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曜每天都來醫院看我,來的時候會帶一些小點心,或者是水果。每當他安靜的坐在我旁邊認真的削著蘋果皮或為我剝香蕉的時候,我就忍不住發笑。他什麼時候這麼伺候過別人?
"笑什麼?"他橫了我一眼,叉了塊蘋果遞過來,"真傻!"
"傻不過你!"我仍舊笑著,順從的張開嘴,他卻忽然僵在那裡不動了,呆呆的看著我,下一刻那小塊蘋果就被他扔在了地上,他的唇隨即也壓了上來。
這是一個激烈到幾乎要把我吞下去的吻,我身上的病號服被他胡亂的扯開,有些滾燙的手遊走在我裸露的肌膚上。
我們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做過了。
"陳曜"我艱難的抗拒著,"這裡是醫院!"
"我不管!小微,我已經不行了"我的手被他按在了他的灼熱上,那裡果然是一觸即發。
"外面有人"我提醒著他搖搖欲墜的理智,儘管我現在也已經瀕臨絕境了。
"我不管小微"他呢喃著吮咬著我的鎖骨,"有人愛聽就讓他們聽去吧!"
那好吧我也不管了!
"啊"我忍不住叫出聲了,他竟然咬了我該死的,那麼用力,想把我肩膀上的肉咬下來麼?
"混蛋輕一點!"
他惡劣的笑了笑,嘴唇漸漸移上來,一顆一顆的咬開我衣服上的扣子,舔上我的喉結,然後在我受不了再度張嘴呻吟時,一口含住了我的舌頭。
明明已經很熟悉了,卻恨不得用光所有熱情的做愛。
毫無意義的低語伴隨著劇烈的喘息,我的身體在他的身子下前後晃動著。為什麼我們明明貼得這麼近,已經不能夠再近,我卻只感覺到絕望的悲傷?
嗜人心骨的絕望好像最後一次一樣瘋狂的律動,我只有死死攀附住他,咬住他的脖頸,才不至於使自己落下淚來。
陳曜我愛你,如果不能和你在一起,我便再不能夠也再沒有力氣去愛別的人。
7月28日,是我25歲生日。
我和陳曜去了遊樂場,他說秦微,讓我們重溫一下孩提時代的快樂吧,我們今天要把這裡面所有的項目都玩一遍。我咯咯的笑,和他坐海盜船,過山車,只是他不敢蹦級,他有恐高症,我也沒有太大興趣,就算了。他為了補償我,說晚上的時候和我坐摩天輪,到時候滿目燈火,會看到這城市最美的夜景。
陳曜,你已是我最美的風景,終其一生,我不會再遇上比你更好的景致。
夜幕終於降臨的時候,我和陳曜也幾乎玩遍了遊樂場所有的項目。當我們緊靠著坐進摩天輪時,果然看到腳下如銀河般美麗的燈火。
這個城市的夜晚,原來這般美麗,讓人窒息。
當摩天輪運行至最頂端的時候,陳曜輕輕吻住了我。我們曾經看過一部電影,裡面說,當真心相愛的情人坐摩天輪至最頂處時,互相親吻,便會永遠在一起,永遠幸福。
那時候我們還嘲笑那導演玩兒煽情,騙小女生呢!現在卻幾近虔誠的閉著眼小心翼翼的加深著這個吻。
在我們一起度過的那些平淡,瑣碎,甚至無聊的日子裡,我們從來沒有像普通情侶一樣出來約會過。我們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失去,所以總是盡情揮霍那些再回不去的時光。
從遊樂場出來,陳曜買了一隻小烏龜送給我,正色道:"不准又給它取名陳曜,萬一你把它又弄死了,對得起我麼?"
"那我要叫它做什麼?"
"叫什麼?叫烏龜不就得了?你願意的話,叫它王八我也沒意見。"
"你果然有夠土!"
"哈哈哈你就是栽在了這麼個土人手裡,怎麼著?"
"哎喲!你咬我!你個流氓!"
一路打鬧,那倆保鏢始終盡職盡責的跟在我們身後,真夠難為他們了。
快到醫院門口的時候,陳曜停下腳步,我以為他要像往常一樣給我個臨別KISS,正準備揚起臉來,誰知他突然開口:"秦微,你是不是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愣了一下:"醫生說是。"
"那我從明天起不來看你了。"
我好像明白了什麼,好像又什麼都不明白。
"秦微你別誤會,我是說,我可能要離開你一段時間。"
"多久?"我靜靜的問。
"最多三年,等到這隻小烏龜長到它現在的兩倍,三倍,我就回來了。"
"你會回來麼?"
"會的。"他一把抱緊我,最後鬆開我,輕輕用手按住我的臉頰,"一定會的。"
"那麼,我會等的。"我輕聲說。
第二天,爸和媽一起接我出院。他們都沒有問這些日子我在醫院過得怎樣,只是媽說要我和她一起出國,這次她的態度非常堅決,幾乎不容我說個不字。
爸異常沉默,我想他們應該都知道我和陳曜之間的事了。我雖然在他們眼裡一直不是什麼值得引以為傲的兒子,但至少從來沒幹過什麼太出格的事。如今為了個男人鬧成這樣,還差點私奔,絕不是他們能夠接受得了的。
只是我不打算出國,我哪兒也不打算去。陳曜說過,除非他先放手,否則我絕不能離開他。
我很自私,我知道。
之前冉泠那番話,並不是沒有對我造成影響。可是人不都是為自己活著的嗎?我愛他,是為了得到同等回報的愛。現在得到了,我為什麼要放手?至多以後日子艱難些,我不在乎。他要後悔了,也等那時候再說,現在我們既然拼了命要在一起,那我就一定要得到一個結局。
哪怕是個不完美的結局。
我被關在了家裡,媽媽整天守著我,飯菜都是爸每天定點做好了拿上來,我被強制不准踏出家門半步。手機早被沒收,網線斷掉,電話線也被拔掉了。我想陳曜也不會比我好到哪裡去,他父母比我父母更強硬,對於他怎麼能跑出來陪我這麼長一段時間的,我覺得不可思議。
我們的愛情到了這份上,真不知道該用什麼語言來形容了。
早知道會這麼辛苦,我們或許就不會在一起了吧?
小秋姐陪著爸一起來看我,陳曜是她的表弟,我不知道她怎麼看我們之間的事。她對我說:"你和陳曜非要這樣在一起嗎?我叔叔已經決定送陳曜出國了,這次由不得他,也由不得你。""那我也出國。"我冷冷的說。
"秦微,"小秋姐無奈的笑了,"不是你想的那樣,你爸不會讓你走的何況連陳曜自己也不知道會被送去哪,你去哪裡找他?"
"那他總會回來,頂多三五年,總不會是一輩子吧?"
"如果就是一輩子呢?"
"不可能。"
陳曜說過的,至多三年,等到小烏龜長到它現在的兩倍大,三倍大,他就回來了。我知道陳曜父母的意思,他們想強迫讓陳曜離開我,等待著他終究有一天忘記我。他們不會讓他永遠在一個陌生的國度生活下去,他們期待著轉變,期待著陳曜的妥協。
在他們看來,同性戀這種東西,是比洪水猛獸還來得可怕的存在吧?他們的兒子怎麼能變成一個"不正常"的人?又怎麼能和一個"不正常"的人在一起?所以長痛不如短痛,徹徹底底將我們一刀兩斷,才是最好的辦法。
為什麼他們寧可這麼大費周折,也不肯放我和陳曜一條生路?是我們讓他們感到害怕了嗎?不能忍受一向理智清醒的兒子為了個男人變得這樣歇斯底里,已經有個兒子為了個男人拋棄一切遠走他鄉,所以絕不允許另一個兒子重蹈覆轍。怕我會毀了他,怕我會毀了他們這個家。
他們把我想得未免太厲害了
"我叔叔這個人,從來沒人敢違抗過他。他這次很惱火,如果你和陳曜只是私底下保持這種關係也就罷了,現在竟然想公開來,想兩個人都一輩子不結婚,你叫他怎麼能忍受?"
"陳曜過得怎麼樣?"
"他過得很苦。"小秋姐輕聲歎氣,"他為了能去醫院每天看你,幾乎絕食,被送到醫院打點滴。我叔叔沒辦法,只好說,等你出院後他就必須馬上出去,什麼時候想通了,什麼時候就讓他回來。"
"陳曜怎麼說?"
"他說,那就大家慢慢耗著吧。"
我轉過頭去看窗外,蟬聲很鬧,白晃晃的街道還是那麼寧靜,偶爾會有成群的鴿子斜斜的掠過,轉瞬間消失在天際。
"叔叔最後還是讓步了,說陳曜出去後,要是靠他自己也能幹出一點事業出來,要是他能讓叔叔相信即使他一輩子不結婚,即使他沒有這個家族的支撐,也能照樣風風光光的活下去,他就認了。"
"是麼?"陳曜你終究,還是要被逼得這麼辛苦麼?我們究竟是為了什麼?這種時候我不能陪在你身邊,我們的愛,能經得起這種耗費嗎?
漫長的,沒有終點的等待。一切都要靠自己重新開始,那唯一支撐你的信念,那個叫秦微的人,難道不會在時間的洪荒中再一次被湮沒嗎?
"陳曜讓我轉告你,他沒有放手,也不會放手。"
"謝謝。"
謝謝你小秋姐,雖然你未必贊同我和陳曜在一起,但至少給了我支撐下去的希望。
"他陳曜,大概會什麼時候走?"
"可能下個月就走吧。"
"我們還能再見一面嗎?"
"我想不可能了,秦微。最好還是試著忘了他吧,你們要在一起太難了。"
太難了
從小老師就教育我們要不畏艱難險阻,遇到困難絕不能退縮,只要有恆心,有毅力,就一定能克服一切障礙。
老師一定沒想過要把這套理論用在兩個遇到艱難險阻的男人身上。
老師都是騙人的。
八月的酷暑,父母終於對我解禁,我想,是陳曜已經離開了吧。去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目的地的地方,我幻想著當他坐在飛機上,看著腳下的大地漸漸模糊的時候,會不會也和我現在一樣,眼角乾涸,卻流不出眼淚?
我每天都窩在沙發上看電視,從早間新聞一直看到午夜劇場,就這樣熬過了八月,又熬到了十月。
盛夏即將結束,伴隨我的,只有耳邊無盡的蟬鳴。
外婆終於去世了。
她不知道我和陳曜的事,她只是遺憾沒來得及看到我牽一個女孩的手走到她面前,她最後對我說的話是:"小微,我真捨不得你。"
我堆積了太久的淚水終於洶湧而出。
這個夏天,竟然沒有一點輕鬆的回憶,所有的記憶都伴隨著私心裂肺的痛楚,像潮水一樣席捲而至,看不到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