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時代Ⅰ 第七章
    戀愛有各種各樣的模式,每對戀人相處之道也有自己獨特的一套。有人喜歡浪漫,有人喜歡激情,而安泰和邵毓卻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充滿家居氣息的戀愛。

    下班之後的約會是買菜、煮飯、話家常。週末節目是帶幼子去遊樂場和陪伴老父母吃飯聊天。沒有糖果鮮花,沒有海灘漫步,沒有燭光晚餐,也沒有驚濤駭浪和高潮迭起,只有平平澹澹的家居生活。二人成為戀人才一個月,生活已經有如結婚三十週年的夫妻。

    不過,對於旁人看來可能覺得苦不堪言的生活方式,熱戀之中的當事人依然是樂在其中……

    下班後,安泰的身影正在廚房忙碌。

    爐上一鍋豬骨肉湯已經熬了大半天,乳白色的湯上浮著澹澹的油花,讓人感到幸福的食物香氣瀰漫在小小的家。

    下廚的男人儘管弄得滿身油膩,但臉上的笑容依然十分滿足。

    對邵毓來說,幸福的定義很簡單,就是擁有一個溫暖的家庭,有親愛的人守候在身邊。而對他,安泰來說,幸福的定義其實更加簡單。就是,讓他心愛的人幸福。

    此刻幸福的男人俐落地捧著幾個熱騰騰的小菜從廚房出來。

    「吃飯了。」略為低沉的嗓音帶著溫柔和包容,安泰擺放好食具,抬頭看看親密愛人。

    文秀的邵毓正在桌上教導幼兒功課。

    乍看起來,這個缺乏女人的家庭一樣和樂融融,不比所謂的正常家庭遜色。只不過,此刻正擔任家教的父親眉頭緊皺,小邵邦也明顯捱訓了,眼睛和鼻尖都紅紅的,一張倔強的小臉看起來好不可憐。

    「怎麼了?」安泰看看小的,又看看大的,兩張呎寸不同的臉孔有七分相似。男人不由得微微一笑,心生憐惜。

    「你問邦邦好了。」邵毓一臉懊惱地說。而小邵邦聽見立即把頭一扭,小小臉兒說不出的倔強。

    呵,父子鬧起彆扭來一個模樣。安泰好笑地拿起桌上凌亂的,相信是導致父子二人爭執的源頭,考試卷。

    「啊?英文考試四十分,數學測驗三十分。」男人語氣驚異。

    「可不是嗎?」邵毓好像找到知音,忍不住訴苦:「這種成績實在」

    「比我當年高呢。」安泰溫和地摸摸孩子的頭。

    「安泰!」文秀的男子啼笑皆非。當年的邵毓自己可是高材生啊,邦邦的成績一向也是甲等,可是不知怎地最近忽然急遽下滑,身為父親的怎會不操心。

    「下次用功些就是了,對不對?邦邦。」安泰露出溫和的笑容。但小邵邦卻倔強地抿起唇,不肯理睬。

    「安泰,你別太寵他了。」邵毓生氣地說。

    「呵呵……」安泰只是笑,小邦邦長得跟父親一個印子,他沒辦法不寵啊。「你倆也該餓了,吃過飯再溫習吧。」

    邵毓無奈地歎了口氣。說起來也是他的責任,安泰的店生意大增,所以他的工作量隨之而也增加了,再加上他在半個月前終於在會計師事務所找到一份文員工作。身兼兩職再加上應付學業,害他都忽略了孩子的功課。

    「只好這樣了。」摸摸孩子的頭,身為父親的柔聲說:「邦邦,那吃過飯後,把這個月的功課都拿出溫習,有不懂的地方爸爸教你。」

    「不要!」不料向來乖巧的邵邦今次竟然鬧起彆扭。

    「邦邦!」邵毓又驚又怒,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為什麼?為什麼不要爸爸教你功課。」

    「邦邦要媽媽教我,以前都是媽媽陪我溫習的。」幼兒圓滾滾的眼睛一紅,淚水幾乎掉下來了。

    那個幾乎被遺忘的名字再次被提起了,兩個男人聽了,對望一眼,都是一陣不是味兒。

    「可是,邦邦,媽媽已經走了。」邵毓耐著性子說。

    「邦邦要媽媽回來!」邵邦尖叫一聲,頭也不回地衝進房間。

    剩下來的兩個男子面面相,都不由得低歎一聲。

    「別擔心,小孩子鬧鬧脾氣,待會我送飯給他時再哄哄他就好了。」安泰粗糙的手輕輕搭上情人的肩,送上源源不絕的溫暖。

    「邦邦最近變古怪了。」邵毓卻垂頭。而且是他們在一起之後才突然開始的。小邵邦的情緒明顯很沮喪,而且經常在夜半啼哭,非要邵毓百般哄嘬不可。

    安泰默然片刻,低聲問:「你認為是因為我們的事而引起的嗎?」

    邵毓不答。關於二人相戀的事該怎麼向兒子交待,安泰和邵毓已經有過不止一次的詳談,只是一時之間無法達到共識。

    身為人父的邵毓偏向待兒子長大,到了十八歲才跟他坦誠交待。但安泰卻以為越早說清楚,情況越有利。現在的孩子早熟,根本沒可能隱瞞到成年。相反若由孩子自行發現二人的關係,或誤會父親刻意隱瞞,只怕會激起反叛心理。

    這個道理邵毓細想之下也同意了,可是卻又擔心操之過急,會對孩子幼小的心理造成負面影響,所以整件事唯有暫時拖延下來了。而這也成為了他們之間,不大不小的難題。只是他們都似乎太低估孩子對外界事物的敏感程度,沒想到危機那麼快便爆發了。

    唉,早知道,就聽安泰的好了。

    「要我跟邦邦談談看嗎?也許只是我們太多心了。」安泰柔聲安慰。

    邵毓躊躇了一會,搖頭說:「這事還是由我處理比較好,你暫且別插手。」也許只是小孩子鬧脾氣,或者學校方面的問題,暫時還是不要太衝動。

    「嗯,我信任你的決定。」安泰點了點頭。二人都是成熟的男人了,既然選擇了彼此,自然不會是一時衝動,更不會因一點挫折便退縮。「啊,對了。孩子功課的事你不要操心,我已經拜託小康了。」

    「啊?這樣可以嗎?」邵毓又驚又喜。安康是大學生,又是細心的女孩子,而且跟安泰一樣很會跟孩子相處,若得到她的幫助,邵毓的肩上擔子會輕鬆很多。只少不必下班後,累得癱掉還要看替小孩子看功課。「只是,要麻煩她好像不太好意思吧?」

    「沒關係,只是週末溫習幾小時而已,媽又喜歡邦邦。」安泰忽然賊賊地笑,說:「以後有小康幫忙照顧,我們就可以偷得半天二人世界了。」

    「安泰!」邵毓薄薄的臉皮一紅,但心中也是樂意。雖然說二人已經不是愛玩愛鬧的毛頭小子,但偶爾能夠兩個人獨處,無論是聽聽音樂,看場電影,或者什麼也不做,只是靜靜地依偎在一起是好的。

    「很好的主意吧?」安泰臉有得色,附到情人耳邊說:「只有我倆,那你也可以盡情叫了。」

    「啊?」邵毓要愣了好一會才聽得懂,「你、你、你這是什麼話啊!要不要臉啊你!」大羞,文秀的男子幾乎咬到舌頭。

    安泰眨眨眼睛,露出無辜的表情,理直氣壯地解釋道:「誰叫你總是怕吵醒孩子,激動時就在我身上咬。」

    「你、你、你……」可憐的邵毓幾曾聽過這麼忝不知恥的話,幾乎當場昏過去。

    「你看,可憐我一個月下來,身上,包括那些見不得人的地方,都變得斑斑駁駁,快要體無完膚了我。」安泰還故意露出那有著煽情痕跡的肌膚來刺激他。

    「那……那是因為你需索無道啦!變態!!」一陣臉紅耳赤,惱羞成怒的男人乾脆跳起來,縱入那可惡的情人懷裡,在那健康黝黑彈性的肩項上,留下一抹鮮明的齒痕。

    ◆◇◆

    翌日,正是週末,邵毓和安泰不必上班,安媽媽和安康一大早便來把邦邦接去玩了。小小的屋子只剩下小兩口……

    「喂,你這是什麼眼神?」送了兒子出門,才一回頭,秀氣斯文的男子便對上一雙露骨的眼睛。

    「咦?你這不是明知故問麼?」安泰呵呵大笑,反手將邵毓抱起摔到肩上扛著。

    「啊!」邵毓嚇了一跳,不禁又叫又笑。而轉眼間重心一失,柔韌的身子已摔落柔軟的床上。

    邵毓想翻身而起,但才半撐起身子,安泰健碩的身體已經欺上來。承受著二人重量的單人床發出嘎嘎吱吱的聲音。擠在狹窄的被窩裡,身體與身體之間再也沒有任何距離,。

    看著情人爽快俐落地脫去上衣,綿質襯衫隨意滑落地上,露出成熟男性的肉體。結實壯碩的胸肌,平滑緊實的小腹,澹澹的清爽的氣味。

    邵毓倏地感到一熱。率直的安泰,他的慾望也是直接坦白的。

    「安……」話猶未說出口,柔軟的唇已經被堵住。情人靈動的舌輕輕潛入,柔溫地,繼而激烈地,交纏。

    安泰的手沿著邵毓的背來回遊走,動作溫柔愛憐。邵毓也緊緊回抱情人年輕強壯的身體,情不自禁地閉上眼睛,把自己交出去。

    「我愛你,安泰……」熱熾的愛語在呢喃,眼角因為刺激而溢出淚水。

    同性之間的愛慾總是甜酸參半的,那個狹窄敏感的地方,承受著違反自然的壓迫,好像怎樣也永遠無法完全習慣。

    但因為安泰,他願意承受一切。

    「我也愛你,小毓。」安泰撐起上半身,讓二人變成正面互相擁抱,「我愛你。」

    舌尖輕輕舔去情人臉上鹹鹹的水跡。接著唇與唇重迭,舌與舌交纏,面對面的體位讓二人結合得更深。

    最後,寧靜的家,只聽到邵毓冶艷動人的喘息。

    ◆◇◆

    已經離不開了。

    事後,邵毓在情人懷裡感歎地想。殘留的激情餘韻仍然在身體深處,鮮明得讓男子無法忽視。

    只有在安泰身邊,他才感受到被愛,被珍視的感覺。這份幸福的感覺融化了所有的不安和煩惱,令他忘記生活的錯挫,為他撫平過去傷口。

    邵毓感動到靠攏身後熱暖的軀體。即使是睡著了,安泰強壯的臂膀還是會摟著他的。就是這份不經意的溫柔讓邵毓徹底陷落,再也離不開了。

    將臉轉向背後的情人,邵毓凝視那張睡臉,情不自禁落下輕輕的吻。

    安泰的睫毛顫動了一下,朦朧地張開眼睛。

    「吵醒你了?」邵毓歉意地問。

    「傻瓜。」男人揚起大大的笑臉,大手溫柔地輕撫情人的臉頰,「什麼時候了?」

    「下午一時了。」邵毓的臉微微一紅,荒唐了一個上午呢。

    「啊?那麼晚了?我睡了那麼長時間?」安泰訝異道:「好奇怪,好像只要有你在身邊,我就特別安心,時間也覺特別快。」

    「我也是。」邵毓泛起赧然的笑意,「有喜歡的人在身邊的感覺真好,希望永遠都可以這樣。」最後一句變成低歎。

    「安心吧。」安泰大大咧咧地說:「我是永遠不會離開你的,除非是你拋棄我。」

    「我才不會拋棄你,無論發生什麼事。」邵毓飛快地回答。

    「約好了。」安泰開心地笑。

    「嗯。」愛會令人勇敢堅強,此刻邵毓感性的眼睛裡找不到一畏懼。

    這是兩個人的約定呢。熱戀的情人緊緊擁抱,分享內心充盈滿溢的感覺。這個世界彷彿變得美好,一切問題都不在存在。

    直至……

    『阿泰!邦邦、邦邦、邦邦他不見了!』安媽媽氣急敗壞的聲音從電話另一端傳來。

    ◆◇◆

    「這是怎麼一回事?」安泰帶著失魂落魄的邵毓,匆匆趕到現場。

    「哥。」安康氣急敗壞,安媽媽也泣不成聲,「我們不知道,我和媽帶邦邦到公園玩,沒想到一不留神,邦邦便走失了。」

    「小毓,媽對不起你了!」安媽媽哇一聲大哭。

    「別這樣說。」邵毓連忙緊緊抱著她,聲音也不禁哽咽了。他知道不管安媽媽的事,邦邦一定是生他的氣,才會跑掉的。

    「好了,大家別慌。我想邦邦跑不了多遠,我跟邵毓到處找找看,小康先帶媽去回家。」安泰指揮若定。

    六神無主的三人也只好依從。

    可惜安泰跟邵毓把公園附近翻遍也找不到邦邦的蹤影,二人在一僻靜的街道上停下腳步,邵毓看似疲倦又沮喪。

    安泰看在眼裡實在心疼,忍不住安慰說:「別擔心,我已經著小康安頓好媽媽便去報警了。」

    可是邵毓聽了,怔忡半晌,忽然落下淚來。

    「哎……別哭,不會有事的。」安泰看到情人的淚水,立即慌了手腳。但當他想把邵毓摟進懷裡之際,邵毓卻躲開了他,一個人蹲在街角傷心。

    安泰無奈,只好一起蹲下來。

    「邦邦那麼聰明,不會出事的,大約是玩忘形了,才一時跑遠。」

    「……」失神的父親默然,低垂的臉孔滿是悲傷。

    「不要太擔心。」男人想替情人拭去淚痕,可是邵毓臉一扭,竟是閃開了。

    「……你可是生我媽的氣?她不是故意……」歎息一聲,安泰低說。可是話猶未說完,邵毓已經急急搖頭。

    「那……你是在怨我了。」男人頹下寬厚的肩。是他唆使邵毓,把邦邦交給母親照顧料的,可現在卻出事了,邵毓怨他也是情理之中。

    「不是!」邵毓卻陡地叫道。

    「一定是!」安泰也提高聲音,幾近失控地說:「你在埋怨我!因為我貪戀私慾,所以才害邦邦不見了!你生氣便打我罵我好了,不要屈在心裡自己難過。」

    「我沒有!」邵毓尖聲叫道。情人自責的神情讓他很心疼,疼得情不自禁緊緊抱著安泰微微發顫的身體。「我沒有怪你啊!這不是你的錯!」

    「那你為什麼要這樣子?」安泰苦澀地說。

    「我只是生自己的氣。」淚水再次燄渤萜,邵毓無比悔恨地說:「我是個失格的父親。」

    兒子失蹤時他在幹什麼?他跟安泰一起,在荒唐、荒淫地享樂。幼子昨晚才鬧過脾氣,近日情緒也不好。可是他這個父親卻什麼也沒做,只管自己快活,只顧與情人廝磨……天下間還有比他更差勁的父親嗎?他還有什麼臉去見兒子?!

    「小毓……」安泰這才明白了情人的心意,心中不禁發疼,「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不好!我很失敗,差勁死了……」邵毓把臉埋在膝上,無法原諒自己的疏失。

    「小毓……振作點。」男人抬起他的臉,以溫暖的手緩緩地撫摸他的秀美的輪廓,「無論如何,先找到邦邦再說。」

    「安泰……」邵毓囁嚅,欲言又止。

    但安泰人已經精明地搶先一步說:「找到邦邦之後,無論情況再怎麼壞,我也跟你一起面對。」

    「……」文秀的男子無言,心虛地迴避情人的視線。

    「你這表情是什麼意思?」強勢的男人卻不放過他,扭過他的臉孔,正視他無助的眼睛。

    「你這人真是……」邵毓緊咬著唇,想逃開,卻又掙不脫情人強壯的臂膀。

    「邵毓,現在是下午三時正,在兩個小時之前,你我才互相許下承諾,你的約誓不會那麼快就失效吧。我要你親口告訴我。」緊緊抓住企圖逃脫的情人,強而有力的手把瘦削的身體按壓在牆壁上,以安泰的性子,得不到確切的答桉,他是不會干休的。

    邵毓也明白這點,不由得低聲歎息,自暴自棄地說:「我不像你那麼堅強……」

    「那就學!學堅強點!」安泰的眼睛銳利得讓人不敢迫視,「沒人天生下來就什麼都會。就算是做別人的父親,或是別人的情人也一樣。在生下邦邦之前,你也沒學過怎生做好個爸爸。既然不會,那就只好學呀。慢慢的摸索,慢慢的嘗試,也許會不斷地碰壁,但你會因為一次兩次的失敗,就放棄做邦邦的父親嗎?」

    「當然不會!」邵毓瞪大眼睛。

    「那你為什麼想放棄我?才遇到一點點挫折,還沒嘗試克服,你就想放棄我了?」緊握的拳頭微微發抖,安泰扭曲的表情看不清是悲是怒。

    「安泰……」身體猛地一震,淚水瞬即盈滿眼眶,邵毓激動地投入情人懷抱,「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邵毓一迭聲地道歉,安泰只是緊緊地抱著他,把自己的心意,無聲地,透過體溫傳送給他。二人都無法否認,無論情況多壞,只有對方在身邊,體內便會生出力量。

    「我們一起去找邦邦吧,一定會找到的,是不是?有你在我身邊,沒什麼不能解決。」邵毓帶著笑意,拭去眼角淚印。雖然仍然是心急如焚,但總算是振作起來。

    「嗯。」安泰點頭,用力握著他的手。二人相而視。

    忽然……

    『小朋友,你在找誰?』若有若無的女人聲音。

    『我找我媽媽……』清脆的童聲彷彿是屬於邦邦的。

    安泰跟邵毓同時一震,轉頭尋找聲音來源。原來他們正站到一幢殘舊建築物的大門旁邊。而邦邦聲音是從上面傳下來的。

    建築物太舊,沒有電梯,只有窄窄的木樓梯。邵毓衝進去後,一口氣跑上二樓。安泰也緊緊跟隨在後。

    公寓的二樓是一所簡單的私人舞蹈室。小邵邦本來正在門前跟個幾個穿著舞衣的女子說話,現忽然看到父親出現,不禁大吃一驚。

    「爸爸……」孩子的臉立刻煞白,心知這次闖下大禍,只怕要糟了。

    「邦邦,你怎會在這兒?你嚇死爸爸了。」邵毓蹲下緊緊抱著兒子溫暖的身體。

    「我來找媽媽……」邵邦怯怯地說。

    「美娜在這裡?」邵毓驚訝。

    「美娜?啊,我想起來了,這小朋友是美娜的兒子嘛,美娜帶他來過這裡的。」其中一個粉紅舞衣的舞孃叫起來。

    小邵邦聽見連連點頭。邵毓和安泰對望一眼,都感到困惑不解。難道美娜離開家庭之後,就一直躲在附近的小舞室?這是什麼緣故?

    「許美娜在裡面嗎?請你叫她出來。」安泰皺起眉頭。

    「美娜怎會在這裡?」舞孃笑說。

    「那請問你知道她在哪裡嗎?」邵毓急問。

    「咦?你們是什麼人了?幹嗎問那麼多?」舞孃忽然警惕地歪起腦袋。

    「呃……我是她丈夫。」邵毓低聲,尷尬地答。

    「啊?你就許美娜的丈夫?」類似的聲音此起彼落,還有溷雜著不屑的眼光。看來美娜在這裡說了他不少壞話。

    「是、是的。」邵毓更加尷尬了,但也只好硬著頭皮問:「請你們知道她在那裡嗎?」

    眾舞孃互相對望了好一會,才有一個比較年長的出來回答:「美娜不是去了紐約嗎?」

    「啊?」那麼遠?

    「小伙子,美國芭蕾舞團你知道嗎?就是來自紐約大都會歌劇院,那個被譽為『舞蹈界的最高殿堂,芭蕾舞者夢想之舞台』的美國芭蕾舞團啊。」年長的舞孃微笑。

    「什麼?」邵毓露出茫然的表情。

    眾年輕舞孃紛紛七嘴八舌地解說。

    「美國芭蕾舞團排演新芭蕾舞劇,正在招募東方臉孔的舞蹈員。」

    「很多人都千里迢迢去報考了。」

    「不是那麼容易考到的呢,要經過很嚴格的初選,還有一次又一次的淘汰賽。」

    「名額只有三個,卻有幾千幾萬人去考。」

    「整個選拔過程要花幾個月時間呢,生活費也要自備。」

    原來如此,難怪美娜要賣掉房子了。邵毓沉思,忽然聽到小邵邦高聲叫嚷。

    「我媽媽已經通過初選!她一定會考到的!」眾人一下子靜下來,視線全就集中在他身上。

    「邦邦……你是早知道媽媽下落的?」邵毓一臉難過。這孩子竟然瞞著他呢。

    「唔……」邵邦說漏了嘴,只好低下頭,小小聲的說:「媽媽說不要告訴爸爸。」

    「邦邦……那你幫著媽媽隱瞞我嗎?那是這麼嚴重的事!」邵毓傷心又生氣,妻子還罷了,連兒子也這樣對他。

    「爸爸……對不起。」邵邦低頭,哭了起來,「可是媽媽很喜歡跳舞啊。只有來跳舞,和聊起跳起跳舞的事,媽媽才會高興地笑。媽媽說,爸爸不會同意她去比賽的,所以只好瞞著爸爸……嗚……媽媽說,待她贏了比賽,大約三個月就回來了……鳴……可是三個月都過了,為什麼媽媽還不回來呢?邦邦很擔心啊!」說到後來,小邵邦已經淘哭大號。

    身為父親,邵毓的心也亂了。

    這時,最為年長的舞孃忽然開口,「邵先生,也許我多事了。可是美娜對跳舞很有才華,難道你不知道嗎?」

    「這……」邵毓苦笑。這他當然知道的,不過,「她已經很久沒跳舞了,我以為她已經不喜歡。」

    「不是啊,美娜很愛跳舞,她每天都會這裡,每次跟我們一起跳舞都很快樂。她曾跟我說,她因為小時候反叛,不肯好好練習,而錯失了大好年華而感到很悔恨。所以今次很希望可以把握機會,把過去失去的追回來……難道這些你身為丈夫的,竟什麼也不知道嗎?」

    邵毓只好繼續苦笑。

    ◆◇◆

    舞孃的話對邵毓有如當頭棒喝。

    回到家中,他一再反思,得出的結論是--

    他真的很失敗啊!

    身為丈夫,他一點也不知道妻子的動向,他一直忽視美娜。美娜早出晚歸,他只道妻子愛玩,不負責任,從沒想過妻子已經重拾志向。這樣粗心,別說是作為丈夫,甚至只是作為一個夥伴,他也是失格的。假如他細心一點,付出多一點關係……也許他跟美娜還能做朋友,而不是像現在,弄得美娜在下落不明,也不知是吉是凶。

    「在想什麼?嗯?」驀地,沉思的男子落入一溫暖的臂彎,安泰不知何時坐到他身旁。

    「邦邦睡了?」邵毓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嗯。」安泰輕吻他的臉,「不要擔心。」

    文秀的男子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輕輕靠在情人身上,歎了口氣道:「我很失敗啊。」

    「怎麼說?」安泰挑眉。

    「我是一個失敗的兒子,讓父母極度失望。我是個失敗的兄弟,兄長視我為陌路。我是個失敗的父親,無法得到孩子的信任,對孩子煩惱一點也幫不上忙。我是個失敗的情人,失敗的夥伴,別說是對於美娜……對你也是了……對不起,安泰。」若不是安泰堅持,一直支持他,包容他,他早就退縮了。邵毓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有如一把扇子,遮蓋住失落的眼神。

    「別人怎樣想我不知道,也管不著。但我認為,你是最棒的。」

    「安泰……你太寵我了。」邵毓鼻子一酸,笑了。

    「我不寵你寵誰。」輕吻,安泰溫柔地說:「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都支持你。」

    邵毓露出訝異的神情,「你怎知道我想做些什麼了?」

    「若什麼都不做,你就不是邵毓了。」男人微笑。他可愛的情人啊,就是責任心比人強,對自己要求特別高,但又容易包容別人。這樣的性子,讓人捨不得不疼啊。

    「我想找美娜回來。她一人在外,而且她跟邦邦約定的日子已過了,還是音訊全無,我好擔心呢。」邵毓低聲說著,旋又急急解釋:「就算是為了邦邦,為了說清楚我跟她之間的事,我也想找到她。」

    「好,我支持你。」安泰爽快地說:「我會拜託美國的朋友,登報也好,請私家偵探也好。」

    「嗯,可是……這樣花費很大呢。」邵毓垂低頭。他剛才到工作,節蓄有限。

    「別擔心,我還有點存款。」安泰微笑,「你知道,我光棍多年,也沒什麼地方花錢。而且最近工作的花紅快發下來了,我本來想用作帶你跟邦邦去旅行的費用,現在事有急緩,先找邦邦的母親好了。」

    「謝謝你……安泰……」邵毓感動又慚愧,「對不起,我是你負擔呢。」

    「傻話。」安泰笑了起來,「將來你成為大會計師,便可以賺好多好多錢啊。那時候你來養好了。」

    邵毓也笑了,打趣問:「萬一我考不到執照呢?那你豈不是吃虧了?」

    「沒關係,那我養你一輩子好了。」安泰大笑,緊緊地抱著心愛的人。

    在情人的懷內,邵毓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沐浴在甜蜜的氣氛之中。

    雖然並非所有問題都已經迎刃而解,但只要有安泰在身邊,他便不會再感到徬徨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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