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T  (下) 10
    「我、我的朋友住院了,那個……」

    大宮聲音顫抖的說不清楚話,北澤站了起來,緊緊抱住了大宮。當北澤的嘴唇碰到他之後,他身體的顫抖才停止了下來。

    「深深吸口氣。」

    大宮按照他的話深深吸了口氣。

    「我知道你很擔心,不過你先冷靜下來,太著急的話小心你自己也受傷。」

    「對不起。」』

    「你不用道歉,啊,不過等你鎮靜下來之後和我聯絡一下吧。」

    揉了揉他的頭髮,粗魯的留下一個吻之後,大宮飛奔了出去。雖然心急如焚,但是想著北澤的叮囑,他還是拚命控制住了狂踩油門的衝動。到達醫院之後,在他問千博的病房的時候,高野從昏暗的走廊中走了過來。

    「千博呢?」

    大宮好像溺水者一樣緊抓住他的袖口詢問。高野冷靜的回答了一句,「他睡了。」

    「他雖然吃了藥,但並不是致命的份量。洗胃之後已經平靜了下來。現在他的問題也許還是在心理方面。他好像相當痛苦的樣子,一直到睡著之前都在叫著你的名字。」

    大宮覺得胸口好像被人狠狠抓了一把一樣。

    「你是和那孩子在一起嗎?」

    大宮說不出沒錯。可是高野也能明白。

    「我找到千博的時候,是在深夜十二點左右,他剛吃了藥昏迷過去。」

    如果是平時的話,大宮在十一點左右應該已經回了公寓。如果沒有住在北澤的公寓的話,千博也許就不會吃藥了。

    「至少在這種日子你應該直接回去,好好和他談一談吧?」

    高野的聲音好像箭一樣紮著大宮的胸口。

    「總之先去病房吧。」

    在他的催促下,大宮低垂著腦袋走了過去。千博的房間是三樓的精神病房左端的個人病房。千博正躺在雪白的床單上面。他的臉孔就好像死人一樣蒼白,光是看著點滴一點一滴落下的樣子,大宮的淚水就快要流了出來。在大宮無聲的注視著他的期間,天色逐漸明亮,房間裡面也亮了起來。

    當注意到自己已經站了將近一個小時之後,大宮坐在了病房旁邊的椅子上。雖然只是一點點聲音,千博還是抖動了一下薄薄的眼簾,睜開了眼睛。千博在看見大宮的同時,就開始咬牙切齒,搖搖晃晃支撐起上半身,抓起了枕頭衝著大宮扔了過去。

    「滾!」

    即使被枕頭打了個正著大宮也沒有搖晃,也沒有站起來。千博搖晃著站了起來,衝過去打大宮。即使如此大宮也只是默默承受著干博的怒火,打了三四次之後他的力量逐漸減弱了下來。千博用雙手撐在床頭,壓抑著聲音開始哭泣。

    「我的人生是屬於我自己的。」

    千博低低呻吟。

    「我才不是因為被你這種傢伙甩掉就想去死的。我是因為,因為睡不著才吃的藥。只是……弄錯了份量。最近所有事情都亂七八糌,最後你還給我來了那麼一擊,所以……」

    他的話微妙的矛盾著。

    「可是你都不回來,不回來……」

    說著說著,千博歪過了腦袋。

    「這麼說起來,你跑去什麼地方了?過了十一點半都沒有回來……」

    他紅腫陰沉的眼睛瞪著大宮。

    「是那個年輕男人那裡嗎?我在這裡那麼痛苦,甚至想要去死的時候,你卻在和那小子上床吧?在因為那小子的身體覺得舒服吧?你太過分了!我是你的戀人,可是在我快死的時候……」

    千博的聲音非常大,大宮不禁擔心外面的人是不是會聽到。

    「不要太大聲音,會被外面……」

    「為什麼不能大聲?我一點也不覺得丟臉啊。我這麼好心,居然和你這種一無是處的男人交往,比你強的男人明明有的是,明明到處都是……」

    千博的喉嚨提的太高,一下子卡在了那裡。手捂著胸口的千博喘著粗氣,臉色越來越難看。

    「好難受,難受……」

    他那非比尋常的樣子,讓大宮慌忙按下了護士站的鈴。雖然護土很快就趕了過來,但是千博卻說什麼也不讓對方碰自己的身體。即使醫生趕到後要給他治療,他也是一直叫著大宮的名字掙扎不已。當大宮抱住了他之後他才終於老實了下來,接受了治療。醫生說千博以前就有輕微的哮喘,這次也許是因為安眠藥的副作用以及情緒激動,所以又發作了起來。

    吃過藥身體輕鬆了之後,千博開始在大宮的懷抱中迷糊了起來。把他放到床上之後,雖然他什麼也沒說,但是卻緊緊凝視著大宮,所以大宮無法動彈。直到確認了千博已經睡著之後,大宮才悄悄離開病房去了洗手間。在千博清醒的時候,他甚至連要去洗手間的要求也提不出來。

    在接待室那邊他發現了一個熟悉的人影。是高野。他一個人在那裡茫然吸著香煙。原本以為他已經回去的大宮慌忙趕了過去。距離他帶大宮去病房已經過了將近兩個小時,高野發現大宮之後,苦笑了一聲,「剛才的聲音好大。」

    「千博呢?」

    「又睡了。」

    是嗎?高野如此嘀咕,他的臉孔上失去了霸氣,透露出了濃厚的疲勞色彩。

    「雖然剛才我責怪你為什麼不回來,但是也許我對千博的口氣也有一定的原因。對不起。我沒有注意到他的精神已經那麼脆弱。」

    高野將煙頭按進了煙灰缸。

    「是我拜託你去和他談的,是我不好。」

    男人聳了聳肩膀歎了口氣。

    「說老實話,我真的沒有想到千博對你會如此執著。雖然當著你本人這麼說也許不太合適,可是至今為止千博所交往的對象都屬於那種很搶眼的類型,像你這樣樸素老實的男人其實很少見。所以最開始我也只是以為公主殿下是吃膩了蛋糕想要換換口味而已。可是從來沒有和任何人交往超過一年的人最後卻和你呆了兩年,至少說明你在他心目中畢竟還是特別的吧?」

    「抱歉讓你充當這麼糟糕的角色,對不起。」

    「無所謂,其實我也有私心,原本想趁著這個機會和千博重歸於好。我很誠懇的向他請求復合,但是卻被狠狠拒絕了。」

    高野苦笑了一聲之後,抱住了腦袋。

    「他嘴裡叫的一直是你的名字,無論是痛苦的時候,還是罵人的時候。送他來醫院的人明明是我,害得我都有點火大。」

    大宮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張口。那之後不久,高野就表示還要做開店準備而回去了。也沒有再去看千博的樣子。這個男人以前常常一時興起就掛上休息的牌子,所以感覺上他說要回去開店只是借口而已。

    大宮再次返回了病房,茫然注視著臉色慘白躺在那裡的千博。書店方面他請了假,硬是要一個原本在休假的孩子來替他的班。在調整完工作之後,他也給北澤打了電話。當他表示受傷的朋友沒有了問題之後,北澤鬆了口氣,說了句太好了。光是聽見他的聲音,原本緊繃的神經就緩和了下來,讓他有種想要哭泣出來的衝動。明亮的日光,奔走在外面的車子的聲音,逐漸上升的氣溫。在混合著細碎雜音的白色病房中,大宮凝視著千博,思索著今後自己應該怎麼辦才好。

    千博只住了一天醫院,第二天就出院了。那之後他也堅持說難受,又在家睡了兩天。問他去不去醫院,他也頑固的表示不願意,堅稱只要睡睡就能好了。在千博住院和出院的第一天大宮都請了假,可是他不能總是扔下店子不管,所以到了第三天大宮就打算去上班。結果千博非常生氣,大罵他不是人。即使大宮向他說明有些工作只有自己才能處理,他也始終無法理解。因為不能丟下如此興奮狀態的千博不管,大宮只好多請了一天假。知道大宮不走之後千博就老實了下來,開始在沙發上打盹。不久之後,大官聽見了電話的聲音。千博的房間裡面收到了傳真,全都是催促他進行工作。這三天以來,這樣的東西已經累積了不少。還不打算工作的千博,每次看見這些傳真心情就會不好。

    在千博睡覺的期間,荻原也打來了三次電話。都是關於以往大宮所處理的,荻原沒有接觸過的工作。即使在他用電話進行指示的期間,也能聽見話筒另一端傳來的嘈雜的聲音,看起來店子裡面相當的繁忙。掛掉電話回到起居室後,千博還是舒舒服服睡在那裡。而自己就只能無所事事的在房間中轉來轉去。因為千博的任性而給大家添了麻煩,他覺得真是不公平。

    第四天,用過了只有咖啡的早餐之後,千博就把自己關進了自己的房間。即使大宮表示要去工作,他也不再說他不是人。這下子大宮才算是來到了書店。不過大宮馬上又面臨了新的讓人頭疼的問題。那就是千博每隔三十分鐘就會打一通電話過來。雖然說是打了電話,但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問他有什麼事情,也是說一句沒什麼就掛斷了電話。但即使是這種毫無內容的電話,如果大宮不接的話也會反覆的打過來。有一次大宮因為要和客戶討論事情,所以關掉了手機電源,雖然他事後馬上主動打了回去,但是還是足足被千博數落了三十分鐘。前這個每隔三十分鐘打來韻電話,在過了關店時間的十點之後就變成了五分鐘一次。雖然感覺上這種行為已經接近病態,大宮還是盡可能順從了千博的心意。

    從電話開始;千博對於大宮的要求就一天天開始升級。回到公寓之後,他首先要求大宮在玄關脫掉全部衣服,然後去聞他全身的味道。特別是分身的部分,他有時候甚至要用嘴巴含過後才能滿足。直到確認過沒有保險套和其他男人的味道之後,他才容許大宮進浴室。而淋浴的時間就是大宮目前為止唯一的自由時間。因為只要他離開了浴室,千博就絕對不容許他再脫離自己的視線。

    大宮從手機上刪除了北澤的號碼。那是因為只要一回家,千博就會檢查他的手機。如今的大宮已經連打電話的自由也失去了。即使不再和他爭論,完全遵照他的要求,千博還是無法滿足。只要有空的話他就會責備大宮;理由是什麼都無所謂。就算是大宮事隔許久之後再度為他親手做飯,他也是只看了一眼就抱怨說好難吃,然後全部扔掉自己去買了別的來。晚上回來的時候,哪怕是遲了五分鐘,他也會抱怨不休,明明做的都是單調重複的工作,今天為什麼會晚?你至少也應該努力一下讓自己按時回來吧?就算是做愛也一樣,只要拒絕的話可想而知千博會怎麼大吵大鬧,所以只能無可奈何的抱他,然後又被他抱怨你的硬度不夠。甚至於還說,你就是老和技術差勁的傢伙混在二起,才連那裡都遲鈍了吧?到了這種時候,大宮也只能哭笑不得了。

    這種像是被千博用一條條細線捆綁起來的生活已經持續了一個月。就算是在專心工作的時候可以暫時忘記他的存在,但是每隔三十分鐘現實就會再提醒他一次。大宮的忍耐並不是沒有限度的,受傷的自尊正在一點點受到磨損。大宮經常想,究竟要持續到什麼時候?讓他為所欲為,讓他滿意,然後等他冷靜到了一定階段再和他好好談一次。可是不管他怎麼做千博的不滿也不會消失,始終也見不到盡頭。自己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從千博手上獲得自由呢?

    「喂!」

    被人拍了拍肩膀之後,他回過了神來。穿著書店專用圍裙的北澤正站在拿著發票發呆的大宮面前。

    「你居然睜著眼睛睡著了嗎?」

    「沒有,只是有點出神……」

    大宮看了看時鐘,千博的電話都是在時鐘的長針指向十二或是六的時候打來。現在是九點十分,十五分鐘的短暫幽會,應該還不會受到打擾才對。大宮拉起了眼前的北澤的手,北澤就勢坐到了他的膝蓋上。纖細的背部的觸感,年輕人甜美的味道,讓大宮鬆了口氣。原本只是接觸性質的吻很快就轉成了深深的法式熱吻,乃至於喚起了官能。北澤揉著他的腰,大宮苦笑著說「沒有那種時間吧?」

    「你是不是很累?」

    北澤好像貓咪一樣蹭了蹭他的臉孔,詢問道。

    「你的臉色好難看,整天無精打采的。照顧受傷的朋友這麼辛苦嗎?」

    現在就算是休息日和工作之後大宮也無法去見北澤。因為千博的束縛就好像蜘蛛網一樣縱橫無盡。兩個人能好好相處一會兒的時間就只剩下了每天的休息時間。就算不是他打工的日子,他也會配合大宮的休息時間,只是為了見大宮一面而來書店。為了不被其他人看見,他都是從後面直接進入大宮的事務所。兩個人無法見面的理由,已經從愛擔心的妹妹變成了要照顧受傷之後無依無靠的朋友。大宮原本擔心怎麼看這些理由也比較奇怪,但是性格直率的北澤卻一定也沒有懷疑大宮,就靠著短暫的幽會而忍耐了下來。

    「雖然傷勢並不是太嚴重,但是他整個人心情都非常低落,我也受到了負面影響吧?」

    北澤哦了一聲。

    「希望你的朋友能快點好起來。」

    他如此說著抱住了大宮的腦袋。

    「我不想看見你這樣的臉孔。我是很希望能為你做些什麼,可是你又什麼也不對我說……不過也不是這種問題吧?」

    北澤撫摸著自己耳朵的舒服感覺,讓大官閉上了眼睛。

    「等那個朋友好起來,你時間比較充裕了之後,我們去什麼地方玩吧。」

    大宮的耳邊能感覺到北澤的氣息。

    「去哪裡都無所謂。不過要是外宿的話你的妹妹會擔心吧?那就去當天往返的沖繩好了。我在大學的朋友在那裡有經營衝浪板之類的東西。現在去的話他可以借給我們道具。據說很有趣,而且也不是太難。」

    大宮並不是沒有在聽,但他依然閉著眼睛。

    「你不想再這麼辛苦的時候談這種話題吧?」

    北澤的聲音有些沮喪。

    「我沒有這麼覺得啊。」

    「不過你也沒什麼興趣吧?」

    「現在的我沒有餘力去想太多的事情,不過能聽見你的聲音已經很快樂了。」

    他嘀咕了一句對不起,輕輕吻了一下大宮的耳垂。兩個人無聲的靜靜抱在一起。只是擁抱在一起,那種無聲的溫暖和體貼已經撫慰了大宮的心靈。

    「如果你的一天有三十小時就好了。」

    北澤輕輕嘀咕。

    「那麼多出來的六小時就都是我專用的。」

    口氣好像孩子一樣的北澤說不出的可愛。如果是他而不是千博的話,就算受到束縛自己也會心甘情願吧?大宮突然心想,如果千博死了的話自己就會輕鬆了吧?不是死於自殺,而是死於事故,誰也不用負上責任的事故的話……大宮打了個寒戰,會如此設想的自己讓他覺得可怕。決定不再深想下去,大宮在剩下的五分鐘休息時間裡用力撫摸著北澤的頭髮。

    當天大宮在工作結束之後也一直坐在事務所的電腦前面檢索著書籍。因為他無論如何也找不到白天顧客定的書。白天因為記得以前也幫其他顧客定過這本書,所以就直接讓顧客下了訂單。結果等下午給出版社打電話的時候,對方卻回答沒有出版這樣的書。

    顧客似乎是急著要用,所以很想知道什麼時候可以拿到書。所以大宮也很著急。訂書的時候寫錯了書名中的一個兩個字是常有的事情,所以他反覆變換著文字進行搜索。過了半個小時左右,他才終於弄清了事情的真相。顧客定書的時候說的是河端社的《色詞典》,但其實是河南社所出版的《色之詞典》。因為時間很晚了,所以大宮決定明天再給顧客打電話,自己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去。這時候他的手機響了起來。已經過了五分鐘嗎?大宮拿起了這個最近光是聽見聲音就讓人不愉快的手機。

    「你在幹什麼?」

    刺耳的聲音。

    「剛才不是告訴你了嗎?我在找顧客定的書。」:

    「電腦的話家裡也有吧?」

    「如果找到書的話,我要直接給對方出版社發傳真訂單。這樣的話在事務所就比較方便。」

    又是同樣的廢話的重複,大宮覺得一天的疲勞一下子又增加了幾分。

    「我接下來就回去。」

    「你嘴上說這種話,其實是有什麼人在你身邊吧?」

    電話五分鐘就響一次,怎麼可能還做得出這種事情。

    「有什麼事情回去再說。」

    「什麼叫回去再說。你對我的話永遠都是左耳出右耳進。不管我說什麼你也只會暖昧的笑笑,其實你根本就不把我放在心上吧?」

    「我怎麼會不把你放在心上。」

    之所以笑,是因為也只能笑了。不管他露出的是生氣的表情還是不高興的表情,千博的心情都會變差。

    「既然這麼覺得的話就讓我滿足啊,不要讓我每天都打這種噁心的電話,我也不願意啊,還不是因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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