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帳東西!」一進入內殿,白若水氣呼呼地坐下來。
那當今聖上沉默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照例摒退左右,這才緩緩問道,「蕭大人又是哪裡惹你生氣了?」
「他答應與我成婚。」白若水氣極敗壞。
景惘一口茶水嗆住,連咳幾聲方才喘過氣來,在心中暗呼萬幸方才沒有噴出,得以保全形象。
「那不正好是稱了你的心?又有何氣惱之處?」
「一個女人!一個女人——」白若水氣極,「我怎麼也沒有想到,蕭未央會是這種色中餓鬼!見到女人就像狼一樣撲上去,我只是一提起,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就一口答應下來了。你不是說他這家也挑,那家也挑,這個女子入不了他的眼,那個女子他也覺得不怎麼樣,怎麼我覺得他好像根本就是跟你說的相反的?」白王殿下氣得一拍桌子,「蕭未央!根本就不像他表面上裝出來的那副死相!他水性楊花!」
「……」景惘瞪著桌上的茶水。
他之前就想著,這杯茶可能喝不成了,就是喝進去也可能會被他噴出來。果然如此。方才白若水拍案而起之時,他的那杯茶便已然濺了出來。
當今聖上氣定神閒地撕下一片富麗堂皇的珠紗簾,擦去桌上茶漬,然後抬眼望著白若水,「朕的蕭大人水性楊花?」
「這不是水性楊花是什麼!」白王冷哼,斜睨聖上,「話說回來,皇上您又知道了?小臣正努力地考慮要不要將自己身邊的侍衛全部換一遍。」
「最好不要。」景惘微笑道。
「哼,就是換一遍想必也逃不了您的耳目,在我的手下裡安插進幾個人,對您來說根本就不是問題吧,聖上如此關懷,小臣真是受寵若驚啊。」白若水懶洋洋。
「朕只是擔憂你的安危而已,」當今聖上覺得自己這個哥當得真是煞費苦心,「好端端的一個王爺,因為人家的一句對男子不感興趣的話,又是約人跳舞又是彈琴的,這也就罷了,塗脂抹粉朕也不好說你,可是你卻又不挑一個安全的地方,居然跟人約在酒肆,不想想萬一真出了事——」
「會出什麼事?我被你的溫良賢能的蕭大人劫財劫色?」白若水冷哼,望見景惘的唇角有不正常的向上的弧度,「皇上是想嘲笑我?要笑便笑吧,裝模作樣不覺得累嗎?」
「朕對你的癖好沒有絲毫的偏見。」當今聖上義正辭言道,「你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嗜好朕真的不能干涉,就連你瞄上與你同性的朕的蕭大人,你可曾聽到朕說你過一句話?」
「是嗎?」白若水懶洋洋地,「腦中說過幾句?」
「……」當今聖上感歎,「若水,得饒人處且饒人……」
想想自己見著那蕭未央腦中就剝光他的衣服凌辱他不知幾遍,白若水覺得自己也沒有立場講這樣的話,「皇上請賜婚吧,下月初便是良辰吉日。」
「嗯?這是求朕的態度嗎?」
白若水置之不理,繼續說下去,「白王殿下胞妹白依依與戶部尚書蕭未央的良辰吉日。」
當今聖上大為不滿,「不是剛才還罵那人水性楊花?這會兒又巴巴地求著朕要賜婚?」
「不行嗎?」白若水躺在椅上正掀了茶蓋喝茶,聽得聖上充滿酸意的一句話,懶懶抬眼看了他,「皇上是想搞兄弟亂倫?」
「……」不能否認他的同父異母胞弟這種斜斜掠過來的視線最是撩人,景惘歎一口氣,將一份奏折移上來,「你看看吧,解決完這件事,要什麼時候成婚都行。」
白若水望了一眼奏折。
奏折首頁的字一看便知,是戶部尚書蕭未央的。
「他又鬧出了什麼事了?」白若水放下茶杯坐起來,仔細地翻看。
「他連上三道奏折要求將倪王送交刑部查辦。」聖上甚是頭痛,「蕭未央似乎認為朕有意包庇倪王。」
白若水在仔細地看奏章。
蕭未央的字柳體為骨,顏墨為肌,龍飛鳳舞,煞是好看。
「前陣子朕是忽略了宮中的事情,宮中用度數額大為不對,蕭未央查懲了國師,朕萬萬沒有想到跟了朕十幾年的小何子也牽涉在內了,朕老著臉向蕭未央求了情,好不容易才保得他一條命,還能留在朕身邊侍候,現下蕭未央又查得當時宮中採辦,其中的琉璃均是由瓊州採辦,所有費用均不合常理至極,也難為他將前日修築瑞琉宮的所有用度一一審查過去,方才呈上奏章來,而如此證據確鑿的事實卻被朕三番五次推托,置之不理,朕覺得朕的未央似乎是認為朕有些昏庸了,今日早朝已經義正辭嚴地將朕訓斥了一頓,朕好不容易讓他朝後再議,方才又被他罵了一通,哎——」
當今聖上覺得自己孤寡一人,過得煞是淒苦,難得還有一個弟弟可以吐一吐苦水,卻沒他的弟弟兩眼冒出寒光來盯著他,「你的未央?嗯?」
白王殿下的聲音溫柔至極,卻令人毛骨悚然至極。
「朕的臣子,咳咳。」景惘連忙改口道。
於是白王殿下心滿意足地繼續翻看奏章,也不知他是將裡面的內容看進去幾成。
於是當今聖上繼續絮絮叨叨,「若水,你偶爾也得看一下朕啊,朕好歹也是你骨肉兄弟,你不可以偏心至此啊。如果說一次蕭未央還可以當朕是糊塗了,可是如今朕三番五次包庇倪王,朕實在是怕死了他的拗脾氣啊,你不知道今日早朝時候朕氣得差點就要人把他拉出去當場砍了,朕也知道他好,可是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朝堂之上與朕如此嗆聲啊,朕實在氣不過……若水你在聽?」
白王殿下將那奏章貼到鼻子上聞聞,滿意地歎息。
「……」當今聖上覺得他應該裝作沒看見,「所以朕不得不向你說句話,你就是玩他也好,耍他也好,要整他也好,真真正正地想與他成親也罷,你都得管一管他啊。你難道就不能拐彎抹角地提醒他一句,朕還是皇上這個事實嗎?他再這樣下去,朕真的擔心朕一個氣昏了頭,什麼時候清醒過來就發現朕已經砍了他了。」
白若水瞪著他。
當今聖上知道他有話要說,於是住了嘴,裝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我就是不明白,這個倪秋巖為什麼能這麼容易地就抓住未央的視線?」白王殿下非常不解,「皇上你與我布了這麼長時間的局,現在連兒童民謠都出來說本王要造反了,為什麼蕭未央根本就沒有關心一下我?」
「……」當今聖上無語,思考半晌,「也許……朕認為……朕似乎該把他調到督察院?」
白王點頭點頭。
「……可是……」當今聖上小心翼翼地看著自己的弟弟,「你認為朕的戶部有何人可以擔當尚書一職?」
白若水手托著腮歪著頭思索半晌,在他思索的時候他臉畔一縷髮絲順著他的臉滑下來,白若水無意識地輕輕吹氣,那縷髮絲被吹起,掠起一個極美的弧度落回原位,當今聖上看得心驚肉跳,在朕面前可以用這種姿態勾人?
想了半天,將朝中所有官員一一考慮過去,又一一排除,白若水搖搖頭,「似乎還沒有。」
景惘點頭,「所以依朕之見,蕭未央這個戶部尚書是不可能調動的。」
白王殿下卻一下子抓狂了,「他什麼時候才可以正眼看我一下下啊!就算是瞪我也好,抓我小辮子也好,我恨哪——」
當今聖上小心翼翼地提醒,「你不是進展順利?蕭未央對你的假鳳虛凰很是癡迷。」
「我恨!我恨!」白王殿下咬牙切齒,「白依依是什麼東西!我要他看的是我!是我!是我——」
白王激動得站起來,「叭——」的一聲,袖中掉落一物。
「這是什麼?」當今聖上好奇地伸手想拿。
「不許動!」白若水一把抓回,小心地擦擦,珍而重之。
「是何物?」景惘好奇。
「我也不知道。」白若水坐下來,一邊打開盒蓋一邊道,「方纔進來之時,在殿門口與未央擦身而過,順手牽過來的。」
「……」當今聖上心中喃喃:本國律法第八部第一百三十八章,毋陽竊,毋陰竊,毋土敝,毋故執,毋黨別。……其中陰竊者依財物大小大至殘以斧斤小至鞭責禁足……不論是何物,依他的弟弟現在的行徑,似乎鞭責是免不了的?
「蕭未央身上還有這等精緻之物?」白王殿下看著打開的盒蓋,那盒蓋雖小,然而雕鏤精緻,這等工藝不可能是廉價之物。
「等等——」當今聖上急然記起什麼,「這東西——朕相當眼熟!」
而這廂白若水早已將盒內之物拿出來仔細端詳,「什麼東西?印章?」
當今聖上變色,「朕賜給尚書的官印。」
「……」白若水的動作僵在半空。
「……」當今聖上緊閉著嘴望著他,心下喃喃:本國律法第八部第一百三十八章二十七條,竊三品以上官印未作他用者,鞭責三百,男充奴女充婢,若有移作他用……
白若水面不改色地將官印放回原處,蓋上盒蓋,望了一眼當今聖上,手一伸,盒子就消失在他的袖中,「皇上沒有其它事情的話,微臣先告退了。」
罪大惡極之人在當今聖上眼前坦然自若地告退。
「……」整個內殿餘下一人,喃喃地繼續背本國律法:……藐視律法尊嚴者,依其行徑大至處以死刑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