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都,天朝東部的重鎮。
回雁樓,東都最有名的酒家。
在二樓雅座的一角,晴兒正喝著清香的君山銀針,翻看他義父留下的手札,盤算著怎樣把琉球血刀弄到手。
「嗯……當年的兩柄刀,一柄留在宮中,另一柄則賜了給當年大破琉球的震遠將軍,震遠將軍死後,此刀亦成為了陪葬品。後因政治因素,震遠將軍後人把陵墓遷回故鄉。」晴兒皺著眉,翻開一頁畫滿古怪圖案的地圖。
「震遠將軍的故鄉就在東三郡,可是這裡壓根兒就沒有震遠將軍墓。我還慎防時日久遠,資料會有誤。這幾個月來把這一帶所有有點規模的陵墓都翻來看過了。但還是找不到……。」沮喪。
但天生樂觀的晴兒馬上又提起精神,抱著希望翻出另一頁地圖,雙手合十許願道:「這是最後一個了。東都以南,盤龍山上的東寧公墓。由城門出發也要五天路程呢。義父,你一定要保佑這個墓就是那個墓啊!不然我出醜了,你的顏面也不好看,就算你已經是死人,早沒有了顏面,你也不想你盜墓聖手的威毀之一旦吧。人死留名,豹死留皮啊!」
正當他在全神貫注在碎碎念時,忽然聽到一把輕佻的聲音。
「真是一隻可愛的小兔子啊。」
哪兒有小兔子?晴兒畢竟小孩心性,好奇地轉頭一看。
一個穿著名貴絲綢,模樣兒一派因酒色過度而滿臉病容的貴公子,正著搖著式樣花俏的扇子,朝他色迷迷地笑。
「小兄弟,你幹嗎皺著眉在發愁啊?愁容不適合你可愛的臉呢。」貴公子大刺刺地坐下,肆無忌憚地用扇子挑起晴兒的下巴,輕笑說:「有心事只管告訴本公子,我一定會幫你的。你是在愁吃不飽,還是煩沒錢買漂亮的衣服?」
又是一個找死的。晴兒的臉色登時一沉。
不知怎地他從小到大就是會招惹這種莫名其妙的男人,他也不明白男人與男人之間有什麼可以做的。但每次遇上這種事,他那保護欲極強的義父,都會氣得一劍把那些登徒子殺掉。
「喲,小兄弟,別板著臉嘛。我看你坐在這裡都半個時辰了,什麼也沒吃過,就光在喝茶,想來也餓了吧。就讓本公子當個東道,我們交個朋友吧。」那貴公子看見晴兒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穿著一身半新不舊衣服,坐在城最貴的酒樓裡喝清茶,若不是在等機會還有什麼好幹的?
「說起來我也真的有點餓了。剛才顧著想心事忘了吃東西呢。」晴兒摸摸肚皮,甜甜地笑。
「你愛吃什麼,只管說吧。」貴公子喜形於色地招來店小二。
「無論我吃什麼,你也肯會鈔麼?」貓兒眼閃著頑皮的光芒。
「當然當然。小二,還不來招待小相公。」貴公子一迭聲地答應。
「是,不知小相公想吃什麼?」小二輕蔑地問。
晴兒也不計較他的無禮,淡淡地吩咐道:「先給換一壺上好的西湖龍井,來點乾果蜜餞;前菜我要紅油鴨舌、桂花小黃瓜、麻辣牛肉、珊瑚白菜;再來八個熱葷,嗯……要個燕窩芙蓉羹、佛手魚翅、醬燜鮑魚、羅漢海參、櫻桃香酥雞、五香鹿肉、菊花鱘魚、三鮮肚卷。酒我不愛喝,就隨隨便便來個六十年的竹葉青好了。至於甜品,你拿幾樣精緻的出來。至要緊是給我一碗紅豆甜湯,要用上百年的陳皮熬成的。」
兩個人吃四個前菜八個熱葷?還鮑參翅肚都給叫齊全了。六十年分的竹葉青只算隨隨便便?這小孩到底知不知道上百年的陳皮比一般的人參鮑魚都要貴啊?竟要拿去煮紅豆甜湯?!
店小二呆了半晌,再以眼神向冤大頭公子請示,但那公子也給嚇呆了,看不見他的眼色。店小二隻好向晴兒陪笑說:「這個,叫這麼多,小相公你吃得完麼?」畢竟這桌酒至少也要十兩八兩,他可不敢隨便去辦,要是那冤大頭不肯結帳,老闆肯定會剝他的皮。
晴兒轉頭向貴公子露出一個嘲弄的笑容,冷冷的說:「人家問你有沒有錢結帳呢。」
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小丈夫不可一無錢。事關男人的尊嚴,貴公子立刻好像被針刺到一樣跳起來,叫道:「什麼?本公子會沒錢!本公子的錢多得可以買下十間回雁樓!」
「小相公你還要什麼只管叫,今天是我倆相識的好日子,不要替我省錢。」反正都花了這麼多了,就不在乎再豪氣一點,好討美人兒歡心。貴公子咬著牙忍疼說。
晴兒拍手笑說:「說得好,是應該好好慶祝的。小二,把剛才的菜每一桌客人給送上一席,全都由這位公子結數。」
在全場的掌聲歡呼之下,病夫似的貴公子一口氣轉不過來,咕咚一聲昏了過去。
***
戲耍完那個貴公子之後,晴兒心情愉快地飽餐一頓。品嚐完心愛的甜湯,喝過甘香的濃茶,那個因酒色過度導致身體虛弱的公子還沒醒來,晴兒記掛琉球血刀,也就大發慈悲饒他一命,只把那數百兩的賬單留給他做記念,就繼續趕路了。
走了幾日,去盤龍山的路越來越偏僻,連借住的民居也找不到,連日露宿荒野的晴兒一見到破廟,就好像見家一樣,蹦蹦跳跳地跑進去。
「咦?」一踏進破廟,晴兒意外地看到,竟然有人先他一步進駐這個地方,還在悠閒的烤著野味。那人穿著一深灰色的粗布衣裳,身畔橫放著一柄異常巨大的斬馬刀,臉目不算突出,但身上卻隱隱透著沈穩的氣度。
東方彥見到晴兒也是大感意外,想不到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郊野外,會碰見一個這樣玉雪可愛的少年。
「小兄弟,過來烤烤火吧,不要客氣。」晴兒的模樣實在太可愛,東方彥忍不住邀請他。
東方彥的笑容雖然友善,但晴兒見多了變態的男人,對無事獻慇勤之輩,總是小心翼翼地防著。
「這兒又不是你買下的,我幹嗎要客氣。」扮個鬼臉。晴兒雖而無禮,但長得可愛的人總佔便宜的。東方彥不單沒介意,反而被他逗笑了。
「給你。」東方彥隨和地把燒好的野味遞過去。
晴兒裝著天真無邪地說:「不用客氣了,娘親吩咐在野外不能亂吃東西。」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誰知道你有沒有下毒了。
「我不是壞人。」微笑。
壞人會在額頭鑿字,刻著『我是壞人,生人勿近。』嗎?晴兒正想調侃他,明亮的貓兒眼不經意地接觸到東方彥的目光。
東方彥闃黑的眼中流露著浩然正氣,令人生出信賴之心,晴兒不由自主把調皮話嚥回去。正猶豫著好不好接過那烤得香噴噴的野味,破廟那不堪一擊的大門,忽然被一腳踹開。
***
「小鬼!終於給我找到你了!連我東都小霸王左威~~的小弟左福的錢你也敢坑!你的膽子不小哇!」病弱的貴公子氣喘噓噓地由清俊的小廝扶著,身後跟著十多個凶神惡煞的保鑣。
「我叫晴兒,不叫小鬼。」撇撇嘴。
「我管你是晴兒,還是雨兒。我追了幾天幾夜才追上你,你馬上跟我回去。」一聲令下,一眾保鑣很默契地圍成一圈,包圍著晴兒和東方彥。
嘖,若不是本少爺在回雁樓上饒了你,你這病癆鬼早就去見閻王了。還有命在這裡以多欺少,作威作福麼。
晴兒知道自己的武藝有多少斤兩,他的義父雖然武功蓋世,但他從少只對輕功和暗器有興趣,真實功夫嘛……
「我為什麼要跟你回去?人家可不記得有答應過。」眼珠兒滴溜溜地轉,嘴角掛著可愛的笑容,手中悄悄扣著一把金針,盤算著脫身之計。
貴公子看見他嬌憨的神態,登時魂為之消,連忙笑說:「我的好晴兒,你不是答應跟我交朋友麼。」
「是呀,我告訴了你我叫晴兒,也知道你們兄弟作威作福了。既然互通了姓名,也算是朋友囉。」天真無邪地笑。
「對對對,那你跟我回家吧,回雁樓的事我也不計較了。」涎著臉。
「那有朋友必須住到對方的家的規矩啊,而且人家還有事要辦,待有空再來探你吧。」側著頭。
旁邊的保鑣聽得不耐煩,悄悄聲說:「二少爺,何必跟他多廢話,乾脆捉他回去好了。」
內功根基不錯的晴兒一字不漏的聽到了,他不動聲息地打量著團團圍著自己的保鑣,企圖找出最弱的一環,以金針殺出逃生的缺口。只要出了破廟,他自信以自己的輕功,可以輕鬆的擺脫這群莽漢。哼,反正君子報仇十年未晚。
亮晶晶的貓兒眼不著痕跡地掃過每一角落,無意中落在一直被遺忘的東方彥和他的斬馬刀之上。
嗯……這個男人身形高大粗壯,一副孔武有力的樣子,而且他能用這大的一把刀,武功想必不會太差。個性看起來也是忠忠直直的正人君子,不利用一下太可惜了。
左福的保鑣又恰好得到主人同意,上前拉他的手,呼喝道:「小鬼,跟我們走!」
晴兒也就順勢裝出害怕的樣子,驚叫道:「不要啊!放開我!」
「小鬼,跟我們回府有你樂子的。」保鑣不把他放在眼內,隨手一抓。
晴兒狀甚狼狽,但其實滑溜無比掙脫開,然後一溜煙地躲到東方彥背後。
「大俠,救我。他們要拐帶我啊!」單薄的身子在發抖,晶瑩的淚花控制自如地在眼眶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