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爛斃了。”
身體的痛楚更助長了久生理的不快。他好想睡覺,想大睡一場把一切都忘了。就像逃避現實似地,久閉上了眼睛。
小田在晚上八點左右回來。久聽到人聲後醒來,他全身都是悶汗而且發熱。腳步聲停在桌前。就像隨手一扔似地把一個盒子和菜放在桌上。
“吃吧!”
說完,小田就消失在浴室裡。盒裡只有久的食物沒有小田的,看來他是在外面解決了才回來。久一點也不餓,也完全沒有食欲。但是他不想讓小田認為自己在跟他嘔氣,所以就打開盒子隨便抓了三、四個壽司吃掉。
從浴室走出來的小田邊擦著頭發邊瞄了壽司盒一眼,接著對久說:
“到床上來。”
那是幾乎令久全身冰冷的一句話。
久無視小田的命令閉上眼睛。小田大踏步地來到他的面前,把他抱起走進寢室後丟在床上,久整個人倒臥在床上。
小田一手壓住他的背,一手已經開始在扯他的底褲,然後伸手在他受傷的地方周圍撫摸。一想到是不是又要做的久忍不住全身顫抖。……然而小田只是在那部分抹上什麼冰涼的東西後就放開久。
小田下床走出房間後不到幾分鍾又進來。抬起久的下顎在他嘴裡塞入一顆藥錠。確定久吃下去後他就把被單拉到肩上,整個床上都被整理得干干淨淨。
小田把燈熄了。室內一片黑暗,只聽得到小田的蠕動聲。他伸手摟住久的胸膛,下巴靠在他的後頸上,還想小田不知道要做什麼而全身僵硬的久,卻等不到他下一個動作。在還沒感到背上溫暖的不自然之前,久已經沉入夢鄉。
他考慮過要離開這裡,他想逃離這裡拋開一切煩人的瑣事,但這是無法解決事情的。
小田沒有對久再說什麼。就像飼養一只不會叫的寵物般義務性地給予食物,每晚像抱著玩偶似地擁著他入眠,始終無語。
想到好像在照顧自己般的小田的行為,久發現他對自己好像什麼都不期待了。不期待才不說不問。他不需要久的意見,連一起吃飯對小田來說,可能都是沒有意義的吧?
第四天,還以為跟平常一樣又要抱著久睡覺的手指,突然焦急地扯著他睡衣上的扣子。
他脫掉久的上衣撫摸他赤裸的胸膛。在好不容易顏色漸漸褪去的瘀痕上啃吻。久無意抵抗,而小田的動作也絕不粗暴。就像在享受久的味道似地,不停地舔著他的皮膚。
從頸項、鎖骨、浮出肋骨的側腹、隱藏在茂草中的男性象征,那溫柔的動作讓久無所適從,還不如像以前那樣粗暴完事還來得輕松一點。
被觸摸到敏感部位的身體呻吟似地彈跳一下,久強忍著那股流遍全身的熱感,然而已經屹立的分身卻是意志所無法控制。小田移動身體伸手到旁邊的床頭櫃,把從條狀容器裡擠出的液體塗在久的深處,然後抬起他的雙腿。
說不痛是騙人的,但是的確比以前輕松一點。而且,小田還用了保險套,之後也不會有不愉快的感覺。完事後小田無言地抱著久,好像可以聽到他的心跳聲,原來他就在這麼近的地方。就在這對久才發現,發現自己就在離他這麼近的地方,同時也感到空虛。
在抱過久的隔天,小田的心情惡劣到極點。享受過被抱的感覺,到了晚上久也沒有先睡地等著小田,他期待著或許會有什麼改變。
小田到將近午夜才回來,久一看到他的臉就不寒而栗。可能是喝醉了的小田眼睛一片混濁,但是眼光卻銳利得驚人。
“你吃飽就去睡,沒有人叫你等我。”
不屑地說完後,小田就關進了浴室。久帶著悲慘的心情上床,身邊隨即有人跟著鑽進來。他渾身充滿了酒味,熾熱的手拉過久的身體後,指頭直接伸進他的內褲之中。他的手明確地掌握住久敏感的部位惡意地撫摸。不管久如何壓抑自己的聲音,身體還是不由自主的顫抖。小田突然把他的身體反轉過來。
“你為什麼要有感覺?”
那充滿酒臭和責備的口吻。
“你不是不願意被男人抱嗎?那為什麼要有感覺?就像剛開始一樣用力抵抗就好啊!”
久有點迷惑,他不知道小田話中的含意。難道他期待著自己被擁抱時候的掙扎嗎?他是要自己不要對愛撫有所反應?
“別讓我看到你臉上的疑問。”
小田握住了久的中心。那感覺超越了愛撫而接近暴力,久痛得皺起眉頭。
“別有感覺。不論我做什麼都別有感覺。”
小田淺笑地在久耳邊低語。跟小田在一起的時間只有高中時代的半年,和再相遇之後的不到一個月,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想要了解小田畢竟是不可能的。
小田偶爾會抱久,就像忍到不能再忍一樣,然後隔天必然情緒惡劣地徹底無視久的存在。
小田厭惡擁抱久的自己。與其事後如此後悔不如不要做,或者把我趕出去不就得了?久在心中嘲諷。要是完事之後,還用那種輕蔑的眼光看著自己還不如不要抱。
在小田後悔的同時久也一樣後悔,但是就跟小田不把久趕出去一樣,久也不會主動離開。他們都還在內心深處期待著情況或許會有所轉變。
久並不討厭跟小田做愛,他用盡全身每一寸細胞裝作自己沒有感覺。小田在做愛的時候異常溫柔,結束了之後又重復同樣後悔的表情。
日子就在這種模式下不斷重復,被抱、後悔,又再度被抱。兩人就好像忘了什麼叫‘說話’這種溝通方式般地沉默下去。
一成不變的每一天,連左腳的障礙都變成家常便飯。過著不跟任何人交談生活的久,發現自己好像快忘了怎麼說話。電視裡已經開始換季,每個頻道都在介紹新綠季節有名的游樂聖地。
久發呆地看著電視的時候,突然聽到門口傳來開鎖的聲音,接著是個音調有點高亢的柔軟女聲。
“久!”
穿著藍色洋裝的裡沙看到坐在沙發裡的久驚叫了一聲。
“久你怎麼在這裡?你的腳……怎麼受傷了?”
裡沙瞪了小田一眼。
“你不是說久離開了嗎?”
“他是曾經離開過一次,不過因為受傷被炒魷魚才暫時回來。”
“你怎麼不早告訴視明知道我好想見他。”
“我忘了。”
小田說著沒有經過久承諾的謊言。
“好久不見了啊,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
裡沙說著才踏出一步就被小田阻止了,他把裡沙擁在懷裡吻上她困惑的嘴唇,然後半抱半拉地把她帶進寢室。他分明是在做給自己看的,還是他的眼裡根本沒有自己的存在?憤怒、嫉妒、悔恨……還有數不盡怨憎的詞匯,到最後完全變成悲傷。
久覺得自己的鼻子一陣酸楚,他慌忙壓住眼角。等到激情的波濤終於遠去的時候,久輕撫自己的嘴唇,小田雖抱過久無數次卻從來沒有吻過他。
被叫了幾聲之後久才醒來,在他睡著之後,客廳不知何時只剩一盞小夜燈。
“你醒了?”
裡沙只穿著一件內衣坐在沙發邊緣抱膝凝視著久。
“我一直好想跟你說話。”
透過內衣好像可以看到她豐滿的胸部,久下意識地移開視線,裡沙噗地一聲輕笑了。
“小田呢?”
“還在睡。”
久這時才發現撩起長發的裡沙好像快要哭出來。
“……前一陣子和貫說要跟我分手,他說有了一個非常喜歡的人一定要跟我分手。我嚇了一跳,因為本來還計劃明年要結婚。我在悲傷之後告訴他絕不跟他分手。後來隔天他說昨天都是謊言,那麼認真說要分手而讓我傷心欲絕的他,居然說是‘說謊’。”
裡沙拉住久的手貼近自己的胸口。
“之後就算我們在一起或者做愛,和貫都心不在焉,我明明在他身邊,卻無視我的存在。”
透明的液體從裡沙的眼眶裡溢出,滴落到久的手指上。
“我知道他有了比我更喜歡的人。他是個惡劣的男人。就好像當備胎似地把我留在身邊,我不要那種男人,我才不要那種不看我的男人。”
裡沙邊哭邊笑。
“後來我不知想過多少次要主動提出分手。但是,今天我下了決心……要甩掉那個男人,我不想再見到那麼冷漠的男人。”
“他對你是真心的……”
裡沙撐起身子輕吻了低語的欠一下,好柔軟的唇。
“我討厭和貫,但是我喜歡你。我好想跟你聊天,你要是無處可去的話,就到我家來吧!”
“……我不能去。”
“你也有喜歡的人嗎?”
面對一言不發的久,裡沙只是寂寞的低著頭。兩人沉默片刻後,裡沙突然抬起頭來抓住久的領口。
“把你身上的襯衫和牛仔褲借我。我不想再回到那個房間。”
看到裡沙濕潤的眼睛,久把自己身上的衣物除下。裡沙輕巧地把尺寸大自己許多的衣服穿上,整理好頭發後站起來。
“我好像解脫了。”
然後像突然想到什麼似地笑了。
“我把衣服放在床上,和貫醒了之後一定會嚇一跳,因為身邊只剩下空殼啊!”
把一切都斷得干干淨淨的女人在夜半離去,把小田捨棄後離去。小田真是白癡.久打心裡這麼想。甩了那麼好的女人,小田是個大白癡。
從背脊竄起的寒冷讓久渾身顫抖了一下,他的手指為了找尋溫暖的遮蔽物在附近探索卻什麼也找不到。
感覺眼瞼有點發亮,久緩緩睜開眼睛。原本只有一盞夜燈的客廳整個明亮起來,他轉頭看著牆上的鍾指著午夜兩點。長時間在沙發上睡覺的關系,身體的關節開始酸痛起來,久坐起身來伸懶腰的時候,不經意與小田的視線碰觸。
只穿著浴袍的小田站在客廳中間瞪著久。跟久視線一相遇後就露骨地移開。他看看浴室,又走到門口就呆站在原地,到現在他才終於發現女友已經回去的事實。只留下衣服離去的戀人。
小田走到沙發前俯視著只穿著一件內褲的久。他的眼神充滿疲倦。
“你的衣服呢?”
“……被借走了。”
簡單的對話。小田抖了下肩膀從鼻子裡笑出來。
“沒用的垃圾。”
滿是輕視的語氣。小田伸出右腳輕踢了久的肩膀一下。當久陷進沙發後他又繼續踢了胸口和腹部,最後停留在久的腿間。以為他是不是要踩死自己的久不禁倒抽一口氣。
小田的腳跟緩慢左右移動,久敏感的尖端由於柔軟腳底的刺激而變得堅硬灼熱起來。
小田不可能沒有發現。‘悲哀’兩個字在久的心裡響起。小田過踐踏著久的腿間邊用單手遮住了臉,就仿佛在哭泣似的。
裡沙是在半夜離開。之後的小田坐在久對面的沙發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迎接了新的清晨。他雖然凝視著一點,但是眼神裡沒有久的形跡,他無眠地到醫院去上班。
到了中午門口的電鈴突然響了,不管久如何漠視還是一直執拗地響著。響了十聲左右終於停了,但是敲門聲和人聲卻隨之沖進久的耳裡。
“田所先生。”
一個聲音低沉的男人在門口喊著。知道久在這裡的應該只有小田和裡沙啊!
“請問田所先生在不在?”
久拖著石膏腳走到門口開門一看,是個高大的壯漢站在那裡。一個有著柔和笑臉的大胡子男人,久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明明是最近的事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我還以為你不在家呢,小田叫我來帶你到醫院去,麻煩你准備一下。”
久還是想不起來,正想道歉的時候突然聞到他身上藥水的味道。自己發生車禍的時候好像就是眼前這個醫師負責診斷的。
“你還有其他事要辦嗎?”
看到凝視著自己的瞼不動的久,男人疑惑地問道。久慢慢搖了搖頭。
這個跟小田同期,同樣是外科整形醫生的男人姓佐籐。
“難得的假日我本來在家裡睡覺,卻被那個家伙一通電話叫起來。反正我還欠他人情。”
停在公寓前路上的大型吉普就是佐籐的車。因為車體太高,必須要有人幫忙才坐得上去。佐籐坐在對於他高大的身軀來說,有點嫌窄的駕駛座上跟一旁的久聊天。
“聽說你是他高中同學?他在高中時候是怎麼樣的人?是不是跟現在一樣是個認真又不知變通的石頭?”
聽他說得這麼難聽,久不禁笑了。
“差不多……”
“他有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糗事?有的話就可以拿來勒索他。那家伙絕不會有什麼把柄落在別人手上,倒是我被他抓了一大堆。”
“……我不記得了。”
佐籐瞄了久有點髒的石膏腿一眼。
“你不是到醫院來回診過好幾次嗎?要記得常做復健運動。有沒有哪裡覺得不舒服?小田沒有說什麼嗎?”
“復健運動……?”
佐籐訝異地歪著頭。
“等骨頭接起來之後,要讓上了石膏的腿增加重量練習走路,要不然肌肉會萎縮。奇怪,我剛開始診療的時候明明預定三、四個禮拜就可以拆石膏了,可是現在已經過了一個月啊。你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
別說診察了,小田只偶爾觸診他的左大腿和腳尖而且,根本就沒帶他到醫院復診過。等石膏腿碰到地面也已經不痛了之後,久就不再拄著拐杖走路,小田即使看到也沒說什麼。
“沒事就好。不過太好了,你終於可以正常走路。”
久不明白佐籐在說什麼。
“拿掉石膏的腳一定很臭。你等著看好了,就跟一個月沒洗澡一樣。上次有個女孩子拆掉石膏之後,被自己的一只腳給熏暈了。”
“不會吧?”
“真的。”
這時久才知道,原來自己是為了要拆石膏才被帶到醫院。
到整形外科之前經過其他診療科的門口,一個等待的患者都沒有。
“大部分的門診幾乎都在中午之前結束。”
知道久好奇的佐籐在一旁解說。整形外科的診間也沒有半個人,久打開佐籐所告訴他的第1診療室的門,連窗子也沒有的白色小房間裡,只有小田一個人坐在灰色的椅子上。穿著白衣的小田面無表情地看著左顧右盼過來的久。
“今天要拆石膏,請你到隔壁的處理室。”
小田起身打開右手邊一道跟牆壁同色的白門,指著狹窄房間裡兩張床其中的一張。久坐上去,他的石膏腿下墊了一片塑膠膜,褲管被卷起來。
小田獨練地拿著電鋸把石膏切開,不消幾分鍾就啪地一聲開了。
“站起來。”
久依言站起。
“會不會痛?”
“不會……”
“那就沒有問題。”
小田自言自語似地說。
“拆完石膏之後的初期別長時間走路,雖然不痛還是會對傷處造成負擔。如果必要的時候最好帶上護膝,走一段時間就要休息一下……”
小田專業地解說到一半突然想到什麼似地閉嘴。
“鑰匙。”
在好長一段沉默後他這麼說,然後伸出右手到久面前。
“我房間的備鑰,你有帶在身上吧?”
久從長褲口袋裡拿出鑰匙交給小田,小田則是塞了一堆鈔票在他手上。
“你喜歡去哪裡就去哪裡吧。”
小田僵硬的表情這才稍微舒緩下來,他歎息似地說:
“祝你健康。”
久捏著回鄉旅費在安靜的醫院走廊上慢慢走著,他的腳正如小田所說可以行走自如。
離開醫院的他來到了中心,專心一意地在狹窄的道路上走著。
令人眩目的天空沒有一片雲朵,覆蓋著淡淡的藍色。路旁的行道樹幾乎全部換上了黃綠色的夏裝。擦肩而過的人大多身著短袖,穿著水手服的少女騎著單車像風似地從久身邊掃過。
小田已經完全釋放了久。久在心裡問著自己這樣就好了嗎?如果小田不這麼做的活,自己也找不到離去的時機,一切只會回到從前。
小田曾經說過在一起的話或許可以輕松一點,但是實際上如何?跟自己在一起的小田總是滿臉緊繃的表情。他說過久是自由的,久的確是自由,自由到連自己都沒有發現的程度。
在朝著南邊繼續走的時候,不知何時已經走出了市中心,他雖然覺得腳有點累了,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要到哪裡去?浮現在他腦海裡的只有葛川的老家。沿著這裡的道路走下去的話,不論哪個公車站都有往葛川的班次。
走過了一個又一個之後,久下意識地來到跟小田相遇的那個公車站。往葛川 班次不多,一個小時只有一班。
久看著上面的車次表想到從醫院出來不知道多久了,然後遠遠就看到公車開過來。那是往葛川的公車。
停在站旁的公車看到久無意搭乘,就自顧自地開走。久苦笑地坐在長椅上,雙腿總算可以休息一下了。溫暖的風掠過耳際,久就像被邀請似地轉過頭,看到通往公寓的坡道,以及兩旁已不再繁花盛開,只剩下綠葉的櫻樹。
他忽然覺得手上的萬元大鈔好重。又重又辛苦。早知道這樣的話,就應該什麼都不給的把自己丟出來才對啊,這麼一來他就沒有選擇的余地。
沒有選擇的余地……久的眼光被對面道路盡頭的霓虹燈給吸引住了。那是他以前常去,明明吵得要死卻莫名能安心的地方。他穿過馬路,就像被吸引似地慢慢走進店裡。
什麼都不想地打,珠子也一顆一頎連珠炮似地飛出來。霹哩啪啦的珠子響聲和大滿貫的電子音,讓久開始焦急起來。他越是焦急運氣就越好,店員經過久的身邊時,還把幾個裝珠子的空盤子放在他的腳邊。直到一個小時之後他才開始輸。
久呆望著附近在日落後變得模糊的景色,他避開了公寓前,走到隔壁建設公司的停車場前坐下。他雖然可以到房間門口去等,但是裡面不好進去,小田的房間還是一片漆黑。
他用了僅剩的一千塊買了三包煙和打火機,現在口袋裡只剩幾枚百元硬幣。他本來打算慢慢抽,沒想到因為無事可做,所以抽的速度越來越快,不消多久就抽掉2包。
他把最後一包放進上衣口袋時,手指碰到什麼東西,拿出來看是顆珠子。
他睜大眼睛追尋著來往的車輛,看到好像是小田的車經過就迅速站起來。那輛熟悉的車消失在地下停車場後沒多久,小田房裡的燈就亮了。
他是沒發現自己還是故法裝作沒看到……?久寧願相信是因為天色變暗的關系他才沒看見自己。
他脫力地慢慢坐在地上,追上去,然後按他家的門鈴?那又能怎麼樣?自己沒有必要再拾起小田想要丟棄的東西啊,余情未了也該有個限度。他告訴自己要後悔的話就恨自己抽太多煙了吧!
“對,我是害怕。”
他知道自己膽小,也咒罵為什麼不敢主動出擊。旁邊走過一個有著一雙美腿的女人怪異地看著久,可能以為他是夜半的醉漢吧?
不知坐了多久,實然感覺到一雙手撫摸著自己的頭。久猛地抬頭,眼前是令他失望的女人的手指。鮮艷的口紅加上濃妝,還有茶色的發。鮮紅色的外套下是一件領口大開的黑色洋裝。
“怎麼了?”
就像跟只流浪狗說話似地女人溫柔地問。
“恩。”
“你不舒服嗎?從剛才就一直坐在這裡。”
“沒什麼。”
“我家就在前面的公寓,我一直在窗口看著你。”
女人的手指輕撫上久的臉頰。
“你沒有地方去嗎?”
久點點頭,女人來回溫柔地撫摸他的臉頰。
“要不要到我家來?”
他想到已經分手了那個女人說的話。“喜歡照顧人的女人滿地都是”。的確沒錯。以前的戀人、裡沙、還有眼前這個女人都是……
久握住女人的手輕輕點頭。什麼都無所謂了,他只要有一塊浮木可攀就好。
女人的手指突然強硬地被拉開,尖叫聲在久耳邊響起。
“你干什麼!”
女人被推到一邊,久則被拖著往前走。走上樓梯,直到被推進電梯裡去後,久才發現好像如夢初醒。小田沒有放開久的手,憤怒似地惡狠狠瞪著他一句話也不說。即使送進房間,他連脫鞋的時間都不給久地拖他進去。
“你還是帶他回來了。”
佐籐在客廳裡,筆記型電腦和雜志散亂地堆在桌上。
“我就知道他一直在等你.我早就叫他快去接你,他又堅持說絕對不是。”
小田把久一把推進客廳,佐籐這才發現兩人異樣的氣氛。
“你能不能出去?”
小田靜靜地對佐籐說。
“怎、怎麼回事?”
“別問那麼多了。你自己到外面去打發時間。”
被罵了之後,佐籐瞄了久一眼乖乖走出房間。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佐籐關門的聲音,小田就抬手給了久一巴掌。
久頭暈目眩地跌坐在地上縮起身體抱著頭,然而小田沒有再繼續攻擊。等了半天也不見反應,久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來.看到小田臉色蒼白地俯視著自己然後慢慢跪下來。
“是我不好。”
他低語似地道歉。
“求求你到一個我看不到的地方好不好?我就不會管你想要做什麼。拜托你……不要故意做給我看。”
久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但卻發不出聲音。我不是故意做給你看……他連藉口都說不成形。
“我……沒有……錢……”
擠了半天出來的居然是這麼悲慘的話。
“所以回不去。”
小田啼笑皆非地凝視著他。
“你說什麼鬼話?我不是給你將近十萬塊嗎?夠你來回葛川二十次以上啊?”
“沒有了。”
小田沮喪地低下頭。
“我的錢包裡只剩不到三千塊,這種時間也提不出錢來。”
說到這裡面人都沉默了下來。小田想要整理眼前混亂的狀況,而久則是凝視著小田。小田抬起頭來,伸手觸摸離自己最近的久的腿。他的手指像生病一樣微微顫抖。
“我很怕。”
小田凝視著久的眼睛說:
“你知道我的意思嗎?”
看到久搖頭,小田苦笑了。他顫抖的手指從久的腿移到膝蓋、大腿,然後停在他的腰間拉過他的身體。小田的眼神就像個被斥責的孩子一樣。
“我不敢相信你,因為你隨時隨地都有可能離開。你到底把我當作什麼?我覺得自己越是專心……越是對你好,就越像傻瓜一樣。”
小田輕撫久被打腫的臉。
“為什麼是你?為什麼偏要是你?為什麼我的眼裡只有你?你只不過是個懶得工作的米蟲,任性散漫,連什麼叫一個‘成熟的人’的意思都不知道的傻瓜而已啊!”
小田扭曲著嘴角笑了,那充滿了自虐的意味。
“告訴我,要怎樣才能留住你?錢、還是女人?”
根本不可能有肯定的答案。久想了一下,誠實地說出來。
“小田和貫。”
小田沒有發現那是問題的答案,還以為久在叫自己的名字。久覺得焦躁起來。
“這你還不知道嗎?他好想逼問小田。我回來了,回到你的身邊……你連這一點都沒有察覺到嗎?”四周靜得只聽得到彼此的呼吸聲和時鍾的走動聲。好漫長的沉默。
“我再也不逃了。”
久低著頭,像獨白似地說。
“你騙我。”
小田從喉嚨裡痛苦地呻吟。
“我沒有騙你。”
“我不是說了我無法相信你嗎?你叫我怎麼相信你?”
小田的罵聲震動著久的耳膜。兩人就像時間停止似地紋風不動,只聽著彼此的呼吸聲。
久慢慢拿起小田放在自己腰間的手,眼前的手措細長而形狀優美,他握住後輕吻指尖,兩邊手各吻一次。當他發覺自己在做什麼的時候,不由得放開了小田的手。
小田保持沉默像石頭一樣不動。他顫抖的左手慢慢摸著久的頭,然後滑到他的背上摟住他的腰,拉近自己懷中之後兩人的胸膛貼在一起。
小田的右手抬起久的下顎吻住他的唇。他們雖然已經不只一次有過肉體接觸,卻從來沒有接吻過。對於某些部分異常堅持的小田。兩人輕顫著接吻。都不是第一次了,也都不是孩子了,卻不由自主流下心痛的淚水。
終於送回來的棉被小田收到櫥櫃裡去。
“不需要了吧。”
他看著久的眼睛有點靦腆地說。每天都抱在一起睡,還准備兩床棉被的話就太造作了。
當久在被窩裡享受著溫曖的體溫快睡著時,突然被小田翻過來,被幾乎讓人呼吸困難的深吻給吵醒。好不容易才松口的小田輕撫著久的預項說:
“我在想用頸鏈把你栓起來讓你哪裡也不能去,不過卻不能這麼做。”
他又抱住久吻他的頸項。小田是個傻瓜,迷戀上自己後一個人發著神經。不過……久也沒有立場說別人,因為自己也一樣啊!
“你好像很高興?”
小田微笑地回答:
“我終於得到一直想要的東西啊!”
雖然看不見未來,或許也不是永遠,但是只要有現在就好。只要現在兩人在一起就什麼都好。
“佐籐在大學裡組了一支棒球隊,下個星期天要比賽但是人手不夠叫我去幫忙。”
小田想到似地在久耳邊低語。
“哦…… ”
“他已經找過我幾次了總是被我拒絕。誰叫我從高中到現在就沒再碰過球了。”
久找到小田細長的手指緊緊握住。
“也就是說小田和貫要正式在公司球隊出道羅?”
“沒錯,我要正式出道了。”
小田高興地笑著說。下一個假日小田將在大學的操場投球,把從前的夢和現實一並拋棄。
“你也要來。 ”
“我……不會打棒球耶。”
“只要來加油就好。”
“我是個外行人去了只會掃興,你帶其他人去好了啦。像護士她們。”
小田皺起眉頭。
“不太可能吧!我現在在醫院的風評不太好,因為上次把佐籐趕出去。”
那是他們第一次接吻那一晚,然後就直接上床做愛。因為太熱衷於情事就把佐籐給忘了。
連錢包也沒帶的佐籐不能回家,就這樣一路走回醫院,然後隔天看到因睡眠不足而哈欠連天地來上班的小田,就把他結結實實地臭罵一頓。
在佐籐疾言厲色的逼問下,不小心說出是跟戀人在一起的小田,還被“響了那麼多聲的扣機都沒聽到,你的持久力還真驚人啊”地嘲諷了一頓。
“我現在在醫院有頭號大色鬼之稱……連護士都對我敬而遠之……”
久忍不住噗地笑了出來。等到笑到他滿意之後,轉過頭來卻看到小田不悅的眼神。
“我不在乎你被稱為大色鬼哦!”
聽到久這麼說,小田才眨眨眼睛給了他一個承諾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