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大雨過後,撥雲見日。
既然天公作媒,逢大喜之日風和日麗,也希望鳳紫鴛與安親王共結連理,能恩愛白首。
皇族婚禮,莊嚴隆重,不過先帝駕崩不到一年,加上安親王和鳳紫鴛兩人本性質樸,故婚禮不見奢華,反而溫馨。只是,不都說「春宵一刻值千金」嗎?難道是皇族人就不興這一套?
夜色深沉,安親王府西側榕園新房裡走出來幾名丫鬟,輕輕把門關了。
新房裡,只剩下蓋頭未掀的新娘和貼身丫鬟「喜兒」兩人。
唉,連續幾夜睡不安穩,她實在撐不下去了呢!
「紫鴛,這下妳怎麼辦啊?」
她趴在茶桌上,一點都不想動,勉強撐開一隻眼來。她見鳳紫鴛自個兒拉下喜帕,摘下鳳冠,更大為不滿地哼道:「據說安親王和皇上兄弟兩人感情極好。皇上明知春宵一刻值千金,當真會在此時宣安親王進宮嗎?」
鳳紫鴛臉上無喜無怒,低頭凝視自己一身喜紅說道:「我遺憾大哥不能親眼見我為他所穿的喜服。」
她毫無眷戀地脫去一身新娘紅服,洗去一臉脂粉,換了一套男裝,束起長髮,看了孫少帆一眼道:「我去找他。」
「去吧。」她淡淡一句,看著鳳紫鴛立刻在眼前消失不見· · · ? 這便是鳳女能者的能力,有時候她還挺羨慕的呢。
不過,只要回頭想到鳳女能者一生必須背負的責任,她就不敢恭維了。
唉,好困 --… 不由得又想起害她一連失眠好幾夜的罪魁禍首來。
數日之前,一場有驚無險,後來發現是馬兒被動了手腳… … 在那種危急時刻,他居然還-
最初她猜是當日樓五的出手相救,震怒了賢親王羅登,惹來殺身之禍。
不過經過幾日心情沉澱,反覆思考推敲,這賢親王羅登聲名狼藉,據聞是一位個性莽撞,性情殘暴的王爺,他要取一個小老百姓的性命輕而易舉,絕不會令樓五如此好活,又何須搞這種小動作?當日看來,馬兒只是暴躁,虛驚一場,足可見對方此舉警告意味濃厚,尚無意取人性命… … 為何要警告樓五?莫非他與賢親王相熟?
即便不熟,這樓五也肯定是高官子弟,家世地位不低,賢親王才可能有所忌一祥。
她伏在茶桌上,愈想愈煩亂,頻頻皺眉。她不是要想他,也極力想要忘掉意外下發生的那一個吻,但是偏偏事情和他有關,她自然就會想到他,腦袋裡出現他的臉,他深郁的眼神,他溫柔軟熱的嘴唇… … 說不想他還想!
拚命揮掉腦袋裡的畫面,她努力將精神和心思集中在正事上。
她還未將羅登的事情說出來,主要還是希望紫鴛暫且拋下煩憂,心情愉快的迎接她的婚禮和幸福。
唉,誰想到大喜之日,安親王連新房都未踏入一步。
縱然他對紫鴛有情,可他迎娶之人卻是「鳳谷代理谷主」。
也許紫鴛無所謂,但她就是不平,看不慣羅非如此對待自己所迎娶的妻子!今日鳳紫鴛若非他鍾情的孫少凡,這場婚姻又會是另一個悲劇的開始- 只要想到這一點,她就無法不惱羅非的深情和無情!她緊緊揪眉,狠狠咬唇。
… 罷了,羅非該慶幸,他鍾情之人是他今日迎娶之人,此時兩人見面,該是一場歡喜恩愛場面——
-… 過兩日,待離開京城,她再把羅登之事告訴紫鴛,讓她多加小心。
想著、想著,腦袋裡又多了個人影,一雙貼得極近的眼眸,她不覺面色又紅,匆忙張開眼睛,揮掉面前影像,兩手撐著桌面立起身子拉掉面紗。
「哈啾!哈啾、哈啾!」唔,鼻子好癢,成日戴著面紗又不舒服。
「哈啾… … 哈… … 」又是噴嚏,又是呵欠,連日來的折騰令她又累又倦,今夜該好好睡一宿了。
她拉了件寢衣換上,便往床上倒去。
「哈啾… … 」
「哈啾!」
該… … 是一場歡喜恩愛場面。
「哈啾!- - - -… 哈、哈啾!哈啾!」面紗呢,昨晚被她丟哪兒去了?
「夫人在找什麼?」一個男子坐在窗欞前,忽然開口了。
一群丫鬟分站門口兩側,全望著她看傻了。
「還站著不動?」男子沉聲,一群丫鬟才回過神來。
「王、王妃… … 奴婢幫您找:-… 王妃您在找什麼?」小虹帶頭,幾個丫鬟全圍到床邊來幫忙。
王妃!她是王妃?孫少帆面紗沒找著,卻給嚇到了,一張絕色容顏頓時無辜又蒼白,張口結舌望著一群丫鬟和坐在窗欞前喊她夫人的男子。
這下誤會大了!
這男子自然是安親王羅非了!
可是紫鴛呢?一場歡喜恩愛場面呢?
「夫人,妳怎麼了?」男子微微瞇起眼,臉上卻儘是笑容,聲音親和。
「我… … 哈啾!」顯然鳳紫鴛還沒跟她的「大哥」表明身份,羅非把她當成鳳紫鴛了!慘了、慘了,她得快點說,這是一場誤會啊!
「哈啾、哈啾、哈啾!」
「夫人身體不適,派個人找總管去請大夫來。」羅非吩咐丫鬟。
「是。」回頭答禮的丫鬟是小虹。
「不… … 」一隻柔萸遮住了半張臉,不停搖手。她不是鳳紫鴛!「哈啾… … 」
男子一雙黑沉沉的眼眸凝視著她。明明一臉笑容,那眼神卻讓她整個背脊發寒。她不由自主地抱了一床被,擋去寒意,止住噴嚏連連。
「王爺毋須擔心,妾身自小對花粉過敏,春花一開就會如此,不必請大夫了。」一場混亂,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先把人打發,餘下的留待鳳紫鴛去解釋。
「既然夫人如此說了,就照夫人意思。小王有話想與夫人談-- -… 夫人大概需要一些時間吧?小王到前廳等候。」
她屏息,一雙蒙著濕氣紅紅的眼睛望著他起身走出去,這才暗暗鬆口氣。
「王妃,奴婢們伺候您。」
咦 … 才喘息,一群丫鬟就朝她圍上來,拉掉被子,扶她起身,為她更衣,梳妝打扮。
「哈啾!哈啾、哈啾 --…」面紗,她的面紗呢?
榕園廳前,窗門都關起,鳳紫鴛究竟上哪兒去了?這會兒她衣服都換上了。孫少帆手拿絲巾半遮面,低眼瞧著自個兒身上的衣服。這一身「榮華富貴」穿在身上可真不舒服… … 她悄悄抬眼偷覦對面端坐的男子。
仔細看來,果然俊逸非凡,威嚴貴氣。不過,那勾笑的深邃眼神隱藏著冰寒般,令她戰慄驚訝。
眼前羅非和紫鴛口中的大哥是同一人?
「夫人,昨夜失禮了。」
「王爺客氣了。聖上召見,王爺身不由己,妾身明白。」她心虛地咳了一聲。
「夫人寬厚賢淑,乃小王之福。小王有一事想與夫人商量。」
「王爺請說。」她淺淺微笑。
「我與夫人雖已是夫妻,終究初識。夫人遠離家鄉,遠嫁來此,重新適應環境已甚是辛苦,當家主母之責必也要累了夫人,小王不忍夫人此時還得服侍小王。因此小王提議,我與夫人暫時分房,待夫人一切熟悉,與小王有情時,我倆再同房。不知夫人意下如何?」絲巾掩面,同時掩去了她的驚訝和憤怒。這羅非真存心不良,場面話說得有理又好聽,分明是打著「把人娶進門晾著不理」的壞主意!
「王爺如此為妾身著想,妾身感激不盡。就依王爺所言,多謝王爺。」這是個機會,她將計就計,暫時得以留在京城不需回去了;再來個魚目混珠,且看羅登還有何詭計。
「那麼,夫人就在這榕園安心住下吧,日後府內大小事,有勞夫人了。」
「妾身自當盡力令王爺無後顧之憂。」孫少帆頓時燦笑如花。
羅非點頭,起身離開。
她遣下一群丫鬟,走進房裡,看見鳳紫鴛站在那兒,怔仲地望著她。看她的表情,方纔她和羅非的對話,她應該都聽見了。
「我在妳房裡穿著妳的衣服睡著了,妳的大哥喊我夫人,一群丫鬟喊我王妃,妳又不在,我只好將錯就錯了。」嬌艷容顏端著無辜和無奈,若是男人見了當會心醉。
「對不起,我誤喝烈酒,昏睡過去了。」鳳紫鴛臉微紅。
「妳跟誰喝酒?」
「大哥。」
「那羅非整晚跟妳在一起?他果然沒上皇宮去!」嬌顏瞋怒。
隨著鳳紫鴛點頭,她內心的一點不安消失不見。
「紫鴛,讓我玩三個月就好。」迷人眼兒勾著哀求,朱唇獗著男人抵擋不住的性感嫵媚。
「… … 大哥不是無情人,他只是一時難忘孫少凡。」多少男人面對這一張絕色能不拜倒?世上除卻羅非,還有第二個嗎?
「那很好啊,他擁他的孫少凡,等我過足王妃的癮,再把真正的鳳紫鴛還給他。紫鴛,妳最寬宏大量了,妳不忍心拆我的台,是吧?」
鳳紫鴛啾著她若有所思好半晌,一臉為難,最後還是點頭了。若是幫助她留在京城對她有所幫助,這三個月就暫時委屈大哥了。
德親王府
大門開,一群下人排了兩長列,彎腰躬身,頭不敢抬,眼不敢看,齊聲喊道:「恭送賢親王爺!」
「皇兄,有勞了,請慢走。」德親王親送出府。
「皇弟,你可要好好保重,命只有一條,是不?」賢親王一掌重重拍在他肩上。
羅雋揚起嘴角,不語。
分明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黑盤和常喜跟在身後,常喜緊緊握住拳頭,兩手貼在身側,胸口起伏著憤怒,臉色緊繃,卻也不敢把頭抬起來,更不敢吭聲。
羅登一身健康膚色,陽剛氣息,外型粗獷豪邁,整個人充滿威猛與力量,狂傲不可一世。
他大步跨出,袍襬飛揚,動作似豹敏捷,上了馬車,他還探出頭來,朝羅雋露出野性狂放的笑容。這位王爺打骨子裡散發出令人畏懼發毛的氣息,他讓人毫不懷疑得罪他只有等著屍骨無存的下場。
馬車離去,羅雋鑽起眉頭,轉身回府裡。
德親王與賢親王兩人的母妃有表親關係,所以比起諸位親王來,兩位親王的關係更深一層。
賢親王對於母親德太妃向來孝順,因此對羅雋母親靜太妃尚且尊敬。況且羅雋雖貴為親王,從來將名利看淡,不與之爭權奪利,既與羅登不起衝突,他自然將羅雋當成兄弟。
王府大門關上,常喜立刻上前,緊張兮兮地頻頻望著主子的肩膀。
「王爺,您沒事吧?」自從馬車出事,常喜再也不輕信兩位太妃之間的表姊妹情誼能夠約束得了賢親王羅登的殘暴無情性格了。
「何事之有?」羅雋並不將羅登的警告放在眼裡,他是敬他,並非畏他。「常喜,傳令下去,本王要到安親王府。」
「是!」他這回可要嚴加檢查馬匹和馬車,不允許再出差錯。
「主子要去找喜兒姑娘了嗎?」黑盤忽然眼睛一亮,喜沾沾脫口而出。羅雋冷著臉孔,回頭看他一眼。「多嘴!王爺當然是為賢親王一事去找安親王爺。」常喜拍了黑盤腦袋,卻不是罵他「胡扯」,而是「多嘴」,等於也洩漏了自己心裡如是想。
羅雋把常喜也冷了一眼,負手而去。
他回到房裡,換了套米白色袍服,腰間懸垂錦囊玉珮,錦囊上「白玉微瑕」四字隱隱閃著絲光。
安親王府,府門前,總管匆匆跑出來,對著一輛馬車恭敬行禮,才近身回話。
馬車垂簾,聲音出來。
「又不在?」大喜才過,不到十日,他一連三回「順道」繞過來,均不見皇兄在府內。這回終於開口問道:「上哪兒去了?」
「回稟德親王爺,王爺一早與孫公子遊湖賞花去了。
面對德親王爺,總管貼近著馬車恭敬據實稟告。又是孫少凡。日前他聽七弟提過二皇兄近日常留宿小宅院之事,該不是昨日又留在那小宅院裡沒有回府睡了。羅雋本不是好奇之人,不過該是新婚燕爾,皇兄卻寧願和一個男子去賞花遊湖,這位新皇嫂難道如此乏味無趣,半點吸引不了人?可她身邊卻有個傾城絕色丫鬟… …
既然如此,他索性直接問總管找她!思緒轉至此,尚未開口,馬車外,總管聲音傳來。
「王妃囑咐小人,德親王爺兩次來訪,王爺不在府內,小人主母未曾遠迎,極為失禮,小人主母盼有機會向王爺奉茶致歉。」
「正好、正好,我家王爺渴了。」等不及主子開口,黑盤連聲說道,卻在常喜
瞪眼下,趕忙改口:「不是、不是,我是說我渴了、我渴了,哈哈 … 哈哈:-… 」
垂簾之內,羅雋玉面微窘,冷臉沉著不悅,淡淡說道:「皇嫂有心,盛情難卻,恭敬不如從命。」
「小人恭請王爺大駕!」總管躬身。
常喜掀開垂簾,羅雋下馬車,一群下人拜見。他走入府內。
「哈啾!」花團錦簇,滿園春景,可憐如此風光美色,她無福消受。
聽下人來報,德親王已至前廳。
本來嘛,她假扮安親王妃,客套話總得來上兩句,這才像個當家主母,哪知道總管如此認真,這德親王也真的上門了。
今日她本來打算「敲鑼打鼓」以安親王妃的身份出門去走走,希望這德親王識相,喝了茶趕緊走人,不要耽擱了她的「計劃」
「哈啾… … 」當個王妃也真不容易,瞧她頭上這頂玉翠鳳冠,珠翠牡丹花,金簪、金鳳各一對,梅花環、四珠環,邊垂珠滴,珠垂搖搖,又重又晃的,光是一頂鳳冠就已經壓得她頭痛了,加上這身王妃服,大紅衫,霞被以深青為質,金繡雲霞鳳文;青色深衣,胸背金繡雲鳳文;淺紅金繡團鳳文背子;青線羅大帶、描金雲鳳文玉革帶、金繡雲鳳鞋。她真快喘不過氣了,真想換一套常服。可是她與這位德親王初次見面,衣著得正式體面。再說了,所謂人要衣裝,鳳袍加身,麻雀也變鳳凰,誰敢懷疑她這王妃的身份。
「王妃,您還好吧?」小虹扶著她,順便幫她把歪斜掉的鳳冠扶正。
「嗯。」為免羅非識破這場假鳳戲,她口稱貼身丫鬟喜兒因身體不適,隨送親隊伍回鳳谷去了。小虹便成了她的貼身丫鬟。
走出西側榕園,由長廊穿過中園,小碎步款款行來,步上前堂大廳,她要小虹先退下,她由正門入。
堂上只有一人,總管已請德親王爺兩位隨身侍衛偏廳奉茶。
羅雋見門口光影迎入一人,全身金繡雲鳳,可知來人身份,便起身,垂眸拱手道:「皇弟羅雋,拜見二皇嫂,打擾了。」
「不敢,皇叔多禮了。」芙蓉臉兒低垂,她以禮相迎,嬌滴滴柔聲謙道:「妾身鳳紫鴛,與五皇叔是初次見面,失禮之處,請皇叔海涵。」
「哪裡,皇嫂客氣了… … 」這聲音!
這聲音,好熟悉 --… 孫少帆緩緩抬起頭來。羅雋把目光看了過去。兩人相望,四目驚駭,錯愕愣住,半天無言。
他瞪著她,驚訝的臉色轉為慘白!
她雙眸汪汪,滿是無辜,咬著嬌艷欲滴紅唇,忍了半天,終於… …
「哈啾!哈啾、哈啾… … 」兩手緊握絲巾掩面,瞪著他難以置信,「怎麼… … 怎麼是你-- … 」騙子、騙子、騙子!說什麼樓五,什麼五爺!早知道他不會是個小人物,卻沒想到他居然是五王爺德親王- 羅雋!
羅雋直起身,雙手負在身後,一臉冰寒,面色如霜,瞇眼瞪她。本來有千言萬語,滔滔不盡,如今… … 他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喉嚨蠕動,一股酸澀梗住,他緊緊咬牙,揮袖撩抱,大步離去!
他從身邊帶著一陣風過,孫少帆打心底抖落一股子寒冷,全身一震,迅速轉頭,望著那頭也不回,高大順長的背影:-…
「哈啾!哈啾… … 」
滿眼紅,一下子淚濕眼眶,模糊了那決然而去的身影,她只道一切都是花粉惹禍。可心底的疼,滿滿莫名的痛,連日來腦海裡總是他來干擾,這又是怎麼回事?她一臉茫然迷惘,任憑一股衝動上前一步,又猛然止住。
她絲毫不明白自己想幹什麼?
她難道想追上去向他說,她不是鳳紫鴛,這安親王妃身份是假!她… … 不是他的皇嫂嗎?
澄清身份… … 她又想做什麼?
可不說,不解釋… … 她又為何心裡好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