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攝的時間決定在暑假。雖然女主角大友美奈子已經敲定,但是男主角的人選卻拖到開拍前還在爭執。結果還是決定請導師籐崎老師來擔任,風波才告平息。
不過.籐崎老師也不是一開始就很愉快地接下這個角色,礙於老師的身份總覺得有點不妥。最後還是靠砂原才把籐崎老師說服。又沒有拜託他還到處賣臉的砂原,看在明智眼裡實在相當不爽。加上大友的舊恨,明智決定就算在攝影之中遇到什麼問題也絕對不要去求他。
才拍到第四天,林田就向砂原求救了。基本上,大家都是外行人,又不習慣使用機器,所以拍攝工作進行得相當不順利。不但浪費時間也把大家搞得焦躁起來。大友雖然嘴上沒有說什麼也看得出來不太愉快。不但經常讓她毫無意義地空等,連她所期待的砂原從開拍之後一次也沒有到現場來。不過關於這一點,本來林田有說過想去「徵詢砂原的意見」卻被明智以「想以自己的力量試試看」的理由故意轉開話題……
林田第一次把砂原帶到現場來的時候,明智沒有發現那就是砂原。恐怕其他班級的人也這麼認為吧!砂原身著輕便的上衣和牛仔褲,連一向梳到腦後的瀏海也自然地垂在額前。被遮蓋在瀏海裡的眼瞳看起來非常稚氣,別說是高中生,說不定說他是國中生也會有人相信呢!
明智稀奇地凝視著砂原,有點不自然的砂原主動將視線從明智身上移開。
「讓我看看劇本。」
聽到砂原這麼對林田說時,大友比林田快一步地將自己的劇本遞給砂原。今天的大友穿著一件白色的洋裝。她把劇本遞過去的時候好像碰到了砂原的手指,她把手放在胸前緊緊的握住了那隻手指。
砂原在翻閱劇本的時候,周圍的人都相當緊張,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幾分鐘後他才發出「差不多吧!」的評語。
「分鏡還是要做得詳細一點比較好。另外,就算暑假時間夠多,也要把攝影時間分配好才有效率。」
矮冬瓜又是萬年小學生神氣什麼!想歸想,明智當然沒有說出來。看著俐落地分配眾人工作的砂原,明智覺得自己的胃似乎要翻攪起來。看到剛才不管明智和林田怎麼說就是動也不動的人在砂原的指揮之下就變得那麼勤快,明智當然覺得不是滋味。
明智以上廁所為由離開了拍攝場地向廁所反方向的校舍深處走去。他從棉質長褲的口袋拿出香煙。平常的明智是不會作這麼危險的事,但是只有今天他無法忍受。
「真是的……」
明智是在國三的時候因為升學壓力而學會抽煙。不是堆積了太多壓力絕不抽煙的明智,這幾天已經到達極限了。
「砂原那個傢伙……」
「我怎麼了?」
明智嚇得差點跳起來。砂原從校舍的樹蔭一角走出來。明智一邊趕緊暗笑圓場,一邊偷偷把指間的香煙丟到地上踩熄。
「你倒挺有膽子的嘛!」
明智成了現行犯。
「成績優秀,又是班長兼模範生,居然會在躲在這裡抽煙……」
在校內抽煙被抓到會停課一個星期。想到這裡,明智的臉上霎時血色全無。要是停課的話,不但會影響到成績表上的評語,還會妨礙到升學啊!看到臉色蒼白而沉默不語的明智,惡魔砂原發出聲音笑了。
「不用怕成這樣,我不會對其他老師說的。」
明智這才安心地吐了一口氣。
「不過這要看你以後的態度了。」
明智的吃驚引來砂原不懷好意的微笑。
「喜不喜歡我是你的自由,不過在拍電影的時候別公私不分。」
明智整個臉都紅了,他悔恨且不甘地緊咬著嘴唇。看著這樣的明智,砂原居然大刺刺地在他面前拿出香煙。明智瞪大了眼睛木然看著砂原在自己面前悠然地吞雲吐霧。
這種人!這種人!這種人……!明智奔出去,穿過中庭直衝到原先的攝影場地。看到氣喘如牛的明智,掛川不解地歪著頭。
「你跑這麼快幹什麼?又沒人催你……」
「繼續拍!快拍!快拍!快拍!」
我絕對不會輸給那個傢伙!怎麼能輸!就算不用問那傢伙的意見,我也能拍出絕佳的作品,他等著看好了!
「你有幹勁是很好,不過也不用這麼熱血沸騰吧?」
不知事情緣由的掛川看著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的明智,只是輕輕聳了聳肩。
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但是明智現在的確身在砂原的房間。正確的說法應該是不只明智,連林田和掛川都在。自從上次被砂原調侃過後,相當火大的明智為了不讓砂原得意下去決定用心研究電影。但是光是紙上談兵自己沒看過根本一點用處也沒有,一開始明智只好求助於林田。林田既然身為映研社的一員應該有不少收藏品吧。結果在通電話的途中,林田像突然想到什麼似地說道:
「砂原老師的收藏可能比我還多哦!對了,去拜託他介紹幾部好片子,況且他懂得也比我們多。」
老實說明智真的很不願意,要求砂原他寧願去死。然而不瞭解明智心情的林田已經開始排起預定了。
「乾脆整晚都在老師家K電影算了。老實說我真的沒想到明智會對電影這麼有興趣,我好高興。」
誰有興趣?我會想看電影只是想給砂原一個下馬威而已。明智對著話筒吐了吐舌頭。
「我還以為你會贊成拍電影是因為看上大友。看來是我誤會了,真對不起。」
明智心跳了一下。他從沒想隱瞞自己的確是看上大友美親子的心態,但是在聽過林田這麼說後叫他怎麼承認?
「你看起來認真,而且既聰明又英俊,一直給人一種難以接近的感覺。本來我還以為你對文化祭沒有興趣,現在看到你這麼拚命我也不能輸給你。」
明智無法拒絕林田的提議,難得他往好的方向想又何必專程矯正回來呢?
不過,他還是討厭砂原。看到砂原滿臉掛著像傻瓜般愉快的笑容迎接他們的時候,好像在顯示自己的優越感一樣,一想到這裡明智就更提不起興致了。砂原所選的電影是《大太陽》跟《新天堂樂園》等等。
這些全是明智從來沒有聽過的電影,不過照砂原的說法卻是「初學者」級。
當明智知道自己跟「名作」犯沖時,是在開始看第一部電影的三十分鐘後。還不到晚上九點他已經呵欠連天了。一開始為了不讓其他人發覺,明智還強忍呵欠,但是他無法戰勝陸續來襲的睡意,坐在原地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結果意識越來越模糊,不消一分鐘,明智已經倒在榻榻米上睡得不省人事了。
等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已經微白,微弱的晨光從窗簾的縫隙中鑽進來。明智轉頭一看發現自己居然睡在床上。他輕輕敲著自己尚在迷糊狀態的頭,努力回想昨天的記憶。自己好像是看電影看到一半睡著,本來只是想閉上眼睛而已,沒想到就此沉沉睡去……
明智猛然翻起蓋在自己身上的薄被。糟了!又被砂原抓到小辮子了!可惡!明智踏著腳走出這個寢室兼書房的小房間,來到隔壁昨天看電影所在的約八坪大的房間。林田和掛川像破玩偶似地癱在榻榻米上睡的正熟。
沒有看到砂原的身影。明智小心翼翼地跨過兩具破玩偶走到裡面的廚房,他突然覺得異常口渴。
「你醒了?」
揉著微紅的眼睛,砂原站在冰箱前面倒牛奶。
「要不要喝?」
明智本來想拒絕的卻反射性地點頭。砂原把手上的杯子遞給明智,打開一旁的小櫃子另外取出自己的杯子。
「謝謝。」
禮貌性的道過謝,明智偷瞄著正在打呵欠的砂原。
「你們真是不行,沒有一個人能把電影看完。林田還撐到第三部的開頭,掛川則是第二部的中間就睡了,而你就更不用說了。我在唸書的時候可以連看二十四小時哩,不過現在是已經沒有那種體力了。」
要是平常的明智一定會嘲笑似說連看二十四小時?你是白癡嗎?這麼做有什麼意義?不過現在不同,因為這是和砂原的戰爭。
「哈哈……我下次會努力不睡著。」
明智邊笑著邊決心下次一定要喝他個一百瓶雞精再來挑戰,就算是肝臟壞掉也絕對要醒著把電影看完,給砂原一點顏色看看。
「我肯定你的熱誠。……明智,你餓不餓?」
經他這麼一說好像有點餓。
「要不要吃泡麵?」
啊……不用了。本想這麼說的明智,身體卻無視於大腦的指揮而點了點頭。
「旁邊的櫃子裡有泡麵。順便也煮一碗給我。」
「好的。」
明智始終保持著笑容,直到砂原從廚房消失為止。目送砂原的背影,明智把一隻預備穿過自己腳邊的蟲子給踩死,直到把它踩得連原形都看不出來之後才覺得有點消氣。那個王八蛋到底在想什麼,居然叫我幫他泡麵?開玩笑也該有個限度吧!拿著鍋子準備煮水的明智心裡盤算著要在砂原的泡麵裡下毒……
三分鐘後,拿著泡麵的明智尋找砂原的蹤影。他怕吵醒林田和掛川,小聲的呼叫砂原的名字卻聽不到回應。走到剛才自己睡過的房間一看,砂原果然已經蜷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喂,起來啊!白癡。」
誰還能繼續裝模作樣?砂原只「嗯……」地翻了個身並沒有醒來。才泡個面的時間就能睡著也未免太恐怖了吧?
「喂!小矮子。」
明智再踢了一下床緣,這次砂原再翻了個身叫了一個不曉得是誰的名字。
「穗奈美。」
明智沒有再踢,那是個女人的名字。他豎起耳朵想聽聽砂原會不會再說什麼,但是他就此沒有再說夢話。砂原會叫女人的名字?是他的女朋友嗎?多半是因為好奇才跟他交往吧?
「穗奈美。」
明智邊念著這個名字邊走出了房間。那間和室還是亂七八糟。虧你們還能睡得這麼死!明智向睡成大字形的掛川和林田的肚子上各踢了一腳,掛川是皺著眉頭起來了,但是林田卻像毫無神經似地繼續沉醉夢鄉。
「啊啊……對不起,踢到你了。」
明智向呈半腦死狀態的掛川微笑,然後把砂原的泡麵遞給一臉不高興的他。
「這就算我向你道歉吧。」
掛川接過泡麵臉色非常難看,果然如明智所料,泡麵已經膨脹成波浪狀了。
這個星期天從一大早就異常炎熱,幾乎令人錯覺天空是不是掛著兩個太陽。現在已經是八月底了,最熱的時期應該已經過去,有時夜風中還能嗅到一絲秋天的氣息,但是今天的太陽卻好像是昭告眾人夏天還沒有離開似地,持續散發著熱力。
明智的額頭和頸項都佈滿了細細的汗珠,儘管戴了帽子,在這種太陽下根本一點用處也沒有。他從來沒有像此刻如此後悔接下攝影師的工作,能從鏡頭裡盡情欣賞大友的容顏雖好,但是沒料到卻是這麼辛苦。
被汗濕而黏在背上的T恤弄得非常不舒服的明智,實在很想到樹蔭下休息片刻,然而攝影師如果休息,整個拍攝工作就得停擺了。在這麼炎熱的氣溫中,導演卻渾不知什麼叫妥協似地一直不肯OK。
假日公園裡的遊客特別多,不少人經過他們身邊都好奇地多看幾眼,這種靦腆的感覺更是讓汗如雨下。
「再來一次。」
每當聽到林田這句話。
「你以為自己是希區考克還是費裡尼級的電影巨匠嗎!」
抱怨的話已經擠在喉頭呼之欲出。要不是因為自己優等生及班長的形象以及不願在大友美奈子面前動怒,明智早就發飆了。
在聽到不知道第幾次NG,明智不耐煩地再度對準鏡頭時,突然感覺臉頰上一陣冰冷。抬頭一看,原來是砂原。他把冰可樂遞給明智後就走到林田身邊。
「大家好像都累了,就暫時先休息一下吧!」
坐在導演椅上的林田雖不願意還是點頭了。演員和負責道具的人一起往樹蔭處移動。明智第一個就先衝到最大的樹旁一屁股坐下來。砂原也順勢坐在他的隔壁,雖然不願意,但是明智已經熱得沒有抗議的力氣了。明智把敵方送來的物資打開喝了一口,整個胃都舒暢了起來。看看其他的人手上也都有飲料,砂原並不是對明智特別而是人人有份。
「我可以坐這裡嗎?」
像條死魚似地癱在樹下的明智趕緊坐正身體。白色的洋裝遮住了太陽,長髮隨著微濕的和風經輕飄動著。大友有點緊張的面帶微笑。
「你坐這裡吧!」
砂原識趣地讓出位置向林田坐的樹蔭下走去。大友的目光慌忙追著砂原而去,然後輕歎了一口氣。明智的心中掠過不祥的預感。大友萬分不願意似地在明智身邊坐下。明智當然喜歡大友坐在自己身邊,但是他不要在這種情況之下,他的自尊也不允許。大友沒有打開砂原給的果汁,只是用雙手緊握著。
「你喜歡砂原老師吧?」
大友迅速地轉過頭來,動人的雙眸中寫滿了驚愕。
「你、你……」
大友雖然紅臉低頭,卻沒有否定明智的話。這根本就是默認了!酷暑和失望讓明智的頭像敲鐘似的鏗鏗作響。
「果然沒錯。不過你可能要辛苦了,因為老師滿遲鈍的。你不打算告白嗎?」
明智連自己都覺得奇怪的說個不停。
大友用雙手掩住了自己緋紅的雙頰。這個動作真是可愛。
「真的有……那麼明顯嗎?」
明智笑了。他對到這種時候還笑得出來的自己感到空虛。
「我覺得你還是積極一點進攻比較好。」
「我怕出醜啊。」
她的話細如蚊聲。像這種文靜又可人的女孩子現在已經瀕臨絕種了。可不能這麼簡單就讓砂原獨佔。
「要不要我幫你?」
大友抬起她那清麗的臉望著明智。明智努力做出讓對方有好印象的表情對她微笑。
「我幫你吧。我常跟老師聊天,找個機會我幫你跟他說好不好?」
大友的眼睛瞬間掠過光輝,但隨即又低下頭來。
「但是……老師說不定有喜歡的人,如果我向他告白的話或許會增添他的困擾。」
會有人因為被大友告白而感到困擾嗎?這種想法是明智主觀的意見就是了。
「我先幫你向老師試探看看好了。我覺得應該沒問題,困為從來沒有聽他提起有關女朋友的事。」
明智趁機把手放在大友的肩膀上。那是一個柔軟又細緻的肩膀,明智不禁吞了口口水。如果能讓自己抱一下的話死也值得,明智的腦中瞬間掠過這種危險的想法。完全不知道明智污穢思想的大友,用小手握住野狼的爪子感激地望著他。
「謝謝你。」
聽到她由衷的感謝讓明智有一點心虛。但是不管以後怎麼樣,只要是有關大友美奈子的事,明智的自尊絕不允許自己輸給砂原。
他抓住了跟大友接觸的機會,剩下的只是要設法讓大友對砂原死心。明智輕皺起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