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外出到城裡幾間商行巡視的程定堯,中午的時候特地返家一趟,和女兒一塊兒共進午膳。
用完膳之後,程定堯望著女兒,狀似不經意地隨口問道:「淨雪啊,妳今兒個沒打算出門嗎?」
「沒有啊,今天沒什麼事情需要出門。」
「這樣啊……」
程定堯看著女兒,那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挑起了程淨雪的好奇心,感覺爹好像有什麼事情放在心裡似的。
「爹,怎麼了嗎?」
「也沒什麼,只是我早上巡視商行的時候,聽說昨天『冷焰堡』的君震逍救了妳一命,是嗎?」
這個問題讓程淨雪一僵,毫不懷疑這消息是方大嬸放出去的。
昨天也只有方大嬸一個人瞧見她狼狽的模樣而已,後來君震逍就送她回家了,而且在她臉紅尷尬的央求下,他還好人做到底地施展輕功,將她悄悄送回寢房之後才離開。
接著,她便立刻換下了一身濕衣,就連喜兒也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
這麼小心翼翼地瞞著大家,就是怕會引起不必要的猜測和麻煩。
想不到……唉,想不到還是被方大嬸給大肆宣揚了出去。
希望整件事不要被加油添醋得太過火才好。
畢竟,她可不像君震逍一樣,回到北方的「冷焰堡」之後,就不必理會杭州這邊的流言蜚語,她可還是得繼續生活在這兒呀!
「他確實是救了我,因為我的帕子被風給吹飛了,我想抓回來卻不小心摔進湖裡,他正好經過湖畔,就順手救了我,後來看我渾身狼狽,所以好心地送我回來。我想這只是小事一件,就沒有跟爹提了。」
「原來是這樣。」程定堯點了點頭,說道:「不管他是不是順手救了妳,他都算是妳的救命恩人,咱們似乎應該要慎重地設宴答謝他一下吧?」
從爹的神情,程淨雪隱約猜出爹可不是只打算要「慎重答謝」那麼簡單,那彷彿想要將他們湊成一對的意圖,讓她暗叫不妙。
「不用了,我已經當面謝過他了。」
「可是……」
程定堯還想說些什麼時,總管石叔正好前來通報。
「小姐,柳姑娘來訪。」/
石叔口中的柳姑娘,便是程淨雪的手帕交之一,柳依絮。她們兩人年紀相仿,十分投綠,因此一直擁有很好的交情。
「是依絮來了!爹,那我去招呼她了,我們姊妹倆已經有好幾天沒有好好地聚一聚了呢!」
程淨雪彷彿得救似地鬆了一口氣,並立刻乘機告退,就怕爹又繼續提起要設宴款待君震逍的事情。
在她和君震逍之間不知道被方大嬸渲染到什麼程度的時候,她可不認為邀他到家中作客是個明智之舉,那肯定只會讓事情愈傳愈誇大罷了!
程淨雪拉著好友柳依絮,迅速來到她的房裡。
房間門一關上,她轉過身,就見柳依絮露出一臉曖曖昧昧的笑容,一邊微笑,一邊猛盯著程淨雪。
「幹麼呀?笑得這麼詭異!」程淨雪蹙眉問道。
「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
「妳到底在說什麼呀?」
「嘖,咱們什麼交情了,妳竟然還對我裝傻?妳和『冷焰堡』堡主的事情,幾乎全杭州的人都知道了啊!」
「嗄?!」程淨雪錯愕地瞪大了眼。
雖然早料到方大嬸會將昨天湖畔的事情宣傳出去,但她怎麼也想不到方大嬸的效率會如此驚人。
她摔進湖裡是昨天下午的事,而事情才過不到一天,竟然就已經「幾乎全杭州的人」都知道了!
一股深深的無奈湧上心頭,讓程淨雪忍不住輕歎口氣。
「我跟他真的沒什麼。」
「真的嗎?可是我聽說,你們兩個人在楊柳湖畔親密地相擁,抱了好久還捨不得分開呢!」
親密相擁?捨不得分開?!
程淨雪覺得她的表情變得更加僵硬了,她立刻澄清道:「才不是那樣呢!我是因為不小心跌進湖裡,渾身濕透了,不想讓人瞧見我狼狽的模樣,所以只好暫時躲在他的披風中!」
「喔?你們真的沒有卿卿我我、難捨難分?」
「當然沒有!」
程淨雪雖然矢口否認,可是心裡卻莫名地感到有些心虛,畢竟自己置身於他懷抱中時,那短暫意亂情迷的感受是騙不了自己的。
「妳確定?」
「非常確定!」
程淨雪努力地否認,不想被任何人發現她異樣的情愫,就算是自己的姊妹淘也一樣,至少……至少在她弄明白自己的心情之前,得先保守秘密才行。
在程淨雪不斷的否認下,柳依絮這才相信了,不過她卻同時想起了另一個更嚴重的問題。
「既然這樣,那……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算了,反正這只是謠言,傳個一陣子應該就會沒事了。」程淨雪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了。
不管大夥兒怎麼被方大嬸的話誤導,誤以為她和君震逍之間「有什麼」,君震逍都一定會回「冷焰堡」的,而時間一久,也能還她「清白」了。
一想到君震逍應該很快就會離開杭州,程淨雪的心裡竟莫名地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失落感,彷彿一顆心突然出現一個缺口似的……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感覺,或許她該等自己一個人靜下來的時候,好好地思考這個問題。
「沒事?不,我想事情恐怕沒有那麼簡單。」柳依絮蹙眉說道。
「為什麼?」程淨雪不解地反問。
「因為……他有未婚妻啊!」
「啊!」程淨雪低呼一聲,她幾乎忘了這件事!
「你們的事情幾乎傳遍杭州,當然也傳進了蕭家的耳裡。聽說,蕭家對這件事情頗有微詞呢!」
聽見這樣的消息,程淨雪只覺得胸口突然壓了一塊沉甸甸的巨石,一種難受的情緒害她有種難以呼息的感覺。
柳依絮接著又說:「我本來以為你們兩個人是真的情投意合,那麼君震逍肯定會設法解決他和蕭家的婚約,可是現在看來,一切都只是誤會,那就不知道他該怎麼對蕭家交代了。」
「這……」
程淨雪的心一沉,知道那肯定是個很棘手的問題。
「我還聽見有人批評君震逍是個負心漢呢!說不定蕭家的人也這麼認為,萬一因此氣得想解除婚約,那該怎麼辦?」
該怎麼辦?
這個問題讓程淨雪的心情又更沉重了幾分,她可不想要成為破壞他人姻緣的罪魁禍首啊!
雖然她不是故意要造成這樣的誤會,但若不是她跌進湖裡,君震逍也不用出手相救,而若不是她怕被人瞧見自己渾身濕透的模樣,躲進他的淒裡,也不會讓方大嬸有誇大渲染的機會了。
說到底,她是造成這場天大誤會的主因,她得設法解決才行,否則若是真破壞了人家的好姻緣,那她可就罪過了!
程淨雪在仔細思考過後,決定親自到蕭家一趟。
雖然那些不實的話不是她傳出去的,但整件事情確實是因她而起,她並不想躲在家裡佯裝天下太平,那太不負責任了。
因此,她決定親自到蕭家走一趟,向對方解釋清楚。
稍早她曾隨口和爹娘提起她的打算,但是爹娘認為這件事情根本錯不在她,就算要解釋,也該是君震逍去解釋,就算要道歉,也該是造謠的方大嬸去道歉,身為受害者的她。實在沒有必要還委屈自己去道歉。
儘管程淨雪的心裡明白爹娘說的也有道理,可是她仍舊有著揮之不去的罪惡感,就怕真的破壞了一樁美好的姻緣。因此她索性瞞著爹娘,就連貼身丫鬟喜兒也不帶,自己一個人悄悄到蕭家來。
除了打算親自解釋清楚之外,順便……她其實也想見見君震逍的未婚妻,滿足她對蕭雅芸的好奇。
雖然同樣住在杭州,但是程、蕭兩家之間平日並無交集或是往來,因此她並不認識蕭雅芸,不知道對方是個什麼樣的女子?
程淨雪暗暗猜想,能夠配得上君震逍的女子,應該很勇敢──才不會被他嚴峻冰冷的氣勢給嚇壞;應該很美麗──這樣看起來才和高大俊挺的他相配。
逕自猜測間,蕭家的家僕帶著她,往庭院走去。
「老爺和夫人出去了,小姐說她願意見妳。」家僕解釋道。
程淨雪點點頭,沒有任何異議。雖然她原本是打算直接向蕭氏夫婦解釋、道歉的,但是先見見蕭雅芸,說明她和君震逍之間的「清白」也好,至少,別讓蕭雅芸真的誤會了君震逍和她有什麼不可告人的曖昧關係。
來到庭院後,程淨雪抬頭望去,就見一名與她年紀相似的黃衣女子在一名丫鬟的隨侍下,正端坐在庭院的亭子中。
看起來,蕭雅芸的氣質高貴,應該是個性情溫婉的女子吧?
「小姐,程姑娘來了。」家僕開口稟告。
蕭雅芸回過頭來,目光與程淨雪交會。
她確實如程淨雪猜測的,有著一張雅致秀麗的容顏,只是……那瞪著自個兒的目光,似乎不怎麼友善呀!
「下去吧。」蕭雅芸對家僕說道。
「是。」
家僕退下後,蕭雅芸也沒打算起身,就這樣盯著程淨雪,冷冷地打量著,沒給程淨雪半點好臉色。
程淨雪雖然覺得氣氛有些尷尬,但還是勉強揚起一抹微笑。
坦白說,蕭雅芸這樣的態度實在相當失禮,但是程淨雪並沒有將它放在心上,畢竟對蕭雅芸來說,她是個外傳和自己未婚夫婿有曖昧關係的女子,因此蕭雅芸不給她好臉色也是應該的。
蕭雅芸高傲地昂著下巴,用嚴苛挑剔的目光盯著程淨雪的容顏,臉上的神色相當不友善。
雖說程家是杭州首富,但是她們蕭家也是家境富裕的大戶人家,論起家世背景,她並沒有輸程淨雪太多。
從小,她就生得相當秀麗標緻,一直受到眾人的稱讚,而她也一向認為自己有著沉魚落雁的美貌。
想不到,隨著年紀漸長,她所有的風采卻全被程淨雪搶走了!
一想到「杭州第一美人」的稱號竟然落在程淨雪的頭上,蕭雅芸的心裡就不服氣極了。
明明自己也是個美人胚子,論身段、論容貌,她有哪一點比不上程淨雪?
為什麼「杭州第一美人」的頭銜不是她的?
對於頭銜的事情,蕭雅芸原本只是暗暗氣惱、暗暗不服,既然兩人之間沒有交集,她也不能怎麼辦。
可是這一次,程淨雪和她未婚夫的「湖畔偷情」鬧得全杭州人盡皆知,不是等於昭告眾人──
她蕭雅芸不只容貌輸人,就連自己的未婚夫,也難逃「杭州第一美人」的魅力,所以才背著她偷腥?
可恨,這叫她怎麼吞得下這口氣!
坦白說,她對君震逍沒有半點感情,他們之間的婚事是爹娘未曾問過她的意願就擅自定下的。
在她看來,君震逍根本不是個適合她的夫婿,他雖然赫赫有名、高大英俊,可是性情冷峻嚴酷,讓她打從心底感到敬畏。
她根本無法想像和君震逍拜堂成親之後,兩人在同一屋簷下朝夕相處的情景,那肯定乏味至極。
在她的心裡,喜歡的其實是住在附近的王家公子。
那位王公子對她相當慇勤,彷彿將她當成世上最貴重的珍寶,那樣的男人,才是她想要嫁的對象。
可是,儘管自己心裡並不是那麼想要嫁給君震逍,但是他和程淨雪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的,不啻是等於當眾狠狠地羞辱她!
她嚥不下這口氣,對程淨雪的憎恨又更深了幾分,現在這個「眼中釘」自動上門來,她怎麼可能放過乘機修理她的好機會?
「有什麼事嗎?」蕭雅芸冷冷地開口。
程淨雪努力忽略蕭雅芸散發出來的敵意,誠心誠意地說:「我是來向蕭姑娘道歉,並且解釋那天的誤會。」
「解釋什麼?你們的事情,全杭州都知道了!」
「那是誤會,事情的真相不是那樣的。」
「那是怎樣?」
程淨雪趕緊將那天的情形說了一遍,包括她不慎跌入湖中,以及君震逍只是好心出手相救的過程。
「所以,我和君公子之間並沒有任何曖昧情愫,他只是好心救了我,想不到卻引起這樣的誤會。」
聽完了程淨雪的解釋之後,蕭雅芸的臉色並沒有和緩下來,畢竟她根本就沒打算這麼輕易地原諒這女人。
嚴格說起來,這次的事件雖然讓蕭雅芸的顏面和自尊心受損,可是在她感到憤怒的同時,卻也不禁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她不如借題發揮,好讓爹娘同意解除她和君震逍的婚約。
為了這個原因,她無論如何也不原諒程淨雪!
「口說無憑,我怎麼知道妳是不是為了替自己脫罪,才編出這些謊話,私底下卻還想勾引他?」
「當然不會!」
「不會?」蕭雅芸冷哼一聲。「我不相信!在我看來,妳長得就是一臉狐狸精的模樣,隨時隨地想勾引男人,真是放浪淫蕩!」
「妳──胡說什麼?!」程淨雪驚愕地瞪大了眼。
她簡直不敢相信,這番惡毒的攻訐,竟然是從一名看似大家閨秀、教養良好的女人口中說出來的!
狐狸精?
放浪淫蕩?
這種指控未免也太過嚴厲了!
她只不過是躲在君震逍的懷中,好藉以遮掩自己濕透的狼狽模樣啊!
「我真的是胡說嗎?妳敢說城裡的那些男人不是被妳迷得團團轉,三天兩頭捧著禮物往妳那裡送,想得到妳的青睞?這些難道妳能否認?」
「呃?但……那是因為……」
「哼!因為妳就是天生的狐狸精!」
蕭雅芸打斷了程淨雪的話,毫不客氣地批評。反正現在是在自己家中,不怕被人看見自己這一面。
程淨雪咬了咬牙,心裡對於這樣無理的栽贓感到氣憤極了,但是她勉強忍了下來,當作蕭雅芸是聽見傳聞,受了太大的打擊,情緒才會如此失控。
她深吸口氣,說道:「不管怎麼說,那件事情真的只是誤會,我和君公子絕對沒有做出什麼對不起妳的事情。」
「就算妳說的都是事實,那我受的羞辱怎麼辦?想要我原諒你們,沒那麼容易,除非妳能讓我消氣!」
程淨雪蹙了蹙眉,沒想到事情比她想的還要棘手,不過既然她都已經來了,當然希望能夠把事情徹底解決。
「那,蕭姑娘要怎麼樣才能消氣?」
蕭雅芸瞪著程淨雪,在心裡盤算了起來。
不管怎麼樣,她都不打算原諒程淨雪,因此她刻意提出刁難的要求。
「如果妳讓我狠狠打兩個耳光的話,那件事情我可以考慮就這麼算了。」
「什麼?」程淨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打她兩耳光?這要求未免欺人太甚!
「不肯就算了,看來妳道歉的誠意也沒多少嘛!」蕭雅芸哼道:「算了,反正我已經決定要解除和君震逍的婚約,而這──都是妳造成的!」
蕭雅芸故意把解除婚約的原因全歸咎到程淨雪的頭上,為的就是想讓程淨雪產生罪惡感。
「妳走吧,我不想再看見妳了!解除婚約的事情,等我爹娘外出返家之後,我就會跟他們提了!」
眼看蕭雅芸態度堅決,像是真的打算解除和君震逍的婚約,程淨雪的一顆心直往下沉。
她不認為自己有必要承受蕭雅芸的兩巴掌,可是……如果因為自己的關係而拆散一段姻緣,那她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的。
心裡猶豫掙扎了一會兒後,她牙一咬,豁出去了。
「好吧,我答應妳。」
聽見她的回答,蕭雅芸反倒詫異地怔住了。
「妳的意思是……要讓我打兩耳光?」
「對,但請妳遵守妳的承諾。」
蕭雅芸瞇起眼,開始在心裡盤算了起來。
剛才她只是說「考慮就這麼算了」,並沒有承諾程淨雪一定會作罷,既然如此,她打了程淨雪兩巴掌之後,經過「考慮」再決定還是要解除婚約,也不算是違反自己的承諾了。
這麼一想,一絲冷笑倏地浮上蕭雅芸的嘴角。
「這可是妳自己說的,妳可別後悔。」
像是怕程淨雪會臨時反悔似的,蕭雅芸立刻走了過去,揚起手臂狠狠打了程淨雪一耳光。
啪的一聲,一陣火辣辣的感覺立刻從程淨雪柔嫩的臉頰炸開,疼痛與屈辱的感覺,讓她的眼眶一陣發熱。
從小到大,她一直受到爹娘的寵愛,幾時受到過這樣的對待?
「還沒完呢!妳還欠我一下。」
就在蕭雅芸得意地再度揚起手,打算繼續賞程淨雪一耳光時,突然傳來一聲低沉憤怒的叱喝──
「住手!」
蕭雅芸僵住,回頭一看,竟然是君震逍。
「小……小姐……君……君公子來訪,說想見……想見老爺、夫人和小姐……小的心想君公子是未來姑爺……所以就……就帶他進來了……」
一旁的家僕結結巴巴地稟告,顯然沒想到會撞見小姐發飆打人。他一直以為小姐的性情溫婉,剛才那一幕,簡直將他給嚇傻了。
蕭雅芸的神情掠過一抹不自在,一直以來,她都在人前扮演好一個端莊千金小姐的角色,想不到這一幕會被人瞧見。
這全都要怪程淨雪──她在心裡將一切過錯都歸咎到程淨雪頭上!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她開口斥退家僕。
「是。」
家僕退下之後,現場的氣氛顯得相當尷尬。
君震逍皺緊眉頭,臉色不悅地盯著蕭雅芸。
他這趟到蕭家,是為了解除婚約而來。
今天一早,他正要為返回「冷焰堡」做準備,就從旁人的口中聽見了昨天他和程淨雪的「好事」,那與事實不符的精彩程度令他錯愕極了。
他想了想,既然如此,他不如順勢解除婚約,即便是要他背負著負心漢的罪名也無所謂,只要別逼他娶個不愛的對象就行了。
因此,他決定不等爹娘月底返回「冷焰堡」,自己先親自到蕭家來處理婚約的事情,事後再取得爹娘諒解。
想不到,他竟然會在這裡看見程淨雪,更想不到,他會看見蕭雅芸動手打人,那刁蠻潑辣、盛氣凌人的神態,正是他最厭惡的千金小姐類型。
君震逍轉頭看向程淨雪,黑眸深處有著不自覺的擔憂。
一看見她雪嫩頰上浮現清晰的掌印,他的心一陣揪緊,就連胸口也瞬間燃起一股怒氣。
「妳這是做什麼?」君震逍沉聲質問蕭雅芸。
「是她自己答應給我打兩耳光,好讓我消氣的。哼,她自己跑來向我解釋了一大堆,以為我會相信?我才沒那麼傻!」蕭雅芸故意假裝不相信他們之間的清白,好讓她在解除婚約的時候握有籌碼。
聽了蕭雅芸的話,君震逍心裡震驚極了。
他再度望著程淨雪,看著她那明明受了委屈,卻故意要在他面前裝堅強的模樣,一種難以言喻的疼痛不禁在心口蔓延開來。
她……竟然是來道歉的?
其實她根本不必這麼做,雖然整件傳聞是因她躲在他的懷中而起的,但是他很清楚她那麼做的原因,根本與勾引他無關。
說起來,罪魁禍首是那位大嬸,昨天她都已經聽見了程淨雪的解釋,卻還加油添醋地編故事,鬧出這麼大的風波。
真要道歉,也該是那位胡亂散佈謠言的大嬸來道歉,而不是程淨雪呀!
她昨天差一點受到伍競剛的傷害,又不慎跌進湖水裡,差一點滅頂,已經是飽受折騰了。現在,她竟然還需要替不是自己惹出來的風波道歉,忍受蕭雅芸不友善的態度,甚至還被打了耳光……
一想到她受到的傷害和委屈,心疼不捨的情緒驀地湧上心頭,讓君震逍的胸口傳來一陣悶疼。
「哼,我還有一耳光沒打呢!」蕭雅芸可沒打算就這麼放棄。
反正都已經被君震逍看見她動手了,那麼多打程淨雪一耳光也沒差。再說,如果能當著君震逍的面狠狠打程淨雪,那肯定更有報復的快感!
眼看蕭雅芸走上前來,頰上還疼痛著的程淨雪反射性地瑟縮了下,而這一幕更加激怒了君震逍。
君震逍怒聲叱喝,一個箭步上前,將程淨雪護在身後。
「我不許妳再動她一根寒毛!」
看著矗立在自己身前的高大身影,那寬闊的肩膀彷彿能為她擋下所有的傷害,程淨雪的心裡一陣感動,眼眶也不禁泛起了淚光。
她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君震逍,如果可以選擇,她其實並不希望讓他看見自己狼狽的一幕。
她希望他看見的,永遠是她美好的一面,那種想要在一個人的面前展現美好一面的情緒,她過去還不曾有過。
為什麼會這麼在乎他的目光?難道……她悄悄喜歡上他了?程淨雪的心緒紛亂,一時之間也厘不清自己真正的心意……
「這件事情,她沒有任何過錯,妳怎麼可以把氣出在她身上,還動手傷人?」君震逍怒瞪著蕭雅芸。
「你……」
蕭雅芸的臉色難看極了,她不甘心地瞇起眼,心裡燃起不悅的火焰。
原來,眼前這男人並不是永遠都是一副冰冷淡漠的模樣,原來,他在保護在乎的女人的時候,是這樣強悍霸氣!
這豈不是表示──她這個「未婚妻」在君震逍的心裡,遠不如才認識沒幾天的程淨雪?
可恨!她絕不承認自己處處輸給程淨雪!
「還說你們沒有曖昧關係?看你急著保護她的模樣,那麼在乎、心疼,任誰看了都會相信她是你心愛的女人!哼,狐狸精就是狐狸精!」
聽了蕭雅芸激動的指控,君震逍的神色一變,心裡有些震驚。
程淨雪是他心愛的女人?
不,他並不認為自己對她有那麼深的感覺。
可是……想要竭盡所能地保護一個女子,不希望她再受到任何一丁點的傷害,這樣的心情他過去確實不曾有過。
與程淨雪相遇之初,他原本以為她是個刁蠻驕縱、任性膚淺的女子,對她的印象糟透了,後來發現原來是自己誤會了她。
她不僅善解人意,對身邊的丫鬟相當體貼,而且她還很善良,不想占追求者的便宜,也不願讓追求者抱持不可能實現的期待。
現在,她竟然還為了不該她負責的事情,親自到蕭家來道歉,甚至還承受著這些委屈與傷害。
她的一切讓他感動,而她受的傷害也讓他感到不捨,不願見她再受到任何一絲的誤解或是傷害。
會有這樣心疼不捨的心情,肯定是將她放進了心裡,但是……似乎還不到「心愛的女人」的地步……不過,現在也不是深究他心動程度的時候。
「她不是狐狸精,不許胡說!」君震逍冷冷地瞪著蕭雅芸。
他的眼神充滿了警告,像是若蕭雅芸再敢開口說出任何一句誣蔑、傷害程淨雪的話,就要一把將她掐死似的。
蕭雅芸打從心底感到一陣寒意,果真沒膽子再大肆批評了。
她不甘心地咬了咬牙,說道:「今天發生這樣的事情,不管是真是假,已經對我造成了無法彌補的傷害,我要跟你解除婚約!」
「很好,我就是來談論這件事的。」
「什麼?」蕭雅芸訝異地僵了僵。
她雖是想解除婚約沒錯,可卻沒想到君震逍不僅立刻同意,甚至還說他是特地為了這件事而來的!
那不就表示──其實君震逍根本也不想娶她為妻?
這個體悟讓蕭雅芸頓時感到顏面無光。
氣惱的情緒湧上心頭,但又暗暗慶幸還好是她先開口要求解除婚約,勉強算是佔了上風。
她昂著下巴,對君震逍發難地說:「你與我有婚約在先,卻還行為不檢點地跟別的女人廝混,這件事情幾乎傳遍全杭州了,我絕對不嫁給像你這樣的人,我一定要跟你解除婚約!」
程淨雪一聽,心裡不由得急了。
「不,你們別衝動,我──」
她急著想要勸些什麼,卻被君震逍給打斷了。
「這件事情與妳無關,妳別管。」
他不希望程淨雪認為自己是造成他和蕭雅芸解除婚約的罪人,所以才會說這件事情與她無關。
然而,程淨雪卻誤會了他的意思,以為他認為她是個外人,根本沒有資格插嘴說些什麼。
她的心一陣抽緊,臉上掠過一絲難堪。
「好吧……算我……多管閒事……我走就是了……」程淨雪咬了咬牙,僵硬地轉身離開。
君震逍愣了一會兒,才知道她誤會了他的意思,而她轉身離開前那受傷的神情,彷彿一根針般狠狠地扎進他的左胸,讓他心疼不已。
君震逍想要追去,但蕭雅芸卻開口攔住他。
「你不是要談解除婚約的事情嗎?我爹娘就要回來了,你不等他們回來之後,當面談這件事嗎?」
她故意將君震逍留住,就是不想讓他去安慰程淨雪。
哼,那個討人厭的女人,最好傷心死好了!
君震逍皺起眉頭,心裡放心不下程淨雪。
「我晚點再來。」
「等等!你要是敢去追她,我不會這麼輕易解除婚約的!」因為看出君震逍也有意解除婚約,蕭雅芸才敢拿這個來要脅。
君震逍的黑眸一瞇,冷鷙地望著她。
「我從來不接受威脅。」
冷冷地扔下這句話之後,君震逍毫不遲疑地轉身離開,完全不再理會氣得跳腳的蕭雅芸。
此時此刻,他腦中唯一的念頭就是──
他不要程淨雪再受半點委屈,也不想再看見她掉半滴眼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