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遠不說話,任由我苦苦地再三追問,只是沉默地苦笑著,左手下意識地輕輕撫摸著自己的右臂,目光如浮雲般縹緲游移,只是不肯看向我。
「你……唉!」我憤憤地跺了一下腳,心裡又氣又急,卻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才好。
「你走吧,也別再來了。」蕭遠仍然是那一句話,「就當我們從來沒有認識過。我的事,不用你管,你也管不了。」
「好!我走!」蕭遠的話多多少少傷了我的自尊心,我有點氣惱地衝口而出,可是一看到蕭遠憔悴的容色,猶豫了一下,忍不住又改口說,「……等你病好了我就走。你現在這個樣子,沒人照顧怎麼行?」
「不用了。」蕭遠的臉色微微一白,看也不看我地堅持道,「我已經好了,用不著別人照顧。」
「可是你總得吃點東西吧?要不你先吃點東西,等你吃完了我再走。我給你煮了一鍋……啊!」
一股焦糊的味道從廚房裡飄出來,正式宣告了我初次下廚的失敗。我手忙腳亂地衝回廚房關上煤氣打開鍋蓋,又不小心被鍋蓋燙了手,忍不住『啊』地叫了一聲,鍋蓋也脫手掉到了地上,發出一連串驚天動地的巨響。等我從一團混亂中回過神,才發現那鍋粥早就已經燒乾了,灶台上滿是溢出來的米湯,鍋裡面只剩下小半鍋米,也分不清是粥還是米飯,粘粘糊糊的爛成一團。
唉,真笨!我懊惱地敲了敲自己的頭,望著那一鍋爛粥,一股濃濃的無力感不由自主地湧上心頭,心裡面滿滿的,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壓抑與難受。我一向是個樂觀自信的人,相信自己只要努力,什麼都可以做到,什麼都可以做好,而我也一直在努力地去做一個好警察,一個好人。可是現在,我才突然發現自己原來很沒用,什麼都辦不到,什麼都做不成,對所有的一切都無能為力。
我想幫助自己所愛的人,想讓他擺脫罪惡的控制與陰影,可是我既不能為他洗脫罪名,也無法幫他擺脫周韜的控制,想要努力,卻不知道勁該往哪處使。而我所要幫助的人,卻清清楚楚地對我說,他的事情,我管不了,也不用我管。
這讓我更覺得不是滋味。
眼睜睜看著蕭遠的痛苦和無助,心裡已經夠難受的了,可就連好好照顧他,給他做點可口的飯菜,我都笨手笨腳地做不好,簡直是……
正對著灶台自怨自責,蕭遠突然在一旁輕輕叫了一聲:「方永。」
我一驚抬頭,才發現蕭遠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了廚房,正靠在門上看著我,目光暖暖的十分柔和,「我餓了,粥熟了嗎?如果熟了就幫我盛一碗。」
「啊?哦……好像熟了,可是……」我尷尬地看看鍋裡那團爛糊糊的東西,「好像被我燒糊了,也有點爛。」
「沒關係,燒得焦一點味道反而更香呢。」蕭遠側頭笑了一笑,臉上微微露出回憶的神情,「我小的時候淘氣得很,放著好好的白米飯不愛吃,倒偏偏愛吃焦了的鍋巴,覺得又香又脆,比什麼東西都好吃。因為嫌媽媽燒的飯鍋巴少,就經常偷偷把爐子的火弄大一點點,結果有一次失了手,把半鍋飯都給燒焦了。媽媽氣得差點打我,可到底還是下不去手,反而把我摟在懷裡愣了半天,最後歎了口氣,花好大的功夫把米飯分開,上面沒焦的給爸爸,中間的烘一烘做成鍋巴給我,最下面的自己泡點水吃掉了。從那次以後,我再也沒在媽媽燒飯時搗過鬼,可每次燒出來的鍋巴卻比以前多了好多,有那麼厚厚的一大張……」
蕭遠伸出手,比了一個大大的圓圈,眼中是輕淡而柔軟的笑意,讓我看得有一點出神。
「真的啊?那……那我就給你盛點嘗嘗?可是我燒出來的這鍋東西,跟你媽媽做的鍋巴可沒法比,吃不下去就別勉強。你先回床上去,高燒最消耗人的體力,你昨晚剛剛燒了一夜,下地走動不覺得累嗎?」我忐忑不安地盛了一碗粥,連忙扶著蕭遠回到臥室,還想讓他躺下,蕭遠搖了搖頭,倚著床頭坐了下來。
「怎麼樣?苦不苦?」我看著蕭遠嘗了一口,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問。
「不苦,挺香的,好像真有點小時候的味道呢。要不要你也盛一碗嘗嘗?」
「不用,你吃吧。」仔細看看蕭遠的表情,好像確實沒有難以下嚥的樣子,我才算稍稍鬆了口氣,又跑到廚房盛了一碟剛買的雪菜毛豆,剝了一隻鹹鴨蛋。
「還有小菜?你想的可真周到,我這兩天燒得嘴裡發苦,正想吃點清爽的鹹菜呢。」蕭遠微笑著看了我一眼,一邊慢慢地吃著粥,一邊與我信口閒談,笑容溫暖,目光柔和,聲音也是一如往日般溫和平靜,依稀恍忽中,彷彿又回到了半年以前,那一段寧靜而快樂的幸福時光。
我不敢多開口,生怕說錯一句話,會打破這難得的溫馨氣氛,可又捨不得不說話,怕蕭遠得不到回應會沉默下來。在患得患失的苦惱間,卻又覺到一絲絲甜意,只盼著蕭遠吃得慢些,再慢些,讓這一刻永遠都不會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