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凱瑟琳醫院。
昂星站在傾城的床前。
「你來啦。」
「是。」
「我沒死,唉。」
傾城整個臉都被包著,看不到他的表情。
昂星和傾城靜靜地對視。
「這個樣子,你還會要我嗎?」
「不論是什麼樣子,我都會要你。」
「你不是騙我吧。」
「不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要。」
「他們,會來找我為老大報仇吧。」傾城停一刻,又說。
「不會了。因為整個東鄉門已經消失了。」
「什麼?」
「是。所以你不用再擔心。而且,龍王已經同意放過你。你放心休養就可以了。」
「真的?」傾城的聲音裡,有許多不確定。
昂星抬手,摸摸傾城包滿紗布的頭。
傾城突然注意到昂星的右臂,憑著直覺,他只覺得昂星的右臂有些不對勁,於是突然伸手去拉。
一拉之下,傾城發現昂星的右臂像是假的一樣,無任何感覺似的。
傾城抬起眼,詢問地看著昂星。
昂星溫和的微笑,淡然。
「已經廢了。」
傾城呆呆地看著昂星,他當然明白右手對於一個殺手來說意味著什麼。
「他們,廢了你的右手?」
「也不算是,仍可以抬起,握住茶杯,但不能提重物……」
「也不能握槍?」
「是。」
傾城著著昂星,」你,為了我……」
「不。這純是我個人的事。因為我希望可以離開一生堂,這是當然的代價。」
「你要離開一生堂?」
「是。我要離開,等你好了,我就會帶你走。」
「真的!」傾城的眼光轉為熱切。
「是。等你好了,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你要好好養傷,明白嗎?」
傾城點頭。
林子心的辦公室內,昂星坐在林子心的對面。
「你的手臂,不打算看看嗎?」林子心盯著昂星的右臂。
昂星深沉地一笑,」不。」
「特地找我來,是不是有什麼話說。」
「醫生,有件事想拜託你。」
「什麼?」
「日後,可否代我照顧傾城,他還是個孩子,不太懂事,如果是交由醫生你,我比較放心。」
「因為愛他,就總覺得他是孩子,需要細心呵護照顧。」林子心笑地釋然。
「我的時間不多了。」昂星慢慢闇然道。
林子心皺起眉心。
「那麼,就這樣約定吧。謝謝你!我想我是無以為報了。」
「不,」林子心微笑,」你已經報了,匯五百萬給我,不少了。」
「醫生,我是個俗人。」
「誰不是俗人。」
「你真的打算這樣?」林子心問。
「這樣比較好些。」
「我想幫你。」
「不,」昂星瞪起眼睛,」不要,會連累到你。我已經不想再節外生枝了,現在這樣最好。」
「我答應你,我會治好傾城,回復他的臉,讓他整個人回復到和你初識他時一樣。」
「初識他時,」昂星不由想到從前,最初見到傾城時,那個在天空城跳舞的美少年,不由得喃喃自語:」是我害了他。」
「別這麼說,我想他不會這樣想。」
林子心思量良久,對昂星說:」你明天再來一下,我有話對你說,記住,明天。」
昂星依約來到林子心的辦公室。
林子心一見他,即遞上一張護照和機票。
「聽我說,我已經幫你辦妥了,你乘三小時之後的班機,離開這裡。」
「去哪?」昂星一臉訝異。
「西班牙的巴塞羅那。」
昂星一呆,這城市,好像聽誰提起過。他猛然想起,這是傾城希望去的城市。
「你給我的錢,我已經幫你在那邊做了投資處理,所以你可以以投資者的身份在那裡居留兩年。兩年後,自然有人幫你處理身份問題。你去了,可以開一家店,同時學語言,一切重新開始。一生堂不會去那裡找你。」
林子心說完,又取出兩張卡片。
「一個,是你下機後會去接你的人,他是一位律師,你在那邊居留中遇到任何問題,都可以找他,你可以盡可能的相信他,他一定會幫你。他會幫你安排剛到那邊的生活細節。一個,是我的,可以與我聯繫,我會向你報告傾城的治療情況。一年半左右他當可痊癒,我會送他去你那裡。」林子心說完,看著昂星,」請好好珍惜自己,因為你還要照顧他。」
昂星看著林子心,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短短一天時間,林醫生已辦好一切,他是真心想要幫自己!
伸手相助的,是一個素昧平生的人。
昂星只覺得喉頭哽噎。
「謝謝你。」
「不必。你現在就準備走吧。夜長夢多。到那邊,自有人幫你打理,一切都不用擔心。」
昂星盯著林子心,看了很久。
「我是真心的感謝你,林醫生。但是,我已經沒有時間了。」
「你是什麼意思?」
「林醫生,你在一生堂走動期間,可有聽說過我們的規矩?」
看著林子心的表情,昂星輕輕地,說出一些話。
林子心當即呆住。
看到林子心的表情,昂星露出慘淡的笑容。
「林醫生,你認為,這麼做還有意義嗎?」
林子心長長地歎一口氣,反問,」你認為,我這麼做有意義嗎?」
昂星露出淒然的表情,」我有時,會後悔與他相識,但有時,又會覺得與他相識太晚。」
林子心問:」你,真的不打算……」
昂星閉上眼睛,思量又思量。
「好。我去。」昂星的表情,轉為堅定。
當傾城問起林子心,昂星為什麼不來看他了,林子心微笑著回答:」他去了一個新城市,開始新生活。等我把你治好了,我會送你去他身邊。」
「請快點治好我。」
「那你需好好和我配合。」
火宿堂內,朱雀又請青龍喝茶。
「昂星走了,你知道麼?」朱雀問。
「知道。」
「放他一走了之?」
「我已依足規矩。」
朱雀」哦」一聲,不再問了。
「他的動作倒是蠻快的,才幾天功夫,就辦好一切離開。」金翅頗有幾分驚訝地說。
「有林子心出面,當然快了。」青龍答。
金翅更是驚訝,」想不到林醫生人面這樣廣。」
「他活人無數,一開口,自然有人搶上前去。」
「連出入境處同移民局都可以搞定,不簡單。」
「我們不要說他了。」朱雀打斷金翅的話,然後用略帶撒嬌地口吻,對青龍說:」我現在新接了這麼大一攤,人手可不夠用了,你得幫我。就算不派人過來,好歹也要與我站腳助威才是。」
金翅在一旁暗笑,一向冷面的朱雀,也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會軟化一點。
青龍喝著茶,問:」你想要誰過去幫你?」
青龍從來沒有對朱雀說過一個」不」字。
昂星懷前複雜的心情,踏上了異國的土地。
他不是沒有到過國外,但是,第一次以如此的心情,來到一個陌生國度。
一位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來接他,自稱姓倪,昂星便稱呼他」倪律師」。
倪律師顯然已經為昂星的到來做好了準備,住處都安排的很妥貼。
「真不知道怎麼感謝你才好。」昂星握著倪律師的手說。
「不用了。林醫生交待給我的事,全屬份內,做好是應該的。你先休息,明天我再來與你詳談。」
「你,和林醫生很熟?」昂星帶點遲疑地問。
倪律師笑笑,」為了這個朋友我會做任何事。」
昂星在倪律師走後,細細看著自己的新住處。
那是一棟獨立的二層樓房,並不很大,但設備齊全,一應家俱與電器俱全,日常用品已齊備。房子有一個小後院。
坐下來靜靜喝茶時,昂星不由十分感謝林子心的心思軫密。
第二天,倪律師來了,和昂星討論了以後的計劃。
昂星決定先學習這裡的語言,稍後開一間小店舖,過普通人的生活。
倪律師替他安排入讀語言學校,同時幫他做開店的前期準備。
隨著時間的流逝,昂星開始溶入巴塞羅那這所異國城市的生活之中。
世界各地都有華人,昂星在巴市,也認識了不少華人,時常去唐人街走走。
現在的朋友們,沒有人知道他的過去、他的歷史。大家都把他當成一個普通的移民,一個親切、能幹又體貼的大哥。
偶爾夜靜更深之時,獨對天邊一輪明月,昂星會有恍如隔世之感。
往事,都能隨風嗎?
昂星自己很清楚,不可能。
昂星很想念傾城,不知他的傷好了沒有,身體恢復了嗎?臉上的傷,能治嗎?
但是,他沒有致電給林子心,昂星強壓住內心深沈的思念,從沒有主動聯絡過林子心,他心中有個思頭,如果就這樣,退出傾城的生活,退出傾城的生命,這樣,應該是更好的選擇。
偶爾昂星會和倪律師見面,喝酒,他無意打聽過倪律師的過去,直覺告訴昂星,倪律師也有著和自己一樣不堪回首的往事。昂星並不是八卦,倪律師不說,他絕口不問。
但是昂星知道,倪律師一定對自己的過去與身份比較瞭解。
倪律師對於自己的工作,並不介意提起,但是對於自己的過去,半點不提。只是表示,自己受林子心所托,幫助昂星,一定全心全力為之。
昂星有猜到,倪律師必是受了林子心的大恩,重新開始生活後,仍思圖報。
「如果現在林醫生有事,需要我,我會馬上去,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倪律師聽了一笑,」你現在能做什麼?」
昂星看看他,左手取過桌上一枝牙籤,手腕一揚,倪律師轉頭看,正中牆上飛標靶的紅心。
「你不是……」倪律師遲疑著,看著昂星的右臂。
「我的左手,比右手好用。」
「呵,」倪律師歎道,隨即又說:」不會有人想害林醫生的,對不對?」
「是。不會有。不過,如果有人想要對他不利,哼。」昂星沒有說下去,倪律師想的到,這個昔日一生堂黑組,大名鼎鼎的殺手,一定會全力保護林子心。
香島市,街市仍舊太平,普通市民,不會瞭解很多不為人知的事件。
一生堂接手新生意,經營十分得法,各種的黃白生意,都獲利非淺。
醫院裡,傾城的外傷已經痊癒了,林子心打算為他動整容手術。
「你要明白,一切整容手術,都需要時間,並不是繃帶一解下來,立刻回恢原狀。但是,我會盡全力,你要對我有信心。」
「我知道,你是世界級的整容醫生,我相信你。」傾城在林子心身邊呆久了,知道他是世界聞名的整容科醫生。
林子心承認,他對這個少年病人,關注的多些。當然,有原因的,那就是林子心知道傾城的身世,或多或少的,他同情他。
一天,林子心為傾城檢查身體,看著林子心無以倫比的完美容顏,超凡脫俗的氣質,整個人發散出來一種近乎聖潔的光芒,傾城不由想到初見時,朦朧中,林子心背後,巨大的純白羽翼。
就在檢查結束的時間,傾城開口,「醫生,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又覺得不合適。」
林子心合上病歷夾,問:」什麼?你說好了。」
「為什麼你是孤兒,我也是,可是我們的人生,這麼不同。」
林子心臉上淡淡的笑容凝住,半晌,答:」我想,我無法回答你。」
「你在醫院這樣的環境長大,而我,在夜總會。」
「過去,已經不重要了,你現在應該要開始新的生活,明白嗎?」
「醫生,你的說教功夫比起你的醫術來差太多。」傾城說的毫不客氣。
林子心點點頭,自嘲的笑了。
傾城低下頭,」為什麼昂星一直不同我聯繫。」
「也許,他正努力溶入新環境,所以,無暇顧及其它。」
「才不需要。他生存能力強的很,不需要太多時間。他是很能幹很會生存的那種人。我想,他大概想從此退出我的生活。對不對。」
林子心沉默不語。
其實,昂星在巴塞羅那每一階斷的生活,倪律師都有告訴林子心,林子心也早已猜到昂星不與他聯絡的理由,只是由傾城口中說出,他真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以為這樣是為我好,不,不是。沒有他的生活,對我來說沒有意義,我治傷,活下去,全是為了他。昂星是個笨蛋。」
「他希望你珍惜你自己。」林子心勸慰傾城。
「我珍惜我自己就是因為要和他在一起,沒有他,我不必珍惜我自己。」
「你不要這樣說。」
「醫生,你笑我也好,或是隨便怎麼想都好。我是真的愛他,真的愛他,希望和他長長久久。你愛過人嗎?如果愛過就會明白,當你愛一個人的時候,就會希望擁有他,擁有他的全部,而且是長久的擁有,不願分離。」
「我想我可以理解,我都希望我的病人長命百歲。」
傾城深深地看著林子心,」請盡快治好我。」
選好了店址與合夥人之後,昂星與人合作,開了一家餐館。
倪律師自然替他辦好相關一切手續。
店裡主做中式菜,同時也有西班牙傳統菜色,店內還附設咖啡座,並有精製糕點出售,大廚手藝相當好,菜色價格也不貴,故客似雲來。
昂星主要辦採購原料,邊學邊做,十分認真。
偶爾,他也會去咖啡座那邊看看,一次,一位客人點了愛爾蘭咖啡,昂星看在眼裡,不由想到傾城,諳然神傷。
轉眼,昂星已經在巴塞羅那,生活了近一年。
這期間,他的西班牙文大有進步,日常生活已可應付,同時交到不少當地及華裔的朋友。
這期間,不是沒有女性接近他。
當然了,她們不瞭解昂星的過去,只是單純的覺得,這個東方男子成熟穩重,對周圍的人都善良體貼,很給人以安全感,同時經濟狀況良好,無不良嗜好,是生活的好伴侶。
對於接近他的女性,昂星都禮貌的對待,如果有人有進一步的表示,昂星就馬上溫和而堅決的拒絕。
餐館的一眾夥計們,都對昂星很服氣。
一日,昂星聽到一群夥計在聊天,一個女服務生說:」老闆一隻手,比你們兩隻手有用的多。」
昂星聽了苦笑,有用嗎?連自己所愛的人都保護不了。
餐館的另一個東主,李萬興,是第三代的華裔移民,從沒有回過故土,會向昂星打聽些風土人情。
昂星很喜歡這個誠樸的中年人,想到自己終會離開,把店交給他,很放心。
倪律師來找昂星商量交稅的事宜,離開之前,突然問:」你真的不打算和林醫生聯絡一下,問問你的愛人的事情?」
「不必了。」
「你是相信林醫生呢?還是有其它想法。」
「我想,林醫生應該知道我在想什麼。」
「那麼,你以後就打算一個人生活下去了?」
昂星看著倪律師。兩個人相處久了,慢慢也成了朋友,倪律師關心他,他不是不感謝。
「我想,我沒有以後。」
倪律師皺著眉心,但是沒有再說什麼。
傾城站在浴室的鏡子前,仔仔細細地打量自己很久。
經過一年多時間,大大小小的複雜手術,傾城的外貌,已經回復。
傾城自己手撫著臉頰,細細看自己的皮膚,真的已經沒有任何的痕跡,當初深而扭曲的疤痕,完全消失。
傾城在林子心的手中,回復到以前的原狀,好像,是林子心重新做了一個傾城一樣。
坐在林子心的辦公室內,傾城問:」我已經好了,為什麼不讓我見昂星,或是昂星來接我?」
林子心沉吟著,不知如何開口。
「為什麼不說話?」
「事實上,昂星希望你能重新開始新的生活。他托我照顧你,我想,我可以代為安排你以後的生活,比如說送你去唸書,或是學習一門技能,然後……」
傾城打斷林子心的話,」昂星現在在哪裡,我想見他。」
「我想,你應該尊重他的意願,他……」
「我問你他在哪裡?」
「西班牙的巴塞羅那。」
傾城起身就往外走。
林子心叫住他,」你現在打算去嗎?首先,你要出境,得要有護照,然後是機票,再然後,巴塞羅那是一所很大的城市,不懂西班牙語的你,要在那裡找人,如同大海撈針一樣。」
傾城停下了腳步。
站了一會兒,傾城回身,走到林子心身邊,伏在他的腳邊,抬起頭,看著林子心,」要怎麼樣才可以見他。」
望著傾城的眼睛,林子心突然難過起來。
「你有沒有想過,他為什麼這樣安排。是有他的道理在的。他希望你可以過新的生活,普通人的生活,你不想嗎?所以,我覺得你應該尊重他的想法。」
「不,我不想過任何的什麼生活,我只想過有他的生活。」
「你不要孩子氣。」
傾城笑了,」我不是孩子,我雖然只有十九歲,但是,你知道,我在什麼樣的環境下長大,我的心態,絕對不是小孩子的心態。我很清楚我在做什麼。」
傾城把手扶在林子心的膝上,」你這樣攔我,一定有原因。我應該想到的,是的,一定有原因。」
林子心點點頭。
「告訴我。」
「我覺得我說出來,很可能是辦了一件錯事。」林子心不是不躊躇猶疑。
「我這一生幾乎都是一個錯誤,不妨添多這一兩件。告訴我吧,即使你不說,我也有辦法知道,你不覺得由醫生你告訴我,總比由別人告訴我來的好些?」
傾城帶著忐忑的心情,踏上了巴塞羅那的土地。帶著簡單的行裝,他走出了機場。
耳邊,全是聽不懂的語言,周圍,全是不認識的文字。
完全陌生的異國。
拿著林子心給的卡片,傾城很快找到了自己要找的車子。他站在車邊,歪頭看著。
車上的人馬上走了下來。
「你好。」
「呃,你好。」
傾城看著眼前的中年人。
同樣,倪律師也在看著傾城,眼前的傾城,已經恢復了他的容顏,倪律師不由在心中驚歎,眼前的少年真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美少年。
「叫我倪律師就可以了,上車吧,我送你到昂星那裡去。」
車子一路駛往目的地。
「昂星,他好嗎?」
「見到他,你自然知道。」
傾城於是不再問,只是看著車窗外。
時值五月,陽光明媚,巴塞羅那的異國風情美不勝收,但是傾城心裡所想的,只是昂星。
車子大約開了一個小時,最後在市效一所獨立小樓前停下。
「去吧。他在家。」
傾城謝過倪律師,走下車,站在房子前細細打量。
紅頂白牆的二層小樓,樓周圍的草坪修整的很好,有幾棵大樹,可以看到小小的後園,開了一片鮮黃色的洋水仙。房子所在的地區很寧靜,一切的一切,都是傾城曾經夢想過的住處。
傾城知道,昂星希望的是,可以居於歐洲的寧靜小城,古樸些,可是現在,他所住的,並不是他希望的地方。
這裡,是傾城的夢想,昂星,他選擇這裡,是為了傾城。
傾城站在門前,輕輕按想了門鈴。
昂星正在看電視,由於昂星一般晚上都到店裡去,所以在白天看看新聞,突然聽到門鈴響起,不由猜測,這時間,是哪個人來找他。
昂星一手拉開大門。
傾城可以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聲。
映入昂星眼簾的,是傾城純黑明亮的眼睛。
兩人無言地對望。
同時,兩人緊緊擁抱住對方,好像要將對方擁入自己的生命。
昂星設想過,不再與傾城見面,他一次次的對自己說,不見傾城了也沒關係。可是當傾城站在眼前時,昂星才明白,原來自己有多麼地思念傾城。
「我來了。」傾城在昂星耳邊低語。
「你來了。」昂星緊緊地抱著傾城。
是夜,昂星打電話去餐館,表示有幾天不能過去看視,請李萬興處理一切事務。
「是要陪我嗎?」傾城問。
「當然。」
昂星做了很美味的飯菜,給傾城。
「好久沒吃你煮的菜了。」傾城滿足的微笑。
晚上,望著在身邊熟睡的傾城,昂星不知道,現在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他不停地盤算著,到底,要不要把傾城送走。
天明時分,傾城醒來,睜開眼睛就看到昂星正注視著他,馬上伸手抱住昂星,一翻身壓在昂星身上,送上火熱的吻。
「一醒來就能看到你,感覺真好。」
「我也一樣。」
「那你為什麼早不和我聯絡,這樣,就可以早點見到我了。」
昂星無言地笑。
傾城看著昂星,秀美的臉上,露出昂星熟悉的,傷感而寂寞的表情,」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不是。不會。」
「那就不要再多想什麼了,以後,你要好好照顧我哦。」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傾城撐起一點身子,脫下裹著的睡衣。
昂星一愣,隨即微笑,」怎麼,昨夜還沒有夠?」
「那是你。我是不夠的。」
昂星伸手,抱住傾城纖細的腰,一面輕吻他,一面將他壓下來。
「等一下等一下。」
「怎麼了?」
「你看,」傾城一面說,一面在昂星身下翻過身來,讓昂星看到他的背。
昂星明白了,傾城光滑的背部,已經沒有了那幅群鬼的紋身。
伸手撫摸著傾城背部光滑細膩的肌膚,昂星問:」怎麼,取掉了。」
「是,我知道你不會喜歡。」
「我記得你說過是取不掉的。」
「林醫生幫我,還是取掉了。」
昂星湊近傾城,細細看他的背部,完全是蜜色的細緻肌膚,看不到任何疤痕,彷彿從未有過紋身一樣。
「真的是天衣無縫。完全看不出任何的痕跡。」
「是。林醫生手工真是精妙。我同他說,如果留下疤痕,也沒關係,他只是笑笑。」
「這樣大面積的植皮,吃了很多苦頭吧。」
傾城轉過臉來,看著昂星,不回答,只是伸手,去觸摸昂星的臉。
昂星無語,緊緊抱住傾城,將臉貼在他的背上,輕輕揉擦。
「跟我相識之後,你好像只是吃苦。」
「誰說的,我不知多幸福。」
「幸福嗎?」
「幸福。別離開我,別不要我。」
昂星擁緊傾城,他突然想流淚,他不是不想做出承諾,而是不能。
接下來的幾天,昂星帶傾城遊遍巴塞羅那的大街小巷。
「我們坐船出海如何?」一天,昂星突然提議。
「去釣魚嗎?」
「不。我的意思是,我們坐船去看海,看遍所有的海。」
傾城有些不解似的看著昂星,」店裡生意怎麼辦?你不管啦。」
「沒關係,一切都已入正軌,我請一段時間的假,老李一定可以打理的很好。」
「哦,你想偷懶。」傾城笑說。
「是。想偷懶了。我們一起去看海,喜歡海嗎?」
「喜歡,特別是你曾經帶我去的那個海灘。」
昂星點點頭。
「我們去看海,東海、南海、地中海,還有太平洋、印度洋、大西洋,波羅地海、愛琴海,還有很多很多海,我們去看遍所有的海。」
傾城忙不迭地點頭。
昂星去找倪律師。
「要長途旅行嗎?」倪律師問。
「是的。」
「去很久。」
「也不會。」
昂星取出一份文件,交到倪律師手中,」我走後,請替我辦妥這個。」
倪律師接過,打開,一看之下,馬上呆住。
「你這是什麼意思?」
「都寫在這上面了。請代我辦妥。」
「你這,你這……」倪律師有點說不下去。
「謝謝你在這一段時間那樣幫助我,照顧我,指點我,事事為我著想。真的很感謝你。」昂星真誠的看著倪律師,」在這段最後的時光裡,我過的很快樂,交到不少朋友,大家都用平等的眼光注視我,當我是普通人,我很感謝。」
倪律師吸一口氣,想到了什麼,」林醫生可知道這件事?」
「他知道我的情況,但不知道這份遺囑。」
「店的股份,全要送給李萬興?」
「是。老李是好人,一起合作這一段時間,他也很辛苦,送給他很合適。」
「那你呢?你打算……」
「我回不來了。」
倪律師愣住。」
「我是肯定回不來的,所以,才要在走之前,辦好一切。我在銀行的存款,一份送給你,一份留給傾城,一份捐給聖凱瑟琳醫院,在這裡的房子留給傾城。傾城我已經請林醫生代為照顧他,有林醫生在,我很放心。如果傾城回香島市,請代為送他安全離開。如果他要留在這裡,請代我照顧他,就如果昔日我剛來時,你照顧我、指點我一樣。我已經同他講好,有任何疑問,可以向你請教。」
「你,」倪律師欲言又止。
「我想林醫生肯定要有告訴你我的一些事,我不知他是否告訴你全部,但是,你應該是知道我是什麼人吧。」
「是,」倪律師點著頭,」我知道,你是隸屬一生堂的頂尖殺手。」
「所以,我要為了我的這一段時光,付出代價。這是遲早都要發生的事。我很清楚,我遲早都要還。」
「真的……」倪律師有點說不下去了。
「真的。」
昂星握住倪律師的手,」謝謝你!結識你我很高興。拜託你了。」
倪律師只有點頭。
昂星走後,倪律師黯然獨坐。
昂星和傾城乘坐」水晶號」,做環球旅行。
站在甲板上,放眼望去,萬頃碧波,陽光灑滿海面,銀光點點,天上,有海鷗飛過,帶著鹹味的海風吹來。
「真的好舒服!」
傾城靠在昂星的懷裡,看著海面,滿足的只是微笑。
「大海真美。」
「我不知道餐館可以賺這麼多錢。」傾城突然問。
昂星大笑,」還好吧,應該說我是賺錢有方才對。」
「所以呀,我要抓著你不放。」
昂星擁著傾城,看著海面,傾城看不到昂星的臉上,失落的表情。
「我還能照顧你多久呢?你的將來,會是什麼樣子?」
夜晚,看著傾城的睡臉,昂星捫心自問,到底這次同行,有沒有意義。
昂星站在窗前,注視著月光下的海面,海平如靜,但是自己的內心,卻總也無法平靜。
傾城走了過來,把頭靠在昂星臂膀上,」你怎麼還不睡?」
「睡不著。」
「是不是船上太悶?」
「不是。」
傾城伸手,抱住昂星的腰,把臉靠在昂星胸前,」有一個說法,不知你聽說過沒?」
「什麼?」
「如果兩個人,坐船長途旅行,都不覺得對方悶,那麼這兩個人就可以結婚了。」
昂星想想,點頭,」有道理。」
「你覺得悶嗎?傾城抬起頭,月光落在他眼中,閃閃動人。
昂星抬手,托起傾城的下巴,用姆指擦過傾城的嘴唇,」一點也不,和你在一起,很開心,不會覺得悶。」
「那麼,去到哪裡都要帶著我。」
昂星沒有回答。
傾城沒有再問,只是湊近昂星,輕吻他。
這個吻越吻越深,直到昂星一把抱起傾城,壓他在床上。
懷中擁抱著傾城,撫摸著傾城細緻而溫熱的肌膚,昂星仿如至身雲端。
一想到,將要永遠和傾城分開,昂星只覺得心痛,一方面,他深悔自己認識傾城太遲,一方面,他又深悔自己和傾城相識,只覺得矛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