。
昨天死在客廳裡那個人,我可從來沒見過。誰知道他怎麼會莫名其妙出現在我家的呢?
昨天發生了很多事情,大年夜嘛,通常是很吵的,從下午就開始吵,當時我正在做每日例行的面膜,沒辦法,女人總是這樣你知道,開始吃第三個蘋果的時候,動靜變大了,一開始是杜歡和某個人在房間裡做愛,這個我是不好說什麼的,畢竟他在外面很辛苦,回家來還不可以放松一下麼?可是後來就是樂樂和杜歡吵,哎,我的天,我真不知道這是怎麼了。我想過去看看,卻發現小如一動不動地站在走廊裡,這就有點麻煩了,我總不能當著孩子的面去偷聽別人的談話吧,這是很不禮貌的行為。
於是我只好對小如說:〃你看見肥肥了麼?剛才還在的,今天一直下雨,它不要跑到外面淋濕了。〃
小如看見我的時候同樣尷尬,幸虧我問了一句他立刻說:〃我去幫您找吧,媽,您先回房間休息。〃
唉,牽扯到他大哥,他就變了,慌裡慌張的,也不知道他在怕什麼,只要他們最後都安安份份地結婚,之前的事情誰會去多管呢?就是他對杜歡說了難道小歡還會趕他出門?用得著趁他大哥不在的時候偷偷溜到小歡床上去用小歡的內褲自慰來發洩自己的欲望麼?還口口聲聲〃大哥大哥〃地叫著,真有激情,連我站在門外都能聽到。
才安靜了一會,又開始吵了,聲音從樂樂的房間裡傳來,是樂樂和小歡,我的孩子們今天是怎麼了?不過我並不擔心,我相信他們會自己解決的,今天是大年夜啊,明天就是初一了,我的孩子們,我優秀而懂事的孩子們,是不會在這個時候鬧得過頭的,他們應該知道這不被允許,吵吧吵吧,把心理的郁悶發洩出來就沒事了。
果然,再過了一會兒,聲音就沒了,我看見小意陪著樂樂從樓上下來,我很放心,這個孩子雖然不象他哥哥姐姐那樣光芒四射,但是卻是最乖最單純最善良的一個,有他陪著樂樂,一定會讓樂樂安靜下來,而他呢,一直是喜歡樂樂的吧,而且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他一定會竭盡全力安慰樂樂的,我相信他們會相處得很好。
可是小如一去就不見蹤影了,到底也沒把肥肥給我找回來。
肥肥啊,是我養的一只花貓,說起來我就生氣,真是個小壞蛋,剛才警察來的時候你看見了麼?本來沒有什麼事情的,我也充分表現出一個老太太在家裡發生這種事情的時候應有的態度,表面上鎮定自若,只是說話有些斷斷續續,當然這是我有意的,如果我太鎮定或者太慌亂,警察都會懷疑我的吧,雖然我什麼都沒做。
他們還要求進我的房間,啊,這簡直可以稱得上冒犯了,不過有什麼辦法呢,警察就是警察。
他們進來了,倒是很客氣,看了一遍就准備走,這個時候肥肥忽然跑進來在地上亂嗅,於是被他們發現了地上的一點血跡。
我的房間裡怎麼會有血的呢?很奇怪,我並沒有受傷啊。
顯然警察也很奇怪,他們反復地問我,我很厭煩,甚至都想暈倒給他們看了。
最奇怪的是,他們說這血是那個死在客廳裡的男人的,噢,其實這也不奇怪吧,家裡有傷口的人只有他一個了。我沒有親眼看到屍體上的傷痕,再年輕再漂亮的男人,死了之後有什麼好看的呢?只是聽說腿上被刺了一刀,很深,刺到了動脈。
刀,家裡當然有刀,拿來厝指甲用的啦,切牛排用的啦,塗黃油用的啦,要說這樣的利器,恐怕只有到廚房去找了。
我們家的廚房很大,東西也很齊全,刀嘛應該有不少,因為一般人家的規矩,該切什麼的就用專門的一把刀,如果拿切了白菜的刀又去切香菇,那也太不講究了,所以廚房的刀架就有四個,每個上面大概有十把刀。孩子們的房間裡會不會有刀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似乎記得昨天吃完年夜飯後,大家都回房間了,小如最後一個走的,臨走前他四處看了看,然後到廚房拿了個橙子和一把水果刀,看來是准備回房間吃橙子,其實啊,鮮搾的橙汁才最好喝,還可以美容養顏,我就不耐煩切橙子,汁水都流光了,他笨手笨腳的,一定也會弄得到處都是。
警察說丟了一把刀,問我知道不知道,這個問題很好笑,我還是耐心地告訴他們,不知道。
他們又說,丟的是大嘴平時用來切檸檬的一把刀。
你說我這個老太太,沒事會去廚房看大嘴切檸檬麼?我怎麼知道他用的會是哪把刀呢?
他們沒有再問下去,我也有些疲倦了,昨天沒有睡好,嗯?不,不是有人吵架,我的孩子們都很懂事,怎麼會做出在半夜三更吵架這樣不禮貌的事情來呢,如果他們是在做愛我絕對不會說什麼嫌吵的,昨天啊,是肥肥凌晨三點就開始叫,我醒了之後看見小意把他放了出去,我不是跟你說麼,小意是很善良很溫和的男孩子,他大概以為肥肥想出去玩玩吧?所以才起來放它出門,可是傻孩子啊,你也太單純了,你覺得肥肥那麼懶的貓會在早上三點出去散步麼?尤其外面還下著雨。
果然,肥肥很快就鑽貓洞回來了,又開始在客廳裡亂叫,這次是樂樂下來了,她把肥肥關進了廚房,也是啊,肥肥大概是餓了才會亂叫的,廚房裡有它的貓飯盆,吃飽了就不會吵了。可是肥肥依舊在亂叫,我聽見管家的腳步聲進了廚房,大概是為了怕驚動別人的睡眠吧,走得幾乎悄無聲息,不注意聽根本聽不到,瞧,大嘴果然是個稱職的管家。
那個時候我忽然想到,肥肥也到了年紀了,難道也有生理上的欲望了麼?所以才會夜裡亂叫,越想越是啊,我曾經有次看見肥肥竄到書房的計算機桌上,這邊蹭蹭,那邊靠靠,最後把屁股覆蓋在鼠標上不停地聳動起來,越叫越大聲,最後身體都彎成了反弓形,近乎痙攣地把頭高高揚起,拼命地叫著。
噢,這可不行,等過了年帶它去做手術吧,還要秘密點,不然那幫喜歡議論人的太太團一定又會陰陽怪氣地說:〃到底是寡婦啊,自己守寡了,連貓都不讓好過。〃真奇怪,不過是首飾上的石頭比她們的略大了一點,翡翠綠了一點透了一點,衣服講究了一點,每月的花銷不用向丈夫報賬金卡隨便刷,這難道是我的錯麼,她們就好象有了深仇大恨一樣,一直眼巴巴等著看我的好看呢。
我這麼想著,又睡了一會,然後肥肥回來了,這次它很安靜地四處轉了一會,穿上特制的小襪子,跑到牆角的墊子上躺下了准備睡覺,對啊,你說,客廳裡那個人的血,會不會是肥肥回來的時候腳上有沾到所以才會在我房間裡地板上發現的?一定是這樣沒錯,下次警察問我的時候,我就這樣對他們說。
似乎警察從家裡還發現了不少東西,我指他們帶走的,領帶啦,空瓶子啦酒杯啦我的孩子們也很沈默,沉默下面是不安,這種不安我知道,我也很不安,不是因為突如其來的屍體和我的孩子們有可能是凶手,而是一種莫名其妙的擔憂,似乎,一切並不是如此簡單。
警察發現了一把刀,是在陰溝裡發現的,我就是擔心這個,雖然事先我曾經盡量仔細地擦過那把刀,可是在黑暗中又不能開燈,我無法保證自己確實擦干淨了上面任何可能殘留的指紋。
你問我那把刀?哎呀,這很簡單,我一直以來的習慣就是不能忍受家裡亂糟糟的,看見什麼東西不在原位上總要收拾起來,這點孩子們也都知道,他們從來不會亂丟東西。
所以啊,當我看見那把刀突然出現在客廳的時候有些驚訝,我明明記得小如拿它去削橙子了,這個孩子,過年就可以懶得收拾麼?我可不能忍受這個,也懶得叫管家起來,於是習慣性地把刀子拔出來,擦干淨了丟掉。
為什麼要擦干淨?這是我的習慣,我喜歡一切東西都干干淨淨的。
為什麼要丟掉?我不知道這把刀該放在哪裡,我又不是管家是不是?既然不知道,那就干脆丟掉吧。
從哪裡〃拔〃的,嗯,我說了拔這個字了麼?我似乎說的是拿,是拿沒錯,人老了腦筋不太靈活,連口誤都有了啊。
做完必要的清理工作之後,我跟肥肥又玩了一會,人老了,就是容易失眠,睡不著,可是肥肥似乎不太高興的樣子,它不喜歡長久地呆在一個地方吧?雖然是被我放在那裡不讓它走開的,肥肥真是很大了,該去做手術。
誰在敲門?喔,是大嘴啊,有什麼事情麼?
這話我只能放在心裡說,這個管家的眼睛真的很奇怪,特別的晶亮,似乎他什麼都知道似的。
〃老太太,這就是老爺給您的新年禮物麼?〃他指著你問呢,我的娃娃。對了,你是昨天才來的,他沒有見過。
〃是啊。〃我高興地說,〃我十八歲的時候杜先生送給我一個桃樂絲的限量娃娃,我很喜歡,於是他承諾每年春節,新的一年開始的時候都會送我一個當年的限量版娃娃,這是我們倆的約定了,他給店裡的訂單一直下到2060年,呵呵,他就沒有想到,我不可能活到110歲啊。〃
摸著娃娃身上精致華麗的蕾絲,我有些難過,他更沒有想到的是,他會那麼早就離開我吧?我們曾經說過,到他七十歲的時候就把家業全都交給杜歡,我們一起到他買下的小島上去重新度蜜月的。
大嘴沒有繼續再問,欠身說:〃晚飯已經准備好了,二小姐似乎身體有些不舒服,不肯下來吃飯。〃
〃樂樂不舒服麼,那就別勉強她了。家裡發生這樣的事情,一個女孩子難免會有些害怕。〃我淡淡地說,〃那幾個少爺呢?〃
〃他們都下來了。〃
〃好吧。〃
細心地把娃娃放進精美的盒子裡,看著那碧藍色的玻璃眼球直愣愣地看著我,還真有些不舒服呢,是因為昨天我看到了相似的,美麗但失去生命的眼睛了麼?
搖搖頭,不再想那麼多,我習慣性地整理了一下衣服,昂起頭,從容地走出了房門,去和我的孩子們,吃新年的第一頓團圓晚餐。
這是我的家,我的孩子,維護他們,是我的責任,我是杜老太太,這個身份,永遠不會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