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憶花語 花間辭傾國之懷櫻令番外篇──櫻火
    夕陽斜斜地照在冷清的棧道上。時至初秋,路邊高大的樹木上已摻雜著微黃的枯葉。一陣風卷來,揚起土路上浮動的黃塵,挾著落下的幾片黃葉,在夕陽的光輝中映成一陣黃色的薄幕。

    雖然冷清,棧道上還是偶有車往馬來,頂著塵沙,行色匆匆地奔忙著。夕陽已快落到山後,微扁的金輪早已失去午時那強悍霸道的炙烈灼熱,只發著微紅的金桔色光芒懶洋洋地掛在天際。行人們擦去額上的汗水,帶著一身的疲憊和辛苦的收獲趕著回家,只希望可以在家裡痛痛快快地洗去滿身的風塵,再喝上一口熱騰騰的湯面,摟著老婆孩子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

    棧道的盡頭,浮動的黃沙中漸漸出現了兩騎黑影,偶有好奇的行者多瞄上幾眼,不免覺得有些奇怪。

    與匆匆行進的路人不同,青驄色的高大駿馬上,馱著兩個人,慢慢地悠然地行來,青驄馬的身後還跟著另一匹空馱的高大白馬。

    明明有兩匹一看便知價格不菲,神駿異常的好馬,為什麼偏偏還要兩個人擠在一匹馬上呢?看到的人不免搖搖頭。那兩人也不管旁人的目光,馳韁緩行,時而交耳竊竊,形態親暱地低聲交談,不時有淺笑低吟隨著風塵飄到路人的耳中。

    蹄聲清脆,緩緩地在棧道上行進,再行不遠,仙鶴鎮就快要到了。

    ★☆☆

    天色漸漸黯淡,小鎮的街道上稀稀落落地挑出了各色的燈籠。才過挑燈的時節,鎮上最大的酒樓裡已經坐了七八成的客人。門口招客的伙計殷勤地招呼著路過的行人。販夫走卒或是商賈旅客三三兩兩地坐在桌旁,或推杯換盞,或大聲呼喝,或沉默不語,整座酒樓裡彌漫著溫暖的菜香與濃烈的酒味。

    「兩位!裡面兒請!」門口伙計響亮地傳著話兒,「高馬兩匹,後面喂上好草料吶!」

    原本進來什麼人不會有誰感興趣,但奇怪的是,彷佛受到了什麼吸引,低頭吃著酒菜的人們不約而同地抬起頭來,把好奇的目光投向門口。

    黑色的披風把兩人的身軀圍了個嚴實,罩在頭上的披風讓人看不清顏面。雖然看不清楚容貌,但兩人只是站在那裡,便給人一種壓迫感,彷佛這世間,就只這二人的存在了。

    「二位客官,一路勞累了,不知您二位想用點什麼?」或許是覺察到來人的不尋常,立在櫃台後打著算盤的年長掌櫃親自出來迎接。

    「找張干淨的桌子,撿最好的酒菜先上,我們乏了,快些兒。」高個子的黑衣客出聲,聲音渾厚清亮,讓人心頭一震。

    「是、是!」掌櫃把二人領到空桌前,揮手叫來跑堂的伙計,低聲地交待著。

    「坐吧!」二人對視一眼,將罩著頭和身體的披風除下,抖抖上面的塵土放在了身邊的凳子上。

    「啊……」幾乎是同時,酒樓裡的酒客們齊齊發出了一聲低呼,甚至有人揉著眼睛,直直地向這邊看來。

    黑色的披風下是泛著天青色的錦服,非絲非麻,映著燭光發出隱隱的光芒。高個兒的客人衣服上用金絲銀線繡著白雲波浪,個兒較矮的客人衣服上則是素雅的水墨竹畫。雖然不見身上有佩帶什麼出奇的金器玉飾,但只這身衣服就不是尋常人家所能見到更別說穿戴得起的。

    好象身上也沒帶著什麼包裹之類的,只解下隨身的佩劍擱在桌上,高個兒客人拉著矮個兒的就坐了下來。明明只是一個小鎮上的酒樓,這兩人卻好象坐在皇帝的金鑾殿裡,那份天生的貴氣與威儀讓在場的每一個人羨慕到了極致。想也沒有想到過的出色容貌讓人難以置信竟會出現在這麼個尋常小鎮之上,淳樸的人們不覺心中有了與神只共處一室的激動與疑惑。

    似乎已經習慣被人這麼凝視,矮些兒的客人悠悠然拿起桌上的筷子,從懷裡摸出塊絲巾細細地擦拭起來,而高個兒的客人顯然有些不耐煩,蹙起眉頭向四周打量。

    「旭,別擺出那麼嚇人的表情來。」矮個兒的客人把手中的筷子遞了過去,櫻色的雙唇浮起一絲微笑。叮叮當當,不知有幾人手中的筷子落到了桌上地下。「這裡不是京城。」

    「我知道。」看著矮個兒客人的微笑,蹙著眉的高個兒客人的眼神也不免柔和了許多,「可能是有些兒乏了,本來習以為常的事情今天竟會有些個煩躁呢。流櫻,你累不累?」口中說著,接過筷子的手就勢搭在了對方的手上,細細地摩娑著。

    如此親暱的模樣讓所有的人暗吸了口涼氣,但很快地釋然。雖然都是男裝打扮,不過有如此長相的人,如果是個傾國傾城的佳麗也未必不可能。或許這二人本就是夫妻,只是為了出門方便才喬裝的吧。

    看樣子,年紀不是很大卻也不再年輕,只瞧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切外物都不入眼的神情,怎麼看都是一對恩愛至極的夫妻來的。眼波流轉,便有無數的風情在眼底流過,不免有些心弛神飛的人眼光下流地往被稱作流櫻的人的胸前身下瞄了過去。哎,可惜啊可惜,神仙也似的樣貌卻是個「太平公主」。

    留意到那些不太安份的視線,李朝旭老大不高興起來,瞅了一眼站在一旁如木雕泥塑一般張大了嘴的掌櫃,他一拍桌子低聲吼著:「你看夠了沒有?快點上酒菜來!」

    如被雷聲震回了七魂六魄,掌櫃為自己的失態而羞愧不已。「是是是,馬上就來,馬上就來。」擦著額頭的汗水,掌櫃要往後場走。

    「請等一下!」流櫻叫住了掌櫃,柔聲說,「麻煩你,幫我們准備一間干淨的上房,今天我們要在這裡住一宿。」

    柔和的聲音如甘泉流入每個人的心肺,甜蜜而潤澤,幾乎沒有人發現語音中夾雜著的微顯生澀的異國口音。

    看著流櫻的雙眸,掌櫃的突然覺得自己好象是年輕了三十歲一般渾身上下充滿了活力。「客人,您放心,一定給您二位安排下本店最好的上房來。」

    好好歇一歇,明天,就可以見到落伽山了!流櫻與李朝旭對視一眼,會心地笑了起來。

    ★☆☆

    「你確定不需要找個向導來嗎?」手搭著涼棚,李朝旭坐在馬上向一望無際青青郁郁的落伽山裡望去。「原本以為只是一座山而已,沒想到這落伽山如此之大,只怕綿延有百裡了。」

    「不用!」流櫻笑了笑,抬頭看著天上的陽光確定方向,催馬向山裡行進,「師父跟我說過,雖然這落伽山很大,他們住的地方又隱秘,但其實並不難找呢!」

    李朝旭催馬跟上。寂靜的山林裡,一陣陣涼爽的清風迎面撲來,雜花生樹,蟲鳴鳥啼,別有一番情味在其中。

    「想不到在這麼偏僻的地方,竟會有如此清雅的所在。」一路行來,李朝旭一路慨歎。

    「美景奇峰大多都在偏僻之處,你都以為只有京城才好嗎?」流櫻隨手拿起掛在鞍邊的水袋扔給李朝旭,「困在那個大籠子裡有什麼好的,以後能常常來這些地方走走才不枉此生呢。」

    「這容易,等以後朕常常帶你出來便是。」

    「說得輕巧!」流櫻輕哼了一聲,「這麼多年了,這還是頭一次出宮來。朝中這麼多事情,要不是這次你跟我偷溜出來,哪裡還走得開。現下,宮裡京裡一定亂成一鍋粥了吧!」想著那混亂的模樣,流櫻不覺笑出聲來。

    「唉……」李朝旭皺起眉頭,「誰叫朝中連個可以幫朕的人都沒有。崇恩年紀太小,現在把國事扔給他還不是時候。那個小子,一天到晚不務正業,真是讓人操碎了心。」

    「急什麼!我又沒叫你現在就退位!」流櫻斜著眼睛看著李朝旭,「你現在退位,不是太過可惜了嗎?那些大臣知道了,又該說我是紅顏禍水,媚惑英主的妖女了。」

    「誰敢亂說!」李朝旭清了清嗓子,「朕其實巴不得現在就能放下一切跟你浪跡天涯行走江湖呢!」

    流櫻只一味地笑,也不答話。

    「好象是快到了呢!」輕聲自語著,流櫻著秀目,遠遠眺向落伽山中最顯眼,最高聳的山峰。

    「是這座峰嗎?」李朝旭勒住馬韁。

    「應該是了。」流櫻指了指不遠處一汪深碧色的水潭。「咱們沿著潭水找它的源頭。」

    路越行越窄,馬也不能騎了,二人索性下了馬,將韁繩松開,任馬兒自由行動,兩個人手牽著手,向上游攀去。

    不知走了多久,山路的盡頭豁然開朗,眼前出現一面平滑如鏡的山壁來。仰頭望去,高逾千仞,便是飛鳥只怕也難以逾越。山壁上爬滿青籐雜草,別說人跡,就連獸蹤也難以看到。

    李朝旭滿腹疑惑看了看流櫻。流櫻面上露出笑容來,沿著水跡,一路摸到壁前,見到一處籐葛特別茂盛之處,流櫻舉手把籐蔓扒開,黝黝然竟露出一個僅容一人出入的小洞來。流櫻一聲歡呼,拉著李朝旭就鑽了進去。

    初時洞道窄小,兩人還得彎著腰緩緩而行,漸漸地,洞道寬大起來,二人竟可以手牽著手並立而行,速度自然也快了很多。

    雖然腳上流水潺潺,但這洞壁之上卻觸手干燥,起初一片漆黑,漸漸地洞壁之上也現出些許光亮來,仔細一看,那洞壁的石縫中不知長了什麼東西,自身發出瑩瑩的白光,雖然光亮不強,但也能讓人勉強看到洞道的模樣。

    二人摸索著前行,誰也沒有說話。走了大約二三裡的樣子,前方一團強光撲入眼簾。出口到了,二人對視一眼,急急向出口奔去。

    好不容易適應了強烈的光線,二人眨動著酸脹的雙眼放下遮光的手掌。眼前,是一片巨大的山谷。四面環著山,崖壁上錯落有致地生長著各色不知名的樹木和花草,看似雜亂,又隱隱蘊含著奇門五行之秘。

    谷中有飛瀑,有流泉,有天生的石橋也有精巧的石階。翩翩彩蝶在花叢中起舞翻飛,雜色的小魚兒在溪中悠游嬉戲。陽光毫無遮攔地灑滿山谷,映得花紅草綠,五色斑斕,竟讓人有了一種誤入仙境的錯覺。

    流櫻拉著李朝旭的手緩緩拾階前行,蝶舞鶯啼,流泉飛瀑,二人一路賞著美景一路找尋人跡。

    風聲忽然一變,二人抬頭仰望,一張銀色的絲網兜頭罩了下來,生怕人不知似的,網的四周還系了無數銀色的小鈴,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二人松開了手,一左一右如箭一般斜飛了出去,將將脫離銀網的范圍。在空中靈巧地翻了個身,幾乎是同時,二人落在了地上。

    「什麼人?」李朝旭伸手按在了佩劍的劍柄上。

    「咦,哇,好厲害!」清脆稚嫩的聲音從四周響起,伴著零零散散的掌聲,四個方位轉出四個小姑娘來,一人手中牽著銀網的一角。

    四個小丫頭分別穿著紅、黃、青、紫的四色衣服,看起來也不過九歲十歲的樣子,扎著兩只羊角包,一臉的稚氣,不過眉梢嘴角秀麗清雅,看起來都是美人胚子。

    「功夫不錯哦!喂,你們是哪兒來的?入谷做什麼?」紅衣女孩子高聲地叫著,兩手叉在腰間,小臉仰高高的。「咦?哇!他們長得好漂亮!」亮晶晶的眼睛立時放出光來,拉著黃衣女孩子指著流櫻與李朝旭就叫了起來。

    「笨紅綾!」黃衣服的女孩子一掌把紅綾的手拍落,「?不會用眼睛看看嗎?我跟青羅紫綃都看出來了,就?還喳喳呼呼的。」

    「看出什麼了?」紅綾呆呆地看著站在一邊偷笑的青羅跟紫綃。「黃絹,?就喜歡賣關子!」

    「笨紅綾,?看那邊那個人啊!」青羅指了指流櫻,「他跟少主長得一模一樣嘛!」

    「咦?!」紅綾歪著頭看著流櫻,「是哦!是很像呢!」

    「他們能到這裡,不是通過秘道就是翻過落日峰進來的,如果不是關系密切的人,誰會知道這裡呢!」黃絹歎了一口氣,「?說,跟少主長一樣的人除了他娘親還會有誰呢?」

    「所以啊,這兩個大大帥哥,一定就是少主的爹娘囉!」

    「啪啪啪!」身後傳來一陣掌聲,伴著吱呀的聲音,一位年輕婦人推著一輛造型精巧的木車走了過來。

    「少主!」四個女孩兒一齊躬身。

    「還是黃絹丫頭聰明!」笑著說這話的,是坐在車上的一位少年。看起來不過十一、二歲的樣子,卻有氣無力地坐在木車上,好象行動十分不便。雖然年少而且面色蒼白,但眉目絕美,跟流櫻分明有著八九分的相似。

    「崇歆!」流櫻跟李朝旭兩人同時驚叫出聲,齊齊掠身奔到少年的身邊。

    「父皇,母妃!」李崇歆笑著對他們點了點頭,「你們來看我的嗎?」

    「你又瘦了……」摸著李崇歆的臉,流櫻有些悵然。

    「好很多了呢!」李崇歆笑,「去年被帶到這兒的時候,兒臣可只剩半條命了。鶴師父說我中毒太深,雖然當時有您護著我的心脈,但是毒已經沁入經絡,只能慢慢地拔除,您瞧,我現在能坐能動的,不是好多了?兒臣現在跟著鶴師父學吐納功夫,聽說用不了半年就可以像以前一樣活蹦亂跳的了。您跟父皇用不著太過憂心。」

    「是啊,七殿下身子恢復得很快,連鶴師父也不住地誇他,說他是難得的練武奇材呢。」推著木車的女子一雙眼睛笑得彎了起來,原本平凡的五官一瞬間變得嫵媚動人。

    「韓穎?!」流櫻和李朝旭一起叫出聲來,「?……?不是應該在無影宮?」

    「韓穎拜見皇上,拜見娘娘!」韓穎依舊笑得很甜,「臣妾前幾個月從無影宮跑出來了,然後摸來摸去,一不小心就碰到了小摩訶勒,他把我帶這兒來。這兒好啊,山青水秀,又有這些漂亮孩子,臣妾可是打算在這裡養老呢!」

    「我記得上次?捎信回來可是說要在無影宮裡養老的。」流櫻笑了起來,拉著韓穎的手輕輕拍了拍。韓穎臉上一紅,悄悄把手抽了回來。

    「誰叫有人迷上了我這位阿姨呢?巴巴地要娶她當老婆,結果她就這麼被人家嚇跑了。」李崇歆手支著下頷,涼涼地說。

    「臭小子,又亂說話!」韓穎紅著臉,作勢在李崇歆頭上敲了一記。

    李朝旭悄悄牽起流櫻的手,二人兩兩相望,心下不免釋然。

    「父皇,母妃,累了吧,先進屋咱們再聊好了。」含著笑看著眼前與自己最親密的人,李崇歆揮手示意韓穎推他帶路。

    谷裡的房屋都是草木搭建的,雖然樣貌簡樸,但十分潔淨寬敞。帶流櫻二人進了自己的屋子,李崇歆讓韓穎把自己抱上了床。床上立著一張籐枝編的桌子,色澤光亮,同色的籐椅只有兩張,流櫻讓李朝旭坐了,自己卻坐在崇歆的床上,拉著他的手左瞧右看。韓穎只在一邊微笑著,招呼四個小丫頭端茶端果子來。

    「鶴師父呢?」拉著崇歆的手,流櫻卻是在問韓穎。「來了這些時候,為何沒見到他?」

    「他啊,一早就被主人拉走了!」嘴快的紅綾一邊放茶杯一邊說。

    「主人?」李朝旭看看韓穎。

    「是秀一的父親。」流櫻輕聲在李朝旭耳邊說道,李朝旭了然地點了點頭。

    「是啊。」韓穎笑著接過話來,「落日峰上近年出了些稀世的奇藥,他老人家平常沒事兒就喜歡擺弄草藥,所以常跟長川前輩去峰頂的。聽說那上面有千年一遇的什麼蔓珠什麼絳草的,可能這幾天就要開花了,所以長川前輩一早就帶他上峰頂去了,說是一定要看到花開。這樣看來,他們最早也要到今天半夜才回得來呢。一會兒我讓這幾個小丫頭幫你們收拾一間屋出來,你們難得能出來,今天就在這裡過夜吧。」

    流櫻笑著點了點頭:「是呢,無論如何,也要見著了鶴師父再走。」忽然感到衣袖被人扯著,轉頭一看,李崇歆正目光切切地看著自己。「有什麼事嗎?」

    「那個……宮裡面,一切都還好嗎?」李崇歆目光有些閃爍。

    「還不是老樣子。」李朝旭喝了一口茶,皺起了眉頭,「崇恩還是成天嬉皮笑臉,不肯好好地學習政務,這樣如何才能早日替朕分憂。還有你!居然不肯再做皇子,讓朕費那麼大功夫幫你造假墓,勞民傷財地大做法事。」

    「才怪!」李崇歆做了個鬼臉,「咱們誰不知道,父皇您哪是要我們幫忙分憂,根本就是存了心想早點撂了攤子跟我母妃雙宿雙棲去。咱們又不是傻子,接了這個攤子,人生可就一點自由都沒了。叫我做皇子,還不如當個平常人來得快活自在。」

    「反正有四哥在那兒頂著,有我沒我也沒什麼差別。槿妃下毒正好給我個借口呢,只可惜了三哥,他沈穩干練又純孝……」說著說著,李崇歆沉默了,李朝旭目光也黯淡下來。

    「好了好了,別說這些了!」流櫻拍了拍李崇歆的手背,「我也沒什麼奢望,無論你要做什麼,只要覺得快樂就好,對不對,旭?」

    李朝旭嘴角抽搐了幾下,一臉無奈地點了點頭。

    「謝謝母妃!」李崇歆甜笑著撲到流櫻懷裡蹭了蹭,「那……九九呢?」

    「九九?」流櫻挑起秀眉,「你說的是崇德嗎?」

    對啊對啊,李崇歆兩眼放光直點頭。

    「說起崇德,」流櫻沉吟了片刻,「那孩子真的很可憐。原是個可愛又純真的孩子,現在見人都不說話,成天躲在屋子裡,臉上一點表情也不見了。」

    「是嗎?」李崇歆聽著臉上竟露出笑容來。

    「前些時候,槿妃的弟弟,他的母舅來到我國,想把槿妃跟崇德接回西夷去。」

    「什麼?!」李崇歆一把抓緊流櫻的手,神色十二分地緊張,「母妃,您沒答應吧?九九沒有走吧?」

    「你急什麼?」流櫻又挑了挑眉,「不是我跟你父皇不答應,是崇德他自己死活不願意,西夷國君拿他也沒辦法。」

    崇歆撫著胸口長吁了一口氣。這就好,只要人在宮裡,就不怕將來抓不到,總不成過幾年還要大老遠跑去西夷追他吧。崇歆開心地笑起來。

    「……娘娘……」韓穎猶疑了一會兒,張嘴問他,「那,現在崇義怎麼樣了?」

    流櫻跟李朝旭對視了一眼,柔聲說:「他很好,現在已經七歲了。」提起李崇義,流櫻的臉上漾起寵溺的笑容來。「他啊,可頑皮了,雖然年紀還那麼小,現在可已經是宮裡有名的混世小魔王了,真不知這性格像誰。」

    「那……他長得像誰?」韓穎再問,緊握的掌心裡滲出又濕又冷的汗來。

    「長相呀?」流櫻想了再想,臉突然有點紅,「不像朝旭也不像我,他笑起來的樣子,倒是十足十地像極了?。」

    是嗎?雖然有些失落,不過韓穎還是開心地笑了起來。

    「謝謝?……穎兒……」輕聲地對韓穎說,不光是流櫻,也有李朝旭。「我們欠?太多……」

    「臣妾並沒覺得啊。」韓穎的笑容比春風還要令人沉醉,「這樣不是很好嗎?大家都很幸福。只要你們過得好,我就會覺得幸福。如果真覺得欠了我的,你們就過得更加幸福吧!」

    ★☆☆

    天上沒有一絲雲彩,月光毫無遮擋地傾瀉於谷底。夜風裡,淡淡的花香四處流蕩,深深吸一口氣,那花香似乎也滲入了人的五髒六腑。

    幽谷的一角,有如天然屏風的山石之後,隱藏著一池清澈的小小圓池。對半剖開,中心挖空的圓木一截截接起來,把山上的清泉引入,而池外用青石堆成的水道又可以將溢出的泉水引流出去。這裡,是極盡巧思的一個小小的浴湯。

    「這裡真是不錯!」懶懶地轉個身,掀起一串小小的波浪,李朝旭雙手扒著池邊的光滑石頭,滿足地長出一口氣。

    光潔而彈性的皮膚下,強韌的肌肉線條分明,水珠順著那肌理蜿蜒而下,映著皎潔的月光發出晶亮的光芒。略顯纖細的指尖沿著水跡游走,長長的烏發鋪滿了清澈的水面,與李朝旭的頭發糾纏在一起。

    「這裡是不錯。」氣息吐上溫熱的脖頸,流櫻把光裸的身體貼在李朝旭的背上,手指在他的背部劃著圈兒,「不過,我還是覺得『濯泠』好。」

    李朝旭輕聲地笑著,震動也隨著傳到流櫻的身上。猛地一轉身,流櫻的身體已經落入他的懷中。

    「那是自然,無論在哪裡,也比不過那兒。」緊緊地把流櫻摟在懷裡,心裡泛起一股無法言喻的甜蜜感,「我第一次看到你就是在那兒,第一次吻你也是在那兒呢。」

    嗯……低聲地應著,安靜地伏在李朝旭的胸前,流櫻的臉上浮現滿足的微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也是這麼光溜溜地站在水裡……」

    「那你滿意嗎?」輕輕地流櫻的耳邊吹了一口氣,李朝旭笑出聲來。

    低笑了兩聲,流櫻在水下的手悄悄地在李朝旭的腰際擰了一下。

    明明池水很冷,兩人卻都感到有些兒熱。流櫻動了動,那堅硬而灼熱的器物躍然貼在了自己的腹部。輕呼了一聲,流櫻的雙眼與李朝旭不期而遇。

    輕輕咬著流櫻的耳垂,李朝旭歎了一口氣說:「真是奇怪,明明跟你在一起已經十幾年了,為什麼每次抱著你的時候,朕總覺得自己是個十幾歲的毛頭小子?」

    流櫻抬起眼看著他,手指輕柔地撫著熟知的輪廓。「我又……何嘗不是如此。」

    緊緊貼在一起,隔著肌膚,兩顆心跳成了一處,怦,怦,怦,天地之間,深擁的兩人只能聽見彼此的心跳和血脈中汩汩的血流。血液在皮膚下急速地流淌,盡管池水有些寒冷,兩個人在一起卻只覺得溫暖。

    溫厚的手掌沿著纖美的背肌滑下,隔著一層薄薄的水膜,觸手是令人心醉的滑膩。水面泛起一陣漣漪,水波蕩漾開去,悠悠地撞擊著池壁而反彈回來。溢出的水從池沿漫出濺落在青石的水道上,發出清越的聲音。

    月光下,雪白的後背沾著水珠發出瑩亮的光澤,烏黑的長發在水面浮動著彷佛有生命一般。緊緊扒著結實的肩膀,流櫻輕蹙著雙眉,細聲地發出一聲歎息。

    「怎麼了?痛嗎?」輕輕點著愛人的雙唇,熠熠的雙眸滿是憐惜。

    「沒……沒事兒。」輕咬著雙唇,流櫻把頭靠在李朝旭的頸窩裡長出了一口氣。「只是,有點怪怪的。」

    李朝旭輕笑出聲,手指下行鑽入二人相連的部位:「是這裡嗎?」

    流櫻紅了臉,伸手捶著李朝旭的胸口,卻換來幾聲笑,厚實的胸膛隨著笑聲起伏著,讓流櫻的心跳漏了半拍。

    水聲漸響,隨著漸漸大幅的動作,冰涼的池水和著進入的動作流入體內,不住地刺激著灼熱的內壁。雖然有些難受,但那奇異的感覺一點點滲入到全身,讓人心醉神弛。

    水聲瀝瀝,卻再也遮不住漸起的喘息聲。玉脂一樣的肌膚映上了一層薄薄的美麗紅暈,頭暈目眩的快感讓人幾乎要陷入瘋狂。

    靠著光滑的池壁,李朝旭把流櫻抱在懷裡,借助水的浮力將他的身子舉起,又重重地放下,探尋著最深的秘處。硬熱的分身與濕熱的黏膜做著最親密的接觸,不捨地分離再狂熱的相會。那是可以將靈魂燃盡的激烈與熱度,把熱情蒸騰出汗水,與水氣溶合在一處。不只是肉體,還有埋藏在最深處的靈魂,藉由著這激越的儀式,緊密地結合在了一起。

    流櫻仰起頭,露出纖細雪白的脖頸,月光下,端整的面容浮動著迷亂的神情,空靈的雙眸也蒙上了一層紅色的薄霧。

    伏在李朝旭的身上,兩人的喘息漸漸平穩下來。誰也不說話,靜靜聽著耳邊的心跳,心裡覺得安穩平和又滿足。身體的溫度漸漸冷卻,心頭卻依舊暖融融的。

    「流櫻……」李朝旭撫摸著流櫻的長發,輕聲地呼喚著。

    「嗯?」懶懶地應著,流櫻頭枕著李朝旭的胸膛,手指在其上劃著圈兒。

    「等以後,朕退了位,咱們就找這麼一處地方住吧。」

    流櫻閉上了眼睛:「不用了。」

    咦?李朝旭挑起了眉。

    「看你好象很喜歡這裡啊。」

    「旭……」流櫻微歎了一聲,抬起臉來看著他,「你還不明白嗎?」

    嘴角浮起魅惑的笑容,流櫻在他的耳邊輕聲卻清晰地說:「只要是有你的地方,對我而言,就是最令人安心的所在。」

    「不論你在哪裡,我都會永遠陪著你,除非你不想我陪!」流櫻有些調皮地眨了眨眼。

    「流櫻!朕怎麼可能不想你陪。不只是今生,朕還要你的來世,三世……永永遠遠,陪在朕的身邊吧。」

    流櫻笑著應了一聲,重又伏在他的身上。

    「旭,明天見了鶴師父,我們就回京吧。」

    「我沒忘記,你還是新唐的皇帝。如果你失蹤太久,宮裡一定會亂成一鍋粥的吧。」說著,流櫻笑出聲來。

    月光柔柔地與水色融為一體,在這散發著淡淡幽香的清夜。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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