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頻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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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代到電台報到的那一天天氣糟透了。雨一會兒大一會兒小,路面上全是深深淺淺的水溝。時代不敢騎車,就打了的去。一路上心情還算不錯。從出租車的窗口向外望,滿街都是匆匆忙忙的人群,雨水沿著雨披的帽沿滴落在-2-他們的眼睛和鼻子上。但沒有誰來得及伸手去擦。潮濕忙亂的景致令時代想起一句歌詞:為生活和鮮花而奔波。她很高興迎接自己的新工作是值得奔波和付出的。

    時代要去的電台是一個才成立兩年的新台。雖屬於廣播電視局,但獨立核算,不享受任何撥款。剛開台時招了十個主持人,倒也把節目做得熱火朝天,在人民台下屬的幾個系列台中獨具魅力。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廣告創收成為電台的頭等大事,沒有廣告,就意味著一台人的工資和獎金成問題。所以不少主持人又分流到廣告部和新聞部去抓創收,搞有償新聞。

    節目顧不上,只好又面向社會招了四名主持,時代就是其中之一。

    接待她們的是節目部的周主任,一個乾巴巴的老頭。一點新聞工作者的派頭都沒有。坐在時代身旁的女子彷彿看穿她的心思,扭過頭來對她說:「可別小看這個瘦老頭,在電台三十幾年了,元老級的,台長也給她面子。」女子是和時代一起才招進來的,叫蘭心。二十剛出頭的樣子,像時代剛工作那會兒,還是嘰嘰喳喳的年齡。語氣裡充滿對電台瞭如指掌的自豪。表示歡迎的開場白過後,周主任開始宣讀電台一系列的規章制度:節目提前一天審稿,做節目提前半小時進導播室,進出直播區必須換鞋,直播區不許抽煙,不許吃零食……蘭心又湊過來問:「用什麼護膚品呢,皮膚這麼好?」時代笑笑說瞎用用唄。只聽得周主任念完了,說道:「按照合同,你們有一年的試用期,關係暫時掛人才辦。一年後合格了,自然會調你們進來。不過我可醜話說在前頭,電台是個很辛苦的地方,不像外面看著那麼風光,要有心理準備,現在吃不了苦,到時就別怪我們無情。」

    接著就給他們分配了任務。時代是做為文學節目主持人招進來的,自然是跟在文學節目的主持人後面實習上機,其次是跟在一個叫羅門的人後面學跑新聞。

    「電台要有特色,節目就一定要有特色。主持人要站住腳,新聞就一定要跑得好。」周主任最後說。

    羅門和時代一個辦公室,是台裡的音樂編輯,一個星期編個三四檔節目,平時再管管音樂資料什麼的。時代去向他討教跑新聞的事時,他靠在轉椅上,一搖一晃地說:「老周沒告過訴你嗎?我跑的是教肓條口,清水衙門,沒什麼好跑的。我看你還是跟著雨辰好,她跑金融,還有點小意思。」

    雨辰是文學節目主持人,時代就跟在她後面實習。等實習過關了,雨辰就可以專播她的新聞去,不用每天叫苦叫累的。時代第一眼看到雨辰,就認定她是個美女。嫵媚的眼,豐滿的唇,有時穿了綠色的旗袍來上班,在電梯裡微微笑著與人打招呼,讓人疑心她是從舊時的言情小說裡走出來的女主人公。時代和她說話時她也是這樣微微的笑著,讓時代有很強烈的自愧不如的感覺。

    時代謙虛謹慎地說:「主任叫我先從編稿學起,這是-3-我編的第一期,他已經看過了,你看看還有沒有什麼要改的地方?」

    「這個老周,」雨辰說:「就會唬你們剛來的小女生,我說時代,你是叫時代吧,很好玩的一個名字。久了你就知道了,審稿不過是走過場。不用那麼認真的。」說完把時代的稿子隨手攤到桌上,漂亮的指甲螢光閃閃:「不過你一來,我就輕鬆多了,你要趕緊把調音台的操作學會,這早班晚班都倒得我快瘋掉了。」

    有了雨辰的話,接下來的幾天,時代就一直專心於學操作。有時別的主持人做節目她也厚著臉皮鑽到直播室裡去學習。久而久之發現所謂的規章不過是一紙空文,主持人哪天來晚了,夾著幾本書一摞CD就往直播室裡跑,也沒什麼稿子,張開嘴先來一大堆問候,然後是一首歌,放歌的時候翻翻書,話題自然而然就出來了,像有經驗的老教師不用備課一般地坦然。

    4

    由於電台不解決住房,時代仍然住在學校的教師宿舍裡。那一天是和羅門一起去採訪醫學院的藝術節開幕式。羅門把她介紹給醫學院的團委老師後就開溜了。臨走時叮囑她晚上千萬要把新聞發出來,明天早新聞要用。對於中文系的高材生時代來說,寫這種新聞實在是小菜一碟。三下兩下地弄好,回去不過九點多鐘。踩著一地的星光騎車,時代心裡對自已的滿意象牙膏一樣一點一點地擠出來,帶著些沁人的清香,漫遊在人煙稀少的大街上。對於24歲開始的這份新生活,時代象做教師一樣勝券在握。

    回到學校,同宿舍的小李還沒有回來,多半是和男友看電影去了。時代掏出鑰匙來開門,捅了半天也沒捅開,仔細一看原來是把新鎖,在黯淡的走廊裡閃著嘲弄的寒光。時代只好滿腹怨氣地等在走廊裡。好半天小李總算是回來了,和她在稅務局工作的男朋友一起,嘻嘻哈哈地提著一大袋食物,好像過節一樣。

    時代忍住氣說:「你怎麼把鎖換過了?」

    小李若無其事地說:「我不小心把鑰匙弄丟了,找不到你,所以只好撬掉換把新的。」

    時代心裡不痛快,悶聲悶氣地提了水瓶去打開水,心裡想那兩個人定是計劃好了,變著法兒把她氣走,好從此有個單獨的窩。想當初小李夜裡發急病,還不是自己張羅著把她送進了醫院,二十多塊錢打的費還是自己掏的腰包,這可真是人還沒走,茶就先涼了。誰知道打了開水一回來小李的男朋友又一邊啃著香蕉一邊問道:「時老師,怎麼你新單位不給你解決房子嗎,聽說你們單位效益很不錯嘛。」

    時代當即就動了怒,把水瓶重重往桌上一放說:「怎麼,要趕我走?」-4-

    小李眼睛一豎:「唉,唉!時老師,做什麼這麼凶?怎麼才謀到高就脾氣就長了不少。」

    學校裡的房子金貴,單身教師為了結婚,無師自通地學會了窩裡鬥的方法,搶佔那一間間不足十平米的房間。教化學的小李胖胖的,時代和她同住快兩年了,關係雖一般但到底客客氣氣的。但現在不在一個單位了,為了達到目的,真是撕破了臉也無所謂。時代是心高氣傲的人,二話不說,冷笑著簡簡單單地收拾了行李就走,倒是把小李和她的男友弄得有些尷尬,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眼睜睜地看著她走出去。

    時代騎著車到遠程那裡已經快十一點了。一路的委屈,撲到他身上就哭了出來。遠程拍著她的背,也有些無可奈何,只好強作歡顏地勸說道:「你現在是什麼身份,跟這樣的人住在一起也掉價,明天我們再想辦法。」

    時代破涕為笑:「那今晚我住哪裡?」

    遠程說:「找個女生先擠擠。」

    研究生樓裡的女生時代不是沒有見識過,微笑著也能讓你深刻體會到寄人籬下的不如意。時代不肯:「叫你宿舍的人住出去不行嗎?」

    遠程面露難色。

    時代不高興了,又一副要哭的樣子,蠻橫地說:「今晚不和你一起我就睡大街上去。」

    遠程只好上樓去協調,好半天下來了,做給時代一個OK的手勢。

    時代提著行李躡手躡腳地上去,像是做小偷。梳洗完了躺下,月光柔白地照進來,遠程床上的書似一堆厚厚薄薄的雲。遠程問:「電台有意思嗎?」一面說一面手就伸了過來,在時代的內衣裡游移。月光更柔更白,像遠在他鄉的媽媽兒時看她的眼睛。遠程的手開始在解她的牛仔褲,時代「啪」一下把他的手打開,很響的一聲,遠程不滿地咕嚕了一聲:「狐狸沒打到,惹得一身騷。」說完翻過身睡去了,留下時代一人,盯著月光想很重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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