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記 第六章
    下班時份,凌月庭獨處辦公室,倚窗望著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和車。從高處眺望,火柴盒般大小的汽車列隊而行,擠擁的行人更細小得像螞蟻。看久了,令人感到暈眩。

    「月庭。」辦公室門被撞開。凌月庭還沒回神已經被緊緊攫在懷裡。

    「候子誠怎會跟你搭上的?」霍星翔氣急敗壞,臉上已找不到半分往日的從容。

    搭上?凌月庭揚起秀眉。他還沒興師問罪,變態翔倒惡人先告狀了。

    「翔,」凌月庭斜睨著他,冷冷地說:「是不是該由你先坦白?」

    「坦、坦白什麼?」冷汗。

    「你要放棄自首的機會嗎?」

    「月庭寶貝,我不是故意在會議中讓你難受的,只是……衝口而出。」霍星翔歉意地擁抱他。

    「因為候子誠?他知道了興建渡假村的事,主動跟我聯絡。怎麼?你跟他有過節?」凌月庭問。

    過節?豈止過節?這該怎麼說,怎麼說才不會刺激到他。霍星翔苦笑道:「月庭,不要跟他合作。」

    「理由?」揚眉。

    「他不是好人。」

    「他的作品好就行了。我長這麼大,你還擔心我會給騙了去嗎?」

    「不,不是。」冒汗,霍星翔只好軟言求道:「那當是為了我吧。」

    「不行。」凌月庭斷言拒絕。

    「什麼?為了我也不行?我耶!」翔急了。

    「翔,你知道我不喜歡把戀愛跟公事混為一談。」

    「可是——」

    「不用可是了。」凌月庭微微一笑,打斷他道:「你忘了嗎?你我正比賽呢。只要你勝出了,一切由你作主,我自然無法跟候子誠合作。」

    霍星翔高叫:「我根本不想跟你比。我們是什麼關係了?還比?」

    「我們啊,是不可告人的關係。」凌月庭苦笑,輕輕靠著愛人的胸膛,低聲但堅持地說:「翔,不管你想不想,以我們的身份,無可避免要一較高下。誰叫我們都是第二代繼承人呢。照今天的情況看,以後類似的競賽還會陸續發生,避得了今次,避不了下次。我已經決定面對了。」

    「我從來沒有興趣承繼公司,遠天總裁之位我可以讓你。」霍星翔斷然說。

    「誰要你讓?你也太瞧不起人了。」薄怒。凌月庭倔強地說:「你不稀罕總裁的位子,難道我就稀罕?」再怎樣他也不會把權位瞧得比的感情重好不好。

    「親親,我不是這個意思,不要生氣哦。」陪笑陪笑,霍星翔連忙說:「月庭寶貝工作能力最棒了,那用得著旁人相讓。」

    「哼,誰要你討好了。」白眼。

    「全是真心話,你是最好的。」輕吻情人,霍星翔柔聲說:「沒人比你更盡責,也沒人比更愛公司,所以你是最適合的承繼人。月庭,有些話我早想說,不如也趁現在說了吧?公司如果由你承繼,我當然很樂意留下助你一臂之力。可是兩個人一起工作,難免有意見相左的時候。我覺我們不值得為公事而爭拗,而且你處事越來越成熟了,也不需要我。不若,我辭職吧。」

    凌月庭一震,心中百感交集。翔處處為他,他當然感動。但若因顧忌他,而害得翔不能發揮所長,甚至作出犧牲。那讓他情何而堪?

    「笨翔,那你怎向世伯交待啊?」凌月庭故作輕鬆地問。

    「呵呵,讓他打一頓好了,難道老爸還能把親生兒子打殺了。」霍星翔哈哈大笑。

    「那也不好。」凌月庭搖搖頭,忽然伸臂勾著霍星翔的頭頸,輕輕吻了他的唇。

    吻畢,二人鼻尖相碰,凌月庭柔聲說:「翔,我需要你,我要你在身邊,無時無刻地。不要離開公司,好嗎?」

    「好。」任何人也無法拒絕這請求,霍星翔只是問:「那今次比賽……」

    「如原定進行啊。」聳肩。見目的已達,凌月庭倏地退開,擺出公事公辦的樣子。

    「親親,那怎可以!」驚叫。

    「怎不可以?」凌月庭拍拍他的肩,安撫道:「翔,我不小啦。已經過了公私不分的任性年齡,你不必擔心我輸了就遷怒你啊。」

    「可是——」他擔心會傷了愛人纖細的情緒啊。

    「用盡全力吧,不要顧忌我。」微笑。

    「不過——」怎可能不顧忌啊?

    「呵,你不許干涉我的做法,跟誰合作是我的自由。」警告。

    「不行!!」還那姓侯的還在虎視眈眈呢。

    「我已經決定了!我要一次公平的比試,要是你放水或故意搞些小動作,我決不原諒你!」凌月庭抿著唇,一臉倔強。

    凌月庭決定的事從不改變,霍星翔著急亦束手無策。

    「那說定了。」結案了,庭月庭忽然想一事,補充道:「哦,為了公平起見,我們暫時不要見面,你搬回自己的公寓吧。」

    「啊∼∼∼不要啊∼∼∼」這一點也不公平。霍星翔抱頭慘叫。

    「反正我說了算,什麼時候到你不要了?笨翔。」凌月庭大笑,但眼中閃著異常認真的光茫。

    翔,就算是必敗也好,我好希望堂堂正正跟你站在平等的位置,我已厭倦了充當被保護的角色了

    深知霍星翔厲害,凌月庭亦不敢怠慢。連夜聯絡上候子誠,以電腦視象會議討論設計初稿,作出修正,令計劃盡善盡美。候子誠亦十分熱衷,不惜拋下手上的工作,由歐洲遠渡重洋來跟凌月庭並肩作戰。

    這晚,凌月庭設宴與貴賓洗塵。

    初次見面,侯子誠高大英俊,古銅色皮膚配上陽光笑容,挑染成啡色的長髮清爽乾淨,輕易博得人好感。再加上他對工作的盡心熱情,凌月庭對他印象很是不錯。

    吃過晚餐,二人聊了幾句,話題開始帶入公事。

    「聽從你的建議後,我修訂了設計圖。」侯子誠展了十幾幅圖片,微笑說:「這裡只是一小部份,在我構想中,每一間的渡假屋要各有特色,而且盡量跟大自然環境配合。希望給客人一種溶入大自然的舒適感受。」

    「啊,好美。侯先生的設計太出色了。」看著美輪美奐的建築圖,凌月庭大感滿意,那完全是他心目中理想的渡假村啊。

    侯子誠欠欠身,續道:「營運方針方面,我建議揉合豪華享受和環保。月庭,你不介意這樣叫你吧?月庭,你挑選的興建地點均是未經污染的大自然,這亦正正是一大賣點,我們必定要好好維護它。」

    「嗯嗯,但也不能忽略客人的需要。」凌月庭連連點頭。

    「當然,我們會有最先進的設施,但全部使用環保能源。」侯子誠微笑。

    「有具體的計劃嗎?」凌月庭大感興趣。

    「當然有。」侯子誠呈上計劃書,以抑揚頓挫的聲音解說道:「我的策略是最先進的設備,最體貼的服務,最舒適的享受,還有世上最高昂的收費!我建渡假村議採用會員制度,嚴格挑選合資格的申請人。務求為渡假村塑造高貴的形象,令人覺得成為我們的會員,是身份的象徵。」

    「嗯,這是『品牌策略』。提供少量而優質的價品。富裕階層或想擠身上流社會的人最喜歡供不應求,或限量供應的東西。越難得到手,越是想要,因為這才更能彰顯他們身份。侯先生對營商也很有研究呢。」凌月庭一邊說,一邊細心翻看計劃書。專注工作的他出奇的端莊俊美,侯子誠不禁露出異樣的眼光。

    看畢了初步計劃,凌月庭已經深感驚歎。有了它,勝過三田企業是絕不成問題,就連興建世界最好的渡假村,把它拓展到全世界,成為行業的翹楚,也不是夢啊。嗯,下次在股東大會上展示出來,一定能堵住那干食古不化的老臣子的嘴巴了。不!是一定會獲得壓倒性的支持。啊,說不定真有勝過翔的機會呢。而且就算敗了,若他知道計劃這樣出色,肯定也會同意採用。翔也是公私分明的人嘛。

    凌月庭思前想後,忽喜忽憂,最後想到情人,臉上不由得泛起幸福的光彩,表情率真如快樂的孩子。

    一直凝視著他的侯子誠微感困惑。

    他在想什麼?表情怎地變幻多端?最後那抹笑容尤其可愛耀眼。慣做的生意的人都知道,商場如戰場,不動聲息才是生存之道。到底凌月庭是塊被過份保護,未經琢磨的璞玉?還是連大染缸般的商界也未能改變他的純真率直的本性?

    「咳。」從沈思中回到現實,凌月庭驚覺失態,微感羞赧地讚道:「侯先生,計劃太完美了,簡直是傑作。」

    「你也一樣。」侯子誠微笑。

    「呃?」一怔。

    「完美無瑕,是上帝的傑作。」熾熱的手輕輕滑過凌月庭精緻的臉頰,侯子誠讚歎不已。

    凌月庭身子一僵,雞皮疙瘩全冒出來了。

    這、這是性騷擾?還是藝術家不拘小節?這年頭出來工作,連男人也經常被調戲。凌月庭長相俊美,生意上接觸的對象,無論同性或異性,當中也不乏借公事為名親近,甚至提出過份的要求的傢伙。他早知道應該怎樣應付。

    「我不喜歡與人太接近。」若不是愛才心切,照凌大少爺的慣例,早給冒犯者一點教訓。但此時他只是板著臉,把那討厭的手拂開。

    侯子誠低低地笑,無所謂地說道:「那說回公事。既然月庭對我的計劃表示滿意,不知遠天能出到什麼價錢?」

    凌月庭樂得轉移話題。但談到利益,這是最關鍵的一環。得小心翼翼地應對。

    「不知侯先生心目中理想數目是?」

    「我想,應該由閣下表示誠意吧。」侯子誠呻了口紅酒,表情從容不迫。

    凌月庭微一沈吟,報出一個數字。

    侯子誠笑而不答。

    凌月庭一怔,也爽快地說:「也是,知識和智慧是最重要財產。這樣吧,只要設計能順利通過。除了剛才的條件,由渡假村建成起的十年內,侯先生可分得純利的百份之二十。」如何一來,侯子誠不用拿出一毛錢投資,不用承擔任何風險,而坐收鉅利,可算極優厚的條件。

    但侯子誠還是不置可否。

    凌月庭偏著腦袋,不卑不亢地說:「不若侯先生提出條件吧,就算月庭沒能力作主,也會在董事會盡力為先生爭取。」

    「我不在乎錢,甚至可以一文不取。」侯子誠微笑,邪魅地說:「畢竟嘛,千金易得,知己難求。」

    「我不明白。」果真如此?!這人又是一個變態色魔!難怪翔說不要跟他合作!!凌月庭大怒,俊臉不禁一沉。

    「月庭,你願意成為我的知己嗎?」侯子誠猶自情深款款。

    凌月庭滿臉寒霜,冷峻地道:「抱歉,我喜歡公私分明。侯先生的好意,月庭敬謝不敏。」

    「是不是我太唐突,讓你一時接受不了?我本來也打算循序漸進,但你太誘人了,我竟把持不住。」侯子誠歎了口氣,一副受害者的模樣,把凌月庭氣得發抖。

    「我不是那個圈子的人,你再不識趣,休怪我不客氣。」咬牙。

    「你騙不了我,你、是、同、性、戀。」一字一頓。侯子誠露出欠扁的笑容。

    凌月庭本來已經決定扁他了,聞言卻不禁失了方寸。

    「你胡說什麼?!」雖然跟翔相戀,但他從意識過自身是同性戀者。而且也沒公開承認戀情的打算,怎想到會在亳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被揭出來。而且對方還是態度曖昧不明的合作對象。這是否意味著,他的秘密要曝光了。

    「想否認嗎?難道你喜歡的不是男人?」看著凌月庭的指尖微微顫抖,惡劣的男人露出貓玩老鼠的表情。

    要否認嗎?凌月庭在千份一秒內決定。不!隱瞞戀情已經很差勁了,如果還要否認……他怎對得起翔,怎對起自己的愛。沒有比被愛人引以受恥更傷人的事了,就算翔不知道,也不能這樣對待他。

    下定決心,凌月庭回復冷靜。

    「就算我的戀人是男人,也不代表你有機會。死心吧你!」冷冷說罷,凌月庭正要拂袖而去。

    「等一下。」侯子誠按著他的手背,淡淡地說:「你這一走,就什麼也沒有了。投標落敗,失信於董事會,被迫負上所有責任,甚至被攆出遠天,失去你苦心經營了幾年的事業。值得嗎?」

    看著凌月庭臉上變色,侯子誠突然露出溫柔笑容。

    「相反,你讓我一親芳澤,就會得我全心全意的幫助,讓你吐氣揚眉。凌月庭,你是個輸不得的人。每次跟你商談公務,即使只是透過螢光幕,我也看到求勝的火焰在你眼裡燃燒。」說罷,侯子誠饒有興味地看凌月庭陰晴不定的俊臉。他很好奇,到底眼前率直純真的男子會給他什麼反應?

    一口答應?不會吧,這種純淨的溫室花。嚇得手足無措?呵呵,有可能。氣得大吵大鬧?很像他會做的事。在德道與慾望間苦苦掙扎?要是這樣倒真有趣。

    在男人含笑的目光下,凌月庭僵硬的臉容緩緩放鬆,若無其事地露出淺淺的笑意。

    「我想兜風,你要陪我嗎?」

    答、答應了?侯子誠當場呆住,只不知是因為凌月庭出乎意料的反應,還是他那抹美絕的笑。

    ***

    月黑風高。

    侯子誠遵照凌月庭指示,把紅色跑車靜悄悄地駛上無人的山坡。

    「你喜歡這種地方?荒山野嶺的不嫌偏僻嗎?」看著眼黑漆漆一片,坐在駕駛座的男人皺眉問道。

    「就是偏僻才好,四野無人,做什麼也沒人知道。」凌月庭淡淡一笑,以修長白皙的手指輕掠秀髮。

    四野無人?打野戰?侯子誠心神一蕩。

    「看你斯斯文文,原來很狂野呢。」全身的血液都流向同一地方,男人有點急不及待。

    「等一下。」沒待侯子誠碰上他,凌月庭輕聲提醒:「你還沒鎖上車門。」

    「啊,對。都怪你太有魅力了,把我迷得神魂顛倒。」侯子誠露出迷人笑容。可是他才剛轉過身去,背後忽然一緊,一管堅硬的物件正頂住他背心。

    「別動。」凌月庭冷冷地說。

    「寶貝,別隨便拿根鐵棒就唬人,這城市禁槍,你那裡弄來的傢伙?」侯子誠斜眼一看,凌月庭持著一管以外套裹著的不明物體。他雖然感到懷疑,但也不妄動。

    「白癡,有錢什麼弄不到。」凌月庭怒道:「我最討厭變態淫魔了,撞到我手上至少討頓好打的。不過,你就是特別可惡,光打你還不足以洩恨」

    「喂,殺了我你要坐牢的。」侯子誠被那含恨的語氣嚇了一跳。

    「所以我才來這荒山啊。」凌月庭得意地說:「把你做了棄在這裡,一年半載也沒人發現。就算被發現了,誰會懷疑到我身上?」

    侯子誠冷汗涔涔而下。的確,沒人會懷疑身份尊貴的凌月庭。

    「咳,月庭,我又沒強迫你,你不願意也……」說到一半,背後那冷硬的管子忽然重重一頂。

    「脫衣服。」

    「嗄?」又嚇一跳,侯子誠苦笑:「要我脫衣服哪用得著動粗,我本來就要脫的嘛。哎喲!」

    凌月庭敲他一記,怒道:「快脫!」

    不一會,侯子誠身上只下一條內褲。再盛氣凌人的男人在赤身露體的情況下都凶不起來。

    「你到底想怎樣?」拿走所有能識辨身份的對象,難不成真想殺人?沒想到他大好青年,竟然……

    侯子誠正自哀歎,忽然被人在背心大腳一踹,直撞開車門跌了出去。凌月庭冷冷的白他一眼就開車走了。

    「太過份啦!!!你這……」侯子誠正要破口大罵,跑車忽然在離他三公尺處煞停,害他嚇得消音。

    凌月庭不發一言,忽然絞下車窗,朝他丟出一件長形的物體。

    手、手榴彈??不要吧?侯子誠急忙跳到草叢伏下。

    物體墮地,發出清脆的碎裂聲。侯子誠驚魂甫定,上前一看那堆青綠色的碎片。

    PER……PERRIER礦泉水……他竟然把礦泉水瓶當成槍械……被耍了。

    從殘骸分辨出物體的正身,男人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接著爆出一連串流利的英文髒話,可是罵著罵著他竟忽然笑起來,而且笑容甚是歡愉。

    ***

    另一邊廂,凌月庭也在車內開懷大笑。可是笑不了多久,就不禁幽幽歎了口氣。

    唉,跟姓侯的合作吹了。那以後怎麼辦?再找合夥人?時間太迫切了。而且誰能作出比那色魔更好的設計呢。

    握著方向盤的手一緊,凌月庭咬著唇暗道:就算敗,也不能不戰而敗。他希望堂堂正正,全力以赴,這才對得起自己啊。

    可是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想出法子,又談何容易。凌月庭揉揉發疼的額角,不禁連連歎氣。

    ***

    滿以為會有一陣子頭疼,沒想到就在第二天早上,凌月庭看到財經新聞大肆布道:霍氏金融暗中購入日資上市公司,日東財團大量股份,估計現佔有率已達百份之二十。據專家估計,日內霍氏將提出收購。

    乾脆把對手買下來?好霸道的作風。若三田企業是上市公司,只怕也逃不過翔的魔掌。可是惡性收購下,日東的股價勢必炒高,而翔只握有百份之二十,要取

    得控制權,還欠百份之三十一,但涉及的金額絕不是小數啊。

    對霍星翔以本傷人,凌月庭感到又氣又心疼。可是沒想到,過不了多久,情況又再急轉直下……

    早上新聞擴出後,日東的股價如眾人所料般節節上升,不到一小時,已經漲至停版。市場中人人磨拳擦掌,翹首期待一場精彩的爭霸戰。但到了中午開市,霍氏竟宣佈無意收購,購入股票純是商業投資。而同一時間,日東主席亦宣佈放棄競投渡假村計劃……

    看著最新的消息,凌月庭呆住了。

    是台底交易!日東不願冒著失去控制權的風險,寧可放棄與遠天為敵。而手握百份之二十股份的霍氏既已成了大股東之一,擁有左右董事會的能力,翔亦不必擔心日東會出爾反爾。

    比起自己一事無成,翔的攻勢果然是快、狠、準、直接而有力。

    輸了……想不到差距竟然這樣大……。完全比不上呢。

    凌月庭不禁泛起苦笑。

    第七章

    日東放棄競投的消息傳出後,遠天董事會立即在下午召開慶祝會。一眾股東像螞蟻見了蜜糖般圍攏在主角霍星翔身畔,你一言我一語地爭相討好。

    「星翔世侄真利害,一出手就擺平了。這計劃若早交由你處理,我們這把老骨頭就不必擔驚受怕了。」

    「世侄一舉買下日東百份之二十股份,出手豪爽氣勢不凡,大有乃父之風啊。」

    「今次三田失了靠山,看他還拿什麼跟我們拚。」

    「嘿,他就是想再找靠山也來不及了。再說,現在誰還敢跟他合作?惹上我們遠天,不怕被收購麼?」眾人拍手大笑。

    「呵呵,世侄啊,怎不乾脆買下日東,讓日本人知道我們厲害。」

    霍星翔那有心思解釋,於是便由慈父代他接下話題:「星翔說了,日本人團結,如強行買下日東,必會令上下員工心生怨恨。就是買到了手,也怕也成了半殘廢的公司。還不如只當個股東,讓日東家的人繼續管理,替我們賺錢。」

    眾人聽了,更是沒聲價地讚揚,弄得霍星翔不勝其煩。

    月庭,你在哪裡?

    心懸愛人,霍星翔焦急的目光越過重重疊疊的人群,終於在幽暗的角落搜獲那抹單薄的身形。商場如戰場,就算落敗了,也要打落牙齒和血吞。為免落人口實,凌月庭不得不故作大方地出席慶功宴,也不得不裝出從容自若的姿態,在眾人眼前展示他的失敗。

    凌月庭冷冷清清地獨站一角,眼情透著說不出的落莫。看著心愛的人兒黯然憔悴,霍星翔心中一痛,不由得生出後悔之意。

    月庭……可憐的寶貝。

    儘管恨不得立刻去到那纖細的人兒身邊,但周圍擠得水洩不通,霍星翔只能乾著急。適時凌月庭抬起頭來,二人目光相接。

    凌月庭朝他舉杯一笑,但笑容卻隱隱帶著苦澀。想也知道了,在這種場合,身為落敗者怎會好過?尤其月庭處事手腕強硬,欠缺圓滑,素來樹敵無數。今次一敗,正好稱了眾人的心願,一干宵小還不把握機會盡情揶揄?

    霍星翔心疼得想不顧一切擠到他身邊,但父親和世叔伯們卻纏著他問東問西。待他應付過去,已經失去愛人的蹤影了。

    ***

    海傍別墅,星與月的秘密愛巢。

    臨海的露檯面西,是觀賞日落最佳的位置。一對情人在不需加班的日子最愛在這兒喝香檳,聽音樂,細看瑰麗無限的夕陽。

    可惜今兒的美境醇酒只有一人獨賞。

    呷了一口格魯克香檳,凌月庭感覺滿嘴苦澀。

    凌月庭啊凌月庭,你的氣量就這麼狹小嗎?連願賭服輸也做不到?美麗的嘴角露出自嘲的笑容,縱然明知不該,他還是無法控制自身情緒。枉他之前還誓言旦旦表示不看重成敗,自信能做到公私分明。可是最後……他不只是個失敗者,還是心胸狹窄,輸不起的懦夫。

    頹然掩臉,不甘和屈辱的情緒衝擊著他。什麼也做不到的無力感,還有遭人白眼,被冷嘲熱諷。自加入遠天以來,凌月庭憑著天賦和努力,再加一點運氣,可謂無往而不利。今次初嘗敗績,才算知道了失敗的滋味。

    匆匆趕回家中,霍星翔一眼看到愛人的瘦削的身形沐浴在夕陽的金光之下。近日忙於公事,凌月庭本就偏瘦的身段更清減了不少,光是背影就給人一種脆弱的感覺。

    「月庭……」霍星翔滿腔內疚地上前擁抱愛人。

    凌月庭一驚,回頭看到是他,才展顏一笑。

    「翔,這麼快就回來了?我以為慶祝會至少要鬧到晚上。」

    「我想你。」霍星翔沉聲說。

    「是哦。那只好由我替你慶祝啦。」凌月庭轉身倒了兩杯香檳,笑盈盈地遞給他。

    霍星翔不接,反而痛心地說:「月庭,不要這樣。」哭也好打也好罵也好,不要強顏笑。

    「不要香檳?那我去拿紅酒吧。」放下酒杯,凌月庭低頭疾走。可是跟霍星翔擦身而過時卻被緊緊抱著。

    「月庭寶貝,對不起。」

    「笨翔,你道歉的話我立場何在啊。」凌月庭強笑道。

    「對不起。」他應該以更好的方法解決問題,而不是傷害他最愛的人啊。

    「不要再說啦,好像我輸不起似的。」心中一抽,他的笑臉快要掛不住了。

    「月庭,發洩出來吧。在我面前不必強撐,我什麼都明白。」他有注意到那些傷人的話和不堪嘴臉。其中尤以蔡郁華為首的,凌夫人派系最為亳不留情。想到愛人所受的這番委屈是全他帶來的,霍星翔恨不得提刀自盡。

    「發洩什麼,我都說沒事了……」說著笑著,凌月庭卻哽咽,終於伏在霍星翔胸前飲泣起來。父親不留情面的責備,敵對派系的恥笑,旁人的幸災樂禍的眼神,全都在腦海一一重現。還有,他策劃經年的心血。他真有誠意把渡假村建設得有聲有色啊,可是現在,他什麼都沒來及做就輸了。好不甘心啊。

    「可惡……笨翔,你就不能讓我敗得瀟灑一些,偏要招我哭。」凌月庭不願讓哭音逸出,乾脆在翔肩上狠狠一咬。

    霍星翔吃痛,但什麼也沒說,只是不住輕輕拍著他。

    「翔,我不是記恨你,我只是不甘心,怎麼我什麼也沒做到呢。」凌月庭低泣。

    「……對不起。」霍星翔痛心疾首。

    「不是你的錯。」

    霍星翔低聲叫道:「不,是我的錯,這根本不是一個公平的比試。」如果我一早把事情的始末告訴你,就不會發生今天的事了。

    但事以至此,霍星翔只能懷著沉重的心情,竭力安慰愛人。

    ***

    夕陽西沉,天際換上神秘的黑色晚裝。

    凌月庭倚在愛人身上,吹著微涼海風,不經不覺睡著了。充當靠枕的男人目不轉睛地看著那憔悴的臉,疲倦的人兒怕已經幾天沒好睡了。為了這個計劃,月庭還真拚上性命。

    輕輕撫著那令人心疼的黑眼圈,霍星翔正被憐惜和內疚的情緒煎熬。忽然,懷中的手機發出刺耳的聲音。

    為怕吵醒愛人,霍星翔連忙接聽。

    「侯子誠?」霍星翔一邊悄悄起來,一邊咬牙切齒地低說:「我正想找你算帳。」

    看見凌月庭動了一下,繼續呼呼大睡,霍星翔才繼續壓低聲音說:「什麼你找我們算帳?月庭?你已經跟他碰頭了。可惡,竟沒來及阻止你這禽獸。」

    「好,黑貓吧見。喂,你記得把底片帶來。」關上手機。霍星翔小心翼翼地把凌月庭抱回房間,將他安置在床上,蓋好被子,確定他睡穩了才躡手躡腳地離開。

    就在門關上那一瞬間,凌月庭張開他閃亮的眸子。

    侯子誠?黑貓吧?底片???

    黑貓酒吧,位於繁華夜市的一角。

    在眾多華麗的酒吧之間,以黑色玻璃為外牆,密不透風的小酒吧,靜靜地散發著神秘誘人的味道。

    好不容易找到這個地方,凌月庭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來到門前。漆黑的玻璃門忽然自動打開,靡靡之音伴著濃郁的香氣襲人而來。帶點刺鼻的印度線香,有著令人神經鬆弛的神效。以釋他彈奏的異國樂章,若有若無地鑽進耳膜,挑動人內心性感的一面。

    凌月庭彷彿遭到迷惑,情不自禁踏入暗黑的禁地。就在他步入大堂那一刻,喧鬧的人群瞬間靜默,所有的視線悉數集中在他身上,有的驚艷,有的讚歎,有的……躍躍欲試。

    凌月庭大感尷尬,連忙找個偏僻的角落坐下。

    好像有什麼不對……忽然湧起奇怪的感覺,再偷眼環顧酒吧。赫然發覺這裡連一個女客都沒有!有的儘是單身的,或三三兩兩舉止親熱的男人。

    GAYBAR?!凌月庭頭皮一陣發麻。雖然愛上了男人,但他從沒在圈內混過。當然不知道黑貓吧是著名的男同性戀酒吧。

    要命,他一個人闖進來,活像想吊男人似的。

    在昏暗中,凌月庭的耳朵燒得透明,恨不得拔腿就走。可是,他的目的沒達到啊,他是來找的人的,翔他……咦?不對。翔怎麼會來這兒?死翔!笨翔!變態翔!什麼地方不好去,你跟姓侯的約在這兒想幹嗎?難道……

    凌月庭心頭一顫。忽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從隔壁包廂隱約傳來。

    「我已經來了,你想怎樣?」

    翔?是翔的聲音!凌月庭打死也不會聽錯。

    「哎,急什麼,許久不見,我們先來聚聚吧。」帶笑的噪音明顯屬於侯子誠。

    「聚舊可以,但你別想染指我的月庭,還有,底片還來。」

    底片?到底是什麼底片?

    「看來你今次是認真的。」侯子誠出發悶悶的笑聲。

    「不錯,我是認真的。」

    「你認真了,我怎麼辦?」

    我跟翔認不認真管你什麼事?凌月庭吃了一驚,連忙側耳細聽。

    「還有怎麼辦?就是玩完了,以後不玩,我對這無聊的遊戲早已厭煩了。」

    「好薄情啊,毫不顧念我們多年的淵緣。」

    「是孽緣。」翔冷冷地更正。

    聽到這兒,凌月庭已經石化了。而隔壁的對話,仍隱隱約約傳來……

    「既然這樣,我也不必留情了。告訴你,我也認真起來了。長這麼大,我還是第一次遇上喜歡的人,所以,別妄想我會放棄。」

    「什麼?!你!!」翔的聲音從未如此憤怒,「好!我們走著瞧!底片拿來!」

    「你想得美。」冷笑,侯子誠邪邪地笑:「你想想,這樣好的東西我怎捨給人啊。你看,這張照片拍得多好,那可愛人兒的表情多美,光用看就已經令人興奮莫名。」

    「變態!!」接著翔怒吼一聲,包廂中乒乒乓乓,好像打了起來。

    僵硬如化石的凌月庭好不容易整理好紊亂的思緒,得出以下可怕的結果。

    翔在年少無知的時候落入大惡棍侯子誠魔掌,還給拍下那種照片。此後,二人一直維持曖昧關係。直至自己介入,翔想脫離那變態的魔掌,可沒想到竟會給他拿著照片要脅。啊~~~怎會有這樣可怕的事啊~~~可憐的翔,你一定承受了很大的壓力。

    凌月庭幾乎激動得昏過去。

    ***

    另一邊廂,包廂內的兩個男人像爭地盤的野獸般扭打。二人同屬體魄強健,身手敏捷的類型。不消幾個回合,就把對手打得眼青鼻腫嘴角淌血。

    「色猴子!你心理變態啊!看別人接吻的照片也會興奮。」

    「我喜歡你管得著麼?長毛猩猩!我回去就把照片電腦加工,把你的臭臉CUT掉,KEY入我帥帥的照片。」

    「你敢!!」翔大怒撲上,揮拳就打,侯子誠也不示弱,一腳把他踹開。

    二人打得興起,忽然同時感到一絲異樣,轉頭一看……

    「月庭!!!」

    「月庭寶貝,你怎會來的。」霍星翔氣急敗壞地上前。可是凌月庭越過他,直接走到侯子誠跟前。

    「卑鄙的傢伙!!」狠狠一記耳光,凌月庭把那可惡的臉打歪了。

    霍星翔正拍手叫好,忽然聽到愛人說:「翔,照片的事我會支持你的。」

    「啊?月庭,你、你知道了?」霍星翔當場魂飛魄散。

    「翔,我什麼都知道了,你為什麼要瞞著我呢。」凌月庭緊緊擁抱他。

    霍星翔感動,他還以為月庭知道因外游而被拍下親熱照片,輕則禁足,重則分手。沒想到……

    「我怕你生氣,又不想你擔心,沒想到……事情會超出我掌握,反而令你失去了渡假村,還受了委屈。月庭,你會原諒我嗎?」

    「笨翔,渡假村算什麼?你才是最重要的啊,我當然原諒你了。所以,就算照片被公開了,你也要堅強。就算你被社會唾棄,我也不會離開你的。」

    霍星翔大慰,朝敵人示威地說:「色猴子,聽到了吧。就算你以我跟月庭寶貝接吻的照片來要脅,我們也不會就範。」

    「白癡長毛猩猩,誰要脅你啊?那封是挑戰書,挑戰書你懂不懂?」侯子誠叫屈,他才不會做要脅勒索的事啦。

    「等一下!」凌月庭聽得一頭霧水,茫然問道:「翔,什麼我和你的照片?」

    「呃,不就是我們在北海道機場接吻,被偷拍下的照片嗎?」

    「什麼?不是你跟侯子誠,那個那個,纏綿的照片嗎?」大吃一驚。

    兩個男人聽見都不約而同作嘔吐狀。

    「月庭寶貝,你想到什麼地方去了?」

    「我跟他?除非我眼睛瞎了,耳朵聾了,腦子壞了。」

    「色猴子,你的腦子早壞得不能再壞。」

    「長毛猩猩,你的……」

    還沒說完,凌月庭忽然尖叫。

    「你們給我說清楚,這是什麼一回事?你們到底有什麼瞞著我。」

    面對怒氣沖沖的凌月庭,兩個大男人像囚犯面對法官一樣戰戰兢兢。

    「說!你們是什麼關係?」凌大法官發問。

    問題先由霍星翔回答。

    「我倆是同學,由幼稚園至天才學校,直到考上大學,我們都是同班同學。後來出了社會,不知犯了什麼衰運,久不久總會碰上面。」

    「怎麼結的怨?」

    「呃,十歲的時候我們一同喜歡上一位同班同學,最後那女生選了我,色猴子自此以後就好瘋了一樣,凡是我喜歡的人他都搶,而且威迫利誘無所不用其極。」霍星翔恨恨瞪了身旁的男人一眼。

    侯子誠立即瞪回去,反擊道:「長毛猩猩,你別把責任推到我一人身上,你還不一樣喜歡對我看上的人搶先下手。」

    「我這是正當還擊,順道救他們出魔掌。」霍星翔連忙補充:「月庭,那已經是少年時的事了,我才不像某人長不大,盡玩些幼稚的手段。」

    「喂!」

    「別吵。」凌月庭喝止二人,繼續問道:「那我的照片是怎麼回事?」

    「是那變態跟蹤我們偷拍的。」霍星翔用力指控情敵。

    「誰跟蹤,我是恰巧遇上,才順手拍下,接著一時興起,就……」

    霍星翔白他一眼,朝愛人可憐巴巴地說:「我驟然收到匿名照片,不禁失了方寸。後來,你在會議提到侯子誠,我才猜到是怎麼回事。再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

    「這麼說,這事只是你倆的遊戲,我只是你們爭勝的棋子。」凌月庭一陣傷心。自渡假村出事以來,他勞心勞力,把握每一個機會。沒想到,這事由始至終是一個局。在他努力拉攏侯子誠,全心信任他時,那不懷好意的傢伙八成笑痛了肚子。而翔,翔竟然做他幫兇,冷眼看他白白浪費時間心血,做著徒勞無功的事。

    「三田臨陣倒戈並非我安排,我只是因利成便。」侯子誠誠懇地說:「我承認當初是不懷好意,抱著玩弄你的心情,但現在,我是真心的。月庭,我……」

    霍星翔連忙一腳踹開他,摟著愛人叫道:「這件事我是無辜的。」

    「可是,你隱瞞我,為什麼?」凌月庭冷冷地說。

    翔無言了。他隱瞞的原因,表面是怕月庭知道照片的事會嚷著分手。而他亦不希望浪蕩的過去被揭出來,不願月庭因為他花心的往績,而對他們的將來產生不安。但歸根究底,真正的原因只是一個。他對月庭信心不足,他認為月庭對他的愛,沒有深刻到與他攜手面對困難,甚至為他犧牲的地步。

    凌月庭忽然覺自己是個大傻瓜。

    「你們兩個都是混蛋!」

    「親親,你答應原諒我的。」

    「我現在不想原諒你了。」提腳一踹,凌月庭轉身就走。

    霍星翔倒地,但依然捕捉到他受傷的眼神,不禁心痛又後悔。

    「月庭,等等我。」霍星翔彈起來疾追而上。

    可是凌月庭聽到他叫喚反而走得更快。眼看愛人奪門而出,霍星翔也跟著衝出去,而玻璃自動門卻正要合上。

    ***

    惱怒的凌月庭才出了大門,正想駕車離開。沒想到背後忽傳來一陣可怕的玻璃碎裂聲,回頭一看……

    「翔!!!」淒厲。

    「月庭,你聽我說……」霍星翔追了出來,正急著向他解釋。可是腦門忽感劇痛。伸手一摸,觸手濕漉漉一片,指尖竟沾滿鮮血。茫然回頭,只見地上儘是閃亮亮的玻璃碎。

    「怎麼……回事……」一陣天旋地轉,霍星翔不支倒下。

    ***

    醫院病房。

    豪華房間內,躺著一個包著頭,身材魁梧的男人。男人的左邊,坐著一個臉色慘白,身材瘦削,彷彿風一吹就會倒下的男子。靠近門口,還有一個長髮不羈的,但現在表情憂鬱的男人。三個人的關係教人摸不著頭腦。

    「月庭……別擔心了,翔壯得黑猩猩,不會有事的。」長髮男人開口了。儘管心儀的對象正為自己的情敵擔憂,但他也不忍看見他泫然欲泣。

    「管你什麼事?一切都是你侯子誠不好!」凌月庭拿起案上的花瓶就擲過去。

    「好,一切是我不好。你愛打就打,愛罵就罵,千萬別哭就好。」侯子誠苦笑,但心甘情願受他的氣。

    「誰會哭了。」凌月庭頹然,雙手掩臉,聲音已哽咽了。

    他好恨。怎麼他老是闖禍?怎麼他老是連累翔?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他老是衝動闖禍,害翔吃盡苦頭。難道他跟翔一起,就只能帶他給不幸嗎?

    凌月庭正自怨自艾,病房的門忽被撞開,氣急敗壞的父親趕到了。

    「這是怎麼回事?翔他怎樣了?他怎會受傷的?你們當時在幹什麼?」霍致遠急痛攻心,言語表情間明顯懷疑凌月庭跟侯子誠因渡假村的事,合謀害了他兒子。

    凌月庭心中一痛,無言以對。侯子誠只好上前應付。

    「霍伯伯好,還認得我麼?」

    「你就是那什麼天才華人建築師侯子誠,我兒子受傷跟你有關嗎?」霍致遠冷冷地說。

    「呵呵,伯伯。我是小猴子啊。翔的幼稚園同學,在翔去美國前,我經常去伯伯家玩。」侯子誠露出親切的笑容,淡化了老人的敵意。

    「你、你是那小猴啊?」霍致遠半信半疑地問:「你們發什麼事,怎麼二人都打得口青鼻腫,翔還躺進醫院了?」

    「伯伯,我今次回來認識了月庭,又恰巧知道月庭跟翔也是朋友,於是我們三人便出來喝酒聚舊,沒想到喝多兩杯就出事了。我們二人跟鄰桌的一言不合就打了起來,翔更自己撞到玻璃門上。事情經過就這樣啦。」侯子誠攤攤手。

    老人信了,但心情依然欠佳,竟下逐客令道:「這裡有我行了,時間不早你們回家去吧,別叫父母擔心。」

    「世伯,請讓我留下來。」凌月庭焦急地道,但霍致遠只是擺擺手。

    這也難怪,雖然是情侶,但他跟翔的關係見不得光,他憑什麼身份留下。凌月庭咬著唇,不禁自憐自傷。

    侯子誠看到他傷心欲絕的臉,心中一軟,又道:「伯伯,翔的住院手續還沒辦妥,還有,你該跟主治醫生談談,這兒就交給月庭,翔一醒就讓他來喚我們。」

    侯子誠連哄帶騙把老人拉了出去,凌月庭才得以繼續陪伴愛人。

    「翔……快醒來啊。不要嚇我了,我不生氣了……我以後也不跟你鬥氣,都聽你的話……翔,求你,醒來吧。」凌月庭握起霍星翔的手,把小臉埋在那溫暖的手心。

    良久,霍星翔的手倏地一抖。

    凌月庭幾乎直跳起來,叫道:「翔,你醒了?」

    霍星翔呻吟一聲,緩緩靠著床背坐起來。

    「這是什麼地方?」

    「是醫院,笨翔。你把腦袋撞到門上啦。」凌月庭擦起眼角淚水,揚起欣喜的笑容。

    霍星翔抬頭看看他,露出茫然的眼神,皺眉問道:「你是誰?你叫我什麼?」笨翔?說他笨?世上從沒有敢這樣說他耶?!

    凌月庭一怔,先是愕然,繼而朝他腦門一敲,鼓起腮幫子說:「你開什麼玩笑?好啦,就算我有不對,你也不要唬人嘛。」

    霍星翔摸摸腦袋,表情震驚,竟向凌月庭斥喝道:「你竟然動手打人?你別恃著長得好看就亂來,你再打我不客氣了!」

    凌月庭也大怒,他剛擔足了心事,又受了委屈,翔不安慰他,還開這等無聊玩笑?

    「還裝什麼蒜?你欠扁啊?變態翔,你不喜歡麼,我偏要打你。」說著揚手,習以為常地朝那熟悉的腦袋敲去。

    可是手才一動,皓腕就被翔的鐵掌扣著。

    「變態翔!放開我!」凌月庭又驚又怒。

    「你說誰變態?」霍星翔皺眉。這小子,美側美矣,可惜是個瘋子。

    「變態翔!」凌月庭氣得想踢他,沒想到他才一動,霍星翔五指一緊,竟讓他手腕感到一陣劇痛。

    「翔……」翔是捨不得讓他痛,捨不得讓他難受的。看著這張熟悉的臉,凌月庭不得不痛苦地認知,翔……失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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