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頭,長長的坡道盡頭是一條細長的銀色海岸線。籐井清隆歎了一大口氣後繼續往上走。
他伸手擦掉沿著臉頰滴落的汗水,避開頭上從壁緣伸出來的枝葉縫間所射出的光線,從背包裡拿出目的地的地圖。
上面寫著在小城的公車站下車之後,往下數第三個角落轉彎再走五分鐘即可到達。但是,按圖索驥的籐井已經走了二十分鐘,卻始終找不到目的地的三宮家。
都已經過了十月半,天氣卻仍不見轉涼,白天最高氣溫超過三十度根本是家常便飯。籐井歎了口氣,覺得兩腿已經走到酸麻。
下課之後從大學過來就得花上四十分鐘的時間,就算鐘點費再怎麼高……籐井也有點後悔,當初應該深思過後再答應的。而且,再加上交通費的話,相信雇方應該也可以在附近找到不錯的家教。
對方為何那麼堅持要M大的學生呢?要比成績的話,下一站的S大學不是更好?同為法文系的山沖武跟籐井提起這件事的時候,還抱怨對方表示M大的學生比較認真……等等一堆囉嗦的條件。
不擅長運動、又沒什麼嗜好的籐井朋友不多,山沖是交情還不錯的。
「你的筆記抄得真好啊!」
在眾人公認具有一級催眠師功力,以上課極端無聊出名的講師課堂上,跟籐井隔了一個空位的山沖探過頭來感歎的說。這是兩人第一次交談。
「他的課你該不會都認真抄了筆記吧?」
「是啊!」
「太猛了吧?像我就完全不抄。」
山沖聳肩歎氣。第一次期考已經快到了啊!
「那要不要我把筆記借給你?」
籐井不經意的說。
「嗄、真的嗎?」
表情煥然一亮的山沖興奮地抓住籐井的雙肩。
「你剛才確實說過要借我哦?老實說啦,我的朋友沒人選修這一科,我正愁找不到筆記呢!」
上完課後,籐井就把筆記借給山沖。
「我叫山沖武,下次上課就把筆記還你。你叫什麼名字啊?」
「籐井清隆。」
「籐井……好,謝啦!下次見。」
在本館之前目送著山沖離去的背影,籐井心情不禁一陣蕩漾。不用他說,籐井早就知道他叫山沖,因為當他第一眼看到山沖時,就對他產生了好感。
山沖是個娃娃臉、身材中等的可愛男人。在本人面前這麼說或許會招致對方不悅,但是山沖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只小動物,又怒又笑的表情異常生動。
經過借筆記一事後,山沖就經常找籐井聊天,籐井也近乎過度地親切以對。不管是拷貝筆記或代替點名,籐井都微笑答應。個性單純而直接的山沖對於籐井所表現的「親切」非常感動。
不管是感情還是人際關係,他會把無法對外人啟齒的事向籐井傾訴,渾然不覺這個乍看溫柔的男人,已經在腦海裡不知強姦了自己幾百次。
山沖。光是想到這兩個字,籐井就覺得自己腦門一陣麻痺。山沖,我的戀人,我內心的戀人。如果能擁有他的話真是死而無憾。
不過,夢終究是夢,籐井並沒有向山沖告白自己是同性戀的勇氣。即使現在多麼流行,能做到的人屈指可數。他沒有必要冒著被朋友或家人輕蔑的危險去告白,與其說出來之後被人鄙視,他寧願選擇隱瞞一生。
秋蟬的鳴聲在籐井頭上瘋狂地響起,他回過神來看看手錶,距離約好的時間只剩五分鐘了。
他只好重新拖著沉重的腳步,繼續走在太陽底下的柏油路上。
端冰咖啡過來的是三宮先生的夫人。孩子已經上小學的話,照理說年紀應該過了三十,但是駐顏有術的三宮夫人,看起來卻仍像少女一樣可愛動人。
從她優雅的言行舉止可以窺知教養必定十分良好。在柔軟的沙發上坐立不安的籐井,後悔當初應該多打聽一點對方的底細再來才對。
雖然,籐井聽山沖提過受教的學生是好人家的孩子,卻沒想到是這麼有錢的人家。不過,並沒染上家中沉重氣息的三宮夫人巧笑倩兮的說:「從小城巴士站到這裡應該不用花上這麼長時間啊?您是不是從東阪方向過來的?能不能把山沖先生畫的地圖讓我看一下?」
接過地圖後,三宮夫人掩嘴輕笑。
「山沖先生真是的,怎麼少畫一條橫路呢?難怪您會走錯。您的確是從東阪方向來的沒錯,要是走中阪的話五分鐘就到了,真是辛苦您了。」
三宮夫人在地圖上加畫了一條橫路後還給籐井,這才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我想您應該已經聽山沖先生提過了……」
終於進入正題了。籐井挺直了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