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散發著炙熱的高溫,偶爾吹拂而過的焚風更是令人無法忍受。
官道上有座涼亭,專供路人休憩乘涼。此時,亭內一站一坐的一對男女,男的五官端正,而另一位少女,遠瞧她纖細窈窕的身段,就足以令人雙眼大睜,近看更是為之驚艷。
細緻的黛眉下,是一雙水漾般的凝眸,柔美精緻的臉蛋下,是不點而紅的絳唇,配上一身欺霜賽雪的冰肌玉膚,更是美得出塵仿若謫仙。
「二小姐,你一定渴了吧,我這就去附近找水。」
陳鴻身形一轉,要跨出的腳卻又在下一刻頓住,旋身一臉不放心地看著自家小姐。
「陳鴻你放心去吧,我一個人在這兒沒關係的。」
杜秋雙唇畔漾出一抹溫柔笑靨,明白他的顧忌,出聲保證不會有事的。
「可是」
陳鴻仍是深覺不妥,放眼望去四下無人,二小姐又不會武功,若是遇上不軌之徒趁他去找水時見二小姐一人在這兒起了歹念,那他可是萬死難辭其咎。
「別擔心,你快去快回不就得了。」
杜秋雙以絲絹輕拭額際間的薄汗,柔美的臉上仍是那抹溫柔的笑。
陳鴻躊躇了會兒,見二小姐頻頻拭汗的舉動,決定速去速回。
「那請二小姐小心點,我馬上回來。」身形一閃,迅速離開石亭。
在陳鴻離去不久,遠處傳來的敲鑼打鼓聲,吸引了杜秋雙的目光,她好奇地瞇眼望去,是一排迎親的隊伍,喜轎兩旁跟著喜娘和丫鬟,一行人正浩浩蕩蕩地從遠處另一端而來。
抬頭望了眼亮晃晃的烈陽,看來今日是個適合嫁娶的好日子。
就在她以水袖揚風,並不停地拭汗時,亭外傳來急促的奔跑聲,伴著細微的喘息。她好奇地回首一看,這一瞧水眸驚訝地大睜。
正往這兒奔來的竟是一身鳳冠霞帔的新嫁娘,左右兩旁還跟著兩名丫鬟,正扶著她往石亭內走來。
「你就是許老爺派來的人?」
三人一踏入石亭,手裡捏著蓋頭紅巾的劉燕娘,在看清眼前絕色的容貌,隨即一臉訝異地盯著她。
許老爺不是說他安排的人,是位臉上長滿麻子的姑娘嗎?怎會變成眼前這位秀麗絕倫的姑娘?
不管了,時間已不容許她再驚訝了,使了個眼色給身旁的兩位丫鬟,三人一起走向杜秋雙。
「你們是」
杜秋雙還未弄懂她的話,隨即被三人架著硬是穿上新娘脫下的鳳冠霞帔,她被此刻詭異的情況給弄糊塗了。
「等等姑娘你們可能搞錯了。」她雙手不斷地推拒,試著和三人解釋。
可三人手上的動作未停,根本不理會她驚慌的話語。
「你既然已收了許老爺的錢,就不該臨陣反悔。」
劉燕娘不悅地瞪著已被迫穿上嫁衣的杜秋雙,明明已事先說好了,這姑娘竟敢反悔!好在她有事先準備好,不然豈不被她給搞砸了。
從懷裡抽出一條沾了迷藥的絲絹,硬是摀住她的口鼻,只見原是掙扎的杜秋雙在下一刻身子軟倒,被兩名丫鬟給扶持住。
「快!趁還沒被發現,趕快照計畫行事。」
呼喝著兩名丫鬟趕快將人給帶走,自己則趕緊往另一個方向,藉著一旁的草叢遮掩下離開。
原本停下的迎親隊伍,在見著新娘已回來,便在喜娘的吆喝下起轎,繼續趕路。
在長串的花轎隊伍後,遠遠地有一大段距離,竟有一抹身著大紅嫁衣的姑娘,沒命地呼喊跑著,可因相差的距離太大,以致沒人發覺。
「等等我啊!」
那緊跟在花轎後身穿大紅嫁衣的姑娘,赫然一看,竟是一位臉上長滿麻子的姑娘。
大紅燈籠高高掛,張燈結綵由外而內佈置得喜氣洋洋,大紅的雙喜字貼在大廳的正前方,周圍早已堆滿了大大小小的賀禮,眾賓客的祝賀聲穿梭在滿室熱絡的氣氛中。
「你猜少爺今天會回來嗎?」
角落裡有兩名僕人竊竊私語著,一面還小心地注意四周,以免被逮到偷懶。
「應該會吧,夫人是這樣說的。」另一人的低語,有著不確定,但仍是說得小心翼翼。
「少爺回來了!」
由門外一路奔進大廳的吶喊聲,頓時讓滿室的人面露喜色。
「大伙注意,各就各位。」
只見原本和賓客談笑的當家王母,一聽聞這驚喜聲,臉色一整,豪氣地向前跨步一站,呼喝著眾奴僕,兩旁的賓客被這等陣仗給嚇得目瞪口呆。
薛府大門外,停著兩匹黑色駿馬,馬上坐著位偉岸男子,出色的容貌令路過的少女皆忍不住頻頻回頭偷覷。
身著白衫的男子,有著俊逸出眾的臉孔,唇角掛著一抹溫和笑意,與他臉上笑意不符的是,一雙精銳的黑瞳正打量著薛府大門外的大紅燈籠,和詭異地一個人影也沒有。
「大哥,這是怎麼回事?」
出聲的是另一名身著青衫的男子,剛毅的臉上有抹疑惑,直瞧著前方高掛的大紅燈籠。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進去再說吧。」
白衫男子俐落地翻身下馬,率先走了進去,身後尾隨著一臉不安的青衫男子。
兩人才一踏入大廳,眼前一黑,一群人蜂擁而上,在眨眼間已動作迅速地將白衫男子穿戴好一身大紅喜衣,儼然是一副新郎的裝扮。並在最短的時間內逃離,躲到一旁。
薛平濤俊逸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唇角那抹溫和的笑意是加深了,可自那雙黑瞳所散發出的冷意,令兩旁的奴僕嚇得緊抱在一起,就連身後跟著進入的孫准山,見著大廳裡的情況也機靈地閃到一旁。
「平濤你回來啦,娘就猜你絕對趕得上婚禮的,果然沒錯。」
李彩霞為自己的神算感到十分得意,細看兒子穿上合身的喜衣,襯得原本俊逸非凡的臉孔更是挺拔出眾,一股難以抑制的自豪瞬間填滿她胸口,臉上的笑容笑得更開來。
「娘,是誰要成親?」
低沉渾厚的嗓音壓低,透露出一抹危險,緩緩地飄開來。
「呃當然是你要成親呀。」
李彩霞這會兒總算注意到兒子的臉色有異,臉上的笑容呈現僵凝,腳步不由自主地後退。
「是嗎?那為何我會不知道自己今日要成親?」
俊逸的臉上笑容擴大,黑瞳底有抹一觸即發的怒火,踩著危險的步伐,一步步地朝她逼進。
「咳平濤,敢情你是忘了,在你要出門談生意時,我不是跟你提過劉家千金的婚事嗎?當時你並沒有反對啊。」
李彩霞在兒子威脅的逼進下,力持鎮定地穩住腳步,責難的目光不滿地瞪向後方、舒服地坐在紅檜椅上嗑瓜子的薛震。
就算她不聽他的勸告,擅自為兒子決定親事,但身為人家的相公在見到娘子面臨危險時,也該出面解決一下,而不是回給她一個自作自受的眼神吧?
「可當時我也沒答應。」
俊逸臉上的溫和笑意斂去,森冷的黑瞳冷冷地瞪向她,霎時,大廳靜默得令人發毛,眾人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就在這時,大門外傳來喜樂鞭炮聲,熱熱鬧鬧的炮竹聲傳進大廳內眾人的耳裡,可卻沒人敢出聲提醒該出去接新娘了。
「平濤花轎到了。」
期期艾艾的囁嚅聲出自李彩霞的口中,在兒子冷冽的目光下,原該大嗓門的音調也會自動縮音。
「與我何干,反正娘不只我這個兒子。」
此話一出,大夥同情的目光掃向角落的孫准山,頓時令他冷汗涔涔。
「乾娘,這不關我的事。」
孫准山一臉苦相,怨怪地瞪了眼將燙手山芋轉給他的薛平濤,心底早已哀號不止。
早知道他方才見情勢不對,應該早點閃人才對,現在看乾娘狀似考慮的目光,他剛毅的臉上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心底早已打算見苗頭不對,隨時準備逃跑。
李彩霞沉吟許久,眼光直打量著孫准山,隨後臉上掛著令人發毛的笑容走向他。
「乾娘」
孫准山打算溜走的腳步硬是被李彩霞由後領給拎住,一個力道將他的身子給拉回她面前,只能驚恐地看著她不懷好意的笑臉逼進。
「你先出去將新娘給迎進門再說,一切我自有主張。」
李彩霞在他耳旁細聲交代,還不忘撂下警語,若連這點小事也辦不好,今日新郎乾脆就換人做了。
孫准山忙不迭地快步走出大廳,就怕真被捉去當替死鬼。
薛平濤雙臂環胸,冷睇著兩人鬼祟的模樣,唇角揚起一抹莫測的笑。
他的婚事絕不容許任何人擅自替他作主,即使那人是他親娘也一樣。
片刻後,孫准山再次走入廳堂,身後跟著新娘——新娘由兩名丫鬟扶持著。在經過門檻時,新娘一個不慎被絆倒,在兩名丫鬟的驚呼聲中,眼看新娘就要當場出糗
一抹紅色修長身影飛快地上前,在危險的一刻,雙臂一伸,及時將新娘給摟抱起。蓋住鳳冠的喜帕,也在混亂中隨之飄落。
薛平濤黑瞳閃過一抹驚艷,細瞧著懷裡雙目緊閉的人兒,在驚愕過後一抹疑慮也同時浮上心頭。
沉重的鳳冠下,是一張柔美秀麗的瞼蛋,那脫俗雅致的容顏,令他在看了一眼過後竟難以移開;可在那絕色的美顏下,不該是素淨著一張瞼,至少不該是在今日她成親的時候。
更離奇的是,她竟是昏迷的,情況著實詭異到令人不禁感到懷疑。
「這是怎麼回事?她為什麼會昏過去了?」
扣於她腰間的大掌一緊,撐住懷裡昏迷的人兒,鼻間聞到一股淡淡的幽香從她身上傳來,深邃的黑瞳掠過一抹異光。
「這小姐可能是因為天氣太熱,坐在花轎裡悶昏了吧。」兩名丫鬟神色閃爍,支支吾吾地說。
薛平濤俊逸溫和的臉上看不出表情,如炬的黑瞳掃過兩名丫鬟,腳下一勾,將落於地的喜帕挑起,重新蓋回她頭上。
「準備拜堂。」
將新娘交給兩名丫鬟,挺拔的身形往前一跨,丟下一句令眾人錯愕的話。
大廳裡的人在短暫的呆楞後,隨即歡欣鼓舞恢復熱鬧的氛圍。
「還不趕快準備拜堂!」
李彩霞雖不懂兒子反覆的態度,可聰明的她趕緊把握時間,開心地坐回主位,接受兒子和媳婦的參拜。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
在洪亮的聲音宣佈送入洞房後,一股如釋重負的低歎溢出李彩霞微揚的唇邊,想不到事情竟能如她所願圓滿落幕。
歡喜地瞧著一對新人進入洞房,方纔的困疑也在此時浮上心頭——原本態度堅決不肯成親的平濤,為何會甘願點頭呢?答案似乎是在她方進門的媳婦身上。
這劉家千金還真有那麼大的魅力!她現在倒有點等不及明早,好奇地急著想見見媳婦的廬山真面目了。
是夜,原該是被灌醉送入洞房的薛平濤,此刻正清醒地坐在書房裡,深邃的黑瞳底有抹深思。方纔他甫踏入新房裡,即瞧見斜靠著床柱的新娘,當他揭開喜帕見著仍是一張昏迷的小臉,更加證實他的猜測,她根本不是悶昏的,而是中了迷藥。
不忍昏迷中的她頭上仍頂著沉重的鳳冠,在替她拿下鳳冠後,柔美細緻的小臉更是清楚地呈現在他眼前。
很難形容心底的感覺,可不容否認的是,昏迷中的她竟能輕易地挑起他二十七年來未曾動情的心湖。僅只是第一眼,他竟莫名地陷下去,因而在意起她為何會被下迷藥。
是和他一樣不滿這樁婚事,還是另有原因?
就在他不知不覺中因腦海裡的猜測而深鎖濃眉時,房門在此時被打開來。
首先進入的是兩名垂首的丫鬟,身後尾隨著孫准山。
「大哥你猜的果然沒錯,這兩個丫鬟的確有問題。她們正準備從後院的小門逃走時,被我逮個正著。」
孫准山早在拜完堂後,即遵照薛平濤的吩咐注意這兩名丫鬟,本來他還覺得奇怪,這下連他都覺得事情有些怪異。
「你們是要自己說,還是要我動手?」
薛平濤俊逸的臉上噙著一抹笑,看似溫和無害,可當一觸及他銳利冷然的黑瞳,相信沒有人會認為他如外表般溫和不具威脅。
「姑爺,我們只是想到後院走走而已,並沒有要做什麼。」一名丫鬟怯怯地低語:心虛地不敢抬頭直視他。
「還不說實話,你家小姐根本不是悶昏的,而是中了迷藥。你們為何要說謊,是因為她不願坐上花轎,還是她根本就不是你們小姐?」
仔細推敲整件事情,腦中閃過一個大膽的猜測,他語出驚人。
而原本垂首的兩名丫鬟,聞言驚慌地抬首對視,閃爍的表情更令他證實自己的推測。
「還不老實把事情說清楚。」俊臉一沉,低沉的嗓音隱含著一抹威脅。
在他迫人的目光下,兩名丫鬟驚懼地身子抖個不停,正打算開口時,書房外的長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在孫准山拉開門的同時,門外出現總管孫泰和慌張脹紅的老臉。
「爹,出了什麼事」
孫准山話還未說完,即被孫泰和給推到一旁去。孫泰和氣喘吁吁地對著薛平濤急道:
「少爺不好了!大廳來了一位自稱是劉家千金的姑娘,夫人請你趕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