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陣不舒服的震盪中,爭晴的意識掙脫黑暗清醒過來,但在睜開眼睛的同時,後頸傳來一陣抽痛。
她先是看到一片簡陋的木片屋頂,不過她很快就發現,不止是屋頂,就連她四周也在晃動……
不對,她不是在一間狹窄的屋子裡,這裡是……
眨眨眼,睛前焦距漸漸凝聚,她也記起在她「醒來」之前發生的事了。乍地倒吸一口氣,她立刻想從躺著的堅硬木板上爬起來,可卻沒辦法——她的手腳全被綁縛住,就連她的嘴也被塞了塊布。
「唔……」她驚駭地呼叫,卻僅如蚊蚋。
慌亂緊張馬上攫住她,她急促地喘著氣,一邊試著掙開被綁在身後的雙手,一邊試著將自己一瞬間驚恐湧出的淚水逼回去。
她被綁架在一輛馬車內,而馬車還在不斷快速前進。
為什麼那兩人要綁架她?
爭晴記起來,她被爹娘限制在家裡繼續養傷幾天後,好不容易因為傷勢恢復得差不多總算可以出門,而她第一件事就是到醫院去。她沒想到她才踏進醫館一會兒,兩名佯裝是病人的壯碩男人一進門便偷襲她……
採蓮一定會讓古叔他們知道她出事了吧?
她在被打昏前曾瞥見廳簾後閃過一個人影,她知道那是採蓮。
那兩個綁她的人沒發現採蓮,但採蓮應該看見前廳發生的事了,所以她現在只能祈求採蓮通知其他人的速度夠快。
她扯不開繩子。
努力克制著顫抖的手想掙脫繩索,沒想到她不但對這綁得死緊的繩索毫無辦法,甚至連她的肌膚也被束縛的繩索磨破皮,痛得她咬牙皺眉。
終於發現自己是白費功夫後,她無力地暫時鬆手,頻頻喘息。
載著她的馬車不曾稍停,她根本清楚自己將被載到哪兒,更別說他們的目的。
而且她被這只用簡陋木板拼湊成的車廂震得全身酸痛,已經開始頭暈腦脹了。
忍著胃部翻攪的不適感,她盯著車廂裡唯一的一扇小窗,再望向後方緊閉的出口,咬著下唇,最後只能頹喪地歎口氣。
怎麼辦?
怎麼辦?
玄溟……
在這時,他的身影驀地浮上心頭,她直覺想求救的對象就是他。若是他知道她被綁架了……
深吸一口氣,因為想到他,她原本慌張不安的情緒竟慢慢穩定下幾分。
別慌別亂,也許他們只是綁錯人了,也許玄溟很快就會來救她——雖然知道這話自我安慰的成份居多,但她怎麼能不心存希望呢!
她真的鎮定許多了。接著,她花了好大的功夫,才終於讓自己坐了起來。壓下全身的不舒適感,她低頭靠在膝間,一邊克服馬車的搖晃,一邊小心翼翼地用雙膝將塞在她嘴裡的布條慢慢夾住,再慢慢拉出來。
她成功了!
她不容易將布條拉掉,她忍不住吐了一大口氣,當然也流了一身汗。
又休息了一下,她開始動綁在她手腕上繩索的主意。不過就在她吃力地略抬開被縛在身後的手,試著摸索她向來藏在腰帶內側的香包時,原本快速前進的馬車漸漸慢了下來,前頭也響起一陣模糊的說話聲。
她心一跳,下意識放下手。
沒多久,馬車停下。她緊張地側身傾聽外頭的動靜,隨即清楚地聽到男人的對話聲音。
「副都尉大人,小的把人抓來了!」一個粗啞的男聲在對某人得意稟告。
「嗯。你們確定抓到的是耀帝寵愛的女人?」另一個刮澀的冷音響起。
爭晴不覺屏住氣息。
「是!小的可是根據副都尉大人的指示,在相爺府觀察了好一陣子才掌握到這位相爺千金的作息。小的在她常去的醫館直接把人敲昏送上車,小的確定她就是京城最近傳言有可能成為盛朝皇后的女人沒錯。」先前的粗啞聲趕緊應道。
幾個腳步聲立刻朝車廂踏近,很快地,車廂口被人從外面打開,明亮的光線跟著照了進來。
爭晴早已轉身面對著門的方向。
一個高頭大馬、面孔陰沉的男人,一眼就看到坐在車廂裡,正張大眼睛朝他盯來的圓臉少女。
沒想到他的獵物已經醒了,陰沉男人略愣,但隨即臉色更精利。
「……這就是耀地看上的女人?」瞪著車廂內毫無美色媚態,簡直像個未發育完全的丫頭,男人不自覺發出懷疑的低吼。「你們真的沒抓錯人?」
「副都尉大人,小的發誓她是丁爭晴,她……呃……」他身後的壯碩男人急忙回道,這時他和其他人也看到車廂內的情景了。「她醒了?」終於驚訝地發現。
聽到這段對話,爭晴總算有些明白自己為什麼被抓。
副都尉大人?他們的口音和面孔輪廓與盛朝人有點微差異。
她努力不讓自己表現出內心的驚慌和錯愕。「你們弄錯了,我不是耀帝寵愛的女人,也不可能成為什麼皇后,你們快放開我!」意識到自己似乎成了他們威脅玄溟的人質,她忙不迭地撇清。
本來就心生疑竇的浩倫豁一瞇眼,不過抓他來的兩名手下卻趕快揚聲道:「大人,屬下絕對沒抓錯認,她是丁爭晴!」
雖然他們呢也很懷疑盛朝皇帝的眼光,但負責綁架人的他們為了覆命,早已在事前將她樣貌又是比對又是證實的,所以他們萬分確定她確實是他們的目標。
除非大人給他們的命令和京城的傳言是錯的,否則他們絕對拿項上人頭擔保她的身份。
爭晴聞言心一凜,更加明白自己確實是他們的目標。
浩倫豁的目光直直盯在少女鎮定且自成一股內蘊氣勢的臉上,表情深沉。
「你是不是耀帝重視的女人,晚一點我們就會知道了。」他陰冷一笑。
她一愣,倏地回過神:「喂,我說過我不是——」她話還沒說完,那人已經退後一步,車廂門立刻跟著關上。她趕忙朝車門的方向撲過去:
「你們到底是誰?開放開我!」放聲大喊。可徒勞無功的她不但沒及時在門被關上時跳下,還「碰」的一聲用力撞痛了頭。
她痛得悶哼一聲,跌坐在硬邦邦的車板上。
糟了,他們想利用她對玄溟使壞。
可惡!她到底被他們綁來多久了?
就在她愈想愈驚懼,愈想全身愈發寒時,她忽然發現窗子口有影子閃過,外面的光線暫時被遮掩了一下。她馬上轉過頭,但當她嗅到從窗子傳來的一陣濃烈異香心生警覺地閉氣時,已經來不及了。
瞪大眼睛,咬緊牙關,她奮力地抵抗著腦子逐漸湧上的暈眩和四肢的無力感。但撐了一會兒已無法再繼續閉氣的她,終於還是抵不過地吸了口氣,接著,猛烈的香味侵襲向她的心肺,下一剎,她無能為力地向黑暗投降……
當爭晴再次醒來,她發現自己被囚禁的地點換成了一間柴房。
被嚇了重要的她,花費了一點時間才慢慢清醒過來,但她卻用了極大地意志力才從冰冷又潮濕的地上坐起來。
就著從緊閉的窗縫透進來的一絲月光,她除了看出自己是被關在一間堆滿發霉薪柴,且耗子亂竄,惡臭難聞的柴房外,還意外地看到在她伸長臂的地方放著兩顆饅頭和一碗水。
「咕嚕……」一陣聲響馬上從她的肚子傳出。
毫不遲疑的她,幾乎沒多思考就爬過去,將那碗水先拿起來小小淺嘗一口。
沒察覺異樣後,她立刻猛灌了幾大口。解了渴後,再拿起冷硬的饅頭一口一口啃著,沒多久,她便饅頭和水全都解決。
暫時止住了飢餓,她也感到精神和氣力又恢復了幾分。
從地上起來,她抬著仍虛軟的腳步走到門後,手放在木門上試著拉又推,不過如同她預料,門被人從外面牢牢鎖住。
她吁了口氣,視線轉到一旁那足有兩人身長高的窗子上,她更是只能搖搖頭了。
不認輸地握拳捶了一下門板,「來人哪!有沒有人在外面?」她朝外面喊。
可儘管她喊了又喊,捶了又捶,不但沒得到任何回應,意識反倒又開始昏沉起來。
很快地,她知道不對勁在哪裡了——那兩樣食物——不過來不及了。
沒多久,清醒了一陣子的爭晴,再次因為被嚇了迷藥而陷入昏迷。
又一次的清醒,這回爭晴發現她醒來的地點又不一樣了。搖搖頭,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等到她的眼聚焦後,先是看到一團火光,接著才發現圍在那堆營火四周的人影。
她倒吸了口氣。算一算,營火旁至少有十數個男人圍坐著吃東西,聊天,而營火外不遠處還有不少或明或暗的人影在晃動。她終於明白自己的處境——她正被綁縛在一棵離那些人不到數尺外的樹幹旁。
她的目光找到在醫館綁走她的其中一個男人,和那個被喚作「副都尉大人」的陰冷男人。
有人發現她醒了,接著不少視線隨即朝她的方向看來。
「大人,那丫頭醒了!」被知會的陰冷男人馬上扭過頭看向她。
爭晴毫不畏怯地迎視他陰冷的眼光。
「你們……到底想做什麼?」稍無力沙啞的嗓音帶著無懼逸出她的口。
原本一群說笑聊天的男人們在聽到她的聲音後,不自覺全住口,轉頭瞪向她。一時之間,四周的空氣呈現怪異寂靜的狀態。不過,那些人的安靜只是一下,接著,有人爆出了大笑。
「哈哈……這個丫頭真的是耀帝的女人啊?根本只是個生嫩的娃兒嘛!」
「是啊,在我看來,咱們王宮隨便一個侍女都比她美上十倍,那個盛朝皇帝的眼光就連咱們也比不上。」
「沒錯,沒錯!大人,說不定您真的探錯消息,盛朝皇帝喜愛這丫頭只是障眼法,否則怎麼咱們都把人抓來三天了,盛朝京城那邊卻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大人,小的也懷疑,咱們會不會真的抓搓認了?」
「對啊!也許那個詭計多端的盛朝皇帝知道咱們潛入盛朝國境,故意放出什麼風聲好逮住咱們……」
不少意見此起彼落地出現,而爭晴也由此辨出幾項重要訊息。
原來,她已經被這些人帶走三天;原來,還沒有人追來救她……還有,這些人果真不是盛朝人。
不知道這些答案哪個最令她情緒低落。她偷偷藏起又是安心又是失望的矛盾心情,輕吸口氣,努力振作自己的精神。
抿緊唇,繼續聽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語,想獲得更多消息。不過這時,那個「副都尉」卻忽然差人拿了食物朝她走過來,而他也起身跨了幾個大步停在她面前。
所有人立即閉嘴安靜下來看著他的舉動。
就連爭晴也有些脊背泛涼地抬頭瞪著那綁架她的主使者。
「不對,就算這丫頭不是盛朝皇帝的女人,她丞相千金的身份也不可能讓她失蹤三天還沒有人追著找她的下落,所以如果不是他們還沒發現,就是有詐。」浩倫豁眼中閃著心機冷酷,他慢慢蹲下來,手中大刀立威般地插在離她腳邊一寸的地上。「你說,我答對了哪一樣?」
爭晴的視線從他令人驚懼的臉上轉到他的大刀上,然後她搖頭。「……我怎麼可能知道。」
他冷哼一聲。「你很鎮靜。你不怕我立刻殺了你?」
她的雙肩一抖:「若是你要我放聲尖叫才肯放了我,我可以馬上做!」她不怕才是騙人的。
盯著這張跟美貌沾不上邊的少女臉孔,他從她眼裡發現她想藏起卻沒有成功的懼意,他突然得意的仰頭大笑。
「有意思,有意思!我倒想知道你是假愚笨還是真勇敢。」倏地站起身,他退回原來的營火邊。
爭晴發現他走開,其他人也不再注意她,她不禁偷偷鬆了口氣。雖然不知道自己的話為什麼惹得他發笑,但至少她暫時保住小命了。
又聞到食物的香味了。
低眸看著剛才就擱在她腳邊的一盤食物和水,她的肚子馬上「咕嚕」叫起來。她又餓又渴,但想到馬上吃完東西的下場,她不由得遲疑了。
只是她並沒有遲疑多久,很快地在被迷昏和被餓昏之間做了選擇——拿起盤子裡的食物坦然地吃了起來,她很快就把自己餵飽了。接著,預料中的昏沉果然在稍後找上她……
這一回,她是在一陣殺伐聲中醒來。
腦袋還在迷迷糊糊之中,耳畔傳來金鐵交鳴的聲響。她好不容易睜開眼,先是發現週遭一片黑暗,她以為自己還在夢中,眨了眨眼,這才確定她已經醒了。而那陣陣刀劍鳴擊,人聲呼喝的慘嚎也立刻讓她驚得滿身寒悚。
輕吸一口氣,她的手動了動,努力在堅硬的石泥草叢中撐坐起來——天啊,她到底是被人扔在哪裡?
眼睛慢慢適應了黑暗,好一會兒她才發現她置身在一處疏密交雜的樹林子裡;而此刻的她,坐在一大叢足以使他隱秘藏身的半人高樹叢後。不過就在距離她兩步之外,一場月光,黑影之下的慘烈廝殺早已展開——
幾十道難以分出敵我的人影就這樣毫不留情地劈砍斬殺著,一時之間鮮血四濺,哀嚎聲起,樹林子成了恐怖的殺戮戰場。
爭晴已經驚呆了。
即使身為半個醫者,見血的畫面不算少見,但這種刀刀下去斷手斷腳,腦袋落地的血腥殘忍景況,卻還是讓她又是震撼又是反胃。
這是……怎麼回事?
黑暗中,她看不清那些正在廝殺的人影的面孔,但是……但是她怎麼會直覺找某個她熟悉的身影?
會是他來了嗎?
心咚咚咚地跳快,她費力又焦急地想在那些簡直分不清誰是誰的人影中,辨出何者可能是他的身影,可她卻又一點也不希望在那些人之中發現他……
不!他不應該在這麼危險地狀況之中!他千萬別在這裡!
提著一顆驚恐又忐忑不安的心,她在草叢中慢慢移動身子,更加靠近前方的殺戮戰場。而就在這時,她聽見一聲特別憤怒的號鳴,接著一團黑影隨著一道疾噴出的鮮血掉落到了她的身邊。她一愣,頓住,下意識低下頭,就這麼毫無預警地和一顆仍怒目橫眉的頭顱對望——
「啊——」恐懼的尖叫聲在下一剎響徹林子。
在殺聲震天之中,他聽到了。
揮向對手的刀略一緩,卻立刻給對手找的空隙朝他狠刺過去——他的肩胛隨即見傷。剛俊的面色一冷,他似乎不覺痛地以更凌厲的刀勁劈開對方的刀。而在這同時,一直在他身側護著他的兩名護衛也在各自解決對手後,一左一右再為他利落地砍掉對方的一雙手。
「她在那裡!」快速低語道,高大健碩的身影毫不猶豫地朝傳出尖叫聲的方向飛奔去。
兩名護衛一會地替他排除障礙,讓他能以最快的速度前進。
沒多久,終於循著聲音來到左側林子的高大男人,就在草叢後發現正趴在樹幹旁大吐特吐,間歇還夾雜著嗚咽泣聲的嬌小身影。
他銳利的目光一掃,隨即看見那個落在她身邊不遠處,引起她這等激烈反應的東西了。
胸口湧上一抹強烈的憐惜與騷動,他逸出一聲輕喚:「爭晴……」
爭晴被那顆彷彿死不瞑目等著她的頭顱嚇到了,尤其她還認出那顆頭顱正是那個「副都尉」的,一時之間激動,難過,無助……各種複雜的情緒在瞬間漲到最高點,讓她的胃翻攪不已,再無法承受的嘔吐了出來。
不僅是因為這個原本是活生生的人,如今卻在她眼前橫死,再加上飄散在空氣中的濃重血腥味和砍殺慘呼聲,更是擊潰了她一向堅強的心志,於是她不斷嘔吐又不斷落淚……
她甚至沒聽到身後的低喚聲。一直到她的肩忽然被人從後來握住,她才略略回過神,警覺地身子一僵——
「爭晴……」一抹溫柔的低嗓磁音敲進她仍有三分渾沌的腦際。
她認出這聲音了,心咚地一跳,一手按在吐得發疼的胃,一手胡亂抹去滿臉的淚,她趕緊轉過頭,當她的輪廓映入她眼中,她立刻倒抽一口氣,眼眶再度發酸。
「皇上……皇上……」不敢置信地低喊。
終於盼到她的玄溟,大掌一使勁便將她的身子提起,接著輕牢地納進自己的懷裡。「爭晴……爭晴……朕的爭晴……抱歉,讓你受到連累了。」埋在她肩窩的啞嗓繃得很緊。
回到他熟悉的懷抱,爭晴的心口激動難平。正的是玄溟……他真的來了……
「皇上!」一時忘了仍置身在殺戮戰場之中,她毫不猶豫地回報住他。但很快地,她敏感地察覺到他衣下肌肉的輕顫,急快地問:「你受傷了是不是?皇上!」輕推開他,就要檢視他全身。
玄溟劍眉微蹙,並不滿意懷裡乍現的空虛感,他低眸凝著她忙碌緊張地在他身上找尋傷口的模樣,胸口驀地泛過一股暖流。可這時,他聽到遠處出現動靜了——
「藍護衛,秦護衛,東方三里外有一隊五十騎的人馬出現,盡快解決現場,先撤!」面色沉肅下來,他果斷地朝一直護在他身後的兩人下令。
藍,秦兩人立即返身投入僅餘幾名敵軍頑強抵抗的戰場。
傲立樹影側,目光如電地觀看整場戰役,這時的他就宛如一尊天神般令人不敢逼視。
即使是爭晴,也為這不曾見過,玄溟的另一種威凜形象所攝。不過她的出神祇是一下子,因為她已經發現他左肩衣襟下正在不斷滲出血。
她沒猜錯,他果然受傷了。但她並沒有機會仔細處理他的傷。
耀帝帶來的這隊精銳兵衛很快將餘下的敵軍解決得一個也不剩,接著在五十騎人馬自東方出現前,他們已經快速轉往北方。
爭晴與玄溟共乘一騎。
坐在他身前,雙手環著他的腰際,她所有的心思和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
夜空下,她的眼睛瞬也不瞬的盯在他銳目望著前方,但是他們 此刻卻停歇不得,因為他們必須計劃前去三十里外的古漢原和燕王的兵馬會合。本來他要讓幾名護衛先將爭晴送回京,但她卻說什麼也要待在他身邊守著他。
玄溟利用各種手段讓福端回去對淳德放出假訊息果然成功,淳德很快就離開達契國前往藏有盛朝皇室寶藏的地方。他在幾天前便已決定親自解決與淳德的恩怨,但他沒料到爭晴竟先一步被擄走——被他派去暗中保護她的護衛,早就向他報告在相爺府附近一直有人在打探爭晴的事,那些人一在醫館擄走爭晴,他在下一刻便得到消息。
同樣從古大夫女兒古採蓮那邊獲知愛女被抓的丁丞相,雖然心急又震驚,但在明白皇上將自己放在計劃之中,打算追蹤被抓的爭晴後,他立刻大力反對,要皇上按原計劃到青巖廳等著淳德落網較安全。不過他並沒有聽丁丞相的建議,很快地,他便跟蹤潛伏在爭晴後方——一段足以讓他聽得到那隊達契國士兵動靜,足以讓他確定她安全無事的距離。
為免打草驚蛇,他強捺下想將她救回自己身邊的衝動,知道密探將淳德最後一批潛藏在大盛國內多時的死士正往綁走爭晴的人馬這邊而來的消息傳給他後,他便立刻做下決定。
殲滅了大齊國的人馬,他的手下沒有正面痛擊淳德那一批人的大量,所以他必須將那些人引到已經部署好兵馬等待的澄雲那邊。
「……玄溟,我爹說得對,你不應該為了救我涉險的」明顯察覺到他略升高的體溫。她愈來愈沮喪。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自那日在宮中一別後,兩人再見竟是在這種情況下,而且他還受傷了。
老實說,她一開始是很高興見到心愛的男人出現,但此刻她卻寧願他平平安安的待在皇宮,呆在任何地方,就是不願看到他受到一絲傷害。
他自然聽明白她懊惱自責的低言。垂首,準確攫住她漾著淚花的大眼,他繃緊的嘴角乍地一鬆。「就如同你不願先回去,我也非親目前來確定你的安危不可,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情嗎?」這也就是即使他想將她藏至安全的地方,最後卻還是答應讓她跟隨在身邊的原因。
眼前,同樣是一條不平靜的路。
爭晴明白他的意思,但她還是忍不住伸出一隻手,輕輕放在他只做了簡單處理的傷口下側,圓圓的小臉上儘是擔憂。「可是你的傷……」
他微笑,勾在她纖腰上的鐵臂將她摟得更緊。「放心,我可以撐過去,更何況這只算是小傷。你忘了曾見過我身上更重的傷嗎?」
她立刻記起方才在他背上見到的那道舊傷痕。她沒忘,那是他們一年多前初見時,他因為傷口繃裂錯迷了一夜,也是她照顧了他一夜……
他一提,她倒是好奇起來了。「我可不可以知道,你背上的傷是怎麼來的?」感受到他依然穩定強健的力量,她才稍稍安心。
眸光一銳,他沒有瞞她。「淳德想趕在我回宮成為下一任帝王之前暗殺我,我中了一刀,他當時雖然在暗處,不過我的人也射傷了他……」就因為淳德那一傷,讓他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也讓他得以趁機迅速消滅淳德在宮中的勢力,之後再一次引君入甕時揭開他所有陰謀,將他趕出盛朝皇宮。
而這一回,是他將所有禍患解決的時候了。
雖然早已經知道他與淳德王爺之間的爭鬥,但當爭晴聽到傷他的人是淳德王爺後,她不由得皺起了小臉。
沉默了一會兒,她忽然更用力地回抱住他。「我也可以守護你!就算你有千軍萬馬,別忘了加我一個!」
明白她簡單言語之下所代表的某種誓言承諾,玄溟的胸口泛過一陣狂猛洶湧的情潮。不再壓抑自在今夜第一眼見到她便不普消失過的慾望。他一手扯過披風巧妙地隔絕四周護衛的眼光,低首攫住她的檀口櫻唇,貪戀又迅速地重重吻了她一記後才放開她。
胸膛起伏著,他仍未完全回復正常的呼吸。
「……爭晴,你知道我為什麼要你在太后大壽那日進宮去?」凝視著她微啟雙唇,嬌羞著一張粉頰倚在他胸前頻頻喘息的動人模樣。他費了極大的力量才勉強克制住自己。
而被他偷到一吻的爭晴,這時也意識到秦煥和其他人朝她投來的視線了,雖然他們立刻轉過頭去裝作若無其事,可她還是羞得直想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
但他的話,卻讓她一時忘了害臊,愣了愣。
太后大壽……號召?她想起來了!
眨眨眼,她立刻抬頭迎向他。「可是大壽已經過了……」她是在太后娘娘大壽前一日在醫館被人綁走的,而她被綁走已不止三天了。
目光不小心掃過他好看微勾著的唇,又想起剛被他吻過的事,她的雙頰更加撲紅了。
咬著下唇,她發現他熾烈的眸也染上一層笑意,不由得懷疑他是故意害她臉紅心跳。可……可她其實也深深迷戀著屬於他的氣息啊!
「本來,我要在壽宴上宣佈我未來的皇后是哪家姑娘,只可惜錯過了這次機會……」他的語氣確實帶著惋惜。
爭晴的心突地撲通一跳。她明白地回望著他。
兩人的視線交纏……
沉默了一下,玄溟再次對她開口,聲音溫存魅惑。「說你願意,爭晴。」直接要她點頭。就算不是在壽宴之上,就算他和她不在現場,但相信此刻他的旨意早已傳遍整座京城,甚至整個王朝。他不想讓她錯過他的親口求親,而他更不想錯過自她小嘴吐出的願意。
在他毫不強悍卻足以令人暈頭轉向的眼神下,爭晴仍努力保持著腦袋的清醒。「皇上……」
他挑眉,嗓音更沉:「皇上?嗯?」
被他的輕嗓弄得莫名眼皮一跳,但她馬上明白自己是什麼地方惹他不悅了。「呃……玄溟……」她改口,再安撫地朝他笑:「我……我根本還沒想到這事,再說我爹……」她是有著眷戀他,想待在他身邊一輩子的美夢,但現實是現實,她哪裡禁得起成為母儀天下的考驗。
「相爺早已明白我的心意。他願意將你交給我。」兩句話便堵住了她。他是在決心出發要營救她的那一天,才得到丁丞相的點頭同意。「我母后也不是問題。她向來尊重我的意願。除了他們,這天下還有誰能反對我立你為後?」清楚她在想什麼,他先一步將她的顧忌挑出來,並在彈指間解決。
什麼?她爹早就知道,而且還點頭了?爭晴意外地一呆。還有太后娘娘……
輕喘了口氣,她忍不住搖搖頭:「你……你再讓我想想。這太突然了……」
「不,我只能給你時間適應,說你願意。」霸道的性格在此刻顯現。同時略帶威脅地俯首向她。「我數到三,你若不點頭,我就在所有人面前吻你!」
錯愕地訝呼一聲,接著又是一陣心跳加快,不過沒呆多久,她趕緊把臉蛋埋進他的胸懷裡,悶悶的聲音從他的衣襟裡傳出來。「……哪有人連求親都這麼蠻橫惡霸的?玄溟可惡……」
她的順噥不滿自然一字不漏落入他耳中。他的俊顏隨即揚起一抹寵溺,若有所思地一笑,大掌愛撫著她的纖背,沒再逼她。他抬頭,斂回笑意的精炯黑眸再次望向前言天色漸亮的大地。
再半個時辰後,天大亮。
不遠處的北方平原上,數道馬兒蹄踏得塵煙漫揚。
收到護衛們打出來的暗號,澄雲親自帶領親衛軍過來迎接皇兄的兵馬。
沒多久,玄溟的三十輕騎和澄雲早已等在這裡的數百名官兵會合。
一身戎裝更顯赫勇猛的燕王澄雲,先是不掩賊笑地和被押在皇兄身前的爭晴打過招呼後,接下來便迫不及待帶領著百名手下上前迎戰已經出現在東方地平線上的四皇叔的兵馬。一場戰役激烈地展開……
而平原這一頭的玄溟等人總算可以暫時停止征戰,讓疾奔一夜的疲憊身軀在此稍作休息。
身上有傷的衛兵很快得到其他人妥善的照顧,就連專心處理好玄溟肩傷的爭晴,也接著趕緊幫其他受傷的人處理身上大大小小的傷。而她熟練利落的手法,加上容易使人忘了疼痛的安撫輕語,再配合甜柔的笑臉,很快就贏得所有人的敬意。
所有人都知道皇上此行一半是為了救她,更知道她的身份將是未來的皇后。因此當她不畏血跡髒污親自動手幫忙敷藥包紮每個人的傷處時,眾官兵護衛們自然對她留下無比尊崇之心。
另一頭,數百名精兵對上五十名雜牌軍比例懸殊的戰役,在半個時辰之內便結束,勝負很快分出。
將對手殺得片甲不留的燕王,很快領著手下及一群俘虜奔返回來。
趁著他們在商量接下來的行動,爭晴乾脆到不遠處的溪邊擦拭雙手和滿是髒汗灰塵的臉。
掬了一把清涼的溪水洗衣淨臉後,她不禁滿足地歎了口氣。
放鬆全身緊繃的肌肉,她坐在溪邊的草地上,舒懶得動也不想動。
風吹雲散。看著天際和遠方一派無爭的景色,她很難想像,就在剛才有一場鮮血四濺的殘酷廝殺才結束;心不由得一窒。她沒忘,所有的事情還未結束。前方還有一個重要的關卡等著玄溟……
「在想什麼?」驀地,一個低沉柔嗓自她身後響起。
她倏地回過神,一個身影已經在她左側落坐——玄溟神色清朗地低首看著她。
在他們後方,幾名護衛悄悄地再退遠一點,不敢打擾到兩人。
爭晴抬頭,立刻跌進他如湖水般深沉、即泛著灼熱光焰的眸心裡,不由得臉頰一燙,反射動作地伸出事人手遮擋在他的眼睛上。「別看!」嬌嗔。
逸出一聲輕笑。他任她孩子氣的舉動。「好,若你不愛我將眼光停留在你身上,那麼我去看其他肯讓我看的姑娘如何——」
「不要!」他還沒說完,她已忙不迭地放下她的手。而當她發覺他凝望著她的目光有著促狹玩味後,她的心大大一跳,意識到什麼地耳朵也湧起了一陣臊熱。「啊!你騙人!」
玄溟抓住了她的小手,一施力便將她拉入懷。
爭睛一愣。接著慌慌張張要推開他:「他們在看……」已經不想再被人笑了。
「他們會習慣。」低笑。不肯放開她。將下頷抵在她的頭心,他的笑臉慢慢收斂。「爭晴,我要一些人將你護送到附近的行宮,你在那兒等我。」沒對她拐彎抹角地說出他的安排。
深吸一口氣,她靜靜地待在他的懷裡。「……你不能讓我跟著你?」
「讓你靠近到這兒已經是我的極限。爭晴,我要知道你待在安全的地方才能心無旁騖地對付淳德。或者你要先回京?」只給她這兩個選擇。
明白自己竟成了他的顧慮,她既是喜悅又因此想歎氣。「我以為至少以我半個大夫的身份可以幫上你的忙。你不覺得我剛才也做得很好?」還是再靠他近一點。明知道他要去涉險,就算他們的計劃再怎麼天衣無縫,還是說服不了她他也有可能出事的念頭。
「你做得很好,我的爭晴。」不吝於讚賞她。他的頭滑下,下巴蹭著她的頸窩,讓怕癢的她縮著肩。「但還不足以讓我將你的安危置於這之下。聽話,回京後,你就等著成為我的皇后……」
爭晴還想再說,但她的耳垂忽地被輕噎了一口,她嚇得不敢亂動。耳畔立時響起他慵懶懶的笑聲,再接著,換她的唇淪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