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有雨 4
    「我沒這個意思。」

    他留下這句話就走了。

    水澤躲在棉被底下,滿臉通紅。

    已經有多久沒來超市了啊?

    水澤提著購物籃在亮得刺眼的超市裡走著。

    翠綠的高定和艷紅的春茄。

    他望著映出冷空氣的架子,滿腦子想著,這些蔬菜未免太漂亮了。

    「這種蔬菜該怎麼做來吃呢?」

    聽到猶豫的聲音,水澤終於下定決心。他回頭看向原先盡量不讓自己去看的源後方。

    「醫生,請不要拿著山羊沉思。」

    日下部正站在堆滿南瓜和蘿蔔的架子旁邊,拿著又白又長的山芋歪著頭。

    一昨天晚上意外發展成那種狀態,結果導致水澤在日下部那邊待到第二天,也就是星期天。不知道為什麼,水澤竟然把日下部帶到超市來了。

    昨天的事固然讓他感到難為情,無奈仍然抵不過飢餓感。兩人醒來後發現日下部家裡什麼吃的都沒有。

    水澤好不容易克服了兩人赤裸相見時的羞恥感,衝過澡之後,跑去看幾乎成了酒櫃的冰箱。

    真的連一點吃的都沒有。

    問日下部平常吃什麼,他說到醫院上班時就到院內的餐廳用餐。

    至於假日則往往省略不吃。

    水澤不禁懷疑自己的耳朵。

    是日下部告訴水澤;得有人盯著你過日子才能治好毛病的。

    然而,當事人竟然只在上班的日子吃飯,假日則靠喝酒度日。

    水澤質問日下部,日下部卻淡淡地說「可是我可沒有搞壞自己的身體」。

    把你的身體搞壞只是早晚的問題而已。

    水澤費了好大的勁才沒說出這句話。

    姑且不說這麼隨便的生活方式,最重要的是該怎麼修正生活習慣呢?

    水澤建議先到超市去買材料,畢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附近有便利商店,不過超市有更多可以做某種程度保存的食材。

    每天到便利商店買材料,對不習慣的人來說反倒是很麻煩的事情。

    平常水澤開車回家時最先想到的是上床睡覺,根本無心想到食材,他甚至覺得把車停進便利商店狹窄的停車場是一件很麻煩的事。

    於是他想到買一些可以長期保存的食村儲存下來,這麼一米至少不會臨時找不到東西吃。

    雖然沒有具體地想到要買什麼,不過看到實品的話,應該會有一些概念吧?

    水澤這樣決定,準備出門;但是,他有兩個問題必須解決。

    日下部的衣服除了西裝之外,什麼都沒有。

    星期日穿著西裝到超市去,是最令人難為情的一件事。

    水澤問日下都有沒有其他衣服可以穿,可是日下部不知道自己的衣服埋在一團混亂的房裡的某個地方。

    最後日下部還問,為什麼穿西裝到超市會那麼難為情呢?

    水澤覺得自己好像完全掌握日下部的性格了。

    總歸一句話,就是怕麻煩。

    結果,水澤在白天比較明亮的光線下,翻遍了起居室,終於找到了一件裝在清洗袋中的淺茶色棉褲。

    至於上衣則怎麼找都找不到,只好讓日下部穿上西裝襯衫,再把自己穿著的卡其色外套讓他套上。

    兩人的身高差不多,但是水澤的外套,對細瘦的日下部來說是太大了一點。肩線垮了下來,袖子則蓋住了手腕。

    一頭起床後散亂的頭髮,穿著過大的外套的日下部,散發出異於在醫院中看到的穿西裝的氣息。

    水澤強壓住狂跳的心,自己也穿上昨天穿著的毛衣出門了。

    水澤把車開出來,來到附近的大型超市。

    有大型停車場的郊區超市,雖然時值下午兩點多的離峰時段,還是人潮洶湧。

    星期假日特有的爸爸媽媽帶小孩子前來購物的客人特別顯眼,其中也有年輕的夫妻或同居者,拿著一個籃子一起購物。

    水澤距日下部也是其中一級人,然而他們散發的氣息,跟其他的客人有很明顯的差異。

    日下部在人群中特別顯眼。

    他沒有做什麼奇怪的事情,只是唐突地站在食品架前,拿起每一樣東西好奇地看著。

    可是,他就是顯眼。

    大概是他的長相,有著跟這種日常性的場所背道而馳的氣氛吧?一言以蔽之,一切歸因於他那簡直不食人間煙火般的美貌。

    他要不就站在鮮魚區,把手伸進泥鰍桶裡(而且是活生生的泥鰍,大概是想確認泥鰍是不是真的滑溜溜的),要不就是被試賣區的歐巴桑逮住,兩手抱回了一大堆試吃品。

    這種行徑就其他沒有一張美麗的臉孔,也已經夠讓人側目了。

    水澤心裡想著,一邊將日下部拉往最不會出狀況的蔬菜區去。

    日下部仍然拿著山芋。

    「醫生,你把山芋放下吧!買回去也不會煮來吃的嘛!」

    水澤安撫小孩子似地從日下部手上接過山芋。

    日下都很遺憾似地看著水澤。

    唉通!水澤的心狂跳著,差一點拿不住山芋。

    昨天跟這個人——

    想到這裡,水津趕緊甩甩頭。

    現在不能想。大白天拿著山芋滿臉通紅,奇怪的料變成是自己了。

    水澤呼地歎了一大口氣。

    昨天會如此失控,是水澤的人生中最大的驚奇。

    日下部確實是很漂亮。

    連這麼漂亮的女人都很少見了,何況是男人。近距離看那張勝還會讓人身體起反應。

    可是,竟然真的跟他上床了。

    現在冷靜想想,還是無法理解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這種難以置信的心情感覺不錯,很興奮,但是水澤真的不懂。

    只是今天早上醒來時看到探著肩膀睡在旁邊的日下部時,水澤也高興得不能自己。

    這麼漂亮的人就睡在自己懷裡。

    那一瞬間,思緒並沒有指向對方的性別上,只是對日下部躺在自己懷裡感到喜悅。

    不想離開他。

    — —感覺好到這種地步。

    水澤定定地看著站在蔬菜賣場的日下部。

    日下部正拿著小南瓜出神地看著。大概是因為大小跟他所知道的南瓜差太多,而讓他感到不可思議吧?

    「這種小南瓜可能是為了方便獨居的人,可以一次用完而經過品種改良種出來的。」

    水澤看不過去,便這樣說道。除非解開這個謎底,否則日下部根本就不可能離開這個架子。

    「是嗎?水澤先生懂得真多。」

    日下部拿著小南瓜笑著。

    又是一張跟這種充滿日常性的超市不搭調的笑臉。

    幾個正好經過的主婦驚愕地看著日下部的臉。

    兩個提著購物籃在後面走著的女高中生,也一邊盯著日下部一邊走過去,在不遠處就開始滔滔不絕地討論起來。

    「好帥的人哦!」她們用高亢的聲音說道。

    你們不覺得那麼帥的人,拿著小南瓜很奇怪嗎?

    水澤不禁在心中狐疑道。

    當那兩個女高中生回頭看時,水澤突然覺得手中的籃子變得好沉重。

    只見日下部兩手捧著小南瓜放進籃子裡。

    「醫生,你幹什麼?」

    水繹不禁把籃子藏到後面,阻止日下部放進更多的小南瓜。

    「這不是給獨居的人用的嗎?不買回去保存起來嗎?」

    「「不是啦!我問你,你知道怎麼煮這種東西嗎?」

    「不知道…··」

    日下部頓時滿臉困惑。

    水澤無言地把小南瓜放回架子上,日下部也把兩手上的小南瓜放回去。

    「保存食物好難外…··」

    日下部沮喪地說。

    水澤不禁湧起一股笑意,他極力忍住不讓自己笑出來。

    看來日下部這個人的性格,跟他給人的恐怖而冰冷的第一印象,是截然不同的。

    漂亮而溫柔的人多得是。

    可是就沒見過像日下部這樣,讓人搞不懂他下一步要做什麼的人。

    ……真是的,誰需要有人盯著過日子的?我倒覺得醫生比我更需要。」

    水澤把最後一個小南瓜放回架子上說道。可是日下部

    卻一瞼沒事人似地搖搖頭。

    「不對,水津先生的生活習慣需要修正,所以我才要你住到我家來的。」

    見他說得斬釘截鐵,水澤也無話可說,只能在內心叫苦。

    他小聲地說。

    「那就真的只是糾正生活習慣呷?」

    「這樣不行嗎?」

    日下部走在他旁邊,窺探似地問道。

    明明不想去想起,可是這麼近看日下部的臉,昨天的事情就鮮明地浮上腦海。

    這時,日下部好像想起什麼似地睜大了眼睛。

    「對哦,不只是這樣,像昨天那樣跟水澤先生做……」

    水澤趕緊用手摀住日下部的嘴。

    結果他發現四周的人,都好像看什麼珍禽異獸似地看著他們。

    水澤覺得自己的險越發通紅了,趕緊拉開身體。

    「醫生,你真是的!趕快買一買……回去了!」

    說著,他就丟下日下部徑行往前走了。

    他深刻地想著:日下部這樣的人,果真不適合來這種地方。

    超市的屋頂停車場已經擠滿了車。

    水澤推著大型四輪車,打開自己那輛看起來顯得特別小的車子的車門。

    他小心翼翼地不讓推車撞到車門,將車門開到最大。

    「他彎起身子,將駕駛座的座位放倒,依序將兩個半透明的購物袋堆在後座。

    雖然只有兩袋,但是裡面滿了水和罐頭類的食材,相當沉重。

    水澤覺得好不容易卸下了重擔一樣,輕輕地甩了甩麻痺的手,然後把手伸向站在他後面的日下部。

    「日下部醫生,把東西給我。」

    一手拿著半透明的購物袋,另一手抱著一個大紙袋的日下部,很慎重似地將沉甸甸的購物衣遞過來。

    「很重哦,水澤先生,沒問題吧?」

    其實最有問題的是他自己。他站在車子與車子之間的小細縫,拚命伸出手拿起購物袋。

    從外套底下伸出來的細瘦的手腕吃力地顫抖著。

    噗通!水澤的心又狂跳起來。

    他趕忙接過購物袋,把頭伸進車裡,將東西堆在後座。

    他一面小心翼翼地放好行李,同時為自己動不動就心跳感到愕然。

    他偷偷地用手摸了模還狂跳不已的胸口。

    從昨天開始就老是這樣,莫名其妙地意識著日下部的一舉一動。

    「水澤先生,這個也要堆在後面嗎?」

    日下部的手摸上水澤的肩。

    水澤頓時一頒。

    「水澤先生產

    「啊,是的,對不起,請你拿過來。」

    水澤強擠出一絲笑容,接過日下部的大紙袋。紙袋裡飄出剛出爐的麵包香味。他們在超市的麵包店裡買了一整條才剛出爐的英國麵包。

    剛烤好的麵包又鬆又軟,連店員也切不好,但是他們還是買了。

    明朗是出來買保存食物的,竟然連剛出爐的麵包也買,說起來挺奇怪的,不過這種麵包可以冷凍,倒也方便。

    吃不完的麵包可以用紙包起來,放進冷凍庫裡,要吃的時候稍微烤一下就可以了。

    平常沒吃早餐就上班時,水澤也常常靠著冷凍吐司和罐裝果菜汁裡腹。

    原本是要買儲存食物的,繞了老半天也只買了一些菜,但是這樣也比待在家裡什麼都不吃得好。

    水澤鼓動著一顆狂跳的心,將食物都雄好之後,用手輕輕拍著自己的臉頰。

    「都好了,醫生,請上車。」

    他對仍然呆立在後面的日下部說。

    日下部輕輕點點頭繞到另一邊的前座,水澤則坐進駕駛座。·當他發動引擎時,日下部也坐上車了。

    水澤的車是小型的國產車,停在他們左右眼前方的休旅車,看起來特別地龐大。雖然是屋頂停車場,卻老覺得視線都被擋住了。

    最近很多家庭都開這種體旅車。很適合載小孩子,或從事戶外活動時使用。但是,如果用來上班可能就有點大而不當了。

    水澤想著,一邊側耳傾聽引擎聲。

    他很自然地拉出了安全帶。

    他突然發現坐在旁邊的日下部拿著安全帶不知道在於什麼。雖然安全帶是拉出來了,可是好像有哪裡扭住了,正排命跟安全帶奮鬥著。

    日下部的行為看起來好幼稚。水擇發覺心頭平靜了一些,微微地笑了。這個讓他動不動就心跳不已的人,竟然這麼孩子氣。

    「醫生,不是這樣弄的,帶子扭住時就要從上方開始調整,讓我看看。」

    水澤探出身體,將前座上的安全帶拉得長長的。從上方慢慢地調整扭住的部分。

    扭卷的部分延續到固定在座位下方的環扣,轉了好幾

    國才把帶子調好。 喀的一聲,日下部的安全帶繫好了。

    「好了!」

    水澤就著手時支在座位上的姿勢俯視日下部。

    那美麗的臉龐,讓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動彈不得。

    昨天跟這個人……

    突然間,在超市裡強行被他封閉起來的記憶復甦了。

    在陰暗的房裡接吻,摸索著身體,進入這個人的身體裡。

    「水澤先生?」

    突然沉默下來,定定地看著人的水澤,讓日下部覺得不可思議,他把手伸向水澤。

    那伸出來的手指頭又細又長。

    水澤半無意識地握住手指頭,把臉湊近企圖抬頭看的日下部。

    輕輕吻了一下,那比自己敏感的冰冷嘴唇,回應似地張開嘴。

    ——我在幹什麼?

    腦海中理性的部分不斷地斥責著水澤:大白天的在超市的停車場裡幹什麼?萬一旁邊的車子主人回來的話怎麼辦?

    可是,最嚴苛的斥責卻是另一回事。

    明明沒有喝酒自已竟然主動吻了日下部。

    水澤把舌頭伸向日下部微微張開的嘴唇,輕輕地探進去,纏住日下部炙熱的舌頭。

    跟昨天一樣。不,不一樣。

    腦海裡有好多聲音,逼得他快發狂了。有制止他對男人不軌的聲音,也有誘使他親吻、撫摸的聲音。

    水澤把手掌貼上日下部的臉頰。大拇指摸著他的下巴,把他的嘴巴播得更開。舌頭深得更深,貪婪地需索著。

    「唔……」

    日下部發出吐息聲。

    水澤把手移向日下部的兩腿之間。

    他從相觸的嘴唇得知,日下部的身體縮了起來。

    他用手緩緩地刺激著日下部,日下部漸漸痛苦似地顫抖著身體。

    日下部移開嘴唇,虛脫地倒在座位上。

    「……水澤先生,請不要這樣。」

    日下部制止的聲音聽起來一樣誘人,是自己瘋了嗎?

    水澤把手探進外套裡,隔著棉褲摸索著日下部的東西。

    日下部美麗的臉孔頓時痛苦地扭曲了。

    水澤見狀也開始有了反應。

    他用一隻手肘撐著身體,俯視著被安全帶固定住虛脫的身體的日下部。

    那張臉隨著水澤的手的動作,而漸漸染上紅暈,輕輕的吻就變紅變濕的嘴唇,微微地顫動著。

    ——不是因為酒精的緣故。

    水澤看著日下部,搓揉著他的要害,終於發現了一件事。

    昨天跟日下部上床不是酒精作祟,也不是胃痛的緣故,而是自己迫切地想要日下部。

    承認這個事實之後,糾結在心頭的疙瘩頓時煙消雲散。

    「醫生,回家後可以讓我繼續嗎?」

    水澤在日下部耳邊問道。在這邊繼續下去怕會被鄰車的客人撞見。

    日下部抬起眼睛看著水澤。那溫潤的眼神使得水澤幾乎要控制不住了。

    「在這裡也可以啊!」

    日下部的回答讓水澤瞬間無法做出反應。

    弄清楚地的意思之後,水澤頓時滿臉通紅。

    「哪成啊!等一下旁邊的人回來了怎麼辦?」

    「在別的車子上看不到吧?」

    「看得到,絕對看得到!」

    水澤把手縮了回來,日下部好像感到有點遺憾,但是他決定不去理會。

    這傢伙對自己太過忠實了,而且還少根筋。

    水澤紅著臉,打了排檔,把車子開出停車場。

    不過,或許就是這一點讓日下部散發出妖冶的氣息。

    ——水澤莫名其妙地想著。

    七樓也聽得到鳥叫聲。

    尖銳的鬧鈴聲掩去了鳥叫聲,驚醒了水澤。

    水澤拿過金色的時鐘,按掉開關,看了看表面。

    七點三十分。這是住到這裡之後剛好第六天的星期五早上。

    「醫生,起床了,今天不是要值白天班嗎?會遲到哦!」

    他搖了搖仍然沉沉地睡在旁邊的日下部。

    來這裡快一個星期了,自從第一天晚上發生那件事之後,不知為何他們就每天睡在一起了。

    不管有沒有做,當水澤上床時,日下部就會潛到他床上來。

    值大夜班熬夜時,如果水澤晚上沒有回來,他就不上床睡覺。他說討厭冬天裡冰冷的床鋪。

    那我等於是電毯兼鬧鐘了。

    水澤搖著眉頭深鎖,將羽毛被拉起蓋在頭上的日下部。

    他很想將日下部的棉被給整個扯下來,可是現在兩個人都裸著身體,不太方便。

    水澤歎著氣,俯視日下部。

    真是百看不厭的漂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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