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武二人跟安泰再見面,已經是幾個月後的事了。
湯家治喪時,安泰也很希望去幫忙,可是湯媽媽見到他有如見到洪水猛獸,安泰只好識趣退避。而湯武他們要從喪失親人的震央中平復過來,重拾生活步調,也需要一點時間。
再次相聚時,大家也發現彼此也有了不少的改變。
安泰已沒有到處打零工,他在一家小型裝修公司,找到一份學徒工作。老闆是年紀頗大的老頭,脾氣十分古怪,可是很賞識安泰一雙靈巧的手,時也願意教他。
生活是安定下來了,可是,當日熱熾的戀情已成為過去式。
得知安泰的戀人離去,二人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而當事人卻只是淡淡的說:「他回家了,家人來接他。」語氣居然很安慰。
湯武卻深深不忿:「是他提出要回家的?」
安泰搖頭,說:「是我的意思。」
「他同意嗎?」謝利很不忍。
安泰猶豫了一下,低頭說:「我們吵了一架,我打了他一巴掌,把他的東西扔出門。他很生氣,想來會恨我一輩子,永遠不原諒我了。」
「為什麼?!」湯武大叫:「好不容易日子才好起來,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日子好起來?」冷哼,安泰露出自嘲的笑容,「怎樣的『好』起來啊?你知道他從前過的是什麼日子?他家的廁所也比我們住的地方大三倍,他家的狗都我們吃得豐富。反正,我一輩子也不能讓他過『好』日子,不如讓他回家。」
「笨蛋!他不會介意的!他愛你的話就不會介意!」湯武跳起來激動大叫。
「那我介意行不行?他願意偉大犧牲,我也不一定願意接受啊!」安泰拍案而起,也忍不住動氣了。
二人怒瞪著對方,眼裡幾乎要射出死光。可是過一會,又幸幸然坐下來。畢竟是最好的朋友啊,再怎樣吵也不會動真火。
湯武喝了一大口冰涼的汽水,心裡猶是氣悶。而安泰則呷了口啤酒,平靜地點起了煙,熟練地吞吐。
煙圈裊裊上升,少年的聲音已微帶滄桑,道:「我累了,好辛苦。他越為我犧牲,我便越辛苦………就算我自私吧,我不想這樣下去了。」
二人默然,心裡一陣悲傷。明明是相愛的兩人,最後卻偏走到這一步。愛,跟相守,原來可以是兩回事。
「可是……只要堅持下去……」湯武躊躇地說:「安泰,也許仍不太遲。可以去追他回來……」
「小武,你知道我小時候的志願是什麼嗎?」安泰打斷他。
「啊?」湯武一怔,答:「建築師,貝聿銘第二。」每年上作文課,寫『我的志願』時,安泰也是這樣寫的。
「我這輩子是沒希望的羅。」都已經輟學了說,就算不,以他唸書的成績,只怕也是考不上大學,念不上建築系。少年攤攤手,笑笑說:「可是,他仍有。」溫柔的目光落到櫃子裡擺設的模型,那一系具體而微的世界著名建築物,是他和戀人一起砌的。二人都熱愛建築,而戀人比他更具天份。
「安泰……」湯武和謝利都感到鼻子一酸。
「他的家人可以把他保送到外國大學。」安泰再喝了一大口酒,低頭哀悼自己的初戀。半晌,低聲說:「喜歡一個人,不是要困住他,而是讓他高飛吧。」就算自己一輩子在地上,也希望喜歡的人飛得高飛得遠。
湯武無言,默默拿起一罐啤酒,打開,灌了一口。
獨特的苦澀味道在口腔散發,像人生的味道。
◆◇◆
夜深,兩條落寞的身影挽著手臂,在街上緩緩而行。
離開安泰的家,二人帶著沉重的心情。沒想到跟好友見過面後,本就困擾的情緒,反而更加沮喪。
剛才他們都不願把壞消息告訴安泰,事實上湯家生計陷入嚴重困境了。在以為事情已糟得不能再糟的時候,更壞的偏偏就發生。湯爸爸的意外經調查後,發現是他自己疏忽造成的。公司拒絕發放賠償,而家裡的錢已用光,若再想不出法子,他們下個月便要斷炊了。
「會有辦法的。」謝利的手輕輕搭上戀人的肩,傳遞了絲絲暖意。
湯武一言不發,倏然粗暴地把謝利拉進僻靜無人的橫巷。
「武……」謝利來不及反應,唇已被狠狠堵住。身體被緊緊壓在牆上,熾熱的手探進襯衫下擺。感到粗糙的掌心在肌膚上游移,一陣戰慄的感覺湧起,身體不由自主熱烈地回應。
「小利……」激烈擁吻間,湯武忽然停下來,墨黑的眼眸凝視謝利,沙啞的聲音道:「答應我一件事。」
「嗯?」謝利睜開朦朧的眼睛。
「不要為我犧牲。」他好怕小利為他做些有的沒的,為他傷害自己。
「傻瓜……」怔忡了一會,狹長眼睛冒出氤氳水氣。謝利棒著戀人的臉,吻了又吻,說:「你也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抱住我。」
「嗯。」湯武連忙緊緊抱住他。
「永遠不要放開。」任性霸道的語氣。
「啊?就這樣一直抱著?」湯武愣愣的。
「對!無論發生什麼事也不要放開。」謝利用盡全身氣力抱住他,狹長的眼睛流露無比堅決,道:「就算是為了我好,你也不要放開我。明白嗎?」他也好怕湯武為了不連累他,而趕他離開湯家。
「……明白了。」湯武緊緊回抱他,「我們永遠在一起。」
寂靜的小巷裡,熱戀的情人擁抱著,彷彿要抱到天荒地老。
◆◇◆
湯武停學了。
為了生計,少年日間在地盤做水泥工,晚上在安泰介紹下,一起在裝修公司打雜。年輕輕便負起照顧寡母,養家活口的重責。謝利本來也想退學出去找工作,可是敵不過湯武堅決的反對。
「你要念大學,我會賺到學費。」湯武豪氣地拍拍胸膛。以戀人的資質,早晚一飛沖天,自己不能折去他的翅膀。
謝利感動得心疼,但怎捨得讓戀人獨自吃苦。可是任口齒伶俐的他軟硬兼施,說好說歹,撤嬌發怒,也沒能動搖湯武的意向。
「小武,聽我的,我念不唸書不要緊的。」
「瞎說!我不吃飯不要緊,你不唸書就很要緊!」圓大的頭一扭。小利是高材生啊,你以為隨隨便便生個小孩,就能生出一個高材生?
「我都說了不要……」
「我說了算!」少年露出嚴肅的表情,強勢又懾人。
謝利氣煞,但又心折。他一向拿嚴厲的湯武沒撤的。
平常湯武對自己總是千依百順,自己說天上月亮方的,他也不敢駁是圓的。可是遇到重大的事情,湯武一旦拿定主意,便一行到底,自己有乖乖聽話的份兒。
「笨蛋!」頓足。
「嗯,我承認。」
「固執!」敲一記。
「這是讚我嗎?」
「牛!」鼓起腮幫子。
「嘻嘻,謝謝。」湯武知道戀人露出這個表情,便代表放棄堅持,願意讓步。
「你啊……真是大傻瓜。」紅了眼角。謝利知道湯武這是為他好。
湯武伸手摟著他的腰,把他拉近來貼著自己。
「小利,好好唸書吧。我知道你一直希望出人頭地,我知道你行的。」
「傻瓜,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謝利揉揉眼睛,語帶哭腔。每個男人都希望事實有成,都希望發財,希望有名譽有地位。他也不例外,金錢權力奢華享受他統統想要。可是,在世上所有對象中,他最想要的,不就是小武嗎?他最渴望的跟小武永永遠遠,棲息在同一屋簷下,那怕屋頂是漏水的。
「好好好,我什麼都不知道。」湯武吻著他,不跟他爭辯,只是道:「我只知道我會讓你飛起來就行了。」
而自己,可以在地上築個舒服的巢,讓戀人在累的時候棲息。
在辛勞的歲月裡,二人的戀情穩定地滋長。
湯武日夜打工,謝利課餘拚命兼職。但無論日間工作多累,二人仍十分珍惜每晚獨處,在房間中秘密相依相偎的時光,工餘也拚命抓緊空檔,跟戀人共渡。只要看到戀人的身影,交換一個會心的眼睛,相視溫柔一笑,累積整天的疲累便消失得無影無蹤。本該是辛苦的日子,也因為彼此而變得甜甜蜜蜜。
「今天是小利的畢業典禮吧?」正調配油漆的安泰問。如果沒發生那麼多事,今天也是他和湯武的畢業典禮。
「是啊。」在釘木板的湯武搔搔頭,咧嘴而笑。高中畢業了,經歷了這許多的事,好像已經過了許多年,並自覺已經長大成熟。粗壯少年在這一刻驀然省起,原來他們還只不過是個十八歲少年。
「那你去吧。」安泰笑道:「小利見了你會很高興。」
「啊?可以嗎?」湯武開心地問。
「嗯,這裡交給我。」安泰點點頭。工作上,年輕的他已開始獨當一面。而老闆近年有了退休,把公司結束的打算。安泰一直盤算把生意接手的可能性。
「謝謝,那明天安媽媽生日,我也替你一天吧。」湯武感恩圖報。
「謝啦。」安泰笑。雖然家裡的問題還沒解決,老爸見了他依然喊打喊殺,但家人總是家人,尤其是母親,為他的事不知哭了多少次,他也不希望一輩子跟家裡斷絕。
「其實安爸爸已經很後悔了,只是拉不下面子。」湯武安慰他。安家父子雖然見了面就吵架,但安泰不在時,安爸爸見了自己,總是藉故問東問西,打聽安泰的近況。
「嗯,我明白。」安泰聳聳肩,豁達地笑。半晌,又問:「小利的畢業禮物,你準備好了嗎?」
「嗯嗯,買了書包和文具,給小利上大學用。」湯武笑。這總共花了三個月的早午飯錢,若不是安泰經常接濟他,他怕會餓得只剩半條命。
「嗯嗯,那小利考上哪家大學?念哪一門科目?」安泰隨口問道。
「這個嘛……」個性大而化之的湯武年咧開嘴笑,大大咧咧地說:「我不知道。」
「不知道?」還真有放心啊。挑起眉,安泰壞壞地笑道:「萬一小利落榜怎麼辦?」
「呿!我家小利一定考上。」湯武信心十足。小利唸書從不用別人操心,不管是牛津哈佛、醫生律生,只是小利報考,準沒問題,獎學金也是囊中之物。說不定好幾家名牌大學,也爭相招攬呢。嗯嗯,這樣的話,他要更加努力賺生活費和機票錢了。
少年臉上掛起了慈父式的恩慰笑容。
「什麼∼∼∼你報讀了室內設計短期課程?!」震耳的嗓音響徹了湯家的陋室。
「是啊。」狹長的眼睛帶著洋洋自得的笑意。
「小利……考試那天你肚子疼了嗎?」湯武顫聲問。都怪他,沒有照顧好小利的身體。
「沒有。」翻白眼。
「沒有?那、那、那……」瞠目結舌,半晌,湯武手忙腳亂,哄小孩似的急急安慰:「沒關係,就算你考壞了也不要緊啊。正所謂猴子也有在樹上摔下來的一天,考試落榜一、兩次,平常事而已。再考好了,我絕對不會給你壓力。」
「白癡!」謝利聽不下去,用力敲他腦袋一記,罵:「我會落榜?你腦袋進水啦。我成績是全級之冠,是校內的光榮好不好!」
「那你怎麼不報考法律系?」湯武傻了。媽一直說小利很適合做律師。
「我有說過我喜歡做律師?」挑眉。
「呃……」是沒有,可是……湯武又道:「那你又喜歡當室內建築設計嗎?」
「還行啊。」謝利大刺刺地答。
「只是還行……你決定前怎不跟我商量?」
謝利白了他一眼,懶得答理,逕自在背包裡掏出一張設計圖紙,得意洋洋地展示。
「看,是我的作品耶,只靠看參加書,無師自通的。今天拿去給導師看,導師也說我很有天份。你知道吧,我美術科的成績從沒拿過甲等以下。喲,不是我自誇,天才就是天才,無論做什麼也成功。」沾沾自喜貌。
的確,小利的美工很優秀,品味也獨特優雅。從事設計事業,一定能得到不錯的成績。可是……憨直少年緊緊握著拳頭,一言不發轉身而去。
「小武!」
◆◇◆
週末,下午。
湯武在公寓天台做木工。
家裡的櫃子已經壞了,需要一個新的。
在灼人的烈日下,少年赤著膊,揮著汗水,依著自己畫好的圖紙,細細地趕工。
驀地,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響起。
湯武知道是誰,可是卻抿抿嘴,故意一言不發,頭也不回。
而腳步聲來到身後一呎便停下,也是不作聲。
二人的影子斜斜影在地上,重疊著,彷彿親密無間。
一直凝視著影子,湯武忽然發現謝利的身形有所異動,可是還沒會過意來……
「嘩啦」一聲,一大桶冰水倒頭淋下。
寒徹骨的感覺從腦門直衝,被猛烈日光曬得發紅髮疼的肌膚,一下子佈滿了雞皮疙瘩,怒張的毛孔猛烈收縮,刺激得讓人直打冷顫。
「這是幹什麼?!」怒叫,渾身濕透的湯武氣得跳起來。
謝利不答,隨手丟掉開木桶,昂著臉,斜著眼,一副高高在上,你奈我什麼何的樣子。
湯武也的確是奈何不了他,只能抹抹臉,氣呼呼,轉身繼續幹活。
又是一陣敲敲打打,木櫃漸漸有了雛型。流麗簡單的線條,是謝利喜歡的式樣,櫃門上刻有的幾何圖形裝飾,是謝利鍾情的風格。
薄薄的唇彎起若有若無的弧線,清脆悅耳的噪聲故意冷冷地說:「你還要鬧彆扭到什麼時候?」
「……」湯武背著他,頭也不回,繼續拚命敲敲打打。錘子聲轟轟震耳,木櫃被打得不住震動。
「你擺什麼臉色?有不滿的直接說出來啊。是男人的話,不要扭扭捏捏。」朝那背向自己的屁股狠狠一踹,謝利有恃無恐地叫囂。那天之後,笨蛋湯武居然敢擺出個臭臉,跟他冷戰呢。這一向是他的尊利啊,笨小武是吃了豹子膽不成?居然敢潛越,敢反過來這樣對他?
「好啊!說就說,誰怕了!」幾乎被踹得跌個狗吃屎,湯武被這麼一激,也起了怒火,丟了錘子就跳起來。
居高臨下的身影像山般壓過來,謝利夷然無懼,反而先發制人。
「說!我現在作奸犯科了嗎我?你居然敢擺臉色我看!這是什麼道理?」凶霸霸的聲音。
「呃……」直性子的少年一下子語塞,氣焰登時滅了三分,身型也縮了幾寸。
謝利斜著眼,冷道:「哼哼,當室內設計師不好麼?一樣可以賺到錢啊。還是說你討厭室內設計師?」
「不是。」
「那你在生什麼氣啊?你說?!」謝利猙獰地捏住他的脖子。
湯武沒掙扎,只是怔怔地看著戀人的臉。
「幹嗎啊你?」不掙扎?找死乎?謝利沒趣地鬆開手。
「小利……」湯武忽然淚盈於睫。
「捏痛你了?」謝利大吃一痛,連忙溫柔地察看,替他揉。
「你老實告訴我。」湯武答非所問,道:「若不是為了我,你會選擇室內設計師為你的職業嗎?」
謝利一愣。「白癡!」罵了一句,白了一眼,繼續輕輕的揉。
「果然,你是為了我才選這個行業的。」湯武一陣傷心。
「那又怎樣啦?我覺得這是個很好的選擇。」謝利一臉嫌煩。選擇這個行業的確是為了湯武。可是室內設計也是一門很有趣的學問。而最重要的是,只要先修讀一個短期的空間設計課程,便馬上可以加入湯武和安泰,和他們一起工作。而往後若有需要,亦可以繼續供讀相關學位。這對時間和金錢都很緊迫的少年來說,是很有吸引力的。
湯武搖搖頭,低頭說:「不是這問題……」
「那是什麼問題?」氣死人了。
「我一直很努力,希望照顧你,至少不想成為你前程的障礙。可是,到了最後,不管我怎麼努力,我還是左右了你的人生。」湯武很沮喪。笨拙的少年隱隱約約的感覺到,謝利為了保護他們的戀情,刻意放慢了腳步,拖著自己的手。努力地,不讓二人的距離變遠。
「小武……你真是……」謝利怔怔地看著忽然敏感起來的戀人,眼中泛起憐惜,柔軟的唇印上戀人乾燥的唇瓣,一下一下的吻著,然後……
「……一個白癡啊!!」隨著高昂的聲音,靈巧的小嘴狠狠一咬。
「啊啊啊∼∼∼好痛!!」湯武哇哇叫。下唇被咬破了,泌出一縷血絲。小利的拳和腳都不太可怕,唯獨是一口利牙,殺傷力強大。
「我們都是男生,誰照顧誰有那麼要緊嗎?而且相識那麼多年,你竟然一點也瞭解我!」狹長的眼睛一瞪。
「……」憨厚的少年撫著唇,表情生氣又無辜。
這樣的表情好可愛。謝利看著情人笨笨的臉蛋,撲克臉擺不下去,忍不住『噗』一聲笑了出來。
「痛不痛?吶,我知道你不會生氣的,是不是?」討好似的,漂亮少年以嫩紅的小舌在傷口上輕輕的舔著。
火氣在千份一秒間飛到九宵雲外,湯武呼吸一下急速起來,誠實而幸福地回應著戀人的安慰。
「笨小武……」舔著,吻著,唇舌交纏了一會。謝利捧著戀人的臉,讓彼此間拉開一點點距離。茶晶似的眼眸流露著自信。甜膩的聲音洋洋自得地說:「像我這種天才,只要努力,無論做什麼工作都能出人頭地。壓根兒用不著你這傻瓜替我操心。」
「這……也是。」湯武搔搔頭。小利比他強百倍,從小便不用別人操心。
「不錯,我是貪心,喜歡錢,渴望賺很多很多的錢。可是對事業我沒有野心,也沒有特別想做的事。反正啊,只要工作輕鬆,薪水又多,我做什麼也沒所謂。」謝利歪著頭說。
「啊……」這種打工心態真要不得。湯武正想糾正他,可是下一秒。
「這世上,我唯一執著的只有你。」
「啊……」戀人的話把他的心填得滿滿的,湯武滿臉幸福,完全忘記剛才想說什麼。
「所以我選擇了你。」謝利抿嘴一笑,繼續說:「我選擇留在你身邊,在你最近的地方,跟你一起奮鬥。」
「小利。」好感動。湯武緊緊擁抱所愛,像要把他揉進自己體內。
整整維持了兩天的冷戰,終告結束了。埋在戀人厚實的胸膛裡,謝利的臉露出一切盡在我掌握之內的笑容。
『無論做什麼工作都能出人頭地』這種話當然是言過其實的,也只有傻氣得可愛的戀人才相信。雖然在工作上,室內設計師為職業未必是最合適他的選擇,但謝利卻肯定這個絕對是他所能得到,最幸福的選擇。
『卜』的一聲,香檳酒的泡沫噴泉般灑出。
衣履筆挺的少年們神采煥發,像個孩子般開懷大笑。安家父母和湯媽媽,還有一眾親友,臉上也堆滿欣慰的笑容。
今天,是安泰、湯武和謝利的大日子。經過三年努力,他們自家的室內設計公司終於開幕了。
最初是以家居為辦公室,承接一些小工程。湯武與安泰日夜奔波,謝利下課後也加入他們。三人優質的服務贏到口碑,生意額上升,也漸漸有了不錯的盈利。儲存了一筆資金,三人在商業區租下小小的店面,開始了他們的事業。有了店舖,聘了兩名員工,開支大了,可以預期有段日子要辛苦支撐。但這總算是一大進步,也是個新的開始。
三個年輕人滿懷希望,伸出手,緊緊握在一起。
湯武和謝利情不自禁,相視甜蜜一笑。
◆◇◆
晚上,回到家中。
謝利扶著爛醉如泥的湯武回到房間。
「重死了!你這混蛋!」好不容易把戀人安置在自己的床上,謝利也忍不住氣喘吁吁地躺下。
「小利……」湯武朦朧惺忪的聲音。
謝利以為他要茶要水,連忙爬起身來。
「怎麼了?想要什麼?你啊,就叫你不要喝那麼多!現在知道難受了吧?可有頭痛?」問到後來,聲音不自覺地放軟。
湯武平躺著,戀人漂亮標緻的臉就在上方,伸手可及之處。
剛才的慶祝酒會上,大夥兒也喝了不少酒精飲料。他和安泰固然醉倒當場,身為主角之一,謝利雖沒二人喝得多,但幾杯總是有的。此刻酒意上湧,謝利肌膚上泛起紅暈,巴掌大的臉孔白裡透紅,狹長的眼眸水氣氤氳,模樣說不出的嫵媚動人。
「小利……」湯武喃喃吶吶地叫著戀人的名字。
「到底是怎麼了你?」謝利靠近他。
這麼近的距離下,彼此的呼吸,身上的氣息清晰可聞。湯武忽然情動不已。
「小利……你好好看。」墨黑的眼眸流露癡癡的目光。
謝利一怔,臉上一熱,心中泛起甜絲絲的感覺,口中卻罵道:「傻瓜,我的臉你從小看到大,早就看慣了,還說什麼好不好看。」
「你從小就好好看啊,以前怕你罵,不敢說。」湯武說著,粗糙的手輕輕撫上謝利發燙的臉頰。
現在就不怕他罵啦?笨小武倒也會借醉行兇。謝利一笑,反握他的手,不造聲。腦海回憶起童年至少年,生活中甜蜜的點點滴滴。
良久,客廳的掛鐘敲了十二下。
湯武忽然問:「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謝利回答:「我們公司開張營業的日子。」
湯武笑著搖頭。
「那是什麼日子啊?」狹長的眼睛斜著,風情萬種。
露出頑皮的笑容,湯武慢吞吞說:「是某人第一次露出光溜溜的小屁股,邀請我看的日子。」
謝利愣了一會,猛地省起今天是他們初識的日子。
「你得意什麼啊!你還不一樣給我看光了!」
「嗯,那麼是我們第一次互看,極具紀念價值的日子。」湯武點著頭,從善如流。
「是你使蠻的,我才不想給你看。」謝利嘟長嘴巴,可愛的模樣誘得某人忍不住偷親了一下,「對了,你怎麼忽然提起這個?」湯武雖好,但性情粗心,從沒注意過二人間的特殊日子。
「我有東西想送你。」湯武從外衣口袋裡掏出一隻小小的絲絨盒子,深情地說:「我想送你好久了,最近才找到合意的,剛好在今天送你。」
謝利微感意外,輕輕接過來打開。
待看清內裡之物,不禁鼻子一酸,淚水模糊了視線。
「傻瓜。」
「我本想買你更好的,但錢不夠。」拿起盒內細小的耳環,湯武說:「我替你戴上。」
隨著小心翼翼的動作,紅艷艷的寶石附上謝利小巧的耳垂。紅光映上白膩的膚光,果然如想像般好看。湯武大感愜意,笑得滿足。
「這事我早就忘了。」謝利垂頭低聲說。
湯武卻只是笑。當初答應小利的事他從沒一分鐘忘記,待最窮困的日子過去,事業漸漸穩定下來,便開始存錢。
「傻瓜……」摸著耳畔那一點冰涼。那是很小很小的一顆寶石,質量也不是最好的。可是戀人的心意卻有千斤重。謝利的淚水忍不住掉下來。
已經不知多久沒有再哭過了,愛面子的青年覺得難為情,正想抬手抹去。但湯武已早一步吻去那一滴鹹熱的液體。
「小利……你剛說,當年的你,不是自願給我看的。」低啞的聲音響起,湯武壓低聲音道:「那麼……現在補回來好不好?」
「啊?」一怔,耳根子發燙。謝利的白膩的耳垂一下子紅得跟寶石不煌多讓。
「吶,好嘛。今次甘心情願的讓我看嘛。」身高超過二百公分的男子窩在情人懷裡,像小狗一樣撒嬌。
謝利連身子都發熱了。
真丟臉,這些年來都不知道互看了多少次。可是現在聽見湯武的邀情,居然還是忍不住臉紅心跳。
「阿姨發現了怎麼辦?」他們向來很小心,只在湯媽媽住親友家或回鄉小住時,才敢在家裡親熱,又或者乾脆外宿不歸。
「媽早睡了,只要我們不發出聲音,便不會吵醒她,嘻嘻。」湯武憨笑。
「你說得輕鬆。」瞪眼。
「吶,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嘛。」半醉的青年磨蹭著。
身體撕磨,情慾也隨之燃燒,把理智淹沒了。
「笨蛋!這種事不要一再確認!」用力地捧起醉態可掬的臉,任性的青年把自己的唇,狠狠印在戀人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