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蛙鳴陣陣,幽淡的香芷清香縈繞在房捨之間。
“這集子寫得很完整。”穆勻瓏正襟危坐,翻閱完一本紙稿。“元老爺將他多年所種,所搜羅的香草全記載在上面,講明特色,功用,產地,種植方式,還畫了圖讓人明白,若能刊印流傳,必能嘉惠天下。”
“元老爺願意刊印嗎?”郁相思坐在桌前,正拿了兩片香草葉比對。
百草莊裡有的是香草,足以讓她拿來聞香,試味,調和,眼前桌上就擺了幾十種香草,腳邊還有兩大籠等著她去研究。
“他拿給我看,當我是知音。我告訴他,這集子算是醫書,也是農書,若能讓更多懂香藥車的人看了,還能引出同好,寫出更多論述,大家互相切磋,這是一美事。”
“對啊!”郁相思秉持她一貫的理想,滿懷希望地道:“然後還有更多的人種香草,植香樹,雖然有的地方不適合,但不試怎麼知道?或許可以經過配種接枝,慢慢培育,一年不成,十年五十年總成了吧.”
“也對。”穆勻瓏笑道:“可以先在南方山區鼓勵百姓種植檀香,將來我們的子子孫孫就能用到天穆國自己生產出來的好香了。”
“說什麼子子孫孫啦。”郁相思紅了臉,就知道他若私下和她在一起,過不了一刻鍾,就開始‘不正經’了。
果然,穆勻瓏放下紙稿,略微歪了身子,讓自己坐得更舒適些,再將手肘擱在扶手上,懶洋洋地看著她。
他這個姿勢所宣告的訊息太過危險,郁相思慌忙低頭,更加臉紅心跳,莫名地口干舌燥。
“我也想將我家的香冊寫出來”。她趕緊道。
“阿甘兄的意思是?”
“我以前就和我哥談過了。我覺得,為了這本祖傳秘方,累得我爹郁郁而終,若當初公諸於世,包山海出不用處心積慮來偷了。”
“公諸於世,就不算是秘方。”
“秘方秘方,大家都藏了起來,藏到最後,不是被蟲蛀光,就是後繼無人,反倒失傳了。”她搖頭笑道。
“有道理。不過你寫出秘方,畢竟讓大家都學去了。”
“香料種類繁多,不同產地和品類就有不同的氣味,方子只是一參考指引,最主要的還是看做香人的本事和用心。”她聲音變得細微,一張臉蛋也壓得更低。“而且……而且……嗯……”
“而且什麼?”他頗感興味地瞧看她的粉面。
“我是說,那個……呃,將來我成了皇後,自是不需要賣香維生。我覺得呢,我應該跟你一樣,不管做什麼,想什麼都該顧念天下百姓,若一本郁家香冊能造福千千百百制香人家,也讓更多人聞到好香,還能長久流傳於世,寫出來又有什麼關系。”
“相思啊!”他欣歎一聲,眼底燃起了火焰。
“我哥那邊,我會再跟他說的。他很疼我,只要我能說出道理。他都會依我,所以他不會逼我嫁人,還願意讓我一個人出遠門。”
“他一定捨不得將你嫁到那麼遠的京城了?”
“對啊。”她笑容嬌俏。“你得想辦法跟我哥求親,千萬別強逼他喔,不然我就不嫁了。”
“唉!相思。”他換了個姿勢,以手支頤,仍舊以慵懶的眸光鎖定她,又是輕歎。“噯!相思。”
“你怎麼一直歎我的氣?”她抬了眼。
“相思,你總是帶著我去冒險。”
“哪有?是你帶我去高原,又帶我來這邊見識伊西邦人吧?”
“你的冒險,在這裡。”他手掌拍向心口,微笑道:“你似乎什麼都不怕,伊莎貝拉拖著你出去,你就跟她交起朋友來了。”
“伊莎貝拉只是個單純的小姑娘。現說,四位護衛大哥也立刻跟在我身邊,你保護我這麼周全,怕什麼?”
“我知道,你可以‘應付’伊莎貝拉,可我看到她那副壯碩體格,好怕這女人會欺負你。”他握起了拳頭,好像手裡仍有那枚該死的銀幣。
“呵!說什麼壯碩,她只是長得比較高。”她噗哧一笑,隨即低下頭,輕輕撥弄桌上的香葉片。“你擔心我,我懂。其實我本來也想陪你的,雖然我什麼都不懂,可我只想陪在你身邊……”
“相思!”他真情頓湧,立即起身走過來,扶起她的身子,輕輕擁住她。“我也想跟著你出去,但我不能走開。”
“我明白,你做你的事,別擔心我,”她滿足地靠上他的胸膛。
“我還要謝謝你,謝謝你跟伊莎貝拉做朋友。”
“咦?我們女兒家的事,干嘛謝我?”她輕眨睫毛,不解地問。
“多一位外國朋友,總比多樹立一個敵人好。”他摸摸她的發。
“那麼,你將費南多當作敵人?你不是他不是單純的商人?”
“對,他不是單純的商人,他之所以帶著伊莎貝拉,只是想讓他看起來更像個有家室,有女兒,所以得出來賺錢的普通商人——不過,我不當他是敵人,我也是以朋友之道待他;但還是要他知曉,當朋友,我歡迎,但絕不容許伊西邦的野心侵犯。”
“費南多會不會生氣了,故意不從迦各羅進肉豆蔻?”
“肉豆蔻不像白米食鹽是必要的東西,少了也無所謂,還有其它的替代香料可用;若他們以為奇貨可居,賣得更貴,貴到一定的程度,就沒人買了,這等利益損失他們會衡量的。”
“對!況且波羅國的肉豆蔻也不差。”她抬起臉,一雙明眸清澈極了。“我還等著孟大哥回來。”
“沒錯。”他拿指頭按了按她小巧的鼻子,微笑道:“將來市面上會有不同產地的香料,因為有了競爭,價格不會太貴,老百姓可以各取所需,當然,另一方面朝廷要防止壟斷情事……”
他住了口,只是癡癡地凝望她。
燭光下,她臉蛋暈染出嫣紅的色澤,一張小嘴也是紅潤潤地如新鮮櫻桃,身上則是散發洗浴過後的香芷清香,彷若是誘人的催情香氛。
良辰美景,溫香軟玉,談論硬梆梆的商務和國事實在太過殺風景。
“怎麼不說了?我還在聽。”她望向他。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機。”
他收緊雙臂,尋著了也香軟的唇瓣,做他最想做的事。
深深的探索,密密地交纏,擁抱的人兒更貼近了彼此,布滿屋內的香草葉靜靜地散發出它們交錯纏綿的芳香。
叩叩,更殺風景的敲門聲出現了。
“勻瓏?”她先掙開了他綿密不絕的親吻,喘了一口氣。
“什麼事?”他勉強轉頭向門,沉著氣問道。
“爺,”門外說話的是潘武。“白芷鎮上傳來消息,高朋客棧掌櫃一家四口和伊莎貝拉小姐染了瘟毒,老百姓十分恐慌。正找了衙門的人打算封了客棧。”
暗夜灰沉,燈籠閃爍著明滅不定的火光,平日高朋滿座的高朋客棧前空無一人,一條繩索系在兩根門柱上,聊勝於無,但即使不拉這條繩索,也無人敢靠近客棧大門口。
穆勻瓏被擋在客棧的對街,瞧了這景象,皺起了眉毛。
“裡頭還有什麼人?”他問道。
“回爺的話,”潘武已經掌握現場狀況。“裡頭就掌櫃一家,有夫妻和兩個女兒,還有費南多,狄雅哥和伊莎貝拉;另外,包山海和他的隨從已經避到客棧東廂,沒聽說他們有人發病。至於其它住宿客人,聽到消息,全部連夜跑掉了。”
“若真是瘟毒,他們跑掉也會造成危險。”穆勻瓏眉頭深鎖。“有去找回來嗎?”
“知縣沒有處理,屬於這就派人去找。”
“你再派人問問附近百姓,看有無任何可疑的情形發生。”
“爺,不知道伊莎貝拉怎麼了?”一起過來的郁相思擔憂地問道。
“大夫怎麼說的?”穆勻瓏又問。
屬於請他過來。潘武走向一個站得遠遠的中年男人。
或許是聽到瘟毒的消息,成天聚焦看紅毛人的老百姓早已一哄而散,留在客棧附近的只有十來個人,還有兩個板著死魚臉孔執守勤務的衙役。
“瘟毒!的確是瘟毒。”大夫走過來,一臉緊張,語氣急躁不安。“你們是什麼人?我看完病,也開藥了,我要回家去。”
“你怎能如此肯定?”穆勻瓏問道。
“病人上吐下瀉,肚痛,發高燒,全身無力,這就是瘟毒啊。”
“很多病症都有這些症狀,不一定是瘟毒。”
“一定是。”大夫十分肯定。“紅毛人從海外來,身上必然帶有中原所沒有的瘟毒。傍晚先是紅毛女發病,再來就是服待紅毛女的掌櫃女兒,然後是掌櫃夫妻。包老板的手下沒人親近紅毛女,自然無人發病。”
“那我怎麼沒發病?”郁相思問道。“今早伊莎貝拉親了我的臉。”
“嚇嚇!”大夫登時連退三步,一根指頭抖呀抖呀,指著郁相思,驚恐地道:“就是你跟她親嘴啊?你你你……”
“是親臉。這是伊西邦人打招呼的方式。”郁相思輕撫臉頰,望向穆勻瓏,神情變得憂慮。“若要得病,我現也病了;也許我沒病,可我怕爺你……”
“不會有事的。”穆勻瓏握住了她的手。
“嗚,我要回去了。”大夫又是倒退十步,回頭道:“我再叫人送香茸過來,姑娘就煮了喝吧。”
“是他。”隨後起來的元歸見到逃走的大夫,不禁大搖其頭。“陳大夫只會看小病,若鎮上百姓有了大病,還得到巴州找高明的大夫。”
“白芷鎮只有這個大夫?”穆勻瓏也看得出大夫診治太過草率,更無盡力治病的醫者之心,他轉念之間,便喚來一名貼身侍衛。“顏陵,你拿腰牌前往巴州見知府唐瑞,告訴他說我在這裡,要他找來巴州最好的大夫,越多越好,盡快!不得耽誤。”
“是。”顏陵得令,立即離去。
“田大爺認識唐知府?”元歸好驚訝,這香料商人竟請得動唐瑞。
“這個時候,就得找地方大員。”穆勻瓏依然神色凝重。
“嗚……嗚嗚啊……”客棧裡頭傳來模糊不清的嗚咽哭聲。
“有人在哭?”郁相思一顆心早就提了起來,快步走到繩索前,張望一下,問了兩名看守的衙役。“請問一下,客棧裡頭有誰照顧病人?”
“沒有。”
“不是說他們發燒無力,沒人照顧怎成?”
“那你去照顧啊!”衙役很不客氣地回嘴。
“是誰要你們封了客棧?”穆勻瓏走了過來,質問道:“這裡的衙門知縣是誰?怎麼封了客棧,人就跑掉了,也不想辦法照顧病人?”
“不都找大夫來了?”衙役接了苦差事,還是沒好氣。
“有人幫他們煎藥嗎?”郁相思仍憂心地問道。
“哼。”衙役懶得回答了。
“去找你們大人過來!”穆勻瓏動怒了。
“爺,我要進去。”郁相思拉了他的袖子。
“相思!”他定睛看她,所有的怒氣頓時消失在那對澄澈的眸子裡。
“我從小出入滿福哥他家的藥鋪,也會調香藥,對於藥理稍懂兩三分……”她試圖解釋道。
“這不一樣,他們得的可能是瘴癘重病,萬一過到你身上……”
“裡頭的人是生病了,但大夫心存偏見,我不認為這是瘟毒。再說,不管是什麼病,總得有人去照顧他們。”郁相思望向空蕩蕩的街道。“恐怕沒人願意進去,包山海那自私的個性,躲都不及了,況且裡頭有四個女子,讓我進去照顧她們最適合了。”
“相思,我不許。”頭一回,他嚴厲地拒絕她。
“爺!”她定下心,努力扯出一個笑容,想要伸手安撫他,卻還是收了回來,抵在裙邊。“你才感謝我交了一個伊西邦國的朋友,既然朋友有難,怎能置之不理?”
“你這是涉險!”他急切地道。
“你已經請唐知府找大夫了,再怎麼遲,明天早上就會有大夫過來,到時我再讓大夫瞧瞧好了。”她低下頭,絞了絞手指頭,又抬頭笑道:“更何況若我真的染病了,我還是得避開爺你身邊……”
“我不許你進去!我出重金另外找人,總有人願意進去。”他不理會她的避開,用力按住她的肩膀。“我們在外面掌握情況就成。”
“爺,我當伊莎貝拉是朋友。”她溫言道:“她一個姑娘來到這裡,生了病,沒人理她,一定很難受的,他爹和狄雅哥兩個男人,怎麼照顧得來她呢?而且,她爹一直害怕我們的癘病,恐怕這會兒也以為是我們過病給他們。包山海不敢理會,庸醫沒治好,衙門又擋著不讓他們離開,怕是會造更深的誤解了,那豈不壞了爺早先讓他們知難而退、從此兩國和好平等貿易的初衷嗎?”
“唉!”穆勻瓏長歎一聲。
在這個當兒,她竟能鉅細靡遺地說出一套道理說服他,而且說的不僅僅是朋友之情,還能一躍而出、順帶展望到天下大局。
他是娶了一個何等聰慧靈巧的女子啊。
“我既是你身邊的人,我進去也可以讓費南多安心,他會明白,你不當他們是敵人,而是他們的朋友。”
“唉!”仍又歎了一聲。
她見他老是歎氣,心底感到些許不安,明知山有虎,遍向虎山行,他是這麼顧慮她,她卻偏要惹惱他。
她只是懷抱著一個心願,希望他少些操煩,少些憂慮,少些皺紋。
“如果爺你覺得我忤逆了你,等事情過了,我自己回去青檀鎮……”
“唉,相思,你想到哪裡去了。”他又是搖頭歎氣,逸出疼寵的柔笑。“我大概能了解,阿甘兄不得不讓你去雲頂關的心情了。”
“爺?”
“拜托你了。”他鄭重地道。
“好!”她綻開微笑。“我一個人可能忙不過來,元老爺,你有辦法找兩個人進來幫我的忙嗎?”
“郁姑娘如此情義,老朽佩服。”元歸抱拳道:“我這就回去找人過來幫忙。”
“工錢就算我家爺的了。對了,那個大夫只開香茸是不夠的,我想暫時用調和脾胃、安定症狀的香藥,要准備藿香、白芷、紫蘇、陳皮、甘草……哎,我記不得了,元老爺?”
“我去翻醫書。”元歸點頭道:“百草莊什麼都沒有,就香草、藥草最多,我即刻送過來。”
“麻煩元老爺先煎一貼藥給我家爺喝,他是萬金之軀,千萬不能染病的,您一定要看他喝下去喔。”
“相思!”穆勻瓏忘情的呼喚她。
“爺,你要喝藥,別擔心我。”郁相思繞過繩索,回眸一笑。
兩名衙役聽他們說了老頭天,也沒阻止,畢竟他們擋的是裡面出來的人,不是進去的人。
“潘大哥,有件事麻煩你。”郁相思想到了事情,又回頭道。
“郁姑娘請說。”潘武恭謹道。
“請你去我房裡,取來床頭的香匣,你認得那樣子。”
她進門了,消失在客棧大堂的簾子後頭,穆勻瓏牢牢地盯住簾子,好似想一眼看穿她的動向。
她要靈犀香做什麼?他猛然頓悟,她是想他陪在她身邊啊。
原來,她早已是深深地依賴了他,有他的陪伴,她就有力量。
他握緊了拳頭,忍住沖進去客棧的沖動。她要他不能染病,他就絕對不能染病,他得保重自己的身體,為她,為天下萬民。
夜空浩瀚,蒼茫無際,他抬頭仰望,心底也在高聲吶喊。
願天神祝福他的妻子!願天神給予他和她更多、更強的力量——
☆ ☆ ☆
“伊莎貝拉,我幫你擦擦汗。”
“香香?”伊莎貝拉微睜了眼,虛弱地道。
“是我,相思。”郁相思拿巾子幫她擦了脖子、腋下和背部,再扶她躺下,柔聲安慰道:“你很累喔,你再等等,快熬好藥了,你待會兒喝了就舒服些。”
房門打開,曾大娘拎來干淨的馬桶,後面跟著憂心忡忡的狄雅哥。
“她還好嗎?”他著急地問道。
“剛才吐空胃裡的食物,肚子沒那麼痛了。”郁相思掩起薄被,再將巾子浸了水,擰干放在伊莎貝拉的額頭上。
狄雅哥站在床邊,凝視伊莎貝拉的病容,眉頭鎖上憂愁。
怎地男人不管膚色長相,憂愁起來都是同一種神情呢?
郁相思瞧著,驀然明白了,原來,狄雅哥對伊莎貝拉……
“費南多大爺還好嗎?”她不動聲色,問候道。
“他沒事。我請他先休息。”
“你呢?”
“我來照顧小姐。”他答非所問。
“也好,讓你看著她。”郁相思起身,好讓他能盡他的心意。“我還得去看客棧大娘和她女兒。曾大娘?”
“好了。”曾大娘收拾好房內的東西,隨即跟郁相思走出門。
迎面而來的正是曾大叔,他肩上背了一個大籃子,問道:“我家老爺送來香粉和香爐,我擱哪裡?”
“曾大叔,謝謝你,你幫我拿去最後一間房放著就好。”
“這就去!”曾大叔立即轉身,他還得趕回廚房熬藥看火候。
“曾大叔,還好有你們過來幫忙。”郁相思道謝。
曾大叔和曾大娘兩夫妻是百草莊的僕役,聽說老爺找人幫忙,便自告奮勇過來了。
“沒什麼啦,誰也不想生病。”曾大娘直搖手。“要來之前,我家老爺還要我們嚼艾草和香芷葉辟邪,姑娘你要不要?”
曾大娘從懷裡掏出一大把綠油油的葉子,郁相思笑著拿過一片香芷葉,含在嘴裡。
兩人接著來到客棧掌櫃一家的屋子。掌櫃大娘和兩個十幾歲的女兒病懨懨地躺著,她們仍然幫忙處理了穢物,為病人抹身換衣,正好曾大叔熬好藥湯送過來,便一個個仔細喂了藥,再服侍病人上床睡覺,待一切料理妥當,這才放心離開。
曾大娘過去瞧曾大叔照顧掌櫃的情況,郁相思心想伊莎貝拉那兒有狄雅哥,便暫時放下心,回到曾大叔幫她放置香粉的房間去。
直到目前為止,她並沒有發病的症狀,也不覺得疲累,她做粗活慣了,這麼來來回回照顧病人,並不以為意。
她只是覺得憂心,大家吃的是同樣飯菜,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別人沒事,就這五個人有事,難道真是伊莎貝拉將病帶給掌櫃的女兒?
五個病人皆是病得全身虛脫,她不會診斷病情,也問不出病因,長夜漫漫,她除了憂心,也只能等待大夫的到來。
坐到桌前,她忽然有些頭暈,趕忙以手扶住桌沿。
沒事!她絕對不能有事!她這樣子跑進來,已經讓他很擔心了,她不能再讓他皺眉頭,她說過,她要為他保重!
她深深吸一口氣,按了下肚子,肚子不痛,也不反胃,再摸摸額頭,並無發燒,她稍微定下了心,猜想可能真是累了。
但她現在不能睡覺,病人狀況不明,她得隨時關照。
香匣就放在桌子上,她眼眸逸出柔光,以手指輕輕劃過匣蓋上的龍紋,劃了又劃,直摸到金絲掐壓的紋路都暖和了,她才打開匣蓋。
淡淡的清冷香味飄散出來,若稍微疏忽些,可能一下子聞不到這味道,這就是靈犀香的特色,奇貌不揚,卻源源不絕散發出自體的奇香,久而久之,自然令人通體皆浸潤在這清靈澄淨的氣味裡。
這是萬年以來的天地精華,也是皇族穆氏的傳世珍寶。他告訴她,五百年前打通山洞時,那柱靈犀香足足長到洞頂那麼高,後來因為挖掘和風化,靈犀香漸漸變矮。一百年前,當時皇帝下詔喻令子孫,天首山神廟的靈犀香乃為天神所賜,不得再挖掘破壞,以期能長長久久傳給子孫。
好珍貴!那麼,這顆靈犀香石至少也有一百歲的年紀了,她心懷敬畏,小心地捧起靈犀香,柔柔地撫摸著。
她會好好珍藏這份他的心意,將來還要傳給兒子,再由兒子送給他喜歡的姑娘……
呵!兒子?媳婦?想得這麼遠啊!她笑靨嬌羞,拿起靈犀香石,嗅了嗅,再以臉頰偎了偎,——感受那沁入脾髓的清香,登時覺得心清氣朗。
平時,她就以這清淨歡喜的心情入睡,此刻,她以這心情振作起精神,繼續做她該做的事。
仔細收妥香匣後,她拿起地上竹籃子裡的幾袋香粉,准備調香,打開袋口,一聞到香味,便笑了。
勻瓏已經幫她將不同的香粉按比例調好了,想來她寫出方子請元老爺找來香料,他倒能一眼看出她想做什麼,也幫她做好了。
她噙著笑意,彎身取出一個小香爐,看到上面系著一張字條,她解了下來,便見上頭四個道勁有力的大字:
心有靈犀
心有靈犀,毋需多言。他在外頭,她在裡頭,仍能知曉彼此心思。
她心頭暖暖的,眼睛也籠上一層水霧,熱熱酸酸的,她看了又看,拿指腹撫了撫,這才折起紙片,寶貝也似地塞進懷裡。
接著她將五個小香爐擺放桌上,挑了香粉入爐,以火點燃。
兩爐送到掌櫃屋子,兩爐各擺在客棧東廂和西廂的主要通道入口,還有一爐,她捧到了伊莎貝拉的房間。
狄雅哥仍站在床前凝視沉睡的伊莎貝拉,好像打從她離去時,他就一直維持這個姿勢不變。
“伊莎貝拉喝過藥了?”
“喝了。有效嗎?”
“既然你們的藥無效,那就試試我們的藥方,至少先讓她退了燒,別再上吐下瀉的。”郁相思看他站得直挺挺的,建議道:“你怎麼不拉張凳子坐下呢?”
“你那是什麼?”狄雅哥看她將香爐放在桌上。
“這是透體麝臍丹,功效是讓人覺得舒服,心情放松,睡個好覺。”
狄雅哥盯住香爐,郁相思便解說道:“這裡頭都是香料,有藿香葉、川芎、菊花、當歸、白茯苓、松子仁……啊,對不起,你好像聽不懂,這平常可以拿來吃的。”
她說著便以指頭輕摁了爐內香粉,送進嘴裡,笑道:“可我不敢給他們服用,怕又要拉肚子,所以變個方法,聞香也有相同的功效。”
“你可以不用做這些事。”狄雅哥看著她。
“在大夫到來之前,總得做些事,不然他們病著,很不舒服。”
“你當真不怕?”
“怕什麼?若是自己親人生病了,我也是這樣照顧啊。”她望向臉色蒼白的伊莎貝拉,又望向他。“你還不是不怕,一直守著伊莎貝拉。”
狄雅哥轉過身子,看著窗外灑上屋瓦的月光,不發一語。
郁相思也沒追問,自己拉來凳子,坐到床前。“你若困了,就去睡覺,我來看著就好。”
“不,我來看。”
“好吧,你就坐這凳子。”郁相思起身,微笑囑咐他道:“我去掌櫃的屋子,有事大聲叫我,我聽得到。”
“他叫你進來的?”狄雅哥還是一張冷臉。
“他?田大爺?”郁相思搖搖頭。“伊莎貝拉是我的朋友,我們中原有一句話,如果有朋友從很遠的地方來,我們都是很高興接待他們的。萬一朋友生病了,當然要照顧她了。”
“可是你們衙門拿刀拿棍,不讓我們出去,費南多大爺很生氣,很著急,他本來打算帶小姐趕回海州,那裡有我們的大夫。”
“田大爺已經在想辦法。伊莎貝拉還病著,就算你們日夜馬不停蹄趕回海州,最快也要三天,不如讓她在這瑞安心養病。”
“他在想辦法?”
“是的,他在外頭想辦法。瞧,藥草不是都送進來了嗎?他的部下也在查病因,明天一早還會有大夫趕來,請你和費南多大爺放心。”
“果真?”
“田大爺待你們是客人,也是朋友。”
狄雅哥又陷入了他慣有的沉默,只是注目香爐裡細微的火光。
香霧裊繞,安撫人心的香味緩緩滲入了異鄉客人的肺腑裡。
“早上他問我,他像什麼。”
“嗯?”
“他像一個掌舵的船長,風雨和海浪不能阻擋他,他想往哪裡去,船便能往那邊去。”狄雅哥一邊思索字詞,一邊慢慢地道:“他比迦各羅國王更有勇氣,他比伊西邦女皇帝更有智慧,他像是……玉皇大帝。”
“啥?”這個結論轉得好硬,郁相思一下子無法回應。
“你們玉皇大帝不是最高的神明,掌管所有的一切?”
“我懂你的意思了。”她很欣賞他的說法。
但她不說破。這位“田大爺”可不是天上虛無縹緲的玉皇大帝,而是人間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統治天穆王朝的大皇帝喔。
日出東方,朝霞遍染金光。
穆勻瓏坐鎮白芷鎮的衙門,巴州知府唐瑞連夜趕來,恭敬地站立一旁;下令封客棧的知縣站在下首,臉色死寂,還不時發抖一下。
“腸炎?吃壞肚子?”穆勻瓏又問一遞 。
“五個大夫有四個如此診斷,另一個診斷為腸痧。”潘武報告道。
“診斷大同小異。”穆勻瓏點頭,又問:“他們都是先看過掌櫃一家四口,這才去看伊莎貝拉?”
他的目的很簡單,就是不讓大夫先有了偏見,誤差西國人為病因。
“是的。”
“那又怎會吃壞肚子?”
“屬下已經查明,昨天中午,掌櫃一家做了叫化雞,本來是自家要吃的,但伊莎貝拉小姐吃完午飯,聞到香味,也吵著說要吃,掌櫃只好請她吃。到了傍晚,他們便陸續發病了,大夫推測,可能是天氣熱,雞只內髒腐敗,便產生了毒根。”
“雞只來源如何?”
“平日供給高明客棧的農家雞只並無異樣,屬下已請衙門派人注意,若有雞瘟情事,就得立刻處理。”
“莊知縣,這就是你的職責了。”
“是!是!遵旨。”知縣趕緊點頭,差點就要跪了下來。
“另外客棧的飲水和食物並無可疑之處。”潘武又道:“但屬下還是請托元老爺,送進去干淨新鮮的飲水和食物。”
“你做得很好。都沒事了,郁姑娘怎麼還沒出來?”
“這麼麻煩!”
穆勻瓏再也按捺不住,立即起身;他一夜未眠;心心念念的就是她的安危,她不出來,當然就換他去找她了。
“皇上……”唐瑞見狀忙道:“臣去備轎……”
“不用了,朕有侍衛,你暫時還別揭了朕的身分,免得造成困擾。”
“臣遵旨,那就由臣陪同皇上……”
“別跟來。”他拂袖而去。“你們兩個商量一下,看要如何為白芷鎮增添幾天有本事的大夫,好讓老百姓不受病痛之苦。”
晨光初現的大街上,他快步走過。白芷鎮不大,客棧和衙門都在同一條街上,但這並不代表這個小鎮不需要好大夫。
來到客棧大門前,那裡已經有早起的百姓聚集聊天,加油添醋,大談昨夜驚魂;一見到這位玉樹臨風,氣度高貴的公子,立刻自動讓出一條路讓他和四雄壯威武的高大護衛走過去。
“田大爺耶!聽說大夫就是他找來的。”眾人議論紛紛。
“他好大的頭面,聽說唐瑞都來了,唐瑞到任巴州府三年了,從來沒來過咱白芷鎮。”
“我聽百草莊的人說,田大爺三兩句就打發掉紅毛人,氣得那個八字胡子翹不起來,都垂下去了。”
“我猜田大爺是欽差,來捉紅毛人回去給咱萬歲爺玩賞玩賞的。”
“欽差?我怎麼沒見到尚方寶劍?”
流言飄過耳邊,穆勻瓏置若罔聞,他一腳跨上客棧的台階。
既然不是瘟疫,客棧門前的繩索已經撤去,他講到大堂,掀開那道阻礙的門簾,腳步越走越快,來到了西廂最後一排屋子。
彎過屋角,出現一座小院落,一株紫薇樹位其中,高度越過了四周屋頂,彷若高聳入雲,藍紫的花朵開了滿樹,地上也掉了滿滿的紫色花辦,朝陽灑落,芳香四溢。
繞過樹干的阻擋,他就見到正欲推開房門的相思人兒。
“相思!”他欣喜若狂,立即奔向前。
“別過來!郁相思急忙大喊一聲,隨即比出右手掌,猛搖個不停。
“爺!別過來!千萬別過來!”
“我怎地不能過來?”他重重地踩下腳步,很不情願地道。
“我身上沾了很多不好的氣味和污物,還有汗臭,穢氣、病氣……”
“有什麼關系?”他又要舉步身前。
“爺啊!不行!”她再度大喊,十分堅決地伸直手臂,好像這樣就能以手掌擋住他的洶洶來勢。
“相思你啊。”他無可奈何,只能長長一歎。
“再等一會兒,就一會兒嘛。”她臉蛋微紅,為她幾乎撒嬌的語氣而綻開羞澀的甜笑。“我洗了身子,也才覺得清爽。”
那憨態,那姿容,那甜美,怎能不牽動起男人躁動狂熱的心啊。
“好,我等你沐浴。”穆勻瓏真的要佩服起自己的自持功夫了。
“你去前面坐,還是去忙都行,我好了自會出來找你。”郁相思一腳踏進房門,又回頭道:“不准偷看。”
“嗟!”他好惱。
普天之下,還有誰敢擋他?還有誰拂逆他的意思?還有誰能帶動他的人和心團團轉?
唯她而已。
盯著緊緊掩實的房間,他開始盤算,以後要如何好好地“看”她。
紫薇樹下,侍衛為他放置一張小桌和靠椅,擺上了熱茶和點心; 他坐下來,咬了一口桃酥,灌了一杯香片,隨即站起,來回踱步。
房間隱隱傳來水聲,他忍耐著不去聽,將心神拉回,仰起頭,凝望一樹繽紛的紫薇花。
大朵大朵的紫薇盛放,濃香撲鼻,奼紫嫣紅,熱熱鬧鬧地綴滿綠樹和晴空,他心念一動,伸長手撈了撈,再搬來椅子,站了上去。
“爺!”侍衛們立刻緊張地奔到他身邊,急道:“請讓我們來。”
“這等事豈能讓你們來。”他低頭微笑,又伸手去摘花。
四名侍衛你看我、我看你,會心一笑。既然為郁姑娘摘花是主子才能做的事,他們也只好圍住主子爺,小心保護他嘍。
摘了九朵又大又美的紫薇花,穆勻瓏總算爬下讓侍衛戰戰兢兢的椅子,將花朵放在盤子裡。
他再坐了一會兒,再咬一口桃酥,再灌一杯香片,實在無事可做,他站起身,繞著紫薇樹踱來踱去,拿起欞香香袋聞了又聞,也不知道繞了幾個圈,聞了幾回香袋,他仰頭望向爬在樹梢頭的太陽,臉色一凝,跑到房門前,側耳傾聽。
沒有聲音。是洗好了在休息?還是安安靜靜在洗?他沒看過她洗澡,又怎知她是怎麼一個洗法。
“過多久了?”他轉頭,故意大聲問侍衛。
“回爺的話,三刻鍾。”
“臉都洗皺了。”
裡頭還是沒有聲音,他伸手便要推門,長廊那邊走來曾大娘,她捧著一疊干淨衣物,咦了一聲。
“她在等你的衣服?”穆勻瓏氣急敗壞地道:“給我!”
“不是的,這是郁姑娘托我准備給伊小姐的中原衣裳。”曾大娘趕忙抱緊衣物,瞧了門板。“郁姑娘還沒出來,我進去瞧瞧。”
“沒你的事了。”
“你好像是田大爺?”曾大娘很有義氣,即使是面對大爺,還是得責問道:“你男人怎麼可以看姑娘洗澡……”
“我是她丈夫。”他省掉“未婚”兩個字,大剌剌推門而入。
反手關了門,他便進入一個溢滿芳香的境地,房間蒸騰著水氣,處處生香,那氣味比他先前從門縫聞到的更香,更重,應該是香藥草浸泡熱水久了,完全揮發出自身的好氣味。
一道屏風擋在眼前,他繞過去,便見到在浴盆裡睡著了的她。
她睡得很沉,小嘴微張,頭歪在肩膀上,半邊臉泡了水,解開辮子的烏黑秀發正好垂散她身前,擋住了她的胸部……水面還浮了些香芷葉,艾草葉,菖蒲葉,藿香葉,柏葉,竹葉,桃皮,疏疏密密,若隱若現,略微遮掩了她美麗白皙的胴體。
她一定累壞了,熱水熏出她臉頰兩朵紅暈,卻熏不走她眼下的黑影。先前三刻鍾裡,他制造出各種聲響,她卻還能呼呼入睡,甚至讓男人開了門,進房看見裸身的她她都不知道!
他瞇起眼,拿指頭沾了浴盆的水,拿到鼻間聞了聞,氣惱的目光頓時轉為溫柔疼憐。
這是昨晚他調的透體麝臍丹,安神養心,也難怪她有這番好眠。
水溫猶暖,他不忍心喚醒她,悄聲打開了門,喚來侍衛,要他們送來那盤紫薇花。
這回,他閂上門閂,不讓任何人來打擾,再躡手躡腳拎來兩只凳子,放在浴盆邊,一只自己坐著,一只擺上紫薇花。
拿起一朵紫薇花,他摘下一片花瓣,鋪向水面空隙處,一雙深隧的瞳眸很克制地放在她熟睡的清麗臉龐,就這樣靜靜地,一辦辦地,為她鋪出誘體人心的馨香。
夢裡,她乘坐一艘大船,航向種滿香草的芳美之地,她踏上這塊土地,心情奔跑,還要往裡頭尋找更奇,更美的香草,她開心地回頭,嬌笑呼喚身後的男子,要他跟她一起去昌險……
哎唷,腳下踩進一個窟窿,男人伸出強健的手臂,及時扶住了她……
“呀!”不是窟窿嗎?怎麼掉到水裡了?
“你頭再歪下去,就吃水了。”一雙手掌為她扶好頭顱。
原來是作夢啊,郁相思頓時清醒,一見到熟悉的俊臉,聽到溫煦的語聲,心頭滿滿的都是歡喜,不覺展露了笑靨,迫不及待地喚了他。
“勻瓏!”
“相思,醒啦。”他亦微笑以對,摸摸她的頭發。
她卻有了片刻恍惚,搞不清楚她到底從什麼地方醒過來。
她躺浴在一片花海裡,粉嫩的紫薇花辦密密地鋪灑周身,她欣喜地伸指去捻,卻發現自己舉起了一只濕淋淋的玉白手臂。
她在洗澡啊!
“啊!”她全身發熱,立刻低了頭,縮到水裡,連脖子都浸下去了,再趕忙拿手裡的巾子掩了上身,想想不對,又掩了下身,想想又不對,忽然看到鋪得幾乎密不透光的花瓣和葉子,這才又怯怯地抬起眼。
“哇!”她聲音細小。“好多紫薇花。”
“喜歡嗎?我摘的。”他始終安靜地看她。
她當然喜歡!可是這個時間和地點都不對。
“你,你你你怎麼在這裡?”她大膽抬起頭,問話卻是結結巴巴。
“你洗到無聲無息,我擔心,就進來了。”
“對不起。”她又低下頭,鼻子碰了水。
“相思,別說對不起,你辛苦了。”他支起了她的下巴,彎俯身子,吻上他凝視了好久好久的櫻桃小嘴。
她的芳唇為他開啟,他長探而入,立刻尋索到她軟滑的丁香小舌。喚!他不禁要贊歎了。就是似丁香那般甘美溫潤,又似乳香那般珍貴清淨,他一再地深深與之交纏,熱烈地將昨夜聖現在的思念和欲望傾訴而出,更略微用力,帶點懲罰的意味壓吻吸吮她的唇瓣,要讓她知道,他可是有多麼地擔心她。
房內各式香氣交融,混調成最催情的氣味,浴盆的溫水仿佛加了熱度,不斷地燒灼她,燃起她體內潛藏的火焰。
她忘了自己還在水裡,不自覺地仰起身軀,伸手撥開花瓣和香葉,舉高環住了他的脖子,好讓彼此的擁吻更為新近,更為深入。
他亦摟住她裸露的肩頭,不斷地以手掌摩挲她滑膩溫軟的肌膚,水面的花瓣讓他撩動而飄晃,揚起了更馥烈的香味;他為她所散發出來的甜香而著迷,手掌更往水裡摸索而去,大膽覆上她柔軟的雪峰。
“唔……”她在他嘴裡驚呼,只覺得自己已經融化在這盆在香水裡了。
“相思,相思。”他吻上她的頸,舔吻她最嬌嫩的耳窩,一感受到她的顫栗,放在她胸前的手掌也揉撫了下去。
“噢……”如果不是他還摟著她,她想她會沉入水底昏死過去。
“我不要啦……”這時她才發現,不只是他摟著她,她也掛在他的脖子上,嚇得她趕緊縮手回水裡,再將身體埋入被撩了開來的花瓣香葉中。
“啊,你袖子全濕了……”她趕緊幫他撈出袖子,順便推開他緊倚在浴盆邊的身體。
“你上回還不是讓我抱得全身濕透?他站起身,不在平地往浴盆裡擰了擰水,有意無意地瞧著水面的花瓣空隙。
“呀!”憶及天首山下的浴池畔初吻,她瞬間紅了臉。
那時她被赤裸的他弄得渾身濕透,見不得人,還是他命令所有侍衛避開,再由他護送她回房換衣的……哎,恐怕早就讓他看光光了。
不想了!不想了!再想下去她會將這盆溫水燒成沸水。
“外頭都沒事了?”她立刻提正經事。
“沒事了。”他繼續擰水,微笑道:“接下來我讓唐瑞去處理,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
“哪件事?”她明知故問。
“我天穆王朝大喜之事,就看阿甘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