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男人終於站起身來,緩步走到少年聲邊,垂頭笑著望者他含淚的眼,轉過頭,蹲在我面前。
我知道他在觀察著我的表情,那是他的嗜好,如果我有一絲破綻被他發現,那麼,我將會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我叼著煙轉頭回望著他,繚繞的煙霧裡,他笑的依舊沒有任何的感情,確依然可以觸動我的心……
窗外不知什麼時候刮起了風,從微敞的窗口撩起潔白的雪紡窗紗,也將額前的劉海撲散到眼前,遮去了我的視線,他探身用修長的食指撩開我的發,我看見他寒潭般眸子裡的殺氣,挑了挑眉,感覺到他取下了我的煙,俯身微笑著吻在我的唇角……
然後腹部傳來一陣幾乎壓碎內髒的痛,我感覺猩甜的東西湧上喉嚨,溢出唇角……
“嘖,我下手有點重了,對不起哦,涼。”
他笑著伸手擦去我嘴角的血跡,放在自己唇前舔了舔,邪氣狂妄的黑眸沒有絲毫感情的說著道歉的話,“愛獄是我的人,我怎麼捨得讓他受傷呢。”
趴在地上的少年站起身來,有些得意的笑著看我,我瞟了他一眼,心裡暗自好笑,是單純?還是愚蠢呢?這個叫愛獄的少年,他眼中的迷戀,已經磨消去了他所有的靈魂和情感,好象活在7年前的我,即便放棄了自己,也依戀著面前這個沒有心的惡魔。
我冷笑著擦去了唇角的血,繼續掏出煙來點上,窗外的風似乎更大了些,即便是夏天,也有些刺骨的感覺。
DIS仿佛贊許般的笑出聲來,讓少年有些疑惑,剛准備開口,卻被DIS狠狠的一巴掌摔倒在牆角,瑩潤的左臉浮出清晰的指痕,“DIS大人?……”
“我告訴過你,我不喜歡不聽話的孩子。愛獄。”
見他變了臉色,少年有些驚惶的顧不得手腕傳來的痛楚,急忙起身走回DIS面前,“對不起,對不起,我不希望看見有人對您這樣無理,我只不過……”
“噓,”DIS笑著伸手將他攬在懷裡,輕笑著吻上他急欲解釋什麼的唇……
我回頭看著當著我的面,擁吻在一起的他們,背對著我的少年看不見他的表情,可是DIS,冰冷卻含笑的眸子穿過少年的肩際直直的凝望著我,眉眼間滿是戲謔的笑意。
我冷冷的轉過頭去,吸了口煙,瞇著眼睛看著夕陽下的雪峰,悠悠然隨風傳來風鈴叮當的聲音,隨著飄散的煙霧在房間中繚繞回蕩,好像久遠久遠的回憶……
這是HEL最喜歡的聲音,風中的風鈴……
“HEL和OSIRIS呢?”
DIS挑眉看著我,再次上前取下我口中的煙,吸了一口,“怎麼,想見他們麼?”
“不能見麼?你還是把他保護得很好呢。”我笑著起身,與他平視,繼而側頭笑著看著他身後臉色益發蒼白的少年,“不怕出現第二個CARLON嗎?”
“呵呵,”他笑著將少年攬在懷裡,曖昧的左手撫摸著少年有些紅腫的臉頰,“愛獄不是CARLON”
沒由的,我的心突然痛了一下,在他叫出CARLON的那個瞬間,好像被人用什麼東西勒住了頸項,連呼吸都有些困難。我知道DIS是什麼樣的人,也明白在他俊美溫柔的表象下,是怎樣的狠戾無情,我更加明白,他在等待什麼,但我還是不由自主被他的舉動左右著自己的情緒。
我揚手抹開遮蓋在前額的頭發,銀藍的發在夕陽下發出漂亮的光澤,“我要見他們。”
“他們也很想見你,尤其是OSIRIS.”DIS笑的很冷,仿佛在等著好戲出台。“他們已經在來這裡的路上了。”
“很少見你的忠狗沒有和你一起出現。”我笑著靠在窗上,打量著他絲毫沒有改變的神色,“那個孩子是OSIRIS動的手嗎?”
“心疼?”他知道我說的是誰,凋謝在寒夜裡的白色毛衫,老花農滄桑面容上的淚痕,以及,寫在泛黃日記本上的一句句,對我的情誼,我承認我動容,但是,卻流不出一滴眼淚,或許是冷心,或許是無情,但是,溫柔和多情對那個孩子來說,比無情更加殘忍,他要的東西,我給不起。
“哼,”我冷冷一笑,坐回床上,不知是坐在窗口吹了風,還是被狠狠的揍了一拳的緣故,胃部再次開始絞痛起來,“不要用這種表情說話,否則我會以為DIS大人你是在嫉妒。”
“哈哈哈……”他笑出聲來,“我本來就是在嫉妒,你抱過的人,你吻過的人,都死了不是麼?”他走到我身邊,掐住我的下巴迫使我仰面看著他深邃的眼,“涼,你是我的,你的命,你的身體,全部都是。”
“你還想再死一次麼?”我笑著問他,滿意的看著他眼中一閃而過的煞氣,“我不介意多動一次手,對你,對HEL。”
“你有種。”他終於斂去了輕佻的神色,笑容卻變得更加森寒,回頭看了臉色益發慘白,卻依舊站立在自己不遠處的少年,起身朝門外走去。
愛獄回頭狠狠的看了我一眼,扶著自己斷裂的手腕隨他奔出門去。
看著門在我面前大聲的被扣上,外面有上鎖的聲音。松弛下情緒後接踵而來的就是疲倦,
朦朧中,有車停在了樓下,刺耳的剎車聲將我從睡夢中吵醒,拖了長長的鐐銬開窗走向陽台,是輛黑色三開門的豪華房車,出來的高大男子一眼便認出是OSIRIS,他懷中,卷了薄毛毯的金發男子,我睜大了眼睛,HEL怎麼會變得如此羸弱?
我看見DIS斂去了慣有的笑容,將HEL從OSIRIS懷中接過,那種輕柔的動作,溫柔的神情,我狠狠的一拳砸在欄桿上卻忘了右手的傷,我看見血瘋狂的湧出紗布,在白漆欄桿上蜿蜒淌下。
DIS仿佛感覺到了什麼,抬頭朝我的房間方向望了一眼,我閃身進來,腦海中徘徊不去的,依舊是他那溫柔的臉,轉身靠在牆上絕望的閉上眼睛,七年了,無論怎樣的掩飾和自我欺瞞,我還是不能否認他曾經,甚至現在依然牢牢地占據我的心,從來沒有離開過……
我與他們第一次相見,是在日本的一家孤兒院裡…
父母在日本旅游途中遇刺雙亡,對年幼的我無疑造成巨大的打擊,孤僻的性格加上中國血統,在當地的孤兒院格外受到其他孩子的欺凌,每每反抗的結果總是換來一身傷痕,但與身俱來的傲氣讓我無法屈膝在他人腳下,所以,在孤兒院的兩年裡,我幾乎沒有一天身上完好無缺……
“痛不痛?”
十七年前一個風鈴花開的季節,如同天使般有著耀眼金發的少年出現在我面前,不遠處,冷冷注視我的,就是他,DIS,雙色妖異的眸子裡,閃爍著讓我無法琢磨的玩味眼神,似笑非笑得看著我,“我是DIS,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
他這樣說著,將我抱在懷中大步的離開生活了兩年的孤兒院,那年,我十歲。
以後的日子裡,我隨他們走遍世界各地,他教我精湛的槍法,殺人技巧,教我如何最快的消滅對手,教我如何狠戾無情,我對他們的感情,比依戀還重,還深……
HEL很溫柔,一頭金色的柔軟短發,漂亮而清澈的藍色眼眸,如同天使一樣美麗。他是英國漢諾威皇家後裔,畢業於國際知名的醫科大學,年紀輕輕便成為醫學界嶄露頭角的天才,他總是寵溺的看著我,包容著我的任性,無微不至的照顧著我的生活,在我的記憶裡,他從來沒有抗拒過我的任何要求,那個時候,我並不明白,這種無條件的包容和寵溺中,蘊藏著怎樣的深情……
OSIRIS是一個寡言少語的沉默男人,在三人中,他最為年長,也許是比我們更經歷了更多的滄桑,讓他幾乎鮮少開口說話,他精通各國武術,無論是中國拳法,空手道,跆拳道還是泰拳,散打……,在無數次激烈的交鋒中,我從來沒有見到有人傷到他一根頭發,他更是網絡高手,可以輕易進入機要系統調取我們執行任務所需的文件,也是他,教會我如何使用唇語及破碼秘訣和敏捷的身手,在我離開‘神之淚’前,我和他之間一直維持著亦師亦友的關系……
而我在第一次見面開始,便深深的迷戀著冷酷無常,只大我五歲的DIS,俊美的外表下,永遠是那樣處世不驚的神情,若有似無的淺笑,讓他如同有毒卻擁有致命吸引力的曼陀羅……。
他教我精准的槍法,教我如何冷酷無情,我一直深深的相信,他是我的天,也一直欺騙著自己,沉淪在他為我編織的美麗的謊言下。十五歲那年,我第一次親手殺死了曾經是我父親朋友,也是在最關鍵時刻將我父親推入火海的日本男人山田,我冷笑著看他在血泊中掙扎,看他伸出染滿血的手,向我哀求,而我卻沒有絲毫的同情與憐憫,只為了DIS能夠笑著對我說,‘不愧是我的涼!’。隨後沒多久‘CARLON’便成了殺手世界中無人不曉的傳奇,神之淚更是締造了暗黑王國中不敗的神話。
我的世界,只是為了他而存在,然而他卻愛著很多人,不同的地方,都有心甘情願不求名分跟著他的人,有男有女,每次,見到他懷中擁著不同的人,心髒的地方,就好痛,痛得仿佛在滴血,我知道,我愛上了他……
十年前,在倫敦執行玩任務返回下榻的賓館時,迎面看見他擁在懷中親吻的少女衣袖中一閃而過的利刃,想也沒想的,我將他一把推開,白光劃過,只聽見輕微的撕裂皮膚的聲響,攤開手來,滿眼殷紅的血色……
拆開繃帶的時候,HEL哭了,我看見他藍色眸中清亮的淚水,‘HEL,你為什麼哭?DIS呢?’我笑著問他,他卻閃躲回避了我的話,我明白,卻不願意相信,‘他在哪?’
我沖出醫院瘋狂的尋找了一整夜,HEL和OSIRIS只是默默的跟在我身後,欲言又止的表情,返回賓館時,我聽見他的房間,傳來女人激情的呻吟,我冷冷的開槍將門鎖打破,尖叫聲過後,DIS一臉冰冷的站在門口,我走進房內將蜷縮在床單下的女人甩出門外,‘如果你再讓我遇到,我會挖出你的眼睛!’
DIS笑了,我地一次看見他這樣的笑容,仿佛能夠融化冰雪的陽光,‘我愛你,DIS。’
不顧HEL與OSIRIS愕然的表情,我抱住比我高大許多的男子,吻上他的唇,他拖我返回房間重重的將門關上,推我在凌亂床上,我們瘋狂的做愛,整整一晚,我不直到多少次高潮,直到暈過去為止……
按照他的要求,我安裝了義眼,用他最喜歡的深紅色水晶,雖然HEL說,那樣會壓迫到視覺神經。
他在床上很溫柔,也謹慎依舊,即便做愛的時候,槍就放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他總是很冷靜,以致我從來沒有看過他高潮陶醉的表情……。我幾乎瘋狂的迷戀者他,相信者他的一切,即便,最後有人告知我,殺死我父母的凶手就是DIS,我也沒有停止過……
OSIRIS告訴我一切,父輩的恩怨,導致DIS幼年便流落街頭,六歲那年被一個黑社會的小頭目收養,並開始了殘酷的殺手訓練,將他由一個單純的少年培養成為冷酷無情的殺人機器,直到養父因為幫派槍戰身死,DIS親手開創出屬於自己的殺手王國為止,在他的世界裡,除了爾虞我詐,權利傾軋,從來沒有溫情存在過,我看著DIS,心中還在期待他能告訴我不是他親手開槍殺死我的父母,他沒有表情的笑著問我,‘你會想替他們報仇嗎?開槍好了,我不會躲開。’
我第一次在他們面前流淚,我哭著沖到他面前,手中的槍重的幾乎握不住,最後無力的跪倒在他的腳下,‘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我寧願殺了自己……’
他將我抱起攬在懷中,我真的感覺到他在顫抖,我聽見他沉穩的聲音在我耳邊回蕩,‘我愛你……’
我相信了他的謊言,相信了他承諾的永遠,可是謊言,永遠都是謊言,如同最後他笑著告訴我,‘這個冰冷的世界,永遠沒有愛情神話……’
為了他的承諾,我為他出生入死,只要他安排我去完成的任務,哪怕再艱巨,再危險,我也沒有拒絕過,維也納,洛杉磯,荷蘭,世界各地,為他創下了‘神之淚’不朽的神話……
直到七年前,我完成一個刺殺黑社會教父的任務,一身是傷的返回位於奧地利因斯布魯克的總部‘淚之城’,不等手下通報,便欣喜激動的沖去DIS的書房……
‘焯,你愛涼麼?’是HEL的聲音,我心緊了一下,停下了推門的手,靜靜的聽著DIS的回答,焯是DIS的本名,只有再做愛的時候,他才會逼著我這樣叫他,他說過,除了自己深愛的人,不允許任何一個人叫他的名字……
‘問這個做什麼?'
‘對我很重要。’
‘哼,你說呢?’
‘愛他麼?那你為什麼讓他去出如此危險的任務?還是你……’
‘你不知道由一種動物叫做忠犬麼?’,我聽見他的笑語,也聽到自己心被撕裂的聲音,‘他就是這種動物,他非常有天份,在床上也和我非常契合,這樣完美的工具,不枉我費了十年的時間才培養出來……’
‘焯!你……’
我推開門,靜靜的站在他們面前,我看見DIS的手,自HEL的身後環繞到他胸前,曾經吻我千遍的唇,落在HEL細致的頸項上,他告訴過我,他喜歡這樣抱著愛人,因為這樣,可以讓他覺得愛人是真實的存在……
‘為什麼?’我聽見自己的聲音變的空洞,還有些顫抖……
‘我的世界裡,沒有愛情神話。’他笑著回答。
DIS急著想推開他的手向我解釋,卻被HEL小心的護在身後,他笑著看著我,我第一次覺得,原來笑容,也可以這樣無情……
我舉起了手中的槍,心中空蕩蕩的,我感覺到自己的淚,從那個紅水晶的眼睛裡流出,他環胸望著我,眼睛裡滿是我見慣的虛偽深情……
HEL站在他身邊擔憂的望著我,藍色的眸子裡,使我最不願意看到的感情,‘為什麼欺騙我,為什麼背叛我,對你們來說,我究竟是什麼……'
‘工具。’
‘他們呢?’
‘戰友,親人,愛人……’
愛人……,我喃喃的開口,問著他們,也問著自己,我的槍口在DIS與HEL間游弋,我想笑,卻怎麼也笑不出聲,脫口而出的全部是嗚咽……
我扣動了扳機,我看見藍色的眸子吃驚的望著我,看見金色的發往後重重一揚,看見DIS焦灼的握住HEL伸向前方的手,看見OSIRIS瘋狂的沖進屋,我卻是在笑,我殺了你的親人,你的戰友,你的愛人,那麼,你為什麼不殺了我?……
‘我會毀了‘神之淚’……’,我笑著對他宣誓,OSIRIS沖上來一拳將我打倒在地,我沒有還手,也沒有閃躲,看著那個不再微笑的男人,‘只要你今天不殺了我。’
‘你沒有這個機會,我會向你連本代利的討回。’
他抱著HEL走過我面前,頭也沒有回,執行任務留下的傷口依然在流血,但我卻覺得心裡的痛,遠遠超過那些觸目驚心的血痕……
當夜,所有的人都在為HEL的傷勢憂心,我趁機逃離了‘淚之城’,三天後,我與國際刑警總部聯系,帶領奧地利軍方圍剿了‘淚之城’……
然後一切就如同傳說中那樣,DIS沒有絲毫的反抗,最後見他的那一面,他對我開了槍,依舊笑著,冰冷而無情……
他精准的槍法,卻沒有至我於死地,只在左胸留下了永不磨滅的疤痕,我知道這不是幸運,他會實踐他的諾言,‘我會連本帶利的討回……’
靠在牆上,背上一陣的寒冷,放在床頭的白色小花,讓心中曾經的希望溫暖了空洞好久的天堂,說著,可以結束,可以開始,可以遺忘。薄風裡,仿佛千萬朵揚花以一種密密匝匝的姿態,扶起了我久遠久遠若若的守侯。花語,原來真的可以聽到,而我卻已不再,需要守出一個地老天荒。
星辰花的花語,是永恆……