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 4
    她會繼續喜歡他,關心他,支持他。

    想開了,心自然就撥雲見日,豁然開朗了。

    亞亞主動召集了其他同學來懇親會,順便藉此想沙朗野說明她的心情。

    沙朗野與亞亞悄悄離開其他人,他領著她到偏僻的五百公尺障礙場。

    "朗野,"亞亞堅定的注視著沙朗野。"我愛你,不管你是誰,不管你喜歡的對象是男人還是女人,我還是一樣愛你。"

    "亞亞"沙朗野怔怔的看著她。

    亞亞奔進了他的懷裡。

    幾個月前,沙朗野和她一起去看"少女小漁",當電影散場時,沙朗野曾對她說了電影裡的這句台詞。現在,她也要對他說:沙朗野心中充滿感動。有些情感是他無法給予的,有些情感是他無法割捨的。

    一度,他以為性子激烈的亞亞會從此跟他不相往來,但今天看到她來,他的心就定了一半,現在又聽她這麼說,他終於可以放下心來。他,不想傷害任何人。

    他伸手將她抱緊,對她也對自己承諾:"嗯,永遠的朋友。"

    藍天白雲下,一對情人擁抱,構成了一幅美麗的畫面。

    唐雅各瞇眼望著不遠處,雙手比了一個照相的手勢,把那兩個人框進手裡,他那對視力二點零的眼睛,一眼就認出了那名男主角是沙朗野。

    哼,原來這種笨蛋也有女人愛呢。唐雅各吐出一根草。啐,這裡的草又乾又澀,比營舍的草還難吃。

    去他該死的懇親會!唐雅各低咒一聲,他一向討厭這種闔家歡樂的氣氛。

    他不會有親人來探視他,但因為是在營休假,所以他只能待在這該死的營區,哪兒也不能去。

    啊!他躺回草地上,雙手枕在腦後。真想抽煙,可惡!他已經有五天又十個小時沒抽煙了。入新訓中心後,所有的"違禁品"都被沒收了,班長總是能神通廣大的抓到那些在廁所,浴室或天台抽煙的小兵。

    唐雅各盯著頭上的樹蔭,陽光從不是很濃密的樹葉間隙中灑下,挑逗地在他臉上跳躍,又似一雙手撫觸著他的臉,感覺很舒服。他閉上眼睛,靜靜傾聽風聲。

    驀地,腳踏在落葉上的聲響驚動了他,他猛然張開眼睛,一個高大的黑影罩在他頭上。

    是沙朗野。

    "啊,對不起,吵醒你了。"沙朗野連聲道歉,剛剛跟亞亞說話時,遠遠的就看見樹下有個人很像是唐雅各,走近一看,果然是他。

    唐雅各坐起,將背靠著樹幹,伸長了腿,雙手環胸,睨了他一眼,用眼神問他來做什麼。

    沙朗野記起陳天賜不久前偷偷塞給了他一根煙,於是有了接近唐雅各的理由。

    "你想抽煙嗎?"沙朗野從口袋裡抓出一根扁扁的煙,遞了過去。"陳天賜的家人有來,他的表哥偷渡給他一包煙。他送了我一根。"

    唐雅各一見他遞來的東西,眼睛登時有了生氣。

    他看了他一眼,然後接了過來。

    唉,長壽的,不是他抽慣的MIUSEVUN。管它的!聊勝於無。

    唐雅各不急著抽,他先將煙拿到鼻下嗅聞,閉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氣,鼻間傳來一股草木被烘乾的味道,一種想念的味道。他愉悅的彎起嘴角。

    他將煙咬在唇邊,"打活機呢?"他問。

    沙朗野立刻"啪"的將打火機點起火遞過去,唐雅各也沒多想,將煙咬在唇邊,頭就這麼靠了過去,就他的手點煙。

    沙朗野近距離的注視唐雅各。唐雅各側著臉,低垂著眼,那扇比女孩子還長的睫毛在他眼下形成一排陰影沙朗野循著視線看下去,來到他高挺秀氣的鼻樑,還有那張不女孩子看起來還要柔軟的嘴唇他心裡"咚"了好大一下,好像有顆石子投進了湖裡,激起了一陣又一陣的漣漪

    "你不陪你女朋友嗎?"

    唐雅各的聲音響起,沙朗野像做壞事被抓到似,別開視線,結果不小心讓打火機的火燒到自己的手。

    "你說什麼?"沙朗野連忙將手含進嘴裡。

    "我剛剛看見你跟你女朋友。"唐雅各睨了他一眼,怪他不專心。"你們想親熱好歹也找個詩情畫意的地方吧。"

    哦,原來他看見他們了。"亞亞不是我的女朋友,她是一個很好很好的朋友。"

    沙朗野連忙解釋。

    唐雅各根本不在意。他將煙放在下唇,輕輕含住後,閉上眼,貪婪的吸了一口,然後徐徐吐出。

    沙朗野在一旁注視著他的神情。

    男人抽煙,看起來就是多了分魄力。

    但,唐雅各不一樣,他抽煙的方式很優雅,很藝術家。他先是會慢條斯理的吸一口,咀嚼其中的美味,再輕輕吐出,然後微瞇著眼睛注視著裊裊上升,盤旋縈繞的煙紋,專注的神情,像是在審視一副好畫。

    唐雅各從眼角看到他的注視,以為他想抽,便將抽了幾口的煙遞過去。

    "喏,給你。"

    沙朗野正想拒絕,但看他遞來那根被他抽了一半的煙,鬼迷心竅的接了過來,心跳如雷,褐色的臉有一抹很難察覺的紅潮。他將煙含在嘴裡,深深的,深深的吸了一口,好像要把唐雅各留在上頭的氣味全部吸到自己的體內。

    或許驚覺這個念頭太褻瀆唐雅各了,沙朗野呼吸一亂,嗆到鼻子,他趕緊拿開煙,猛烈的咳了好幾聲。

    "你不會是第一次抽煙吧?"唐雅各懷疑的看了他一眼。

    "咳咳當然不是。"沙朗野不敢正視他的眼睛。"我只是比較少抽咳"他又咳了幾下。

    見他眼睛都嗆出了淚。"給我吧。"他伸手要向他拿回。

    "沒關係。"沙朗野著急的猛吸了好幾口,就是不讓已經沾有自己口水的煙,再去褻瀆唐雅各那張美麗的嘴唇。

    唐雅各看他一副狼吞虎嚥狀,以為他的煙癮比自己還重,於是他又拔起地上一根草,咬在嘴邊。

    沙朗野到唐雅各對面的樹下,學他靠著樹幹坐下來,與他面對面。

    "唐雅各,你的家人沒來嗎?"他關心的問。

    "人都死了怎麼來?"唐雅各說得很挑釁,擺明了就是要讓他不自在。

    沙朗野被他的態度刺了一下,眼睛睜得大大的。

    "對不起,我"

    "你為什麼要道歉?"唐雅各挑眉看他。"人是你害的嗎?"言下之意:哈,省了你的同情心吧!

    沙朗野啞口無言,過了一會兒,他又不知死活的問"那你女朋友呢?怎麼沒來看你?"

    唐雅各抬了抬眼皮,又是給他一記白眼。"誰告訴你我有女朋友?"

    "你長得這麼好看,一定有女朋友的。"沙朗野不自在的搔搔頭。

    唐雅各冷哼一聲。

    "我說錯話了嗎?"沙朗野小心翼翼的問。

    唐雅各吐出嘴裡的草。"我倒覺得好看的人是你!"

    "啊?"沙朗野怔住。

    唐雅各突然起身走近沙朗野,然後單膝蹲跪在他面前。

    他的靠近,讓沙朗野整個人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向後緊貼著樹幹。

    唐雅各逕自盯著他的臉看,完全不知沙朗野正因他此時的注視,緊張得快停止呼吸,想迴避,又怕被對方看透。

    "我比較喜歡你的臉。"

    "什麼?"沙朗野手上的煙差點掉下來,一顆心差點因他這句話跳出喉頭。

    "因為你的模樣普通,五官平板,是路邊隨處都可見的長相。"

    沙朗野苦笑。他這是在讚美他,還是在貶損他啊?

    其實沙朗野的模樣沒有唐雅各形容的那麼糟糕。雖然不是那種一眼就會讓人驚艷的長相,但濃眉大眼,五官稜角分明,非常陽剛。唐雅各喜歡的就是他那股陽剛味。

    說完,唐雅各轉過身就在他身旁坐下,背靠著樹幹。

    沙朗野終於又可以正常呼吸了,他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卻又聽見唐雅各如此說:"以後,別讓我再聽見你說我好不好看的事了,那對我來說絕不是個讚美。"

    "咦?"沙朗野側過頭看他。"為什麼?"

    "因為我討厭我的臉"唐雅各打了個呵欠,然後閉上眼睛,樹蔭在他俊逸的臉上罩上一抹陰影。

    沙朗野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說。

    他把剩餘的煙抽完,將煙蒂丟得遠遠的。一回頭,只見唐雅各的胸脯均勻的起伏著,他睡著了。

    沙朗野隔著一段距離靜靜的看著他,不敢驚動他。

    一隻蒼蠅飛了過來,在唐雅各的頭上盤旋。沙朗野拿起帽子一揮,把蒼蠅趕走,不讓它們侵犯了唐雅各白淨的臉。

    然後,他起身在唐雅各身旁蹲下來。

    他像個孩子似用雙手托住下巴,一雙深邃的眼眸專注的凝視唐雅各那張毫無防備的睡容。

    唐雅各睡得很熟,眼下有著淡淡的黑眼圈。

    他是個不容易入睡的人,睡在他下鋪的沙朗野最清楚。這幾個夜裡,他總是聽這著他翻來覆去的聲響,直到他睡了,沙朗野才會睡去。

    沙朗野伸出一隻手,隔著五公分的空氣,撫摸他的臉。

    從高高的額頭,倔意的眉毛,長長的睫毛與眼瞼下那雙清亮卻總透著冷漠的眼睛,到高挺的鼻,最後是那張總是抿緊,但因睡時而鬆懈的美麗嘴唇。

    沙朗野趕緊收回手,用另一隻手去緊緊握住,深怕一個不小心自己會把持不住。

    他澎湃的溫柔就這樣收斂在他深沉的眼眸中,如此低調而溫和。

    "為什麼討厭呢?我可是很喜歡呢。"

    他的話只有風兒能聽見。

    女朋友

    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被男生愛慕,為了杜絕這樣的事再發生在自己身上,唐雅各於是下了個決心——他要交一個女朋友,在圖書館裡,坐在唐雅各斜對面的高一小學妹,從剛剛到現在已經偷瞄他第三十九次了。其中七次是經過他桌旁,五次是掉下書本或筆記讓唐雅各幫她撿起,還有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太緊張了,所以少跟他道謝一次又來了,她又偷偷看了他一眼,這是第四十次了。

    決定就是她了!

    唐雅各從座位上離開,走到女孩的桌前。

    "你喜歡我嗎?"他一點也不拐彎抹角的直問。

    小學妹睜大了眼睛,接著她低下頭,兩頰飛上淺淺的紅暈。

    "你喜歡我吧?"見她不回答,他又問了一次。

    這回小學妹有了回應,她羞赧卻又勇敢的點點頭。

    "那麼我們交往吧。"

    此言一出,小學妹周圍的朋友都發出"呀"的驚呼,其中一位還因為太驚訝而把筆心弄斷了。

    "你甚至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呢。"小學妹對於自己能獲得青睞感到受寵若驚,同時,又有懷疑這是一場惡作劇。

    "你叫什麼名字?"唐雅各問。

    "張曉夢。"

    "張曉夢,我是"

    "我知道你是誰。"張曉夢站起身。"你是唐雅各。"

    雙手握在胸前,像個懷春的少女,眼睛晶亮亮的,眼底有著對他毫不掩飾的好感。

    唐雅各挑了挑眉。"好啦,現在我知道你的名字了,你也知道我是誰了。"他低頭注視她。"那麼,張曉夢,你願意跟我交往嗎?"他又問了一次。

    "我"張曉夢先是低下頭,一副羞怯在考慮的樣子。但她並沒有讓唐雅各等太久,她很快地抬起頭,對他揚起一朵很甜蜜,很幸福的笑容。"我願意。"

    就這樣,張曉夢成了唐雅各第一個女朋友。

    十八歲之前,唐雅各沒有任何戀愛的經驗,他還特別請教社團裡的學弟,學弟傳授了他幾點,第一,每天都要接送女朋友上下課,還要噓寒問暖,第二,中午要一起吃飯增進情感,第三,每天晚上十點一定要打電話跟她道晚安。第四,不管合不合理,女朋友永遠是對的。

    剛開始交往時,唐雅各覺得女朋友好麻煩,他覺得面對書本都比對女朋友甜言蜜語還要來得有趣。儘管如此,前面四點,他都做到了。雖然唐雅各處處展現溫柔與體貼,張曉夢還是缺乏安全感。

    她把她的疑惑告訴了她的姐妹淘。

    "你哦,不要不知足。雅各學長模樣好,功課優,個性體貼又溫柔,這樣的男朋友打著燈籠都找不到,你還嫌!"她的朋友反而責怪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某天,兩人因為錯過公車而遲到,過馬路時,唐雅各右手保護的環住張曉夢的右肩,僅是輕輕的碰觸,一走到對街,他馬上就放下手了。

    "學長!"突然,張曉夢終於發現自己和唐雅各不對頸的地方在哪裡。

    "怎麼?"唐雅各心不在焉的問。

    "學長,我們已經交往兩個月了,可是你從來沒有牽過我的手,即使在這麼趕時間的情況下,你也沒有牽我的手。"她指出這一點。

    有必要在這個時候討論這個問題、嗎?唐雅各挑挑眉。他不懂牽不牽手這件事有什麼好在意的。

    但,她既然要求了,唐雅各就順著她的意牽起了她的手。

    "走吧,我第一堂課有英文小考,快趕不上了!"

    "學長,"張曉夢還有很多很多的疑問。"我們交往這兩個月來,你有沒有想過要親吻我?"仔細想想,他們的交往始終止於禮。"你希望我吻你?"唐雅各頓了頓。儘管第一堂課有考試,他心裡著急得很,但他還是沒有表現在臉上,繼續保持耐心。

    "不,"張曉夢搖搖頭。"我是問你有沒有想過。"

    唐雅各深深注視著她,然後他輕輕的搖了搖頭。他從沒有過這個念頭。

    張曉夢嚴厲有一抹受傷的神情。"如果我要你吻我呢?"

    "如果你要求。"

    "如果我要你在此時此刻吻我呢?"

    唐雅各的體貼簡直到了氾濫的程度,他從不拒絕她的任何要求,甚至還幫她買衛生棉,張曉夢想知道她對他能予取予求到何種程度。

    "這裡?"

    "這裡,就當著所有的路人面前。"

    唐雅各立刻俯下頭,在她唇上親了一下。

    張曉夢還沒感受到他的溫度,他就離開,由這一吻,她終於明瞭她和唐雅各之間缺少了什麼,他並沒有喜歡她像她喜歡他那麼多,或者他根本就不喜歡她。

    "其實"張曉夢一臉泫然欲泣的模樣。"學長你並不喜歡我吧?"

    唐雅各看了一眼手錶,第一堂課開始了,既然已經錯過考試了,他索性就不再急著趕路。"我跟你交往的時候,你並沒有要求我這點。"他靜靜的說。

    "那你為什麼要跟我交往呢?"她控訴的問。

    "我需要一個女朋友。"唐雅各誠實的說。"你又為什麼接受了呢?"

    "因為我喜歡你呀!可惡!"張曉夢大聲的喊出來。

    唐雅各無言的看著她。

    "那如果我要求你喜歡我呢?你就會喜歡我了嗎?"

    "如果你要求。"仍是那句。

    張曉夢苦笑,這不是她想要的戀情,這根本只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唐雅各根本不懂愛。

    "我們分手吧。"她說。

    唐雅各靜靜的看著她。"這是你的要求?"他的語氣很平靜,完全看不出來是一個被甩的人該有的神情,倒是張曉夢快哭出來了。

    "是的。"張曉夢只能苦笑。

    "那麼,"唐雅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再見。"

    說完,他轉身幾離開,留下深厚掉著淚的張曉夢。

    原來這就是戀愛。

    好累,為什麼有那麼多男男女女喜歡談戀愛?

    男女間已是如此,而他更不懂的是,男生又怎麼喜歡上男生呢?

    "看我們隊伍——"

    "雄壯威武!"

    "聽我們的歌聲——"

    "響徹雲霄!"

    "看我們的國旗——"

    "迎風飄揚!"

    "1——2——3——4!123——4!"

    閱兵台前,阿兵哥們頂著烈日,進行著各項操課。

    軍人的第一課就是單兵基本教練,其目的就是將他們這些"老百姓",訓練成頂天立地的軍人。在單兵基本教練第一單元中,即是做好立正,稍息及各種轉法。

    "聞口令兩腳跟靠攏並齊,腳尖向外分卡四十五度"班長像唱歌似流利的說著,一邊逐一檢查且糾正各小兵的姿勢。"小腹微向後收嘿,是叫你們縮小腹,不是把那裡挺起來,不是我愛說,你們思想真的很不純潔喔!頭要正,頸要直,口要閉陳天賜!你他媽的嘴巴張那麼大是要吃蒼蠅是不是?兩眼凝神,向前平視恐龍你這個死老百姓,昨晚作春夢沒睡好?眼睛睜大一點再大一點,讓我看見你的黑眼珠,我看不到你的黑眼珠"

    恐龍已經很努力張大眼睛了。"報告,請不要怪我媽媽,我生來眼睛就這麼點,就算用牙籤也撐不起來的!"他一臉無奈又無辜。

    不少人吃吃地笑。

    "還笑!牙齒白是不是?"第一個被揪出來的就是在隊上身材最高大也最顯眼的沙朗野。

    "報告!請不要怪我媽媽把我生得那麼黑,襯得牙齒這麼白!"沙朗野神情很正經。

    入伍這些日子以來,沙朗野已經是班上最有人緣的一名,連班長也喜歡抓他出來開開玩笑,他在各項體能的表現上都是班上最好的,卻從不自滿得意,反而經常嘲弄自己來取悅其他弟兄,為這單調無趣的軍中生活,增添了很多樂趣。

    班長站在他面前。"繼續呀,你再耍嘴皮子呀?"

    "報告,不敢。"沙朗野立刻抿緊唇,直視前方。

    班長盯著他的臉好一會兒。

    "沙朗野,唐雅各兩個出列!"他的用意可不是要處罰他們,而是他們兩個是隊伍裡表現最好的,所以他特意把他們挑出來作示範。

    靠!他耍白癡,干他什麼事啊?唐雅各不情願的走出隊伍。

    "你們兩個面對面,唐雅各你來發號,沙朗野做動作,並指正調整他的動作。"

    班長轉身對其他人說:"你們好好看他們兩個示範。"

    "稍息。科目:單兵徒手基本教練。進度:立正。"唐雅各開始發號。"稍息——立正!"

    沙朗野立刻站得直挺挺的,姿勢標準得一點也不比憲兵差。

    唐雅各走到他面前。

    "兩腳跟靠攏並齊,腳尖向外分開四十五度"他把腳伸入他兩腳之間,用迷彩膠鞋踢了踢他的腳,要他腳掌再打開一點。這突來的動作,差點教沙朗野站不起。"小腹微向後收,胸部自然前挺"他非常用力的拍打沙朗野的胸脯。

    " 咳咳"沙朗野本來站得直挺挺的身子,被他拍岔了氣。

    "縮小腹!"唐雅各又故意往下按住他的腹部施壓,表面看起來像在調整他的姿勢,其實在暗整他。

    他的手心一帖上腹部,透過草綠服,沙朗野立即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這樣一個觸摸,讓沙朗野的心臟無來由的狂跳了一下,尤其,唐雅各又靠得那麼近,更使得他無法專心思考,心臟不受控制的怦怦加速跳動了起來,他懷疑他的心跳聲是否已經傳到唐雅各那邊去了。

    心猿意馬之下,沙朗野自然無法再維持直挺挺的姿勢。

    "兩肩宜平微向後張。"唐雅各繞過他身後,一手放在他肩膀上,一手壓住他後背,"兩臂自然下垂你太僵硬了,放鬆點!"他拍拍他的手臂。"手心向內"他抓住他的手,貼緊大腿。

    在他這樣對他"上下其手"之下,沙朗野怎麼可能放鬆下來,尤其之前只是透過衣物觸摸他,他就已經小鹿亂撞了,何況現在是直接碰觸到他的手沙朗野更僵硬了。

    這是他第一次碰觸到唐雅各,他的掌心是冰涼的,就跟他的個性一樣。

    唐雅各則在心理奇怪,他的手心怎麼這麼多汗?

    "兩手五指併攏伸直,手掌及指與腿相接,中指貼於褲縫,手肘微向前引,頭要正,頸要正,口要閉,下顎微向後收!"

    唐雅各握住他的下巴調整,這動作迫使沙朗野低下眼看他。

    他們的視線就這麼突然的碰觸,短兵相接,突地冒出一絲火花,兩個人都不由得一愣。

    唐雅各皺了皺眉頭,而沙朗野則是飛快的別開眼神,眼光直視前方,暫時閉著氣,生怕被唐雅各發現他紊亂的氣息。

    "兩眼凝神,向前平視!"

    唐雅各講完指令,退後一步審視沙朗野,心裡卻在想:"剛剛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唐雅各表現得像個班長,而沙朗野你今天怎麼有點失常。"班長不是很滿意。

    "好,兩位入列!"

    沙朗野這才吐出長長的一口氣,感覺背後的衣服已經濕得貼背了。

    他伸手揩去額上的汗,把雙手往褲子上抹了抹,偷偷拭去手心上的汗。

    要命!喜歡的人就站在面前,還不時碰觸著自己,而他卻必須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那可是需要很大的定力呢。

    如果你問那些當過兵的,當兵什麼時候最快樂?

    他們都會這麼回答你:"靠你右邊站,還用說,當然是休假啦!"

    第二周以後就可以放假外出了。

    屆時連上弟兄們就會一反平日操課時的萎靡不振,整個人變得精神抖擻,而且在放假的前一天晚上,就會把皮鞋拿出來擦得光可監人。

    禮拜六早上八點開始放假,下午三點半收假回營。雖然只有八個多小時,弟兄們還是很樂,一大早就爬起來打扮,儘管頭上的毛長只有三公分,大家還是拚命的拿梳子猛梳,還用口水仿造型,讓前額的頭髮豎起來,把自己弄得很騷包。

    "唐雅各,我們一起出去吧。"

    這天,沙朗野就與陳天賜,恐龍幾個在連上比較談得來的同胞,一起計劃去台南市逛逛,順便吃飯,看電影。

    沙朗野也找了唐雅各。

    唐雅各在營裡悶壞了,就答應和他們出去晃晃。

    他們坐興南客運從大內開到善化,然後才到台南。

    在公車上,唐雅各不怎麼搭話,而沙朗野則拚命地找話跟他聊,談他家鄉花蓮的好山好水,接著又講到他的求學生活。

    唐雅各這才知道沙朗野同他一樣是師範體系出來的。

    "你也是,"沙朗野驚訝與命運的安排。"我們真有緣!"他非常開心的笑著。

    "是"唐雅各不爽的盯著他臉上的笑容。"是孽緣吧。"

    對於他的譏刺,沙朗野不以為意。

    "我希望快點退伍。"沙朗野說。"在我的家鄉,教師荒很嚴重,老師通常都待不久,有關係的就會調到別的地方,我就是看著這些老師來來去去長大的。從小作文要我們寫第一志願,我總是寫要當老師。"他笑瞇瞇的說:"我最大的心願就是有一天能在自己的家鄉教書。"

    "聽起來很了不起。"唐雅各聳聳肩,一副事不幹己的樣子。

    "你呢?退伍後希望申請到那裡的學校?"沙朗野興致勃勃的問。現在他知道唐雅各更多的事了。他沒有家人,也沒人寫信給他,可能沒有情人,還有他同他一樣是要當老師的。

    "台北。"

    "哦——"沙朗野的聲音很明顯的透露出失望。"我的家鄉很美喔,很希望你也能來的家鄉教書。"儘管聽他這麼說,沙朗野還是提出了他的邀請,他好希望他們能在同一個地方教書。

    "我相信你的家鄉很美的,但對我而言太不方便了"唐雅各直言不諱,沙朗野不語,唉,唐雅各屬於城市,當然是會回去屬於他的地方羅。

    到台南已經是中午了,所以大伙就接頂先去吃飯。

    一路上,陳天賜和恐龍像是八百年沒看過女人,一看見年輕美眉就上前搭訕。

    唐雅各與沙朗野始終與他們隔著一段距離走在後面。

    沙朗野把他的感情化成一個安靜的守侯。

    與唐雅各並肩走路時,他總是走在馬路那一邊。

    在中國城看電影時,他坐在唐雅各身旁,不知道在高興什麼,就是不停地笑著。

    "你一定要這樣笑嗎?"唐雅各把視線從大螢幕來回,就看見沙朗野臉上的笑。

    "啊?"糟糕了,唐雅各不喜歡他的笑。

    唐雅各瞟了他一眼。"我以為這部電影是悲劇。"說完,他轉過頭繼續看電影。

    "哦。"沙朗野立刻抿緊嘴巴,但他的嘴角還是不由自主的往上揚,只是不敢太放肆,只敢微微地,微微地笑。

    他們的座位前面坐了兩名男孩。

    "嘿,你們看!"恐龍和陳天賜對唐雅各與沙朗野擠眉弄眼。

    唐雅各和沙朗野看過去,只見前頭那兩個男孩,很親密的頭依偎著頭,低聲交談著。

    "同、性、戀!"恐龍用無聲的口型說,臉上淨是鄙夷的表情。

    沙朗野臉上的笑淡去了。

    唐雅各皺了皺眉,他突然站了起來。

    "你要去哪裡?"沙朗野低聲問。

    "我去外面抽根煙。"唐雅各一出去,就沒再進來過。

    沙朗野本想出去找他,卻又怕掃了另外兩個人的興。

    他不知道電影演了些什麼,好不容易電影終於演完了,螢幕上還沒打出"THEEND",他人已經衝出了電影院。

    一衝出電影院,沙朗野左右張望,突然,他聞到一股煙草味。依著氣味他尋了過去,看見騎樓下一排的機車上,有一個瘦弱的背影,還有裊裊上升的煙霧。

    唐雅各正坐在一輛速克達上頭抽煙,沙朗野鬆了一口氣,他一直很擔心唐雅各會一聲不響的離開。

    "你在這裡。"他站在唐雅各面前。

    "演完了?"唐雅各瞥了他一眼。"結局怎麼樣了?"

    "結局?"沙朗野也學他跨坐在他旁邊的車子上。"你難道不好奇故事的過程如何嗎?"他反問。

    "一開始就知道沒什麼好結果,那麼故事演得再怎麼動人也吸引不了我。"

    "我跟你不同。"沙朗野不贊同。"我在意的是過程,就算已經知道一定會失去,我還是會付出,哪怕得到的只是幾個眼神交會,幾個交心的微笑,甚至是幾句談話。"

    唐雅各輕笑一聲"看不出來你還真浪漫。"他把煙蒂丟遠。

    "不是浪漫。"沙朗野一臉認真。"這世界有太多無奈的現實與太多不合理的規條了,所以並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像大部分的電影一樣有好結局。"他注視著唐雅各的眼睛。"不管結局如何,我都要去愛人,儘管有些感情會像流沙一樣抓不住,會從手中溜走,但我還是想感受一下流沙在手中的觸感,那一刻短暫的幸福。"

    唐雅各深深的注視他,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隱約的被他的這段話觸動了。

    "嘿,你們在這裡!"

    唐雅各與沙朗野循聲看去,只見陳天賜與恐龍往他們這裡跑來。

    "大鳥你跑得那麼快,我還以為你是趕著去廁所解放呢。"陳天賜調侃的說。

    這時,之前在電影院談論的那兩名男孩正從他們旁邊走過。

    是一對年齡大約十八,九歲的年輕男生,是屬於陽光型的少年。

    他們手牽著手,其中一人的大手完全包住另外一人的,他們不時對對方微笑著,不避諱的樣子,像是要跟全世界宣示什麼似的。

    "哦,真是看不下去了!"恐龍上前抓住其中一人的肩膀。"喂,你們要不要臉啊!"

    兩張清澀的臉轉過來,一看見恐龍兇惡的臉,眼裡不禁怔愕又驚慌。

    "夠了!"沙朗野把手放在恐龍的肩上,阻止他的莽撞。"不要去招惹他們!"他嚴厲的說。他抬眼看了看那兩名年輕人,聲音放柔了些:"對不起,我朋友心情不好,你們快走吧。"

    那兩個人趕緊走開。

    "有種就別跑!"恐龍大喊。"可惡!你為什麼要阻止我?"他轉身質問沙朗野"我要好好修理這兩個不知"恥"字怎麼寫的人!"

    "夠了,別忘了你的身份,不要惹事!"沙朗野提醒他。"而且,你憑什麼認為你可以修理他們?他們做了什麼天地不容的事嗎?"他問。

    "我就是看不過去他們兩個男生手牽著手,真是荒唐透了,你們不覺得噁心嗎?"

    "一點也不。相反地,我覺得他們很勇敢,完全不在意別人的眼光,我還想跟他們說加油呢。"

    "你有病啊!"

    "有病的是你的有色眼光。"沙朗野臉色難得的嚴肅。"這個世界對他們太不公平了,一樣是愛情,憑什麼男生跟女生談戀愛是天經地義,想羅密歐與茱麗葉就會被寫成故事流傳歌頌,而男生跟男生在一起就要躲躲藏藏?"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憑什麼這些人就該被打入地獄,憑什麼喜歡男生就代表是娘娘腔?"

    聽到沙朗野如此振振有詞,使得原本在一旁冷眼旁觀,置身事外的唐雅各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那麼,你是贊成同性戀羅?"恐龍不可思議的看著他。

    "為什麼不贊成?只要不是作奸犯科,危害社會,他們相愛,何罪之有?"

    沙朗野仰起下巴,一副正氣凜然。

    "你呢?"恐龍轉身問陳天賜,尋求認同。

    "我對同性戀沒什麼感覺,只要他們不要來喜歡我就好了。"陳天賜聳聳肩。

    "至於他們關起門來做了什麼事,都不關我的事。"

    "你呢?"恐龍又問唐雅各。

    "你問我?"唐雅各又懶懶的電起一根煙,深深吸了一口,再緩緩吐出,幾乎讓人以為他不會回答時,才繼續說:"我覺得很無聊。"

    "你說我很無聊!"恐龍勃然大怒,走近唐雅各。"我想你應該是最深感捆擾的人,像你這樣有著和女人一樣漂亮的臉蛋,一定常常被男人騷擾吧"

    剛剛還如睡獅般散漫模樣的唐雅各,突然像豹似敏捷的跳到恐龍面前。

    "不准拿我的長相作文章!"他一手抓住恐龍的喉嚨,一手持著點燃的煙,威脅要燙他的臉。"不要讓我再聽見有關我長相的任何一個字!"

    一旁的陳天賜嚇呆了,怎麼也沒想到平常給人纖細秀氣形象的唐雅各居然會動粗。

    "唐雅各,你別亂來!"沙朗野走上前,一手按在他臂上。"有話好說。"

    唐雅各看了沙朗野一眼,從鼻子裡冷哼了兩聲,然後又轉回去盯著恐龍驚恐的眼。

    "我剛剛說的話聽清楚了沒?"他用溫柔的聲音,配上天使般無邪的笑容,輕聲細語的問。

    "聽,聽清楚了!"恐龍把話說得支離破碎。

    "很好。"唐雅各把煙放回唇邊,放下手,退後一步。

    "抱歉,弄髒你的衣服了。"他體貼的拍拍落在恐龍身上的煙灰,幫他拂順被他弄亂的衣服。

    他現在寧靜美好的神情,再比對剛才那場突如其來的暴力,反而更令人不寒而慄。

    沙朗野站在一旁注視著唐雅各。

    這時,他終於明瞭唐雅各為什麼那麼痛恨別人談論他的長相。

    他一定就像恐龍所說,常常受到這方面的騷擾。

    天哪,他絕對不能讓唐雅各發現他的心情。

    他不想被他討厭!

    沉淪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