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淒慘了。在這種地方捂著大腿哭泣的自己實在是太淒慘了。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呢?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雖然哭泣不已,但是篤還是沒有忘記相親的時間。他抓過被扔在地板上的睡衣先穿了起來。因為他想至少先去洗個澡。他掙扎著來到了門邊,打開房門。戰戰兢兢地窺探了一下走廊。沒有看到直己的影子,然後他像個老人一樣弓著背,扶著牆壁,幾乎去掉了半條命才好不容易蹭到了浴室。
他從頭沐浴著熾熱的水流。因為站也站不住,所以他坐到了浴缸裡面。茫然看著從排水口消失的水流,他重複思索著「為什麼」。沒有時間了,他突然清醒過來,開始清洗身體。清洗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洗掉所有遭到侵犯的痕跡。乳首格外紅腫,被水沖到都會陣陣刺痛。用手碰上去的時候更好像針扎一樣疼痛。因為這個疼痛,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被粗魯吸咬的一幕,整個人都打了一個寒顫。當他碰到了應該是最髒的雙腿之間的時候,他想了起來。他的雙腿被分開到了幾乎不可置信的程度,儘管他一再哀求,直己卻毫不停手,從前從後侵犯了他無數次。
「不、不要……」
篤顫抖了起來。直己明明已經不在這裡,他還是害怕的無法自制。篤抱著自己的雙肩不斷顫抖。熾熱的淋浴就好像雨水一樣沖刷下來,如同淚水一樣打濕了他的面頰。
「啊,相親……」
篤發出了乾澀的聲音。其實他並不在乎相親。但是現在只有靠著思索必須做去那裡的準備,才能暫時逃避開昨天的記憶。離開浴室擦乾頭髮後,他換上了新的襯衫。注意到沒有領帶後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結果在床上找到了已經皺巴巴的領帶。他把那個曾經束縛自己的東西扔進了垃圾桶,重新找出了新的領帶繫上。拿起了皮包和錢包之後,他一邊因為明亮的日光而感覺到陣陣頭暈目眩,一邊來到了外面。
雖然他沒有遲到而是按時來到了相親的飯店,但是他也只能坐在那裡而已。篤甚至沒能和對方好好說上幾句話。首先,他就算想說也發不出聲音。因為昨天叫得太多,喉嚨疼的要命。他努力著嘗試說了些什麼,但是很快就感到了疲勞,最後自暴自棄地閉上了嘴。其實他光是坐著就已經十分痛苦。因為全身都在叫囂著疼痛,所以如果可以的話,他恨不能立刻就躺下來。即使在眼鏡的遮掩下多少好了一些,但是因為哭泣過度而紅紅的眼睛,已經浮腫的眼簾,在相親對像看起來一定非常奇怪吧?
在雙方的母親為他們簡單介紹過後,兩位母親原本想讓他們單獨相處一段時間,但是篤卻聲稱身體不舒服而拒絕了。雖然他覺得很對不起對方小姐,但他連坐也要坐不住了。原本預定下午五點再走,結果他在比那早得多的時間就和母親在飯店前告別了。
「篤,你真的有相親的意思嗎?」
聽到母親的責備之後,篤只能苦笑著道歉。他雖然上了出租車,回到了公寓的前面,但是看著自己的房間,一想到直己也許就在裡面,他的身體就不由自主顫抖了起來。雖然不想想起,但還是不由自主浮現在腦海裡的夜晚的記憶。對於這個遲遲不肯下車的乘客,出租車司機露出了詫異的表情。篤抬起了低垂的面孔,拜託司機把他按原路送回去。
可是雖然選擇了逃避,篤卻沒有地方可去。他不想回自己的老家。在出租車回到車站附近的時候,篤看到了站在那裡的一個上班族。然後在腦子有清楚的念頭之前,篤已經把立原的地址告訴了司機。
到達立原的公寓的時候是六點多一點,一邊思索著他也許已經出門,篤一邊按下了門鈴。從門的另一邊傳來了腳步聲。
「怎麼,是篤啊?」
房門打開了。穿著松跨的T恤牛仔的立原叼著香煙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我可以打擾你一下嗎?」
篤用乾澀的聲音說到。
「你的聲音好奇怪。感冒了嗎?」
「有一點……」
就算撕裂他的嘴,他也不能說自己是因為受到直己的侵犯而喊啞了嗓子。所以只能暖昧地糊弄了過去。
「算了,先進來吧。不過怎麼休息日還這麼西裝筆挺,出了什麼……」
立原說到一半又把話嚥了回去,好像想到了什麼一樣壞笑了一下,「原來如此」。
在進入房間的同時,篤就好像昏倒了一樣癱在了沙發上。
「你怎麼了?」
拿著啤酒返回起居室的立原看到朋友失禮的樣子後聳了聳肩膀。可是篤沒有回答,所以他湊近了篤打量了一下。
「你很奇怪呢。臉孔好紅,眼睛也腫了。」
他的手指撫摸著篤的額頭,手指的觸感讓篤反應過剩地顫抖了一下,立原也吃了一驚,嘀咕了一句「怎麼回事?」。
「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說完之後,立原從櫃子裡面找出體溫計。
「測量一下體溫吧。」
三十七度八,立原拿起了車子鑰匙。
「你還是回家休息吧。我送你回去。你今天該不會是去相親吧?」
篤輕輕點了點頭。
「居然在身體不舒服的時候要去相親,你真夠倒霉的。」
「對方一定看不上我了。」
「不用在意,只是不湊巧而已。」
立原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即使知道這就是立原,他還是不希望對方接觸自己的身體。可是又不能強行要求對方不碰他。而且對方要是問他原因的話,他也說不出口。
「站的起來嗎?我扶你一把吧?」
不想回去,不想回去!不想看見直己!篤用雙手抱住自己的腦袋,將身體蜷縮了起來。
「可以住在你這裡嗎?」
立原的動作好像瞬間僵硬了一下。
「我是無所謂,不過你還是回家休息對身體比較好吧?」
「我不想回公寓,我和直己吵架了……」
光是提到這一點,篤就顫抖了起來。立原輕聲笑了起來。
「真是少見啊。以前就光聽你說直己離家出走的事情,你會鬧彆扭離家出走倒真是第一次呢。」
「對不起……」
「你在道歉什麼?既然決定了就去旁邊的房間吧。再怎麼說你也不能穿著西服上床睡覺吧?我借你衣服,你去換一下吧。」
不但借了睡衣,順便也佔領了床鋪。篤將自己一頭扎進了散發著煙草味道的床單裡面。即使一動不動,身體的關節還是在叫囂著疼痛。即使不願意也還是會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他的全身顫抖不已,自己也不明白這是由於昨天的恐怖還是發燒的關係。迷糊了兩個小時左右後他醒了過來,房間中一片昏暗。在他茫然注視著天花板的時候,聽到了立原的聲音。
「感覺怎麼樣了?」
立原拿著托盤走了過來。「要吃些什麼嗎?」,雖然立原這麼問,但是篤還是沒有絲毫食慾。他曖昧地動了一下腦袋,「能吃的話還是吃一點吧。」立原把放著粥的托盤放在了床頭櫃上。自己則在旁邊吃起了超市的便當。一想到他是特意為自己做的粥,篤地胸口就一片溫暖。篤幾乎沒有感冒的經驗。如果自己不能動彈的話,整個家都會停頓下來,而且小孩子也會受到影響,所以他一直很小心地讓自己不要生病。所以他雖然有照顧別人的記憶,但是被別人照顧的記憶卻幾乎沒有。受到別人的關心,受到別人的體貼讓他很高興,單純的高興。
他坐了起來,喝了一口粥。因為他覺得要是一點都不吃的話有些不好意思。·吃了兩、三口之後,他說了句「很好吃,謝謝。」就放下了勺子。再次躺了下來之後,他繼續眺望著陌生的天花板。然後想起來自從領養直己之後,他原本決心無論如何晚飯也要陪他一起吃,除非有實在無法推托的事情以外,晚上一定要按時回家的。
他看著立原狼吞虎嚥吃著便當的側臉。這個同年齡的朋友雖然嘴巴不好,但是個性卻開朗體貼。在會計部也有不少女孩子非常在意他。他雖然嘴上叫篤去相親,但是他本人卻對這種事情一點興趣也沒有的樣子。「比起女人來還是工作更有趣!」、「將來我一定要成為頂級的人物!」,如此斷言的朋友充滿了自信,看著他就讓人覺得說不出的愉快。立原有自己的夢想,他正在朝著目標而努力奔跑。
相比之下自己又算什麼呢?從十四歲的時候就被伊澤所捕獲,只靠著這份感情而生存了下來。他的生命中似乎只剩下了感情。
雖然篤沒有故意盯著他,但是兩人的目光還是接觸到了一起,立原問了一句「什麼事?」
「你好耀眼。」
立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嘀咕了一句「你胡說什麼呢」就掉轉了身子背對著他。這種地方也很像他的為人,讓篤不禁有些高興。
吃完了便當之後,立原去了浴室。篤因為無法入睡而翻來覆去。最後面對著牆壁閉上了眼睛。這麼過了一陣之後,他聽到了接近自己的腳步聲。
「你還醒著嗎?」對方輕輕問道。
「嗯」篤回答了之後,立原將一個無繩電話遞到了他的前面。
「要住下來的話就和直己說一聲。他也許會擔心的。」
「啊,嗯。」
雖然接了下來,但是他並不想打電話,也不想聽見他的聲音。篤拿著話筒,抬頭看了看站在旁邊的朋友。
「不好意思,你能代替我打一下嗎?」
立原「啊?」了一聲之後歪起了腦袋。
「那個,我的聲音比較……奇怪……」
就算聲音再怎麼嘶啞,但並不是不能說話。要打個電話還說不上困難。大概是察覺到了他尷尬的心情吧?立原從他手上接過了話筒。直己好像在公寓裡面,兩個人說了兩三句之後立原就掛斷了電話。
「直己態度很正常。你們吵了什麼?」
篤陷入了沉默,立原也沒有再進一步追問下去。然後他說了一句,「抱歉我還不能關燈」,然後坐在書桌旁邊打開了電腦。也許是為了明天的工作進行準備吧。傾聽著不規則的敲打鍵盤的聲音,篤不知不覺中進入了睡眠。當他醒過來的時候,房間裡一片昏暗,立原在床的旁邊打了個地鋪,藉著床頭燈的光亮在看書。注意到篤醒了過來,他問了一句「是不是燈太亮了?」。
「我沒事,不過也許流了不少汗,對不起。」
「你不用在意。先別說這個了,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立原點點頭,爬起來認真凝視著篤的臉孔,「你有什麼需要我做的事情,不用客氣,請儘管和我說!」
這番話輕柔地包裹住了他疼痛的身體,篤輕輕聳了聳肩膀。
「立原好體貼。」
「什麼嘛。朋友的身體不舒服,照顧一下不是理所當然嗎?而且我也有點高興呢。」
「啊?可我給你添了麻煩呀……」
立原笑了出來。
「和你交朋友實在沒有成就感呢。如果從高中算起來已經多少年了?我們明明都有了十八年左右的交
情,可是你有什麼頭疼的事情,你還是不會來找我商量。我覺得你完全可以更信賴我一些啊。可是今天你卻要在我這裡住下來,我真的相當高興。」
「我不想給你添麻煩。」
他注視著自己的眼神十分溫柔。
「如果不是瞭解你就是這種有什麼都要自己消化掉的性格,一定會在意你為什麼這麼冷淡吧?幸好現在多少還清楚你一點。」
「因為立原是隆的朋友……」
溫柔的眼睛瞇縫了起來。
「你在說什麼呢!」
「所以我一直覺得不能太過依賴你……」
「你是白癡嗎?」
聽到立原氣憤的聲音,篤有點吃驚。
「什麼叫因為我是隆的朋友!我也是『你』的朋友啊!上次我就覺得奇怪了。你該不會是認為我是隆的朋友,而不是自己的朋友吧?」
「立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可是因為你和隆那麼好,所以我總覺得自己不應該和你太親近……」
立原氣憤地捶打著地板。
「這算什麼嘛!你以為隆已經去世幾年了?八年了!!我和你度過的時間已經超過了和隆在一起的時間一倍以上!那你為什麼還會覺得不應該和我太親近?我和隆確實關係不錯,但是這已經是以前的事情了。死了的男人能聽我抱怨嗎?能安慰我嗎?比起已經去世的人來,我更想和還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你打交道。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篤眼睛睜得大大的,茫然注視著朋友的臉孔。氣憤的目光逐漸染上了無奈哀傷的色彩。
「隆確實是個很有趣的男人。和他在一起從來不會冷場。他有那種吸引別人的魅力。可是,我也一樣喜歡你。最初我覺得你是個古板冷漠、不近人情的傢伙。可是其實是我錯了。你只是笨拙而已,其實人非常好。」
篤的淚水湧了出來。自己是在為什麼而哭泣呢?立原將紙巾遞到了他的面前,篤抓起了幾張一起按住了面孔。
「要認識到你的優點,是需要花一定時間的。」
立原嘀咕了一句。
「不過正因為你是這樣的,直己才可以和你一起生活下去吧?那孩子死了母親,收養他的舅舅有個男性戀人,可是這兩個人又因為事故而死亡,因為沒人願意收養他而爭執了半天之後,最後是舅舅的戀人的哥哥決定要他。光是想想也很混亂吧?我覺得在這種情況下,那孩子沒有成為不良少年已經是個奇跡了。」
「可、可是,直己也曾經不只一次離家出走……」
在最初被收養的時候,直己曾經不止一次離家出走。往往是沒有任何理由就突然跑出去。因為還是小孩子,所以不可能走的太遠,每次都很快就被發現。可是每次看著被警察帶回來的直己,篤都體驗到了無法形容的敗北感。
一日三餐他都有好好供應,每天還幫他做便當。給他穿的衣服都是乾淨嶄新的,如果直己的學校有活動,就算要向公司請假他也會去參加。他看了不少育兒書,從來沒有大聲斥責過他,更不要說是動手打他了。他明明是很積極地希望和孩子取得交流,為什麼事情還是會變成這個樣子?篤實在不明白。
你就那麼討厭我嗎?難道說你更喜歡孤兒院嗎?他花了好大力氣才克制住了自己,讓自己沒有抓著孩子的肩膀搖晃他詢問他。因為他害怕獲得肯定的答案,而且他也不能因為這樣就放棄撫養孩子的行動。雖然升上初中之後直己不再離家出走,但是篤覺得那只是因為他死了心,認識到自己只能留在這裡。
「現在想起來的話,你剛收養直己的時候,他之所以不只一次離家出走,並不是因為討厭你,而是剛好相反。我想也許他是想多吸引一些你的注意力吧?他每次離家出走都是跑到附近,而且是非常容易被警察發現的繁華場所。他也許是在試驗你會有多關心、為他擔心n巴?」
即使立原這麼說,篤還是無法相信。
「雖然他沉默寡言而且老是一副棺材臉,但我相信直己喜歡你。我甚至覺得他有點太過依賴你了。如果那小於真心想要離開你自立的話,在考上大學的同時就應該離開那家公寓了。而且他寧可晚上不出門,也要讓你親手給他做晚飯吃。雖然他什麼也沒有說,我不是很清楚,但我覺得他很依戀你。」
篤的眼角一酸,如果真的喜歡自己依戀自己的話,昨天的暴力又算是怎麼回事?為他準備三餐就好像是天經地義,他該不會只是把自己當成了方便使用的老媽子了吧?否則的話怎麼會做得出那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