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您怎麼知道我在醫院?」齊薇格對於父親會來醫院感到相當的驚訝!她知道顧季和是不可能會打電話通知她的家人。
「我看了今天的報紙。」齊偉之在看了報紙之後,馬上趕到醫院看女兒,當他看到女兒平安無事之後,一顆擔憂的心才放下來。
報紙!是的,今天媒體一定會將昨天發生的事,加油添醋地大大報導一番。
「爸,對不起。」
「傻女兒,該說對不起的是爸爸,若不是爸爸當年的自私,也不會造成這一切的悲劇。」這些天他一個人想了很多,為了女兒的幸福,或許該是他去找顧季和的時候。
「爸,事情都過了,我相信季和,終有一天會原諒您的。」齊薇格不自覺地將手放在尚平坦的肚子上,她真的無法想像。在她的肚子裡,孕育了一個她和顧季和的骨肉,她感到好欣慰、好甜蜜。
齊偉之沒有忽略女兒的動作。「薇格,你是不是懷孕了?」
「嗯,醫生說我懷孕了兩個多月。」
「他知道嗎?」齊薇格點點頭。「那他有沒有說什麼?」顧季和會不會讓她生下他的孩子呢?
「我想他應該會很高興的。」她安慰著父親,事實上她也沒把握,但是她相信,顧季和不會真的殘忍到要拿掉自己的骨肉。
「是的,他應該會是很高興的。」
「爸——」齊薇格看著父親有些不太對勁的神情,心中不由得擔心了起來。
「你好好休息吧!爸先回去了。」齊偉之舉起手,阻止了女兒的問題。他轉身走向門口,拉開門要離去。
「爸,您真的沒事嗎?」不知怎地,她的心中,有一股不安的情緒逐漸在擴大,就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般。
「我沒事的,你別擔心。」然後那扇門在他的背後合了起來,將齊薇格所有的言語全阻隔在那一扇門內。
佝僂的身影,讓她感到心痛和心酸,相信父親已經為了此事,付出了代價。
他的良心也已經受到譴責,懺悔的日子過得也不好受呀!
逝者已矣,生者冤冤相報,又何必呢!
齊偉之離開醫院後並沒有回家,卻直接到了翔和企業大樓。
「先生,請問您有什麼事嗎?」總機小姐見到有人踏出電梯,馬上站起來,十分有禮貌地問著。
「我想見你們總裁,不知道他在不在?」
「請問您有事先預約嗎?」
「沒有,請你告訴他,我叫齊偉之,或許他肯撥時間見我。」
「好吧!那您先請等一下。」總機小姐點點頭,馬上撥內線傳達。
才等一會兒,馬上就有一位身著套裝,一副精明幹練的女人,踩著三寸高跟鞋向他迎了過來。
「請問您是齊偉之先生嗎?」陳秘書問。
「是的。」
「請跟我來。」陳秘書將他帶到一間小型的會議室。「您先在這裡等一下,總裁待會兒就過來。」
「謝謝你。」
「不客氣。」陳秘書笑了笑,又退了出去。
齊偉之不禁歎了口氣,顧季和將翔和企業經營得比以前他父親的公司還要好,這裡,每一個員工臉上始終帶著溫柔、甜美的笑容,態度更是謙遜有禮。不像以前的齊偉企業,不論對待誰,都是一副趾高氣昂的態勢,縱使有訪客,也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
「翔和」的成功和「齊偉」的失敗都是有道理的。
此刻會議室的門被推了開來,走進來的,是一個冷傲絕然的人。他的氣勢足以令膽小一點的人嚇得驚慌失措,就算見過了大風大浪的他,也不免心驚膽戰。
他眼中所迸出來的恨,太濃太烈了。
「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我……」齊偉之頓然啞口無言。因為自己曾被利慾薰心,做出了不仁不義的事,害得他們全家家破人亡。
「我知道,現在說對不起都太遲了,我造成的悲劇,永遠也挽回不了。我不敢祈求你會原諒我,但是我希望,別把這些仇恨報復在我女兒身上。畢竟她是無辜的。」
「無辜?」顧季和一步步地逼近他。「齊薇格無辜?我父母就不無辜!我就不無辜!我弟弟就不無辜嗎?」
「我……」
「你錯了,這裡面,就屬她最不無辜,因為她有一個沒良心的父親,因為,她是你齊偉之的女兒,她就不無辜!」他的話一句句地從口中迸出來。「無辜的是我父親,他不該將你當成親兄弟般的信任,將他有的一切都與你分享;無辜的是我爺爺、奶奶不該那麼善良,收留你們這對走投無路的母子。是的,他們所犯最大的錯,就是錯在他們太善良、錯在他們識人不清、錯在他們養了一隻會噬人的狼而不自知!」
「我要怎麼才能為我所做的事贖罪?」他當年如果知道顧銘傑會因為這樣,而帶著妻子自殺,他就不會這樣做了。
「贖罪?你拿什麼來贖罪?」一句贖罪就想為他所做的事全部抹煞,那還有天理嗎?
齊偉之忽然雙腳一軟,在他的面前跪了下來。「我知道現在再說什麼,都於事無補,但是我會給你一個交代,只希望你別再將仇恨轉移到我女兒身上,她是真的愛你。我這一生已別無所求,只希望我的女兒能有幸福的日子。」
「她不配得到!」如果他的女兒可以得到幸福,那這世界就太不公平了。
齊薇格自從父親到醫院來看過她之後,總覺得心神不寧,彷彿有事發生般。因此她在醫院住了三天,就執意要出院。
何媽實在拗不過,也只好同意幫她辦出院手續。
「何媽,我想回家去看我父母,等會你就先回家。」
「這怎麼行,你才剛出院,醫生也交代過,現在是最危險的時候,你要多休息才行。」
「何媽,我沒事的,我只是回家一趟,很快就回去了。」她今天無論如何都得回家一趟,否則她無法安下心來。
「好吧!不過你自己可得小心一點。」何媽不忘再叮嚀她。
「我知道。」
齊薇格馬上攔了輛計程車,直接回到齊家。
由於她剛從醫院回來,身上沒有帶家裡的鑰匙,便按下家裡的電鈴,這個時候,爸媽應該都在家。
然而,等了一會,卻始終沒有人出來開門。她再按一次,依舊是沒有任何的回應。她的不安逐漸擴大,此刻眼皮頓然猛跳著。
不行,她得找鎖匠來開鎖,一定有什麼事發生。於是齊薇格跑到路口一家鎖店,找了人來開了鎖。
當她一進到家門時,客廳裡一如往昔,一切的擺設都沒變。只是過分的安靜,透露出不祥的預感。她連忙衝上二樓,先到書房看看,沒有人。又衝到另一頭父母的房間,當她的手才放到門把時,她的心忽然「咚」的一下,一口氣瞬時停住。不知道怎麼地,她竟害怕推開這扇房門。
她終於慢慢地轉動門把,緩緩地推開門。
「不——」齊薇格推開房門,赫然看見父母口吐白沫、躺在房間的地板上,她整個人尖叫出來。
齊薇格衝了過去,淚如決堤般狂流而下,整個人仆臥在父母的身邊。
「不——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她緊緊地摟住父親已然僵硬的身子,嘶聲仰著頭吶喊著。「爸,您怎能這麼傻,您怎能這麼傻呀!」
父親竟然選擇喝農藥的方式,為他十幾年前所犯的錯來贖罪!
難道非得用自殺的方法才能贖罪嗎?為什麼悲劇要這樣延續下去?
齊薇格一時承受不了父母雙雙自殺的事實,整個人昏倒在地上。
顧季和今天又為了擴展歐洲市場,和公司裡的高級主管開了一整天的會,從今早一踏進公司就進會議室,整整八個小時。未曾離開會議室半步,連午餐和晚餐也都省去了。
會議結束後,顧季和感到疲累不堪,揉揉酸澀的雙眼,閉著眼睛靠在椅背上休息。如今已是夜幕低垂,大地已籠罩在一片黑暗中。
此時,陳秘書端了一杯濃茶進來,放在他的辦公桌上。「總裁,喝杯茶,放鬆一下緊繃的情緒。」
「陳秘書,謝謝你。」顧季和端起熱茶喝了一口,他現在正需要這個。「今天一整天,有什麼重要的事?」
陳秘書從懷中的資料夾裡,抽出一封快遞送來的信。「這封信是下午送來的,上面寫著急件。」
顧季和接過那封寫著急件的信函,一如往常地,隨手將它丟在辦公桌上。因任何事情對他來說,都沒有所謂的急件。
「總裁,您今天要前往歐洲的班機在晚上九點,現在時間差不多了,您該準備到機場。」陳秘書提醒著他。
「我知道了,你讓司機將車備好,十分鐘後我會下樓。」他將關於開展歐洲市場的重要文件,全收進黑色的公事包。
「是的。」陳秘書退了出去。
顧季和再睨一眼桌上那封急件,想想就要搭飛機去歐洲了,就算有再急的事,也得等他回來再說。
因此他便將那封信,鎖進了抽屜裡,不再理會。
「薇格,以後有什麼打算?」劭逸坐在客廳中,看著齊薇格一身黑衣、披散著長髮的模樣,他的一顆心就跟著疼痛不已。
才短短的幾天,齊薇格就面臨了人生中最悲哀的生離死別,父母雙雙共赴黃泉。不知情的人,只會以為是因為無法接受生意失敗,而與妻子雙雙自殺,只有她,才瞭解父母自殺的真正原因。
當然還有一個知情者,那就是顧季和,他當然也明白她父母自殺的原因。現在的他,一定是在某處開香檳慶祝吧!
從父母自殺到現在,都過了頭七,他真的連一次都沒有出現過。若不是他對自己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也絕不會這麼無情的,連一通關心電話都沒有。
她對他的心已死,對他的感情已碎。那麼,就讓一切恩恩怨怨到此劃下休止符吧!
「我考慮將這棟房子賣掉。」齊薇格抬起頭來,她的故作堅強,讓人只是更加的不捨。
「薇格,你不打算回到顧家住嗎?」劭逸關心地問道。
齊薇格搖搖頭,淒楚地笑了。
「我不打算再回顧家,等房子賣掉之後,我就離開台北,到另一個地方重新生活。過著沒有仇恨、沒有情債,以及沒有世俗間恩恩怨怨的生活。」
從她嫁給顧季和之後,她就不敢奢望她還能和劭逸這麼平靜地坐在一起談話。之前看著他對自己的誤解、對她的怨恨,讓她的心好痛、好痛。但,陪著她走過這一段人生中最灰澀、最無助的日子竟然還是他,她覺得對他的虧欠更多了,這輩子只怕是永遠也還不了了。
「離開顧季和?」劭逸曾經希望有一天,她願意離開顧季和,這樣他們就可以重新開始。但自從聽到她親口說,她愛顧季和後,就不再有這種期盼。「你愛他,不是嗎?」
「我是愛他,但人與人之間相處,不是只要有愛就能幸福、快樂。」齊薇格站起來,走到父母的靈前。「顧家和齊家之間有太多的仇恨,我希望這些仇恨隨著我父母的死亡而結束。現今,只求我肚子中的孩子能平平靜靜地活下去,其它就別無所求了。」
「顧季和會讓你離開嗎?」以劭逸對顧季和的認知,知道凡是屬於他的東西,他絕不會輕易地讓人奪去。
「我對他來說,已經沒有利用的價值,留住我,對他並沒有任何的好處。他不是一個會為自己找麻煩的人。」
「如果他也愛你呢?」劭逸想起了那一天,她差點被車子撞上,當時,顧季和臉上擔心、著急的神色還記憶猶新。如果他不愛她,他不會擔心成那個樣子,如果他對她沒有感情,他就不可能丟下好幾百人,只為了將她送到醫院。
但……如果他對她有感情,如今應不會對她不聞不問,別說人沒來看過她,就是連一通電話也沒有。
齊薇格不願再談任何有關顧季和的事情,她回過身,再度坐回沙發裡。「劭逸,謝謝你這陣子給我的支持,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
劭逸聽她的話,感到十分的愧疚。「你難道一點都不怪我、曾對你的責罵和羞辱嗎?」
「怎麼會?是我先背叛我們的誓言。」
「唉!只能說我們的緣分不夠。」劭逸雙手輕輕撫上她消瘦的雙頰,這陣子真是苦了她。
「想哭就哭出來吧!別把情緒都積壓在心中。」
齊薇格再也忍不住地靠在他寬闊的肩膀上,盡情地放聲痛哭。
這一星期來,她壓抑得好痛苦,現在,只剩下孤單一人。還要處理父母的後事,她真的感到好無助、好害怕呀!
顧季和坐在車子裡,雙眼緊閉地休息。
半個小時前,他才剛下飛機,這一趟去歐洲足足兩個星期。這段時間裡,他幾乎沒有一天真正地好好睡過一覺,每天除了開會還是開會。
「總裁,您是不是需要先回家休息、休息。」
「先回公司。」
「是的。」陳秘書不再多言,沉默地坐在他的身邊,將這次所簽的合約資料整理好。
一進辦公室後,他馬上又一副精神抖擻的樣子。
陳秘書在他進辦公室後馬上跟著進來,她端了杯濃醇的咖啡。「總裁,您先喝杯咖啡,休息一下。」
「謝謝,如果沒什麼重要的事就別吵我。」
「是的。」陳秘書走了出去,將門一起帶上。
顧季和轉轉酸痛的脖子,又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後拉開抽屜,想將先前資料都放進抽屜中,然而當他拉開抽屜時,眼光卻被那封寫著急件的信函給鎖住了目光。
他拿出那封信,撕開了封口,抽出裡面的白色信紙。
卻在看見信紙裡的內容時,整個人呆住了……
季和:
我知道現在說再多的對不起,都不能換回你父母的生命,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補償你所失去的親情。我這一生所犯的罪孽大深,希望這一切的仇恨可以因為我的死亡而結束。用我們夫妻倆的性命可以抹去你的仇恨、換回我女兒的幸福。
薇格已經懷有你的骨肉,就別讓仇恨繼續延續到第三代。你的未來還很長,一切的恩恩怨怨就隨風而逝吧!我將薇格交給你了,如果你對她也有一點點的感情,就請你善待她,給她幸福。
齊偉之 絕筆
信紙從他的手中緩緩地飄落,直落到地上。齊偉之竟然有勇氣選擇這樣的方法來贖罪,他未免太過異想天開了,以為用他的生命就可以換回父母的生命嗎?
哼!
顧季和腦中忽然閃過一個畫面,一個令他心驚肉跳的畫面。
薇格現在人在哪裡?現在是她最無助的時候,他該守候在她身邊的。
他抓起桌上的電話打回家去。電話只響了兩聲就被接起。「何媽,太太在不在家?」
「謝天謝地,先生您終於打電話回來了。」
「何媽,你快告訴我,太太在不在家?」他這兩個禮拜忙到沒有時間打通電話回來,最重要的是,他想證明她在他的心中並沒那麼重要,才忍下了打電話的衝動。
「少奶奶回娘家後,就沒有任何消息,我很擔心她,你是不是可以去她家看看。」她打過電話到齊家,電話都沒有人接。直到看了報紙,才知道她父母過世的消息。她真的是為她擔心死了。
「何媽你別擔心,我現在就去她家裡看看。」
顧季和電話一掛斷,拿起車鑰匙就衝出了辦公室。
「總裁,您去哪裡呀?」
「陳秘書,你將下午的會議取消,有重要的事再打我手機。」說完,片刻不敢耽擱地衝出了公司。
一路上風馳電掣,闖了無數個紅燈,更有幾次差點發生車禍。直到車子停在齊家的門前,才著實為自己能平安地到達感到慶幸。
他猛按著電鈴,門內始終沒有人回應,他不放棄地繼續按著,但不管他怎麼的按,就是沒有半點回應。
「這位先生,你找人嗎?」一位住在隔壁的太太走出來問道。
「是的,能不能請問你,齊家的人都去了哪裡?」看著門柱上貼著白色字條,清楚地說明這家人正在服喪中。
「今天是齊先生、齊太太火化的日子,齊家的人全都去了殯儀館。」
「今天!」
「是呀,也真是可憐呀!就這麼丟下孩子走了,薇格那個孩子,身體又不好,還要辦父母的後事。她那個沒良心的丈夫,連去跟岳父、岳母上個香也都沒有,真是不孝呀!」婦人忍不住地搖搖頭。
「對不起,你知不知道在哪一個殯儀館?」
「第一殯儀館,不過就算你現在去也沒用了,人早就送去火化場火化了。」說完人就回到屋子裡,不再理會他。
顧季和靠著牆壁,身子慢慢地滑了下來。
他難道做錯了嗎?
難道又造成了另一次的悲劇,那他和齊偉之又有什麼不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