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夢讓沙朗野睡得不安寧。
夢裡,兩團堅實的軟玉溫香推擠著的背,一雙略帶冰冷的手,在他的胸,腹,大腿到處游走著,細撩慢捻,褲襠裡的男性有了自己的意志,緊繃了起來。
"好熱!好熱!"沙朗野不由自主的發出呻吟,他的身體像藏了一座火山似的,正瀕臨爆發的邊緣。
那雙手察覺到他身體的蘇醒,於是滑進他的褲子,第褲,最後,握住了他的男性——那一剎那,沙朗野突然睜開眼睛。
不是夢!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那份火熱的撫觸。
沙朗野這下完全清醒了。
很荒謬的,這時候他突然想起了亞亞對他說過的靈異事件,所以直覺自己是遇到色鬼了!
沙朗野伸手抓住那雙手,一個反制動作,便翻身壓在一副柔軟的軀體上。
亞亞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瞪大眼睛看著他。
"亞亞!"他嘶啞的叫著,眼睛不敢相信。沒想到這個鬼竟是亞亞,突然,沙朗野發現到她的赤裸,以及自己看起來太過曖昧的姿勢,他趕緊跳起來,用棉被緊緊地將她包裹住。
"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他不解。
亞亞仰起下巴,瞅著他"一個女人會毫不知恥的去擁抱一個男人,是因為她正愛著他。"她趁機告白自己的心情。
"愛"沙朗野除了錯愕還是錯愕。"你喝醉了!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實在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只好隨便幫她找借口。
亞亞被他的態度傷到了。"我沒喝醉。"她下床,赤裸裸地來到他面前。
"不要這樣!亞亞。"沙朗野手足無措,眼光只敢往旁邊看。
亞亞勇敢的看著他。"我愛你!沙朗野,我要把自己獻給你。"
"胡鬧!"沙朗野聽她這麼一說,轉過頭正視她。他的神情嚴肅,語氣也難得的嚴厲起來:"不管你有多麼喜歡對方,也不要這樣作踐你自己,女孩子要懂得愛護自己的身體。"說著,他拿起落在地板上的浴袍幫她穿上。
"作踐?"亞亞聲音變得尖銳,她的心仿佛被箭射穿般的痛,她的自尊像是被捅了好大一刀,但最令人難過的是她覺得他的話該死的對極了,她是怎麼了?怎麼會這麼不要臉的去侵犯一個沉睡,沒有防備的男人。
"你怎麼可以那樣說我,我是那麼地喜歡你"羞愧排山倒海而來,她既羞且怒的掄起拳頭槌打他。"你可惡!你可惡!我恨死你了"
"亞亞,冷靜點"沙朗野抓住她的手。
"我不要冷靜!我為什麼要冷靜?"亞亞又哭又鬧。情緒完全失控,還抓傷了沙朗野的臉。
"噓噓"沙朗野不得不將她壓制在床上。
"你到底有什麼毛病呀"她扯住沙朗野的衣領,含淚看著他。"我都已經拋棄我的自尊向你求愛了,為什麼你還不要我?為什麼?是我不夠漂亮嗎?還是我不夠性感"
"亞亞!"沙朗野大喝一聲。
亞亞不曾聽他這麼大聲過,整個人不禁愣住。
"記住!絕對絕對不要因為他人的拒絕而否定你自己。"沙朗野一個字、一個字的說。"你很漂亮,很完美。問題不在你,是我!"他深沉的眸子盯著她"我不接受你,是因為我是個同性戀!"
亞亞驚愕的張大嘴巴,神情很不可置信。
也許是先前喝的酒發揮了效力,加上沙朗野的拒絕,然後是這個令人震驚的告白,這種種的沖擊下"嘔——"她吐了!吐得一塌糊塗把床單吐得都是穢物,連沙朗野身上的衣服也不能幸免。
於是,沙朗野又忙著幫她換衣服、換床單。好不容易才鋪上新床單,然後將她抱上床。
哭夠了、鬧夠了、疲累了,很快地,睡意終於攫取了她。
唐雅各洗完澡,換上干淨的衣服。
他把先前翻雲覆雨的床單、被單、枕頭套取下,丟進洗衣籃,又將窗戶打開,讓夜風將屋內殘留的激情氣味帶走。
他穿上外套,戴上一頂鴨舌帽,壓低帽沿,然後習慣性地在嘴裡叼了跟未點燃的煙,抱著洗衣籃准備到樓下二十四小時的自助洗衣店。經過書桌時,他順手拿了一本軍事小說,想用來打發時間。
這個時間洗衣的人不多,只有角落裡一個看起來的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
唐雅各把衣物丟進洗衣機,投下硬幣,然後跳上另一台沒人使用的洗衣機上面,坐著開始讀那本小說。
差不多過了十分鍾,又一個人走進了洗衣店。
唐雅各漫不經心的看了他一眼,下巴卻差點掉下來。
那是一名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漢,卻穿著時下小女生最喜歡的粉紅色運動裝。由於他太高大,太壯了,所以褲子的長度只及他的腿肚,而上衣則太小,緊繃出他胸部一塊塊隆起的肌肉,還露出沒有脂肪囤積的結實腹部。
因為他的高大,使他一走進來,光線突然暗了許多。
沙朗野很清楚他這身衣著在別人眼中有多怪異與可笑喏,哪個戴著鴨舌帽的男人看起來就是一副忍俊不住的模樣。沒辦法!他的衣服沾上了亞亞的嘔吐物,他沒有衣服可以穿,只好暫借亞亞的運動服來穿。而亞亞的衣服都是粉紅色系列,他根本別無選擇。
沙朗野挑了其中一台洗衣機,與唐雅各隔了三台洗衣機。他將床單,還有自己的衣物丟進去,正准備投硬幣時,卻發現零錢不夠。
"對不起"他自然向離他最近的唐雅各問:"你那裡有多零錢嗎?我跟你換。"
唐雅各身上是有多余的零錢,但他卻疏遠的用下巴朝他身後點了點。
沙朗野隨他的視線看去,看到角落那裡除了有飲料販賣機外,還有一太兌換硬幣的機器。
"哦,謝謝。"沙朗野露出大大的笑容,褐膚映著白牙,很陽光。雖然唐雅各一副"你瞎啦!笨蛋,沒看見嗎?"的冷淡,他還是很真誠的跟他道謝。
唐雅各微微一愣,然後不理會他,徑自看著自己的書,擺明了一副"嘿,少煩我!"的樣子。雖然對方一點也不友善,但沙朗野並不以為意。
他換好零錢,投下硬幣,看著洗衣機開始轉動。他無所事事的等了一會兒,見洗衣機上顯示剩余時間有五十分鍾,他決定先回去看看亞亞的狀況,順便學旁邊這位仁兄,帶著一本書來打發時間,沙朗野離開後,洗衣店又回復了方才的光線。
唐雅各沉浸在書裡好一會,直到脖子感到酸疼,才抬頭轉了轉脖子。他發現唇上的煙快被自己咬爛了,於是伸手往口袋裡摸著,把所有的口袋都翻遍了,才發現沒將打火機帶出來。
"找不到打火機嗎?"
一個粗嘎的聲音響起,接著"啪!"一聲,一個已經點*的打火機伸到唐雅各眼前。
唐雅各抬頭看了一下,原來是剛剛角落裡那名中年男人。不知何時,他竟神不知鬼不覺的來到他旁邊,令人感覺背脊涼涼的。
唐雅各沒就他的手點煙,而是接過他的打火機,自己點煙。
他深吸一口,徐徐吐出,此時,洗衣機也發出"嘩"聲,代表他的衣服已經洗完了。"謝了。"他把打火機還給他,跳下洗衣機,便不再理會這位怪怪的中年男人。
他轉身打開洗衣機,把一件件的衣物拿出來,突然絲綢內褲——是那名女人送他的紀念品。應該是收拾房間時不小心放進來的吧。正想把它丟到其它洗衣機時,身後的中年男人聲音如鬼魂般陰沉沉的響起:"嘿,你有沒有男人呀?"
唐雅各背僵了一下,然後緩緩轉身面對他,臉龐半明半暗。
"像你這麼漂亮,身材又不錯,你的男人一定很疼你吧!"他的嘴角噙著惡心的笑:"要不要換一下胃口,讓我老趙來疼疼你呀。"
唐雅各面無表情。"你找錯對象了,我有女人。"他舉起那條內褲。
"哦!原來你還有女裝癖呀。"中年男人聽了更是興奮異常。
"離我遠一點!"
唐雅各從帽沿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抓起籃子到烘衣機那一頭。
中年男人跟在他後頭,又說了一堆不堪入耳、淫穢至極的話。
"我叫你不要煩我!"唐雅各忍無可忍,忿忿地轉身面對他。
"嘖,瞧瞧你生氣時的臉真是誘人啊!你的嘴唇好美呀!讓我摸摸看哦"
中年男人不知收斂,伸手就要去摸唐雅各。
"這位先生叫你不要煩他,你聽不懂國語嗎?"
一雙褐色大手扣住中年男人的手,用力一轉,中年男人的手馬上被扭到背後。
"痛死了!放手、放手"中年男人發出殺豬般的哀嚎。
沙朗野一進來就看見這一幕,讓他的胸口湧起一股莫名的氣憤。"請跟這位先生道歉。"他又是一個用力。那張原本總是一副憨厚樣的臉,掠過一抹難見的狠勁。
"對對不起!"中年男人趕緊連聲求饒。
沙朗野推了他一把,那男人踉蹌地跌到地上,然後連滾帶爬的沖出洗衣店,連衣服都忘了要拿。
"你還好吧?"有別於方才對中年男子的嚴厲,沙朗野轉身面對唐雅各時,是一張寫著關心的臉。
如果以為唐雅各會心懷感激,那可就大錯特錯了,唐雅各根本一點也不領情。
"誰要你多事!"唐雅各劈頭就是這麼不客氣的一句:"對不起,我"沙朗野一臉無辜。
"如果那麼雞婆,那麼閒,怎麼不去街上抓小偷啊?"
笑話!他堂堂一個大男人卻被男性搔擾,已經夠嘔了,再加上這個男人的插手,只會令他的男性尊嚴更受到污辱。
"若不是你多事,我這支煙,"說著,唐雅各拿下唇上的煙,捏熄,毫不客氣的拉開沙朗野胸前的口袋,把煙丟了進去。"早戳上他的手,教他哭爹叫娘了!"
說完,他拿起自己的衣物,忿忿的離去。
而沙朗野仍然一臉傻愣愣的站在那裡,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他們之間
暑假結束,唐雅各升上國中。
那是一所男校,規定所有拿獎學金的學生,都必須住宿在學校裡。
唐雅各就是拿獎學金的,因為在大伯家,他和母親的地位就像是飯桌上多出的那兩副碗筷,是可有可無的。所以他想為母親及他自己爭取些微的尊嚴。
堂哥的事帶給唐雅各很大的沖擊,他的個性本來就內向,現在變得更是自閉。
宿捨房間是四人一間。每天夜裡,唐雅各總會夢見堂哥那雙譴責的眼神,然後驚叫著醒來,以至於總是把室友吵醒,惹來一堆抱怨。所以每次驚醒後,唐雅各就會爬上宿捨的屋頂,睜眼到天明,在寢室不受歡迎的唐雅各,因為身材瘦瘦小小又老低著頭不看人,在班上也很不起眼,總是一人獨來獨往。直到升上國二,他認識了籃球社的風雲人物——康紹遠,人開始變得開朗了。
康紹遠長得濃眉大眼,高頭馬大,是後段班的學生。
康紹遠不是很喜歡念書,但他的籃球打得很好,已經有企業集團看好他的潛力,想長期培育他。
他們籃球隊也被安排住進宿捨,方便集體管理。
唐雅各是在宿捨的頂樓遇見康紹遠的。當時,他正蹲在角落抽煙。
康紹遠從眼角瞄到唐雅各在覦他。"喂,你也想抽嗎?"他把抽到一半的香煙遞給他。"喏,給你。飯後一根煙,快樂似神仙。"說完,還吐出一口漂亮的煙圈。
唐雅各大膽的接過來,想也沒想就吸了好大一口,結果尼古丁刺激到他的鼻腔,他劇烈的咳了起來。那是他第一次抽煙。
康紹遠在一旁見了,便抱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
"第一次?沒關系,多練習幾次就會習慣了。"他豪氣的拍拍他。
不知怎麼開始的,他們變成了死黨。
唐雅各不喜歡運動,卻每天傍晚都陪康紹遠去操場跑步。
明明討厭人多的地方,但康紹遠的每場球賽,唐雅各卻都到場加油。
除此之外,唐雅各還幫康紹遠寫作業,寫報告,陪他蹺課到頂樓抽煙,或溜到巷口的冰果室吃刨冰,談論他喜歡的女生,幫他寫情書給對街天主教女校的女生,因為他的字比較好看。
"你就這麼寫吧,"康紹遠在一旁指導他。"XX同學,我注意你很久了。你知道嗎?你有一雙很美的眼睛,又大又水汪汪的,仿佛可以放一條小船在你眼裡蕩漾著,多麼美呵!我的心也跟著蕩呀蕩,多麼希望我是一條小船,這樣我就會永遠蕩漾在你眼中,而你眼中就不會有別人,只看得見我"他很會說那些討好的話,有一種另類的詩意。
"我寫不下去。"唐雅各丟下筆,挑眉的看著他。幫康紹遠寫情書可要有非常大的忍耐力,因為他說話常常會讓人想抱著垃圾桶狂吐。"你確定我們談的是同一位女生嗎?就我所知,那位女生的眼睛只有芝麻點的"他也不客氣的吐槽。
"哎呀!說到追女生你可就要好好的跟我學習了。反正你只要記住,女孩子都愛聽這些話,包你屢試不爽。"康紹遠反怪他不解風情。
唐雅各只是笑而不辯。
相對的,康紹遠對唐雅各也是肝膽相照,義氣相挺,也總對別人說:"唉,雖然他一副很難相處的樣子,但要是你問我誰值得我為他兩肋插刀的,我會說唐雅各。"顯示出唐雅各在他心目中的重要地位。
這段友誼一直到康紹遠交了女朋友後,漸漸褪色成一張張泛黃、黯淡的照片。
為了女朋友,康紹遠常常放唐雅各的鴿子。
唐雅各嘴上雖然不說,但其實心裡很悶。就像秋風掠過,落葉吹落,有一種蕭索的寂寞感,尤其,看見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與那名女生卿卿我我,"老公"、"老婆"的互相叫來叫去,更是教他反感。
康紹遠只有對唐雅各有要求時,才會偶爾想起這位"兩肋插刀"的朋友。
學校快接近期中考時,康紹遠請唐雅各幫他惡補幾個科目。結果,唐雅各在自習室等了大半天,他老兄才姍姍出現。
"康紹遠,你完了!"忍無可忍,唐雅各終於爆發,劈頭就罵了過去。"我真不懂,交女朋友有什麼好?他們只會讓你的生活變得一團亂,讓你忘記朋友。"
"老實說,你是在嫉妒我吧!自從我交女朋友後,你就處處看我不順眼。"康紹遠馬上反唇相譏。"因為女孩子都喜歡我,沒有人會喜歡你這個陰沉的家伙。"
"我不會嫉妒一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一天到晚只想泡女生的人!"唐雅各因怒而口不擇言。"自從你交了女朋友後,不但書不念了,連最愛的籃球也荒廢了。我是以朋友的身份勸告你,再這麼繼續搞下去,你真的會喪失體育保送的資格!"
康紹遠什麼都沒聽進去,只聽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八個字,讓他的臉蒙上一層怒意。
"朋——友?哼!"康紹遠從鼻子哼了兩聲。"他們老問我為什麼要跟你這個古怪的人做朋友,你知道為什麼嗎?"康紹遠挑釁的挑挑眉。"我是在利用你。利用你幫我寫作業,跑腿。你被我耍了,笨蛋!"
唐雅各的胸口像是被狠狠的戳了一刀,臉色瞬間刷白。
他心冷了,除了背叛,還有一種說不出所以然的痛,從心底深處向四肢蔓延。
從此,兩人分道揚鑣,在路上遇見也當不相識。
某天,唐雅各獨自一個人來到冰果室吃冰。
"老板,我沒點紅豆冰。"他說。
"可是我記得你和你朋友來我這裡吃了兩年,每次都只點紅豆冰啊。"
"你記錯了,那是"講到一半,唐雅各突然停住,瞪著那盤紅豆冰,久久不語。
他看看自己坐的地方,那是他和康紹遠常坐的老位置,康紹遠總是坐在面對店門口的座位,邊吃冰,邊評頭論足店外等公車的女生,而他總是背對門口而坐,因為不想看到他口中的那些女生
唐雅各望著對面的空位。
"老板,對不起,請給我一碗芒果冰。"
從現在起,他要換回屬於自己的口味。
老板沒記錯,知識喜歡紅豆冰的是康紹遠,不是他,一向抽康紹遠喜歡的Marble。
他們之間,究竟怎麼一回事,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了
台南縣大內新訓中心下部隊之前,有個前置作業,得先到新訓中心接受新冰訓練,學習軍中的規矩。
來到新訓中心,沙朗野做完體檢,剃完頭,最後領好軍服,內衣褲,襪子等衣物,到連上的營捨報到,接下來的五周,他都得在這裡度過了。
一走進寢室,已經有很多人在那裡整理自己的內務,或與他人交談。
沙朗野的臥室床下鋪,他將東西歸位後,先拍拍床鋪坐下,然後又躺下來試看看床鋪是否適合他的身高。他才躺下,就看見兩條腿在他上方晃蕩。呀,是上鋪的鄰居呢!
沙朗野的嘴角揚了起來,該和他的鄰居打聲招呼了。
那人跳了下來。
"嗨!你好。"
唐雅各轉過身去,迎上沙朗野友善的笑臉,他微微一怔,認出了他是一星期前在自助洗衣店的男人。
這麼巧!他心裡暗暗吃驚,事實上,他那樣的身材很難令人不對他印象深刻,差別只在於他將粉紅色運動服換上軍人的草綠服,不過,那副蠢樣還是一樣。
對於他伸出來的手,唐雅各視而不見,戴上軍帽,壓低帽沿,走開。
唐雅各戴上帽子的模樣,讓沙朗野有一股熟悉感。
啊!想起來了,是他!
少了那頂鴨舌帽,原來他長得如此好看。長眉斜飛,黑沉狹長的眼,直挺的鼻梁,緊抿的薄唇。他也一樣是三分頭,只是削得短至可見泛青頭皮的平頭,在別人的頭上看起來可能很矬,但在他頭上卻更能襯托出他那張清秀冷淡的臉。
沒想到,他們竟會在同一天入伍,在同一個新訓中心,又是同一營區,同一連,而且還睡在他上鋪沙朗野有一種無以名狀的興奮,他真想好好的認識這個人。
這麼想時,沙朗野早已拔腿追了出去。
"嘿,你好記得我嗎?"他追上唐雅各,與他並肩而走,一臉熱切。
唐雅各皺了皺眉,還是沒打算理他。
"啊,你不記得了呀!"沙朗野還不識趣的問。"我就是上次在洗衣店裡很雞婆的那一個呀!就是你說既然這麼雞婆怎麼不去抓小偷那一個呀!"雖然唐雅各一副愛理不理的神情,但他仍熱情依舊。"真巧!我們竟又碰在一起。你從哪裡來?我是花蓮人"
"你!"唐雅各突然停住,轉頭冷冷的看他,打斷他的喋喋不休。"我不記得我認識你。"
"哎呀,真是的!"沙朗野拍了一下頭。"跟你說了老半天還沒自我介紹。"
他伸出手,褐色的臉上揚起了一個大大的笑容,襯得那一口白牙特別亮。"你好,我是沙朗野。你呢?"
唐雅各瞇眼打量他。此時他們正站在大太陽底下,太過明亮的陽光教他們眼睛都有點睜不開。陽光下的他,高大,黝黑,有一張不具侵略性的臉孔和靦腆的笑容。
他憨憨的笑著,眼睛瞇瞇的,嘴角也浮起了愛笑紋,加上那大個頭,使他看起來更像個二愣子。
或許是因為他的笑容吧。
"唐雅各。"他終於說。
軍中有軍中的規矩,只有"是"或"不是",沒有"好"或"不好"無論做什麼事都必須經過"同意",包括上廁所,打電話,寫信,甚至小至綁鞋帶,吃東西,打噴嚏等芝麻小事。入伍第一天,就有人因為沒進入狀況,被罵得狗血淋頭,第二天一早,震撼教育就上場了。清晨五點半——"嘩!起床!十分鍾後,連集合場集合完畢!"
"碰碰碰!"頓時,寢室內,折棉被的,折蚊帳的,梳洗的,大小便的,穿衣服的,全亂成一團。
沙朗野身上還穿著內衣,內褲,他光著腳跪在地板上,瞇著眼,努力想將棉被折得方正些,他在這一方面一點天份也沒有。
"讓一讓!"一雙著米彩褲的腿立在他旁邊。
沙朗野抬眼看去。是他的上鋪鄰居唐雅各,他已經穿戴整齊,站在他面前。
"是,唐雅各。"沙朗野立刻站起身跟他打招呼。結果,因為他太高了,加上起身太猛,一頭就撞上上鋪的鋁架。
"好痛!"他搗著頭痛呼,一屁股坐了下來,結果坐到自己辛辛苦苦疊好的棉被。"哇,我的棉被!"又是一個驚呼。
笨蛋!唐雅各在心裡譏笑著。他沒理他的哇哇叫,彎身將臉盆往床下一擺,順手把裡頭的東西整理一下。軍中的規定有時候很沒道理,像臉盆裡的肥皂盒,牙膏都要求放在指定的位置,連牙刷刷毛的方向都有規定。
直起身,迎面就是一張大笑臉。
"昨晚睡得好嗎?"沙朗野並沒有因為棉被被破壞而垮著一張臉,反而笑容滿面。
唐雅各還是沒搭理他。
沙朗野不以為意,他的眼睛隨意往左邊一瞟。"哇,你好厲害!"唐雅各的被子是整整齊齊的豆腐形狀,而且床單也已經撫平完全不見皺折,仿佛沒人睡過似的。
"哈哈!"他搔搔頭。"不像我笨手笨腳的。"他指指自己床上的慘狀,傻笑。
唐雅各淡淡瞥了一眼。是很慘,尤其是集合時間快到了。
"你還有三分鍾。"他不得不開口提醒他。
"咦?"
唐雅各若無其事的看了看手上的表,徑自開始倒數時間:"兩分五十六,五十五,五十四"他抬頭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啊,你還在這裡呀?"故作驚訝。"阿兵哥,你只剩下兩分四十九秒刷牙洗臉。"
"啊,對喔!"沙朗野這才驚覺的抱起臉盆往外沖,連鞋都沒穿。
笨蛋就是笨蛋!唐雅各舉步往外走去,走了幾步,停住,回頭看看沙朗野床上的狼狽狀。然後,轉身回到床前,三兩下就輕輕松松的把他的棉被疊好。
反正他還有時間。唐雅各難得大發慈悲。
沙朗野跑到一半的時候,突然想到忘記跟唐雅各道謝了,於是又折了回來。
他跑回寢室時,唐雅各正疊好棉被轉過身,四目相對,兩人都一愣——"你又回來干嘛?"好象做壞事被抓到,唐雅各覺得很困窘,氣惱的先轟了他一句。
"我,我是回來跟你說謝謝的"沙朗野搔了搔頭。"謝謝!"
唐雅各瞪著他。"說完了嗎?"
"說完了。"
"說完了還不走!"
"哦!"沙朗野轉過身,走了幾步,又回頭對唐雅各咧嘴一笑。"你真是個好人!"愉悅,令他腳步輕快,他幾乎是腳不著地的離開了寢室。
"好人?"唐雅各的下巴差點掉下來。沒人會用這樣的形容詞說他的,這家伙究竟是哪裡來的鄉下土包子?
火大!唐雅各抬腿一踢,折好的棉被歪斜塌掉了,上頭還印上一枚鞋印。
一分鍾後,連集合場——"嘩!停——"班長下令:"遲到的蛙跳入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