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
門脅回頭看著突然站起來的吉本問。
「我到洗手間去一下。」
穿上鞋子的吉本下意識地放慢腳步,在狹窄的走廊還跟服務生擦肩而過。等到彎過角落確定他們看不到的時候他突然狂奔,衝進洗手間狂吐。
他今天沒喝到會醉的酒量。他把所有吃下去的東西全部吐掉,不斷湧出的胃酸燒灼著他的喉嚨。
也不知道在悲傷什麼的眼淚前赴後繼地滿溢出來,停不下來。看著自己的淚水一滴滴落在腳邊,吉本捂著嘴強忍嗚咽。他再也不想看到那兩個人了。他不想看到故意忽視自己的三笠,他不想再讓自己覺得悲慘。不管用什麼理由解釋,自己被人用過就去的事實還是沒有改變。
早知道就不要喜歡上三笠了,早知道就不要喜歡上那個愚蠢又脫線的男人了。早知道就不該去引誘他、不該讓他佔盡便宜。
這時外面傳來敲門聲,吉本慌忙抬起頭看著鏡子裡自己那哭得難看的臉。紅腫的眼睛和鼻子要怎麼掩飾才好……他開始焦急起來。死也不願讓三笠知道自己哭過的吉本,把臉上的淚水擦掉後走出個室,在一旁的走廊站到心情平復為止。
等到眼睛和鼻子恢復得差不多後,好不容易振作起精神回到座位上的吉本,卻沒看到三笠和女人的蹤影。
「他女朋友喝醉了,三笠送她回家後就直接回去了。他要我跟你說一聲。」
吉本緊繃的情緒一下子緩和下來。
「看你好像不太舒服的樣子,沒事吧?」
吉本勉強微笑響應門脅的關心。
「沒事。」
不知何時開始換成日本酒的門脅用小杯喝了起來。
「要不要坐下來聊聊?」
「……好啊。」
吉本在門脅對面,也就是三笠原本的座位坐下後歎了一口氣。
三笠的女人……從客觀角度來看非常可愛溫柔,也頗懂禮貌,基本上沒有什麼可挑剔是兩人所下的結論。
「沒什麼好或不好,總之是個無聊的女人。」
吉本的批評讓門脅板起臉來,被他的眼神一威脅的吉本識趣地不再說下去。明明是門脅邀自己要不要坐下聊聊,卻什麼都不說地只喝著酒。反正吉本也想一醉解千愁,乾脆就放肆喝了起來。再怎麼喝也沒有醉意的吉本,跟服務生追加了冷酒。
「你不覺得今天的三笠很怪嗎?」
光是聽到名字就讓吉本心痛。他掩飾地彈著木杯,已經沒有內容物的杯子只在桌上空虛地打轉。
「會嗎?跟平常差不多啊?」
「你應該有發現他都不看你吧?」
「又沒什麼稀奇,因為我經常吐槽他啊!」
服務生送來了兩個杯子和酒。吉本想要伸手去倒酒的時候卻被門脅擋下了。沒想到門脅會搶下自己酒杯的吉本驚訝地抬起頭來,卻迎上對方責備般的視線。
「你別騙我。」
門脅的眼神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嚴肅。
「我哪有騙你?」
在像羽毛一樣輕的身體和像鉛一樣重的胸口之間徘徊的吉本小聲回答。
「好、那我問你。你還記得上次住在三笠家發生過什麼事吧?」
門脅的問話直搗核心。一下子酒意全消的吉本畏怯地迎上門脅認真的目光。他什麼都說不出來,就跟肯定一樣。
「你不管再怎麼喝也不會喝到失去記憶,所以我不相信你完全不記得到了三笠家之後的事。」
吉本的手指顫抖。
「三笠說喝醉的你完全不抵抗。但是你沒有意思要做吧?你當然不可能……主動誘惑。」
吉本開始手足無措起來。那深藏在心裡最羞恥的感情全部被掏了出來,毫無遮蔽地被攤在眼前。
「我要回去了……」
他逃避似地開始穿鞋,揮掉門脅抓住自己的手衝出店外。一心想跑的他儘管因為酒意而步履蹣跚還是拚命地跑。然而才跑出店門沒多遠,就被門脅抓住之後帶往旁邊僻靜的小巷子裡。
「你為什麼要誘惑三笠?」
「我不知道。」
吉本有氣無力地響應。下一瞬間,他的肩膀被劇烈的搖動。
「我不是叫你不要騙我嗎?你喜歡三笠對不對?但是從來沒有給過他好臉色的你,根本就無法坦承自己的愛意,聽到他突然要結婚的時候你開始焦急……所以藉著酒醉誘惑他,獻身給他,然後裝作遺忘來讓他背負一切的責任。」
吉本無法否認。門脅哀傷地看著這樣的吉本。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喜歡就誠實說出來啊,三笠不是一個會輕蔑別人感情的男人,說出來你自己也比較輕鬆不是嗎?但是你為什麼偏偏選擇了最壞的方式?」
吉本靠著牆壁滑坐在地上。他已經沒有站著以及和門脅對抗的力氣了。
「你留宿三笠家的隔天,他就把我找出去。他說他抱了酒醉的你,看你之後什麼都不記得了,怕你生氣的他,就順著你的話撒謊。但是他非常後悔,才找我商量該怎麼辦才好。」
後悔這兩個字更讓雖然早就知道的吉本再度受到打擊。
「聽三笠說還是應該把實情說出來的時候,連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你明明討厭三笠,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誘惑他。」
吉本低頭緊咬著下唇。
「但是如果你喜歡上三笠的話,這麼做的可能性就能成立。當我猜到你這麼做的原因時我氣得半死,所以我告訴三笠要忘了你。反正先說謊的人是你,就不能怪三笠也跟著一起說謊。」
他已經無法站立,身心都處於極度混亂的狀態。感覺到肩上的手指,抬起頭來的吉本碰上門脅跟自己一樣高的視線。
「你對一個即將決定結婚的朋友做了最惡劣的行為啊!」
被門脅一連串的責備攻擊,吉本連思考替自己辯護的力氣也沒有。
「還是那對你來說真的只是惡作劇而已嗎?」
「不是!」
要是惡作劇的話他怎麼會做出那麼羞恥的事?也不會被如此悲慘的感覺折磨。
「你已經喜歡他到不惜亂來的地步嗎?」
吉本拚命搖頭。他想否定門脅所用的喜歡這兩個字卻發不出聲音。
「那……你今天看到三笠女友的時候,一定很痛苦吧!」
門脅溫柔的安慰攻陷了吉本的防線,他控制不住自己淚腺地放聲大哭起來。不管怎麼哭眼淚似乎都永無止盡。即使門脅撫慰地摸著自己的頭也只會助長了那份心酸而已。
第一次喝酒喝到站不起來的吉本讓門脅給背回家裡。長長的歸途上門脅一句怨言也沒有。把頭埋在門脅背上外套裡的吉本仍舊壓低聲音持續哭泣著。
「……我想應該不會有了,不過三笠以後如果再找我們喝酒的話,你就別找我了。」
站在公寓門口揉著紅腫的眼睛鼻子的吉本要求。門脅輕點了頭。
「我現象不想看到他的臉,你幫我找借口推掉。過一段時間之後或許沒問題,但是現在……最好不要。」
「我知道。」
門脅輕歎了一口氣。
「那我走了。」
吉本慌忙叫住了門脅欲離去的背影。
「你會不會看不起我?」
門脅啼笑皆非地歎息。
「傻瓜。」
他笑著說:
「我們不是朋友嗎?真是的,我身邊儘是像你和三笠這種麻煩的傢伙。」
週六的早晨吉本在被窩裡冷到醒來,他顫抖地爬起來轉開暖氣。看到從窗簾縫隙中射進來的陽光相當明亮,他不經意地打開窗戶迎面一片雪白的世界。
吐出的呼吸都變成白色的凍氣,冰冷的溫度刺得臉頰發癢,放在窗台的手不要幾秒就變得冰冷。白色的世界裡一輛車子也沒有,但是有幾個正在走路的人影。眺望外面半晌後被凍得受不了的吉本關上窗戶,打開電視的電源。
每則新聞都報導著造成紀錄的大雪,電車和公車都停開,眾人正為除雪而忙碌著。不過這一切跟他都沒有關係,今天不用上課也不必出門。
想再來個回籠覺的吉本鑽進殘留著溫暖的被窩裡,那幸福的暖意包裹著他全身。當吉本像貓一樣瞇起眼睛準備把臉埋進羽毛枕裡的時候,電鈴剛好響了。
不想理會的吉本又再度閉上眼睛,但電鈴還是執拗地響著,就算捂上耳朵也聽得清楚。忍不下去的吉本只好穿著睡衣下床。
帶著極度不悅的心情,皺著眉頭走到門口的吉本才一開門就迎面吹來一陣寒風,冷得他全身發抖。
「早啊……」
用粉紅色的指尖摩擦著同樣粉紅色的鼻頭,一臉僵硬笑容的三笠站在門口。
「你該不會是還在睡吧?對不起……」
距離上次評鑒會到現在已經一星期了。三笠無措地用手搔著後頸。
「外面雪下得好大哦,偶爾才放假的我真不走運,連鞋子都濕了……」
抱著手臂的吉本低下頭。他不想讓三笠看到自己剛起床,還沒洗臉刷牙的臉,而且他也不想看到三笠。三笠的鞋子看起來的確相當濕冷,但是他一點也不想讓他上來弄乾。
「有什麼事?」
吉本不耐地問。
「你把我從睡眠中吵醒,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事吧?」
「是沒什麼啦……」
被外面的冷風一吹,吉本打了個噴嚏。站在門口的三笠趕緊進來反手關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