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聰彈起琴,不說話。
這是他一慣的個性,和明很瞭解,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很少見你這樣注意一個人。你應該清楚你和他之間的距離。還有,不要讓任何人,抓住你的任何把柄,否則,你就完了。」
和明走了之後,林子聰一個人,靠在琴旁。
注意這個小混混?不會吧。
可是,無法忽略掉,在他身上,那總是縈繞不散的一縷溫柔。
彷彿,可以握在指尖的,一縷溫柔。
有了這一場衝突,阿浩心?有點過意不去。
再一次來還錢的時候,他又蹲在了琴房的一角。
「錢你不用還了。」林子聰冷淡的說道。
「不,還有一半沒有還,我會還給你的。」
「剩下的我不要了。」
「要不要是你的事。還不還是我的事。」
林子聰聽了,不再說話。
覺得氣氛很僵硬,阿浩開始尋找話題,「你的歌,真的,很好聽。」
知道林子聰不會開口,阿浩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曲風很多變,總能引領潮流之先。音樂很上口,在卡拉OK都很紅。連我們老大都在唱你的歌。」
說著,阿浩流露出嚮往的表情,「真想知道,那?美的旋律,到底是怎?寫出來的。天賦就是天賦,學不來。」
林子聰走了過來,蹲在阿浩面前。
「把手伸出來。」
阿浩乖乖的伸出右手,張開五指。
林子聰也伸出手,兩個人手掌相對,輕輕合在一起。
「啊,天哪,我的手和你一樣大,天哪,我們的手指一樣長。」阿浩驚訝的叫道
一直羨慕林子聰有一雙手指修長纖細,美麗的手,阿浩突然發現,自己的手,長的跟他的很像。
都有纖細的手指,修剪的整齊的指甲,方型掌。
唯一不同的是膚色,阿浩皮膚黑一點。
突然發現自己的手居然也很好看,阿浩興奮起來,看著林子聰。
那張酷帥的臉,離自己這?近,近的可以數的清他的睫毛,冷冷的眼神,勾魂奪魄一般吸引人,黑色的眼眸,彷彿看不見底。
林子聰垂下眼簾,然後站了起來。
阿浩無法自控的臉紅心跳,逃一般的離開了。
好一段時間,阿浩都沒有再去林子聰的工作室。
這天晚上,在舞廳值班的阿浩,看到了電視上,林子聰的訪問。
在海邊,一輛鮮檸檬黃色的跑車旁,林子聰接受媒體訪問。
海風中,他的黑色長風衣被吹起下擺,彷彿天神降臨一般,姿態瀟灑的靠在跑車邊,一任鎂光燈閃爍。
舞女阿美走了過來,一下子伏在阿浩的背上,把口中的煙噴向阿浩,引的阿浩直躲。
「看什?呢?哦,林子聰,帥!」
「沒有啦,我在看跑車。」
電視中,跑車門被打開,不是拉開,而是如海歐之翼般伸展向天,好漂亮。
「這樣的車,你不要想啦。」阿美扭著腰走開。
阿浩輕歎。
告訴任何人,都不會被相信,自己,曾經離林子聰那樣的近,近的可以看清他一根根的長睫毛。
那?近,可是又彷彿,是天與地般的距離。
存夠了五萬塊錢,阿浩來到了工作室。
把信封交給林子聰之後,阿浩說道:「以後,我不會再來了。」
林子聰抬起眼,看著阿浩,沒有說話。
「在電視上看到你的訪問了,車子好漂亮。」感覺到尷尬,阿浩找到一個話題。
知道林子聰依例不會說什?,阿浩轉身要走。
「你有車嗎?」
阿浩站住了。
「有啊。」
「漂亮嗎?」
「我覺得是。」
「我可以看一下嗎?」
阿浩驚訝。
帶著林子聰來到樓下,停車場?,放著一輛一看就知道是二手的摩托車。
「別看舊,馬力不錯,跟著我好幾年了。」
林子聰抬起眼,看著阿浩,雙手抄在牛仔褲的口袋?,「可以,帶我兜兜風嗎?「
阿浩一愣,「這個……」眼睛下意識的向樓上望。
林子聰知道阿浩指的是工作,他酷酷的一笑,聳肩:「管他呢。」
也許是這句灑脫的話,感染了阿浩,他跨上了摩托車。
「去哪裡?」
「隨便。」
一陣轟鳴之後,車子飛馳在公路上。
耳畔,風呼嘯而過。
速度帶來的刺激,讓林子聰不斷的高聲呼叫。
「啊……啊……」
彷彿是在發洩。
阿浩也被這速度感染,他也大聲的在風中呼叫起來。
「啊……」
摩托車風馳電掣,穿過一條條街道。
一直駛上了半山。
把車停在路邊,兩個人下了車,站在崖邊,欣賞起都市的夜景。
「整個城市就在腳下。」
「很美。」
「聽說是世界三大夜景之一。」
「好漂亮。」
靠在一起站著,阿浩和林子聰欣賞夜之風景,誰也沒有再說話。
不知什?時候,阿浩覺得背上熱熱的,這才感覺到,林子聰站在自己的背後,雙手環在自己的腰際,下巴擱在自己肩頭,一動不動。
像是伏在自己背上的一隻貓。
感覺稍稍有點不自在,阿浩又不敢動。
林子聰呼出的氣息,不停的吹拂著阿浩的脖子,刺激他的官感。
誰能想的到,本市最著名的歌星,萬人迷大帥哥,讓無數女人瘋狂的男人,現在,他伏在自己的肩頭。
林子聰不動,也不說話,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
阿浩伸手,覆蓋在摟住自己腰際,林子聰的手上。
從第一次見到這雙手,就很想握一下了,那?漂亮的手,寫出過那?多好歌的手。
只是,單純的,想要握一下。
不知過了多久,林子聰微微一動,阿浩慌忙放開手。
「送我回去。」
摩托車再一次在公路上飛馳起來。
阿浩把林子聰送回了工作室。
夜色中,空氣越來越悶熱,彷彿要下一場暴雨。
坐在沙發?,林子聰盯著盤腿坐在地上的阿浩。
心?想著要回去了,阿浩卻邁不開步。
這一走,就不會再見面。
林子聰拿過一個口琴,吹響。
是一首兒歌,童年時人人都會唱。
他一遍又一遍的吹著,樂聲中有一種嗚嗚咽咽,彷彿哭泣一般的感覺。
突然,林子聰停下來,從沙發上像貓那樣的爬了下來,爬到了阿浩的身邊。
迎上林子聰黑色深邃的眼眸,阿浩有點緊張。
看著眼前的明眸被長睫毛覆蓋,然後,柔軟的嘴唇,貼在了自己的唇上。
阿浩瞪大了眼睛,整個人都僵住了。
一動不動。
嘴唇輕輕碰觸在一起,很清純的感覺,宛若十四歲的少年少女。
青蘋果一般的滋味。
彷彿過了很久,又彷彿只是一霎間。
阿浩看著眼前被放大的臉,慢慢離開,然後,林子聰慢慢睜開眼睛,長睫輕顫,似蝴蝶翅膀,明亮的眼神,彷彿穿透了自己。
覺得心?有什?東西,彷彿在一霎間倒塌,阿浩無法動彈一下。
林子聰又有如貓般的爬回沙發,重新拿起口琴,繼續吹著那首兒歌。
不敢看林子聰的臉,阿浩一直低著頭。
很久之後,阿浩慢慢的站了起來。
僵在那?太久,幾乎無法站起。
搖搖擺擺的走到門口,阿浩打開門離去,沒有說再見。
林子聰繼續吹著兒歌,樂聲在?晨的夜色中迴盪。
吹著吹著,林子聰突然低聲的笑了起來,最後,笑聲越來越大,近乎歇斯底里。
曾幾何時,林子聰那?那?想要追尋到一縷溫柔,曾經,那一縷溫柔是如此的近,近在咫尺,卻不得不,放手。
阿浩沒有再來。
大雄他們起初的時候,還會念起他,後來,就不再提起。
林子聰新唱片發片,四處宣傳。
帶著大隊人馬,林子聰去電視台接受採訪。
等待的時間?,大家在化妝間看起了電視。
女性新聞主播,平板的聲調在播著新聞:「近日,有幫派為爭地盤而火拚,死傷多人,警方已介入調查……」
電視上,閃過一張張面孔。
林子聰原本懶懶的表情,突然僵住了,他瞪大眼睛,死死的盯著電視螢幕。
一張死者照片,正是阿浩的臉。
他,死了。
他死了?
林子聰跳起來就走,任憑工作人員在身後呼喊他的名字,他也不回頭。
把自己反鎖進琴房,林子聰一個人在?面,呆了一天。
和明一次一次的來敲門,也沒有用。
又過了一整天,琴房的門,終於打開了。
看著和明,林子聰沒有任何表情的說道:「該怎?做,你知道吧。」
「我會聯絡律師,替他辦理後事。」
七天之後,市立公墓。
林子聰穿著黑風衣,戴著墨鏡,站在一處新立起的墓碑前。
慢慢的跪坐在地上,林子聰摟住石碑,彷彿擁抱愛人一樣,額角抵在石碑上。
「為什??告訴我為什??為什?會是你?為什?要是你?」
冷峻的臉,流露出無限的悲傷。
「你說啊,告訴我,為什??」
「那天,有句話,我沒有對你說。現在,已經沒有說的意義了,你聽不見了。為什??為什??如果沒有遇見你,我不知道原來有你的存在,我不會像現在這樣傷心。你為什?要出現?你為什?要出現!不過,有一件事我要慶幸。我曾經,擁抱過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