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你放文和回家。」
森村突然毫無前兆地說。有點被他強烈的視線震懾的籐井故作冷靜狀回答:
「你是不是誤會了?」
森村皺起眉頭。
「我不知道文和是怎麼跟你說的,但不是我叫他留在我的住所,可以的話我也想叫他趕快回家,可惜他本人不願意我也沒辦法。或許是他家裡的問題比較複雜吧,所以他想留在我這裡把事情想清楚……」
「文和才不是為了家裡的事跑到你家的!」
森村的怒吼讓籐井不禁退縮一下。
「如果你真的不願意讓他住的話,可以叫警察來趕他走啊!」
森村非常生氣,籐井真的不知道他在氣什麼。
「你……以為沒有人知道嗎?」
聽到他近乎威脅的聲音,籐井一陣心驚。
「你從小學時代就對他做過什麼事,文和都告訴我了!」
彷彿全身的血液全流洩到腳底,籐井提著袋子的手發起抖來。
「我也知道你已經有男朋友了,還跟文和在一起……」
止住指尖的顫抖已經夠辛苦了,籐井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根本就是亂來啊!他一天到晚只會念著沒有你不行,沒有你活不下去!你到底把他置於何地?」
自己染指過小學生的事被人知道已經夠打擊了,籐井還得面對第一次為了此事被當面批判的滋味,無法辯解的他只能蒼白著臉呆站在原地。
「你這樣只會害了文和!他既有打籃球的天分,又有一個不用苦讀也會得到好成績的聰明腦袋,想做什麼沒有做不到的。」
籐井緊抓著袋子咬緊牙關。
「我……我也覺得很困擾啊!我也不想再跟他扯上關係,但他還賴在我房間不走,叫他出去也不聽……」
「說什麼不想跟他扯上關係,你們不是每天做愛嗎?」
想到他究竟知道多少的時候,籐井不禁害怕起來。他抬起頭來,森村剛好不屑地給他一句「卑鄙小人」。
「我真的不知道文和為什麼老是幫你說話,看到你的臉就讓我生氣。」
籐井轉頭就跑,無視森村在背後大叫。幾次回過頭確定對方沒有追來之後,才在暗巷裡停下來喘氣。他痛苦地蹲下,在調整紊亂的呼吸時不甘地掉下淚來。
那孩子有什麼資格責備自己?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啊,現在再追究又有什麼用……他真的不想再跟文和扯上關係,也曾經趕過他,是文和自己不聽話啊!他原本也不想再跟他做愛。
怕再往車站走的話曾遇見那孩子,籐井攔了一輛出租車。回家開了門進去後無視從裡面出來打招呼的文和逕自走進房間,拿了換洗衣服後進入浴室。想到都是你這個沒神經的傢伙大嘴巴把事情講出來,才害得自己今天要受那種屈辱時,文和的面無表情更讓籐井怒火中燒。
洗完澡出來的籐井把買來的T恤直接送進垃圾桶,還把像狗一樣纏在自己身邊的文和趕開後鑽進床上。
「我今天不舒服要早點睡,你別上我的床。」
撂下話後,籐井把棉被拉到自己的頭頂。他想一個人靜一靜,卻被一直在耳邊徘徊的腳步聲吵得不得安寧。
「不舒服的話要不要去看醫生?」
「睡一覺就好了,你別跟我說話!」
被罵的文和雖然乖了一陣,但是過不了多久又過來,「有沒有發燒?」,「渴不渴?」,「我去幫你買藥」的糾纏,搞到籐井終於受不了地爬起來對他怒吼「滾出去!」。
這下文和才真的垂著頭走出去。在安靜的房間裡,籐井反芻著森村的話。他自認的確做了錯事,不過那全都是自己的罪嗎?沒有抗拒的文和就可以撇得一乾二淨?就算是小學生也會說「不要」吧?
而且,現在的被害者是自己。房間給他住不算,還得每天不分晝夜地供應身體。要是在大學時代沒有遇見文和的話,今天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被顛覆的是自己的人生啊!
聽到門口關門的聲音,文和可能到哪裡去了吧!腳步聲慢慢接近,房門跟著打開了。
「清隆。」
文和拉拉他頭上的棉被。
「我到便利商店買了很多東西,有冰淇淋,果凍……還有飯團。」
他聽到塑料袋摩擦的聲音。
「我買了好多,裡面起碼會有一樣你想吃的東西。」
籐井無視地弓起背脊。
「清隆,可不可以讓我看看你的臉?」
籐井人生最大的污點在枕邊哀求。
「求求你,我沒看到你的臉會很不安。」
繼續無視之後,文和下一步是用力拉開棉被。
「你幹什麼啦!」
「為什麼都不回答我?」
「我有義務要回答你每一句話嗎?」
籐井不甘示弱地反駁。
「你只要回我一聲就好了啊,為何你什麼都不說?我會以為你不舒服到話都說不出來啊!」
「誰有空理你!」
籐井起身,穿上外套準備外出。雖然不知道要去哪裡,也總比留在這裡看著他好。看出籐井意圖的文和擋在門口不讓他出去。
「讓開。」
「不要。」
抿著嘴的文和向籐井直撲而來,當他被壓在床上的時候還以為又要做愛,但文和只是抱著自己不動。過了半天才在他耳邊低語:
「出去外面會更不舒服,所以……」
冰涼的手掌撫上籐井的額頭。
「好像沒有發燒。」
文和把掉在地上的棉被撿起來,包裹住籐井的身體只露出頭部,然後在他唇上親吻一下。
「我就在你身邊。」
耳邊傳來細語。
「你可以告訴我想要什麼,想要我怎麼做。」
他的手指滑過籐井的臉頰。
「快點痊癒。」
文和低聲說:
「快點痊癒。」
被安撫的籐井垂下眼睛。他雖然想好好咒罵這個不知輕重就把事情講出去的男人,但是看到他擔憂的神情,又像洩了氣的皮球般什麼都不想說了。
「我肚子餓了。」
文和動了一下。
「有什麼可以吃的?」
籐井躺在床上,任憑文和餵他吃果凍和三明治。堅持要喂自己的文和不讓籐井動手,還愉快地看著他吃東西的模樣。看到他把黏在自己臉上的麵包屑拿掉,籐井覺得自己好像小孩子。
「你喜歡我嗎?」
聽到籐井突如其來的問題,文和歪著頭給了肯定的答案。
「那我死掉的話你會怎麼辦?」
看到文和臉色瞬間蒼白,害得籐井立刻補了一句我是假設。
「那我就跟你一起死。」
他凝視著籐井的眼睛說。
「我只是說說而已,你不會死啦!」
「死後一定很寂寞,而且你又做了壞事可能不能到天國,所以我要在旁邊陪著你。」
籐井都在瞪著他了,文和還深情款款地撫摸他的頭髮。
「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
就算是謊言,聽到別人說願意為你死的感覺還是挺不錯。籐井想其實自己也沒有那麼討厭這個整天把喜歡掛在嘴上的孩子,而且如果他真的死了的話……或許會感到些許寂寞吧,但是還不至於到殉情的地步,反正時間久了自然就會忘了他而找到新的男人。想到這裡的籐井不禁在心中暗罵了一句活該。
十一月已經快接近尾聲。今天偶然打開手機的籐井發現裡面有幾封電子郵件,起先還以為是網站的廣告信,一看寄信人才嚇了一跳,那是四個月前就已經不再聯絡的舊情人。看完內容後籐井真是好氣又好笑。那個男人一句道歉都沒有也就算了,還厚顏無恥地要求再見一次面。
四個月對籐井來說已經足以讓自己冷靜以及愛意轉淡。他立刻把郵件刪除,之後又陸續收到三對相同內容的郵件。在收到第四次的時候,籐井就把男人的來信列為拒絕接收項目。接下來一個星期沒有任何訊息,籐井心想男人大概死心了吧!週二晚上下了班的籐井從公司出來的同時,就立刻被一聲「清隆」叫住。看到在路燈下逐漸走近自己的男人,籐井甚至覺得有點害怕。
「好久不見了。」
曾是舊情人的他毫不在乎地笑著。無言的籐井只是點點頭。
「你有收到我的郵件吧?怎麼都沒回信?」
從前他那近乎強姦和羞辱的行為……自己會生氣是理所當然,也有足夠的理由不悅。但是,他無法對男人像對文和一樣大聲斥責。
「因為……我工作很忙。」
他推托似地低聲說。
「你不是拒接我的來信了?」
感到男人的手攀上肩膀,籐井忍不住發抖。
「那是我……弄,弄錯了……」
「你現在有時間嗎?」
籐井搖搖頭,但男人還是擁住了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